迎面直射的光亮仅是隔着一层薄薄眼皮透进来,格外刺眼,使得景姚那本就钝痛非常的脑袋更觉头晕目眩。
“嘶……”
浑身疼痛,像是骨头被人用铁棍一一打断关节后又重新装了回来,甚至可能装的位置还不太对。
整个人就像错位的卯榫一样不适,极为难受。
景姚挣扎着爬起身,努力敲敲打打让自己的关节尽量舒服些。她环顾四周,这似乎是那个山坡最低端的一片谷地,马车已经在翻滚中散架破碎,她应该是从车里甩出来的。
河谷浅滩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块,怪不得她觉得浑身跟碎了一样痛,被石头来了这么一套全身按摩也是差点无福消受。
稍微喘了两口气,景姚艰难地道河边用冷水洗了把脸,明明是初夏这里的河水却依然冰冷刺骨,不过正合景姚心意,她就是想清醒清醒。
冰凉的河水洗去了方才刺眼阳光侵袭的痛苦,也让景姚的神智渐渐回笼。
她们刚刚从山崖上面冲了下来,山坡不算极致陡峭但整个坡却长得离谱,马车在翻滚过程不堪重负支离破碎,当时她还紧紧拽着司裴的手……
对了,司裴他们呢?
还有枝月、左元武和司铖……他们应该也还活着吧?
景姚不敢多想也知道不能再等,立即往周边开始搜寻他们的身影。
马车解体的地方离她醒来的地方还有一大段距离,看来他们几人应该也和她一样滚了出去,只是位置不一样。
景姚安慰着自己他们一定没事,果不其然很快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枝月。
“枝月!”
担心她受了伤景姚连忙上前抱起少女,轻柔地唤她:“枝月?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姐……”枝月耳内阵阵轰鸣,她个子小是直接从马车侧边窗子飞出去的,也因为体重轻滚了好久才终于停下。
“身上好像被马车压过去了一样。”
枝月慢慢恢复着清醒,景姚给她喂了两口水,让她暂时缓一下:“你休息吧,我去找剩下的人。”
“小姐你没受伤吗?”
景姚摇摇头:“兴许是我抓住的软垫护着我,身上倒没那么痛。”
“那就好。”
枝月安安静静地躺了回去,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痛得没力气了。
她太瘦了,随便受点伤都够要她半条命的。
景姚心中也很焦急,枝月尚且如此,司裴一个失去意识的会不会直接……
她不敢再想,只得加快脚步继续往另一边寻找人的身影。
河谷左畔有一大片蓝色的花海,乍一看景姚还以为是璇昙花,走进了才知道原来是星辰花。
这里星辰花生得极为繁茂,和常见的品种不同,这里的花蔓高及景姚腰间,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好似一副展开的苍蓝画卷。
景姚看得痴了,竟被吸引着一点点往花海腹地走去。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还未等她回忆起声音来源,她的目光忽然被前方一大片倒伏的星辰花所吸引。
这样的情形,应该是……
景姚一点点拨开花枝,青年的身影也在眼前一点点地更加清晰。
“离…鸿…”
景姚下意识唤出他的字,司裴面无血色地倒在花海之中,幽蓝的星辰花摇曳,明明是清纯素丽的花朵,此刻竟有股莫名的妖冶之气。
景姚急急忙忙地想要靠近,却在仅剩一步之遥时猛地倒在了司裴身畔。
“司裴!”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倒,但她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去探司裴的颈侧脉搏,发觉一切正常毫无大碍以后才终于送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
司裴没有死。
景姚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将额头抵上司裴的前额,即便青年因为长期的昏迷而身体冰凉,景姚也依旧毫不吝啬地将怀中的温暖给予他。
她猛然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但此刻的为时已晚。
兴许是周围的花香太过于催眠,景姚这样安慰着自己。
睡一觉吧,就再睡一觉吧。
随即,她陷入了层层叠叠又熟悉的梦境当中。
“奇了怪了,我刚刚不是睡着了吗?”
景姚站在四面皑皑白雪的神秘地方看着自己的身体百思不得其解。
又是在做梦?和上次一样?
“喂!有人吗!”
如若和上次是同一个梦,那么那位神秘仙子应该也在。
“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这里!!”
只可惜这一次无论景姚怎么叫喊都没看见半点仙子的身影。
难道这一次她没来?
景姚郁闷得很,仙子没来就意味着没人来帮她了,要么继续站在原地等候要么就往周围摸索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景姚思来想去选择了后者。
她过去已经坐以待毙太多太多次,至少在梦里不要再走以前的老路了。
这回的梦中雪地和上一次其实很不一样,至少没有那冰冷彻骨的狂风暴雪,反而温和得如同春日,而身边的白雪还未消融罢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景姚很快就感觉眼睛一股刺痛。
看来又是一样的病症,她犯了雪盲。
想来梦中的世界不会有什么危险,景姚选择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那一刻,苍白的世界一瞬之间变得漆黑,只不过无论黑白都是一样——景姚看不到他们的边际。
既然没有划定的边际,那就意味在走哪里都可以,走哪个方向都是对的。
景姚跟随心中的指引,一步步朝面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厚厚的雪层变得松软,景姚不敢多留立刻加快脚步,终于!她摸到了一道类似屏障的东西。
景姚喜出望外,惊喜地睁开眼却猛地发现面前空无一物。
那似乎是一道她看不见的空气墙壁。
景姚气急,伸腿狠踹了一脚。本来只想发泄一下火气,没成想竟然歪打正着,整个雪境世界都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脚下带来的那股猛烈震颤几乎让景姚失去站立的能力,好在片刻之后雪地平复下来,重归平静……了?
“啊啊啊!”
景姚脚下一空,再一次体会到了那股在空中飞起漂浮的感觉,感觉自己好似一只自由自在的燕子,又像随风飘扬无依无靠的柳絮,在空中时而自在时而慌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姚还在空中飘着,她也从一开始撒泼打滚手脚乱划慢慢变得安静温和,甚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自己落下。
“你来了。”
熟悉的女声终于在耳边浮现,景姚侧眸去看,发现女人正侧躺在另一边的空中,笑盈盈地看着她。
“是你。”
景姚并不惊讶,她等了那么久就是在等她出现。
帘子忽然被挑开,几缕幽暗的光飘进马车里。
“救命!给我滚出去!”景令伊边叫两只手边在空中乱舞,眼睛紧闭不敢看掀开帘子的人。
马车外的两名侍卫面面厮觑,不知该不该开口。终于等到车里的人喊累了睁开眼,景令伊一脸茫然无措,“你们是何人?”
左边的士兵微微垂首:“小姐,卑职是左将军手下的人,奉将军之命带您离开这儿。”
说着,右边的士兵沉默着掏出一块青白色玉佩,景令伊微微探身瞧了两眼,那确是左元武身上的物件无疑。
方才他提到过会派人来带她离开,应该就是这俩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左元武叫你们带我去哪儿?”
“安全的地方。”
另一个人补充:“是将军在山脚下的另一处庄子。”
两位士兵面容端肃,语气真诚挑不出毛病,景令伊勉强答应了从马车上下来。
“啊!”看见马车旁躺着的两句具尸体,景令伊吓得不轻:“他们……是…是谁?”
士兵一声不吭地把尸体搬上马车,清理了一下现场。
“小姐不必忧心,只是些叛军罢了。您还是快同我们离开吧。”
山庄前院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音,景令伊边走边回头偷偷地张望两眼,沉默已久的士兵低声提醒道:“好像是太子殿下到了。”
景令伊瞪大眼睛,顿时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也不敢再回头看了。
“快…快走!”
要是被司裴抓住,她不敢想那个家伙会多生气,自己也绝不可能再有离开的机会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士兵给景令伊披了件黑色斗篷,一小队亲卫负责护送她下山。
山路那边是太子的军队把守,他们必须绕从小路离开,没有车马就只得步行。景令伊心里虽然有几分嗔怨,但也不敢说出来。
现在她满心就只有一件事,赶紧到安全的地方去。
几人行进的步伐很快,周围燕雀叽喳着围观中间走得有些踉跄的少女,清脆的啼声很快被她摔倒的声音盖过。
景令伊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红色的锦云纱被枯枝碎石划破,生生在她腿上划出几道口子来。
先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士兵最先反应过来将她扶起,带她去干净的溪水边处理伤口。
“嘶……疼!”景令伊带着怒意地嗔怪言情的士兵。她怕痛得很,他的动作直叫她痛得滴出几颗豆大的泪珠来。
“卑职手粗,请小姐恕罪。”他低垂着头,像是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景令伊倒也不是真要难为他,这士兵看着憨厚,她自认是一向不同老实人计较什么的。
“算了,继续走吧。”
她摆摆手,由身旁士兵搀扶着往前走。只不过他们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
景令伊和不远处躲在灌木里的山匪打了个照面。她怔在原地,莫名其妙想起左元武的预感,原来这山上还真有其他人。
*
“殿下,晋王及其党羽已经全部扣下了。”左元武跪在男人面前,脸色坚毅毫无波澜,似乎晋王和他素不相识。
不过方才司铖被带走之前嘴里可没少骂他狼心狗肺,一心贰主。
左元武不欲和他解释什么,他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景家都得思虑后路,该站哪边他心里有数。
晋王成不了大事,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司裴眼眸微抬略过了左元武,淡淡道:“她在哪?”
“小姐在后院。”左元武沉声答他。
男人凤眸微眯,取下自己的帷帽递给了身后的邢枫,“准备接小姐回宫。”
后者看着太子殿下表面稳步实际着急的身影,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左将军,走吧。”他没注意到左元武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只是将人扶起来一同往后院去。
沉寂的院中,司裴长身玉立,好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抽搐的额角却已然暴露了他此刻的滔天怒意:“左元武!”
良好的修养让司裴不至于做出粗俗的举动,他仅是冷眼看着同样一脸惊讶的左元武:“她去哪儿了?”
“小姐看着…应该是逃走了。”
男人怒极反笑:“那你们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是!”左元武气势十足地应了一声,扭头吩咐各副将带人去搜山。
邢枫有些担忧,也上前试图宽解太子几句:“时间这么短,景大小姐应该没跑远的。”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司裴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
司裴踱步走到马车辙痕留下的地方,晨露沾湿了这一片路面,但依然掩盖不了这里慌乱的足迹。
他的目光一路望向幽林中的小路,就像是已经窥见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此刻,景令伊拖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快步穿梭在密林间。换做是平常时她绝对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肯定直接停下不走了。
“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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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他们!”
但是后面的山匪不是司裴,她要是敢停下,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小姐,您快躲进那边的小灌木丛里。”士兵在她耳畔低语,“顺便,借您外衣一用。得罪了!”
还没等景令伊反应过来,外袍已经被扒掉了,他还顺势一掌把她推到了小山坡下。
因着距离和光线,山匪再追上来的时候只看见那边跑动的一抹红,想都没想立即跟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已然滚落到灌木丛里的景令伊。
等到脚步声离得远些了,景令伊才敢大口喘气。灌木丛中多短刺尖石,她滚了一圈身上多了不少的细口子,疼得她直抽冷气。
腿上的伤口愈发严重,景令伊只觉得浑身都脱了力,想爬起来手脚却动弹不得。
“司裴……”四周寂静无声,景令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又怕声音把山匪引回来,她只能默默地闭上嘴。
景令伊莫名其妙地在这时候想起司裴,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要是她没有从东宫逃出来就好了……这样她也不至于沦落这步田地。
不对!
景令伊用力地抓紧地上的小草,如果不是司裴关着她,她也不会想要离开,更不会遇见这些事。
所以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司裴的错!
这样一想,景令伊心里果然好受多了。
只是她越安静,身上伤口和骨骼错位的疼痛反而愈发清晰。景令伊躺在地上感受着每一寸肌肤的炙痛,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恐惧如潮水一般包裹着她。
灌木丛遮挡了光线,四周阴暗一片,景令伊心中的绝望愈渐扩大。
忽然,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似乎是什么小东西在向她靠近。
草丛中能出现的东西并不难猜,无非是些蛇鼠虫蛙。景令伊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巡视周围,既害怕看见,又害怕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起之前被司铖打断的回忆,年少时司铖就很喜欢用黏糊糊的虫子捉弄她。
景令伊最厌恶这种玩意儿,那时她还没有后来的跋扈模样,只敢和司铖骂上几句,但那完全不能阻止他的恶趣味。
有一回景令伊下学刚走出诲信院的门,司铖就专在水池旁等她。
景令伊躲也不是停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诶表妹,快看水里!”司铖故作惊讶地“提醒”她,景令伊侧头一看,直接被水塘边吐着蛇信子蠕动的花蛇吓得摔倒在地。
“表哥!你太过分了!”景令伊泪眼汪汪地吼道,司铖嬉皮笑脸:“表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本殿不是好心提醒你吗?”
“你!……”景令伊说不过他,刚要起身,手边忽然碰到了一只黏腻的恶心物。
“啊!”景令伊哭叫着从地上站起来,她平生最怕的就是青蛙,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说是碰到了!
她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司裴……”
她微微侧仰着头看他,眉目间楚楚可怜的神情微微刺了他一下,见他愣住了,景令伊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臣女见过大皇子。”她弱弱地行了个礼,脸上泪痕未干,着实让人心疼。
司裴不再看她,双眸锐利地盯住了脸色极不自然的司铖。后者最害怕司裴这幅冷冰冰的模样,生怕他一句话自己又要被父皇教训一番。
虽说司铖的母妃才是最受宠的妃子,但司裴毕竟仍是先皇后的独子,皇上为了和先皇后母族维系关系,面上还是要维护司裴这个嫡长子。
“见到兄长呆愣如木,对女娘粗俗顽劣,皇贵妃娘娘是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教你吗?”
少年司裴的声线虽然稚嫩,但因着母后早逝被迫经事许多的缘故,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成熟的、天然的威慑力。
“我……”司裴蹙眉打断他的话,“不必说了,此事我会如实告知父皇,晚间会有内务府的人去好好教你。”
司铖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此时他最要紧的是要先回他母妃宫里撇清关系,临走前他还狠狠地剜了景令伊一眼。
周围的学子慢慢散去,景令伊站在原地顿了顿脚步,不知如何是好。
“你无须害怕。”司裴拿出怀中的手帕轻轻擦拭她粘上污渍的手,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你是景国公府的大小姐,不必低他一头。你越忍让,他越嚣张。”
景令伊抬眸看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你,小梨。”
司裴耳后染了一片红晕,假装嗔怒道:“我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私下也不可以吗?”景令伊伸手揪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司裴任由她的动作,只是微微偏开头:“算了……随你吧。”
景令伊同司裴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迫于两家关系不合,二人只在私下来往。
她少时也算调皮捣蛋,在宫里四处乱跑,也正因此才偶然遇见了那时在旁人眼中犹如凶煞的少年司裴。
如果不是后来……
景令伊记忆中关于那个少年郎的画面支离破碎,只能看见在一片熊熊大火中哭泣的自己。
耳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声音越发清晰,景令伊迟来地感到恐慌,只能闭上双眼阻止自己乱瞥的目光。
是蛇?还是青蛙?
此刻她浑身的皮肤毛发都变得极为敏感,仿佛碰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是那些恶心的玩意儿。
思维的高度紧绷在她右手触到那一丝微凉时达到了顶峰,景令伊条件反射似的抬起了右手。
她想爬起来,但身上的剧痛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景令伊疼得满脸冷汗。
右手即将落回去的那一瞬,忽然被一只干燥温凉的大手握住了。
景令伊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她劫后余生似的又哭又笑,下意识将手搭上他的脖颈,男人俯身抱起她,动作轻柔。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