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压抑到密不透风的黑暗被取缔，视线彻底恢复，透过来的嗓音也低沉清晰。
被人撞破恐惧的尴尬和视线恢复的庆幸杂糅着，路嘉一抿唇，默默松开摁在左手虎口处环节紧张的拇指，一时松怔着抬眸。
程衍斜倚在门框边，鸭舌帽下的眉眼情绪难辨。
路嘉一只能分清，大概算不上好。她没耽搁时间，下意识出声：“谢谢。”
索性，这会儿走廊没有其他人，仅有依稀传过来酒楼工作人员的声音。
路嘉一视线落在脚下，靠近光源时，倚在门框的身影微动，脚步声落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光亮却将路嘉一笼罩住。
鞋子和走廊里厚重的地毯摩擦出低缓沉闷的步声。
存在感极强，氛围似乎再次回归到先前的压抑和安静，持续到包厢前。她手还没碰到包厢门，门就被推开，余嫚抬眼看见她轻啊声，着急道：“正要去找你，没事儿吧？”
光亮随着包厢门打开铺天盖地地涌出，路嘉一摇头，下意识回头，发现程衍停推开了一旁的包厢门，须臾，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刚才似乎仅是无光紧要的顺手且顺路。
连同叫她的那一声，都像是幻觉。
“吓死我了，说是天气原因电压不稳，这会儿太晚了，恢复估计得等一会儿。不过好在断的是走廊公共区域的一路。”余嫚说着，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拉她进来，上下打量着完才松口气，不满地嘀咕：“什么高端酒楼......”
路嘉一莞尔，没再多说。
包厢内李小墩似乎被带走了，小蒋几个人说说笑笑等雨停再走。路嘉一和余嫚想了想，也没着急。见雨势小了，两个人才起身离开。
-
酒楼外雨已然停住，寒风裹挟着隆冬雨后的冷意。
路嘉一到家后，确认余嫚也安全到家才安心进卧室睡觉。
可夜色浓重，翻来覆去睡不着。突如其来的偶遇使然，脑中全是站在深处的程衍。莫名地，她又想到南方的烟雨里，程衍的那句话。
她过得算好吗。
路嘉一自己都不清楚。
半晌，她忽地起身，摸出习惯性放在床头柜的记录本，打发睡意地翻看时，指尖缓缓顿住。
空白内页上，黑色字迹的艺术签嶙峋洒脱。
程衍。
她松怔几秒，后知后觉到这是余嫚凑热闹要的签名，她忘了取下来。
路嘉一盯着陌生的艺术签许久，起身前往书房。在书桌下堆叠的一堆记录本中随意拿出几本。
几年时间，纸页有些泛黄。
她翻开，每一本的扉页上都是潇洒飘逸的字迹。
程衍的字迹，写的是她的名字。
熟悉的字迹和陌生的艺术签混在一起，思绪混乱了一整天的路嘉一难得安静下来。
暖调灯光笼罩着书桌，路嘉一盯着桌上全都同一品牌的记录本，半晌，迟缓地依靠在软椅上阖眸。
连续许久的会议采访再加上偶然遇到程衍的意外，路嘉一真的精神疲劳，趴在书桌上。意识模糊时，尘封许久的记忆却在梦里逐渐清晰。
大一入学，路嘉一没和余嫚一起，是提前去的。
车站的迎新活动是在隔天才开始，故而她一个人从车站到校。
报道交完档案领了校园卡后，她才拖着行李箱和背包一路问到桂苑一号宿舍大厅。
大厅门口竖着绿植，一眼看到左侧阿姨的工作台。
她扇着手里的入学手册匆匆到扒在柜台上时，并未看到阿姨的身影，侧目，转而环视大厅周围。
目光落在右侧休息区的沙发时，彻底愣住。
辩不出年纪的身影，脸上盖着黑色鸭舌帽，吊儿郎当地倚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
帽檐下滑，遮住整张脸，露出略微凌乱的额发。慵懒的黑T松散着，洗到泛白的牛仔裤，肤色冷白得晃眼，腰侧堆叠着运动挎包，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指尖胡乱缠着江北大学的校园卡。
一眼瞥过去，高瘦，姿态散漫又难以接近。
路嘉一忽而退出宿舍大厅，再次确认是桂苑一号后，目光落在脚边的大号粉色行李箱。
她缄默几秒，再次确认这里是女生宿舍后，想着老生是比新生提前开学的。
帅......学姐？
路嘉一高中时学校就有个个子高高的女生，短发，白T，牛仔外套，一眼看上去很飒，余嫚当时还悄悄在校草投票里给她投过票。这很正常，路嘉一思索片刻，盯着粉色大行李箱旁帽子盖脸的人，低声喊道：“学姐，你好，请问——”
“诶，没找到你说的那个——”
随着开门声响起，阿姨的声音忽地传来。路嘉一一愣，转头就见阿姨从宿舍大厅工作柜台后的房间门里出来，看见路嘉一也惊讶笑道：“也是提前来的？”
她招手，翻了翻手上的登记表：“哪个院系的，领校园卡了吗，没领的话先拿身份证登记签字领宿舍钥匙放行李也行。”
“领...领了...”
路嘉一忙过去登记，阿姨倒是她身后看了眼，乐了：“醒了？我这儿没查到信息，可能是统计错误。你那儿再确认下，是在1603的话把身份证压我这儿先上去放行李箱。”
“多谢。”
身后传来偏低的男生嗓音，路嘉一登记完也下意识回头看一眼，手中的笔彻底掉在一旁的柜台上。
极为年轻的人影身高腿长，穿着黑T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运动包也旧旧的。
搭在脸上的鸭舌帽随意盖在碎发上，深邃的五官毫无遮拦地显露，单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语调闲闲道：“我再问问。”
说着，低眸摸出手机打字。
稍顿，似乎想起什么，掀眸看向路嘉一，若有所思道：“学姐？”
“......”
路嘉一沉默，半晌，憋出一句：“学弟，你好。”
程衍表情稍滞，吊儿郎当地笑：“行，学弟。”
遂低眸继续打字。
路嘉一转眸盯着阿姨，阿姨笑呵呵道：“哦，大一小朋友的哥哥，来送人的，放心，阿姨看着呢，没乱七八糟的人进去。”
“......”
阿姨的声音并不低，路嘉一装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转而看对方还在低眸敲击着屏幕打字，还是没出声。
阿姨没在意两人，看完登记信息后接过校园卡，核对信息和宿舍无误后，从一旁拿出一串钥匙取下给下一个递给她：“拿好了，五楼1512，丢了的话需要自己生活广场那边配。”
“好的，谢谢阿姨。”
路嘉一接过，阿姨倒是看了眼她的行李箱：“呦，这么大个行李箱，明后天才有迎新活动，今天的话得你自己弄上去了。”
“没关系。”
路嘉一笑笑，确认完钥匙上贴的宿舍信息后，拿回校园卡。她将钥匙和手机放进双肩包的口袋里，转身去拉行李箱。还没碰到，俊朗高大的清瘦少年往前挪了半步，阴影落下时，身旁的工作台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丢出一张身份证。
同时，路嘉一茫然，指间无意碰到温热的指节。
没等她说话，另一只手里的双肩包被轻轻一抽，也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拎起搁在行李箱上。
她下意识抬头，转眸瞥见宽肩长腿的少年背着她抬了抬手指，头都没回：“顺路。”
说着，意味不明地侧眸看她，挑眉笑得很淡：“放心，身份证押着呢，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路嘉一张了张嘴，转头看阿姨拿起他的身份证，笑着登记：“行了，上去吧，记得谢谢人家。”
“......”
路嘉一回神点头，目光落在阿姨手上的身份证，无意瞥见名字时抿了下唇角。
程衍。
十九岁的程衍。
少年黑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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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裤站在台阶上，帽檐下的桃花眼格外清晰，睫毛投下错落的阴影。
好看。
她呼吸掉了半拍，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回神间忙抬脚跟了上去。
整个人站在五楼转角时，程衍额前仅带着细细的潮意，单手插兜，脚边分别是粉色大号行李箱和路嘉一的蓝色行李箱，靠在走廊里促狭看了眼弯腰粗喘着气的路嘉一。
路嘉一正要低声道谢，目光瞥见他另一手里拿着的手机，噤声抿唇。
程衍倒是挑眉，朝她打了个手势，路嘉一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点了点头。
那端程衍还在打电话。
路嘉一想了想，没急着拿行李箱找宿舍，扫视一圈，反而抬脚走向五楼中央的售卖机。
她抬眸瞥了眼售卖机，思索片刻，抬手按下最贵的草莓味饮品。
付款后她匆匆拿着饮品过去，刚好听到靠在走廊里的人对着手机嗤笑声：“行啊，程小三你故意的？楼号记错就算了，校区也能记错？你哪来的自信跟我肯定是阿姨统计错了的，真行。”
有点凶。
路嘉一握着草莓味饮品缄默几秒，抬眸看向程衍。
双腿交叠，指尖勾着鸭舌帽转着。
可，该死的好看。
她抿唇，将手里的饮品递过去。
程衍稍愣，侧目认真看她眼，没客气地接过饮品，淡淡道：“周五没空，要上课，周六没空，要兼职，周末没空，也要兼职，下周？下周要去找新的兼职。”
说着，他不客气丢出结论：“所以，别想贿赂我帮你把行李箱送过去，自己来拿。”
接过自己行李箱的路嘉一脚步一顿，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在骂手机里的人，还是在骂自己。
她僵持两秒，在思索着是不是自己的谢礼过于微薄。她没忍住抬眼看了眼似乎忙于兼职的少年，不太确定地怀疑自己。
手里那端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他轻嗤一声，哦了句，阴阳怪气道：“哦，小告状精，你最好——”
倏地，话没说话，他察觉自己的黑T衣摆被揪了揪。程衍稍顿，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还顺手助人为乐了一下，终于侧眸看向站在原地一脸纠结的小姑娘。
他正要出声，却见小姑娘被走廊里透进来的强烈阳光晒得眯眼，皮肤细腻白皙。大抵不习惯烈日暴晒，脸侧泛着不正常的殷红。本就肤白，衬得倒红得不正常。
而朝自己递过来的手里，正捏着一张半新的纸币。
面额五元。
小姑娘还一脸纠结不舍得地看他。
莫名的，程衍长腿微收，站直些许，帽檐下漂亮到深邃的桃花眼微挑，好奇问：“这什么？”
路嘉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又指了指他还在通话的手机，无声道：“劳务费。”
走廊里静默几秒。
倏地，眼前的少年低低笑出声，没立即回答路嘉一，倒是对着手机道：“没问你，不说了，别打扰我兼职赚......劳务费？”
说罢，随手挂断电话，意味不明地看向路嘉一。
少年高瘦，肩线挺阔，站直时俊朗且压迫感十足。偏偏，极强的压迫感下，眉眼五官让人挪不开眼。
路嘉一克制住目光，慌忙将纸币塞进少年运动款斜挎包里，抓住自己的行李箱拉杆就往他刚才指的方向去。倏地，头上一道很轻的力道落下。
没等她抬头，程衍反手将帽子盖在她脑袋上，往下轻压。
被晒了一整天的路嘉一被阴影覆盖住，遮住视线的同时，也遮住走廊窗户里透过来的强烈日光。
程衍收手，将手机随意丢进口袋里，出声：“哎。”
路嘉一抬眸，单手扶起被压下来的帽檐，看清少年毫无遮拦的俊朗五官。
他轻捏着手里的纸币，散漫低笑。
“行，两分钟五块钱。”
仿佛被逗乐了，咬着重音道：“有需要，再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