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杀了谁?”
青黛不语,只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小江,大颗泪珠从她的眼眶里不住地落下。
小江的声音发涩,她想起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巨大怪物,那样凶狠和暴戾的怪物。
怎么会是……山神呢?
山神通过鸟雀教给她术法,她一直当山神是她的师父,山神让鸟雀带给她保命用的绿玉石。
绿玉石……
她用山神给的灵药杀了山神……
她杀了自己的师父……
小江顿时觉得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体不得不佝偻着,她想起山神最后看着她的眼神,目光慈祥而哀切,如同长辈看着不听话的小孩。
她亲手割断了它的喉咙,鲜血泼在她身上的热度犹未散去,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她鼻尖,那样一身黏腻热乎的触感又回来了,如同噩梦一样将她从头到脚浇透。
“山神死了,黎越寨的天穹庇佑也没了。”
青黛的话在耳边响起,但小江已经听不太明白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山神是什么样子,如果能认出山神,她又怎么会划下那一刀呢……
小江闭了闭眼,山神最后倒下的画面挥之不去,顽固地印在她脑海里,扎根般地令她痛苦。
“没有人能告诉你,没有人见过它。”青黛吸了一口气,语气逐渐恢复平静。
山神的存在是神庙的秘密,只在少数巫使之间流传,更不用说亲眼见到,江渔火却偏偏杀了祂。
青黛清楚地知道江渔火是踏进了圈套,被贾黔羊利用,可当黎越寨要承受后果时,她还是忍不住去恨她。
她明明知道她更应该去恨贾黔羊,去恨秦氏那些亲手杀害她族人的刽子手,可当看到江渔火依然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天真干净地像一个孩子,她就感到不公平——
她要让她染上阴暗的颜色,为她做的错事,为她犯下的罪孽赎罪,她的心要永远背负道德枷锁。
青黛缓缓开口,语气平静而残忍,“你知道吗?秦氏的人知道黎越寨天穹的秘密,现在天穹结界没了,他们没有任何忌惮。此刻,他们正在祭场上大肆屠戮寨子里的人!他们要让黎越寨彻彻底底在他们掌控之下!而祭司大人让我回来找你,带着你逃到山林里去,从此离开这里,去外面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你说,那些留下来等死的人,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小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无声地流过脸颊,悄然滴落进土里。她背过身去,眼里只剩下火光冲天的祭场,用衣袖抹了把脸,径直向祭场走去。
“你站住!”青黛忽然喝住她,“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青黛不想让她好过,她是恨江渔火,但她不希望她死。
小江停下脚步,她脊背立得笔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你怎么知道,死的不是他们?”
青黛被这扫过来的一眼看得心头一惊,那双眼里有炽焰燃烧,带着将欲燎原的气势,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威压像极了睥睨山头的野兽。
这个眼神提醒了青黛。
她不能忘记眼前这个人曾经以凡人之躯手刃山神,纵使她得到了那个老修士的加持,她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一个十三岁弑神的凡人。
可她当真只是个凡人吗?
江渔火的背影越来越远。
“祭司大人和我爹费了多大苦心才挤出来的逃生机会,你过去只会辜负他们!”青黛在背后嘶吼。
小江脚步稍作停顿,这次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你带其他孩子们走吧,就算是死,我也要和我的亲人死在一起。”
*
“老贼,去死吧!”
黎越寨的族长拼劲全力对着贾黔羊挥出一刀,虬劲的肌肉爆发出他从壮年便练就的生猛力量,任何人在这刀下都本应会丧命。
但贾黔羊却在刀将要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忽然诡异地消失了,整个人化作一缕烟气流散在空中,下一瞬又在不远处汇聚成实体。
他面上依旧笑吟吟地,可给人的感觉只有头皮发麻。
族长的一刀劈下,没有劈到人,只将贾黔羊面前的案几劈成了两半。
但贾黔羊已经离远了,他的第二刀更加无法砍在贾黔羊身上。
一小队玄甲骑士兵冲上来保护贾黔羊,双方的武器在打斗中铮然作响。
“锵——”
一声清脆的铮鸣,玄甲骑的军刀竟然直接将族长的刀砍成两半。
黎越寨的族长稍有愣神,这已经是族里最好的铁匠打出来的刀,他没有想到竟然与大雍的兵器相差如此之远。
生死博弈间,片刻的愣神足以致命。从战场上杀出来的玄甲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首的玄甲军头人抓住这个空档立刻再次挥刀,冷锋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那具上了年纪仍旧充满力量的躯干伏倒在地,头颅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之后,滚落在尚未熄灭的火堆旁。
火光照着那颗头颅,血糊住了他的脸,只能在一半的光影中看见他圆睁的眼睛,不置信、不甘心、不瞑目。
风稍稍一动,火舌便舔上那颗头颅的乱发。
“青连!”江流云一声暴喝,挣扎着所剩无几的气力去捡回老友的头颅。
死去的人没有头颅,在黎越寨的传说里,会变成没有眼睛的亡灵,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江流云将头颅带回到老友身边,跪在地上徒劳地将头颅和他的躯干拼合,无声哀恸。
他叫青连,年轻时是青家的大儿子,年长后是黎越寨的族长,他这一生都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可即便他为之而死,也无法阻挡这场灭族的屠杀。
“国师大人,这般屠戮已无抵抗之力的平民,当真必要?”
刘诞闭了闭眼,无力地望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明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
原本的计划是在祭典当日正式全权接收黎越寨,由太子殿下和贾黔羊仔典礼上完成交接,而他则在前几日便出发去苍梧郡,带领早已集结在郡治的玄甲骑入寨,祭典当天,若有违抗不遵者,当即斩杀。
可不知道这个贾黔羊跟殿下说了什么,竟让殿下答应下令对整个黎越寨斩草除根。
刘诞原本以为为官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一番铁石心肠,可是当亲眼目睹那么多无辜的男女老幼横尸当场,那么多条人命死在眼前,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他永远成不了一个无情的命令执行者。
譬如此刻,他就很想叫停这一切,停止这场荒唐的暴行。可惜他只是个文官,没有兵权,此行的最高掌权人除了太子殿下,就是贾黔羊,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玄甲骑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天杀的,太子殿下到底去哪里了?!
贾黔羊对他的这位同僚的话充耳不闻,他忘情地盯着祭场中的一切,刀锋落下,血液四溅,怒吼和嚎哭交织成一张绵密的网,牢牢攫住他的精神。对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盛宴。
刘诞见他装死不回应,更加怒从中来。他大步走到贾黔羊面前,却悚然发现贾黔羊眼里一片狂热,他根本看不到自己。
这位向来深藏不漏的国师枯黄的面部此刻呈现病态的潮红,眼底有恶狼见血般的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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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贪婪地注视着这场屠杀。
贾黔羊忘情地抚摸着他手中的鸠杖,这根鸠杖原本就是通体墨黑,而此刻,那杖身上的黑色宛若有生命力一般,有某种物质在杖身内部涌动起伏,缓慢地向杖首雕刻的那只鸠鸟移动,令鸠鸟身上原本的墨黑色变得更加光亮油滑,而鸠鸟眼睛处则汇聚出两点,发出和人一般的摄人目光。
这根鬼东西好似也在贪婪地从杀戮中吸取力量,简直跟活物一样。
刘诞心里一阵恶寒,但他还是要把贾黔羊从血腥盛宴中抽出来,他提声道:“看够了吗?可以结束了吧!这场屠杀实在是够了!”
贾黔羊狂热的目光因为他的话迅速变回阴冷,他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愤怒的胖子身上。
被纲常礼教腌入骨的人呐,总是要求取中庸,以为凡事守着稳定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这些人永远不会明白毁灭带来的快感。
死了这批黎越寨的人,这片土地上才能长满大雍的人。
只有毁灭才能带来新生,毁灭与重生才是万物运行的规律。
在天道面前,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贾黔羊轻蔑一笑,“不过死几个敌人而已,堂堂司丞大人难道要同情敌人么?”
“司丞大人可曾看见那些倒在食案下的人,那可都是被这群人毒死的大雍士兵,他们千里迢迢跟着你来到这蛮夷之地,为的难道是死在这里吗?如果连身为大雍长官的人都不想为他们报仇,他们该多么失望啊,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贾黔羊目光一转,举起一直拿在手中的鸠杖,“玄甲骑听令,蛮夷险恶,害我手足,全族皆诛之,不可放过一人!”
贾黔羊的声音响亮而冷静,在祭场上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闻。
“来人,司丞大人累了,将他带下去休息。”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士兵上来一左一右制住了刘诞,将他往回带。
刘诞挣扎不脱,只能指着贾黔羊的鼻子破口大骂,“贾黔羊,你个奸佞小人,你好大的胆子,你安敢如此对我,就不怕我回去向陛下禀告吗?太子殿下呢,我要见殿下!”
贾黔羊鸠杖一挥,一道幽光立即从杖首飞射而出,封住了刘诞的嘴,让他呜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蠢货。”
贾黔羊虽并不把刘诞的威胁放在眼里,可也不喜欢他的聒噪,扰了这血色盛宴发出的动听声音。
刘诞被拖下去了,另一个人却悄无声地靠近了他。
原本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流云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贾黔羊和身边玄甲骑的士兵注意力都被刘诞吸引走了,倒没有人分神去注意这个快死的人。
江流云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他的气息极弱,目光却死死定在那个背对他的老者脖子上。贾黔羊身材矮小,江流云瘦弱却高大,他能够俯视到贾黔羊颈侧血管的微弱鼓动……
贾黔羊忽然有所感应,正要回头,一把冰冷的短刀已经刺入他颈侧。
他下意识便要施术堵住伤口,却发现灵力怎么也无法调动,而这具身体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余光中他瞥见插在自己颈侧的刀——通体墨黑中有一线幽蓝。
“你给的这把好刀,用来杀你如何?”
江流云发出一声轻嗤,手下鲜血汩汩流出,如果他现在拔刀,贾黔羊的血一定会飞溅而出,但他没有。
他用尽所有力气,将刀身深深没入贾黔羊的脖颈,再从一侧切拉到另一侧,深而平整的刀口下,贾黔羊的血如同喷泉一般一股股喷涌而出。
贾黔羊喉咙全断了,嘴里也不断有血涌出,他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听到江流云说:
“这是,跟我女儿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