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农两眼一睁就开始“哎呦哎呦”呻吟,入鼻一股浊臭,扯着脖子越过自己硕大的肥肚,看见裤子上满是污亵。他旋即意识到,那时看到的山匪不是梦,那帮不是东西的玩意真打来了!便不忘初心地嚎叫起来:“二公子!可不能去啊!”
“……”程彧轻飘飘眄他一眼,“我要去哪?”
他就靠在一个燃得极盛的火堆旁,面色苍白,鬓角的碎发叫汗水浸湿,说话时有气无力,连素日里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劲儿都弱了几分。
他们此时身处万春山深处的一座寨子中,外面已经入了夜,山匪们也不知是不是白天过的太惊心动魄,并未早早入睡,流水般的筵席既为悼念死去的弟兄,也为庆功,从日落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顾曾靠在此间狭小石室的岩壁,听着外面永不止歇的嬉笑怒骂,瞥了眼程彧,道:“二公子脸色不好,可是和匪徒们称兄道弟累着了?”
这家伙口若悬河、舌灿生花,在筵席上把一众没文化的山匪哄得服服帖帖的,就差当场和他拜把子拉他入伙了。若不是他嚷着要回来“慰问”下属,顾曾觉得他能和三千匪徒一人干上一杯。
胆识是令人佩服的,就是行为有些不着调。
程彧微抬唇角,苦笑道:“阿曾你就别笑话我啦,实不相瞒,我这人一在幽室中就心慌意乱,有时连气也喘不匀。”
有些人在孩童时期遭遇过难以愈合的创伤,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好似留在身上一辈子的伤疤。顾曾没多问,只坐到他身侧,说道:“二公子需要人把你打晕么?我乐意效劳。还是说,有人陪你说说话会好受些?”
程彧眼神陡然一亮:“彻夜长谈么?那自然是极好,阿曾想聊什么?”
顾曾:“不知道。”
“唔……”程彧低头,轻声道,“我很好奇,若是没有我出面,你们打算如何脱身?”
顾曾:“杀出去。”
“杀不出去呢?你会把我交出去谈判么?”程彧抬眼望向她,眼里藏着隐隐的期待,烛影在他瞳中不安又恣意地跳动。他倏地又低笑了一声,似乎也被这问题愚蠢到了,想掩盖过去。
“会。”顾曾沉默许久,如实答道,“我会毫不犹豫把你推出去。”
程彧眼神一颤,看得顾曾肝疼了一下,下一刻二公子就没脸没皮摆手道:“你才不会。我今天没能让你脱困,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么?我的好阿曾,我这不是留下来陪你了么,你就行行好,原谅我这一次。”
顾曾两眼一黑,心道:“这人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歪理,竟然还自圆其说说服了自己。”
白望农见到他家凶神恶煞的混世魔王二公子如今转性般,围着人家姑娘花孔雀般地开屏,惊得下巴都快垂到肚皮上了,心道:“这位姑娘可当真是了不得啊。”
他留意起了顾曾,细短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好似一只打盹的金丝虎,心里却明镜似的细细盘算着:“长得有点像,年龄也对得上,难不成真是……”
顾曾心中燥热,腾地起身,起身把外甲脱在一旁。内里湛青的棉衣几乎已教血染成墨紫色,散发着一股与她本人格格不入的腥臭气。
白望农捏了捏鼻子,细嗓道:“顾将军是哪里人士?家住哪里?不知……”
“第一,”顾曾冷冷开口截住他的话茬,“闲聊恕不奉陪。第二,这些问题你家这便宜儿子几日前已经问过了,你见我答了么?”
白望农好声好气陪笑了几声,又道:“边塞的日子难熬,将军戎马倥偬,可是家中……”
他生生止住了话匣,因为他看到顾曾身后的程彧正死死盯着他,浑身透着毒蛇信子般的丝丝寒意,微微扯着面皮笑上一下,就比十八罗刹还来得令人畏怖。
顾曾见他住口,高兴还来不及,懒得同他纠缠。她卸甲时右臂用力太过,现在疼得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强忍着不出一声,只靠在石壁上微微喘着粗气。
身披战袍时她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冒犯,如今除去伪装,少女灵气自然流露,倒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了。
不消细看也能看出,她其实生得很美——眉目如画,眸若寒星,魂似冷月,不施粉黛便可皎然脱俗,只是大抵是失了艳丽,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
用铸光军里曾经的一个相面先生的话来说:“清冷太过,没了烟火气。”
先生的后半句话是:“是个薄情薄命的主。”后来,林霜把他拖下去打了一顿。
程彧看着她强忍疼痛,睫毛止不住地翕动,心尖一软,道:“阿曾,还想继续聊么?”
顾曾擦去鼻尖的汗滴,双目无神,应付道:“嗯,你说。”
程彧:“你这胳膊……是如何伤的?打仗的时候弄的么?”
顾曾随口答道:“不是,自己摔的。”
“怎么摔的?”
程彧呼出的每口气息都更紊乱一分,顾曾立即留意到了,还以为他患了什么疾,猝不及防地将手贴上他额头,给程二公子吓得不轻,向后仓皇挪了半步,结巴道:“阿曾你……做什么?”
“没发热啊,”顾曾自说自话,“早知道会让你更严重就不跟你聊这么多了,该直接把你打晕。”
程彧急道:“哪有说书说到一半不讲的道理,究竟怎么摔的?”
虽然不知他为何这么执着于揭别人伤疤,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顾曾道:“当时为了救个小孩儿,从城墙上掉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就这样了。”
那一下直摔得她整个胳膊断成了好几截,彼时又狼烟四起,她无暇静心养伤,就这样留下了病根。
见程彧沉默,白望农遂在一旁夸张的“嚯”了一声,适时捧场道:“顾将军侠义心肠,令人好不敬佩!”
顾曾不屑一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瞎逞英雄罢了。”
那些时日,她总是想着赶紧长大,心思全都花在了怎么出人头地上,总是要她爹追着给她处理烂摊子,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包括这次掉下去摔断胳膊,其实城墙下就是察罕的十万大军,若非她爹捞得及时,顾将军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
嗯……十二年过去了,就算是重新投胎,算上在娘肚子里的时间,她现在也该是个水灵灵的小毛孩了。
程彧一直没说话,顾曾只道他身子不爽,索性便开始闭目养神。
她思虑心重,一静下来就开始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顺着先前的思路,若她真在那时投胎转世了,那怕是做不了爹娘的女儿了,只能做一家兄弟姐妹了——娘亲成了大姐,她是二姐,她那个不着五六的爹下辈子得给他们当小弟!
她又想到林霜,阿姐她一生清贫,外冷内热,本就不善言辞,又带着她这个爱惹事的拖油瓶,以至于这辈子连个意中人都没遇到过,镇日就是待在渭城练兵吃沙子,当年的“玲珑霸王花”如今脸上都教风刮出了一道道的细纹。
还有姜旬、花雨闲……
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习惯分些心思留意四周动向。黑暗中,她的耳力更佳,忽然闻得石室外传来一股清亮的角音,呜呜然循风而来,霎时吹散了她纷杂的思绪。
这是只有大昭的正规军才会使用的巨型铜角。
她欣喜若狂,虽然知道林霜无论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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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赶来救她,可她没料到他们来得这样快,一切简直就像算好的那般。
思及此处,顾曾心绪一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林霜就算一刻不停赶向阆州也要将近一天,安宁军再怎么好说话,藩台那边再怎么通融,派兵来也得至少两日之后了,所以这些……其实都是某人算好的。
她心中已有计较,漠然看向程彧:“是你做的?”
程二公子眉目不惊,将光华内敛于心,稍稍抬了抬眉梢,笑道:“贺向笛这厮来得倒挺快,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清晨才能出这个鬼地方。”
他口中的“贺向笛”是安宁军的二级副将,同时也兼顾安宁侯和褚大巡抚的府兵防务。若不是有程彧在,区区一个顾曾是不可能请得动这位大人出山的。
三人中最喜出望外的算是白望农,他先是莫名其妙挨了程彧一拳,醒来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受窝囊气,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援军终至,只消将程二这个喜怒无常的大佛安然无恙地送给安宁军,那他这一趟可就算漂漂亮亮完成了任务,只待来日回京随意交个差,高升户部侍郎那定是指日可待。
见他笑得合不拢嘴,程彧踱步至其身前,乐道:“白大人,什么事这么高兴,也同我说说?”
白望农摆手掩面,露出一个可谓娇羞的笑容,道:“二公子这话说的,贺将军来救咱们啦,下官能不高兴么?”
“嗯?”程彧瞧了瞧石室入口,冷笑,“贺向笛是来救我和阿曾的,同你有何干系?”
白望农笑容一僵,“二公子?这话……”
他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眼神向下一瞟,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柄薄如蝉翼的流纹刃——这还是出京前在宫里,他亲眼看到皇帝赐给程彧防身的,没想到二公子第一次拿来用,竟是用到自己身上。
他是鬼,绝对是鬼!是追魂索命的无常,是业火焚身的阎罗,是……
程彧手指一带,整个人向后一仰,白望农的血霎时溅了一地。
白望农咽最后一口气前,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个程彧的人影,听他低声笑道:“白大人今日为护我而不幸葬身匪窟,容与感激涕零。只愿黄泉路上你一路好走,莫再回头……”
白望农断气了。
程彧在他的尸身上擦干净匕首,微笑着把话说完:“……回头的话,我可只好再杀你一次啦。”
顾曾一直在旁默默看着,心间早已大骇,心跳得宛如在战鼓上撒了一把碎石子那般波动不休。
她不是怕见血,也不是怕死人,她莫名恐惧的其实是眼前这个笑靥如春的明媚少年,令她捉摸不透——京城的人都是这么手段毒辣、草菅人命的么?何况那人还是相识已久的同伴……
顾曾还未开口质问,石室外便涌来一阵耸动的嘈杂声。
“殿下,殿殿殿下,救命啊!”一个醉醺醺的麻杆山匪连滚带爬四脚并用地跑来,口中不住呼唤,“安宁军打上门来了,他们不听我们解释的啊,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着殿下你的啊——”
他站在石室门口,望着地上一大摊新鲜的血,傻了眼。
“殿下?”麻杆晃了晃脑袋想看清些,正对上白望农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直吓得上下嘴皮子胡乱打架。
程彧对他晃了晃手中的流纹刃,笑道:“哎哟抱歉,先前骗你们的,其实我不是什么殿下,这次可帮不了你们。”
麻杆心有所感,拔腿便跑,顾曾眼疾手快,追上去一刀劈穿他后心。
她手腕一甩,横刀于空中划了个流畅的半月,雪亮的刀锋对准程彧,目光灼灼地冷笑一声:“看来二公子下一个该杀我了,出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