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抱得紧,亲人又疼,江时自然不乐意。伸手去推程野,却发现对方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江时从程野的臂弯里抬起脑袋,看着他眼底挂着的青黑,落在皮肤上的呼吸缓而沉。他顿了顿,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
程野几乎整整三天没合眼,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
空气里还残留烈日的余温,蝉鸣未歇,拉长着嘶哑的声音,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皱成一团的床单被人扯了扯,但没什么效果。
程野掀开被子下床,堂屋的玻璃窗上落了灰,外面的世界被蒙上一层朦胧光影。在斑斑点点的污浊里,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少年像一尾灵动的鱼,端着一个盆,轻巧越过坑洼小路。
身后满月高悬,在晨与昏的交界里,朝他奔赴而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鱼儿跳上门口低矮台阶,吱呀一声推开陈旧木门,看见他站在里面时愣了愣。
“你醒了啊……”江时把盆放在桌子上,露出还在散发着热气的玉米,“刚出锅的玉米,快来吃。”
说着,他伸手去拿最顶上那个玉米,结果被烫得猛地缩回手。
下一秒,指尖被拢着。
“着什么急?”
江时嘶嘶哈哈的,“端了一路,我以为冷了。”
程野搓了搓腿他指尖发红的皮肉,转身找了支筷子,抓起一个玉米,手腕一动,顿时掰成两截,筷子戳进中间的芯递给江时。
江时拿着玉米,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看着程野拿着另外半截啃了口,“你怎么不烫?”
程野说:“我皮厚。”
“……”
无法反驳。
江时问他,“来了还回去吗?”
“不去了,等开学。”
其实离开学也没多少日子。
一想着愉快的假期要结束,江时可着劲的玩,而程野……
程野在帮江时家盖房子。
工作室的第二款游戏上线,首月流水突破十万,终于迎来了质的变化。
王卓打电话给程野汇报这个好消息,“最近收到好多邀约,有的想要见你,有的想要收购我们工作室,还有的看中了游戏,想要分一杯羹……”说着他停顿一下,“老大,你那边怎么叮叮当当的?”
程野一手拿着手机,弯腰拿起一块砖,再用铲子铲起沙浆,连着干了两天,他手法已经很娴熟,一抹,一放,一压,一块砖就这样砌好了。
“在砌墙,有事今天说,明天估计会很忙。”他说。
王卓问他,“你忙什么?”
“明天筑房顶。”
王卓沉默了。
电话那头,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程野,水泥没有了,去扛一袋过来。”
于是程野说:“挂了,不要紧的事给我发消息。”
王卓恍恍惚惚挂掉电话。
工作室唯一的女生是美工,性格很开朗,见他挂了电话,第一个开口,“卓哥,怎么样?老板听了是不是很激动,打算给我们涨工资?”
王卓道:“老板激不激动不知道,但他好像已经在工地干得热火朝天了。”
美工:“??”
程野一口气抗了两袋水泥,太阳火辣辣的,他弯着腰搅拌水泥。
叫他扛水泥的男人拎着桶放在他旁边,抬手抹了把汗,“小伙子挺有力气,我看你砌得还不错,要不要考虑跟我干?以后有活都叫上你。”
程野铲了满满一铲子的沙浆到桶里,“不了。”
远远的,一个少年拎着个袋子走来。
看见人,程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江时绕开乱七八糟的木板和砖头,视线和程野接触一瞬又分开,他眯着眼睛抬头朝上面的人道:“师傅们先别干了,我买了雪糕,下来吃根雪糕歇一歇。”
他挨个分发雪糕,最后一个才是程野。
工人们在大梨树下,江时和程野坐在另一边的李子树下,他把袋子里的最后一根雪糕递给程野,“给你,你的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最贵的。”
程野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字,敛着眉笑了,“我跟他们不一样?”
本来就不一样……
江时把脚踩在跟前摞起的砖头上,曲着身体,脸靠在膝盖上,风把头顶的李树吹得沙沙响,阳光从缝隙洒下,落在他眼皮上。
他说:“人家工人好歹还有工钱,你白给我家干这么多天的活,我可不想别人骂我妈黑心。”
少爷的嘴,金贵得很,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好亲就行,别的程野不在意。
他撕开冰棍包装,“最上面那口的巧克力脆皮,少爷要吃吗?”
冰凉的味道靠在鼻尖,江时弯了弯眼睛,猫儿一样探过脖子咬住递过来的雪糕尖尖。
江雪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等到两人快分完一根雪糕她才开口,“吃饭了!吃饭了!”
等到新房子房顶上盖着的布揭开时,江时也开学了。
九月,江城的气温高达三十多度,阳光刺眼,柏油马路晒得烫脚,B大门口人潮涌动。
他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在出租屋里,只收拾出一个行李箱。
行李箱被程野拿着,江时手里拿着随着通知书一起发的地图。他举着地图对着学校大门比了比,“旅游管理……东边,往这里走。”
程野说:“那是西。”
江时说:“你烦不烦。”
程野不说话了。
眼尖的志愿者看见两人呼啦一下涌上来。
“学弟,哪个专业的?要去哪里?”
“有行李吗?要不要帮忙?”
“电话卡考虑一下……”
江时想,这个学校的人还怪热情的,直到他听到室友的吐槽。
“太倒霉了,被分到五楼,行李箱里全是我爸妈塞的土特产,重得要死,门口那么多志愿者,愣是没一个愿意帮我。”
此时的江时手里拿着冰镇饮料,地图被他当成扇子扇风,在闷热狭小的宿舍里,他干净漂亮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怎么会?我看他们挺热情的,好几个人抢着要给我拿行李。”
看着他那张脸,方脸室友的心哽了哽。他问:“那你同意了?”
“没。”江时看着头上弯着腰给他铺床的程野,“有人给我拿了。”
果真是……同宿舍不同命。
方脸室友叫左回,江城本地人,他第一个到宿舍,床铺早就铺好了。别人都是家长跟着来,只有江时带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他好奇道:“那是你哥吗?”
说出去都没人信,程野竟然比江时还小。这么久了,被人这么一问,江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眯了眯眼睛,笑着道:“不是我哥,是我弟,他比我小。”
左回左右看了看,“看不出来,你弟还挺……”他顿了顿,委婉道:“还挺成熟。”
江时道:“没办法,这娃从小就长得比较着急。”
期间程野一直没说话,到了晚上,江时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着急”。
开学报到报三天,虽然江时大一要求住校,但前面三天无人在意。
铺好床程野就把人带回出租屋。
之前在村里,人多眼杂的,江时家住不了人,程野家破得打个喷嚏都能传出好远。两人顶多就亲亲嘴,别的什么都没干。
江时倒是过得挺滋润,程野憋得不行。
一回到家他就逮着江时亲,急不可耐的把那根东西往他手里送。
“好哥哥,摸摸我。”
江时听完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是……你在乱喊什么?”
“没乱喊,不是说我是你弟吗?喊声哥哥不过分。”
江时完全没有占到便宜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程野顺势把手探进他宽松的裤子里。好吃好喝养了几个月,江时的脸看着虽然和从前相差不大,但的的确确是长肉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伸着虎口轻轻一推,冻豆腐一样的雪白巍颤颤,太嫩了,掌心堆也堆不住,从指尖滑走,在指缝里盈着。
江时不能理解,程野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的腿。掰着亲了舔了还不够,他不让他进去,就这么让他并着磨,可位置贴得太近,总会蹭到,有时候感觉跟进去了没什么区别。
床铺得很软,跪着的时候全身的受力点都在膝盖上,江时不觉得疼,但架不住皮肤养得娇,没一会就会红了,甚至连程野伸手握住的也留下了几个绯红的手指印,像晕开的胭脂。
后面跪不住,就躺在床上。
外窗是疾驰的车流,偶尔夹杂着几声叫卖,屋里温度攀升,后背贴着胸膛,气温高得像把人烫化。
江时表现得再云淡风轻,但也是个快二十的人,年轻人气血盛,有些事总会让人上瘾。
程野扣着他的肩,在后面落下好几个隐晦的印记,他气息很沉,手指湿答答的淌着水。
“四根了哥哥,我想进去……”
江时还是有点怕,他两条腿圈着都费劲,更别说是别的。可报到一过,就是长达二十天的封闭军训,这也就意味着,未来的二十天,他都见不到程野。
他没说话,程野也没说话。
外面传来一声刺耳的“滴滴”声,江时终于回神。
他蜷了蜷指尖,全身的皮肤泛着一层粉,宛如胭脂滴进水里,丝丝缕缕散开。
屋里没开灯,窗帘没关严,窄窄的缝隙溜了道光进来,人影隐隐绰绰。
黑暗里,江时转了个身,他唇瓣还带着刚刚接吻时的潮湿气息,视力不如程野,找不准地方,磕磕碰碰落在他下巴。
清清凉凉的一个吻。
像夏日清晨坠在草尖的第一颗露珠,坠在程野心底。
点燃了沉寂火山。
第72章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江时的心情,那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再次醒来又是下午,窗帘依旧拉得死死的,和上回的轻微不适相比,这回是真的严重不适。
江时没到破布娃娃的地步,但很残破,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就连伸出来的小臂上都印有两个玫红色的印子。
他艰难翻个身,牵扯出动静,程野就进来了。
他蹲在江时跟前,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烫,但好在没发烧。
“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时哪哪都不舒服,他软着身子任由程野把他扶起来,歪头靠在他肩上,没什么力气,讲话的声音细细的。
“我感觉我被你捅穿了。”
“怎么会……”程野笑了声,手掌贴着他薄薄的肚子,指尖在肚脐上方按了按,“最多只能到这里。”
江时敏感的抖了抖,肌肤相贴时,一些回忆顿时涌上脑海。
程野这段时间学了这么多,技术果然大有长进,爽是真的爽,但爽过头了,反而有点让人害怕。
他不知道江时想的这些,给人上了药,看着被搓得发粉的眼睛皮,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捧着脸亲了又亲。
江时被亲了满脸的口水,才被抱着出门洗漱。椅子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软垫,厨房里的锅咕噜噜冒着泡,不知道在炖什么。
他看了会,扶着腰问程野,“你今天没去报到吗?”
程野回他,“明天再去。”
马上就要军训,他却和程野滚到床上去,想想江时都觉得荒唐。
第二天,他扶着还有些酸的腰回到宿舍,见到除了左回以外的其他两名室友。
有位应该是个社恐,一回来就爬上床把帘子拉得死死的。另一位穿着一身的名牌,看见江时,眼睛亮了亮,上下扫了眼他,主动上前打招呼,“你好,王泽凯,隔壁市的。”
他的目光让江时有些不喜欢,但没说什么,还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下,“江时。”
江时不喜欢社交,对于没好感的人更是不想搭理,说完这两个字就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不知道去军训要带什么,好在程野之前就给他单独收拾了个包裹出来,剩下的也给他列了个清单,标注着放在什么位置。
江时对着标注一一找过去。
身后,王泽凯悄无声音靠近他,“你在找东西么?”
江时回头,险些撞在他怀里。他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啊抱歉……”王泽凯耸了耸肩,“我看你太专心了,怕你听不到。”
他好奇道:“你是江城本地人吗?”
江时不想搭理他,但想着以后还要住一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是,林城。”
“看不出来。”王泽凯意义不明的笑了声,“林城离这里挺远的吧?我看你第一天就把床铺好了,人却不在宿舍睡,这两天去哪里了?”
江时扭头看他,“你好像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少年冷眼看人的时候,眉目更加鲜活,一举一动里,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风情。像是熟透的桃,被人捏破了汁水。
说完后,江时转身不再搭理他。
王泽凯站在他身后,看着少年的脖颈蜿蜒着细腻的白,在领口下面,一个让人几乎不会注意到的地方,落着几点还没消退的红痕,明晃晃的彰示着归属权。
他挑着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
军训的地点在山里,统一坐大巴车分批次前往,虽然是封闭的,但学校没丧心病狂到把手机也给收了。
江时他们班只有他们宿舍四个男生,一上车全是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宛如进入女儿国。
左回坐他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满脸兴奋,“我靠,好多美女,这么多女生,我脱单是不是有望了?”
换了床,江时没睡好,靠在椅子上恹恹的打了个哈欠,“祝你如愿。”
左回有点羞涩,“就你前面第二排的女生,眼睛大大的那个,她好可爱,我……”
他话还没说完,更加嘈杂的声音涌进来。
王泽凯不知道买了什么,几个大袋子放在大巴车面前。他声音很大,很轻松就传进车里。
“大家以后就是四年的同学了,我买了点零食给大家路上吃,希望不要嫌弃。”
人群里顿时响起欢呼声。
有几个女生下去解开袋子,“哇!它家的零食好贵的,王泽凯你好有实力。”
王泽凯撩了撩精心打理的头发,“我平时也是吃它家的,觉得味道还可以,没那么多添加剂,所以就带来给你们尝尝。”
车里,左回撇了撇嘴,“死装男。”
说完他又叹气,“不过谁叫人家有实力呢,你看他穿的那身,都是牌子货,少说也要上万了。昨天你没来之前跟他聊了会,好像家里面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
江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从包里翻出一顶帽子盖上,“我睡一会,到地方叫下我。”
他还没来得及睡,王泽凯上车了。他双手插兜,身后跟着两个热心肠的女生在给大家分零食,他走到江时面前,垂眼看着少年长而密的眼睫。
“江时同学,你喜欢吃什么?作为室友,给你一份特殊优待。”
其实江时一上车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不笑的时候五官很冷,也没见他怎么说话,看着很有距离感,没人敢上前跟他搭话。
见王泽凯主动跟他说话,很多双眼睛隐晦地瞥过来。
江时拉下帽檐,挡住大半的脸,形状好看的唇掀了掀,吐出两个没什么感情的字。
“不要。”
王泽凯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他又露出一个笑,“是不喜欢吗?还是觉得便宜了?”
本来睡不好就烦,还有个人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江时的脸更臭了。
“不想要,你分给别人吧。”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彻底拉着帽子盖住脸,缩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左回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昨天没睡好,估计有起床气,他不要给我,我还没吃过这么高级的零食呢。”
王泽凯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目光在江时身上停留了会,收回时瞥了眼他身边的左回,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没关系,想吃多少拿多少。”
车里很嘈杂,江时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下车时头比上车时还要疼。
集训营的宿舍比学校的差很多,十个人一间,还是那种大通铺,他们班只有四个男生,只能跟二班的男生住一起。
左回跑得快,抢到了靠墙的两个位置,他看了看江时,主动问他,“要不你睡最里面那个位置?”
反正他家兄弟多,习惯了一堆人睡一起,但江时看着就跟他不一样。
江时闻着空气里发霉发潮的味道闷闷咳了两声,没拒绝左回的好意。
“谢谢。”
被褥是学校统一发的,还没去领,江时跟前只有薄薄的一层床板,他把行李放在床板上,刚拉开拉链,手机就响了。
是程野的电话。
江时拿着手机去了外边。宿舍楼外除了几块空旷的训练场地,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学生的到来打破山的寂静,飞鸟从树梢掠过。
“到了?”
江时找了个台阶坐下,“刚刚到。”
程野说:“往旁边看。”
江时愣了愣,朝旁边看去,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围墙,大约两米高,一般人翻不上去,而程野却撑着手跳上围墙。
他蹲在墙头,在江时诧异的目光里,挑眉露出一个笑,像条敏捷的狼,从高高的墙头跃下。
他走到江时身边拉起他,“别坐地上,脏。”
江时好半晌才回过神,“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隔壁也有个训练营,我们学校在那里。被子领了吗?”
“刚到,还没来得及。”
“我去拿……”程野伸手往怀里摸,摸出几包肉脯和辣条,“马上要过苦日子了,给少爷吃点甜头。”
江时跟在他后面朝领被子的地方走去,“下车的时候不是都搜查过了吗?你哪里来的零食?”
“偷偷藏的,就这几包,吃完就没了。”
江时撕开肉脯的包装,张嘴咬住,“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程野来得早,早就领了军训的衣服,下面换成迷彩服,上面是黑色半袖,下摆扎进裤腰里,肩宽腿长,很是惹眼。
“我只是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墙翻过来,没想到运气好,刚好在你们宿舍门口。”
阳光刺眼,周遭人来人往的,空气里浮动着尘土的味道,看着程野宽阔的背,江时觉得二十天的军训好像也没这么难捱了。
小少爷做家务的能力几乎为零,程野领了被子还得给他铺上,铺到一半左回回来了。
他手里也抱着被子,看见程野时还愣了愣,“你弟怎么也在这?”
江时道:“他是隔壁A大的,也在这里军训,隔了一道墙。”
只要程野想,他能跟任何人打好关系,才不到几分钟,左回就满脸笑容的跟他认了兄弟。
“原来你们是一个村的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这长得也太不像了。”
程野又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左回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肯定把江时照顾好,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说不什么也不会让他受委屈。”
正说着,门口吵吵闹闹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王泽凯,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看见江时旁边站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时他愣了下,收敛住眼底的表情,露出一个算得上是友好的笑容。
“江时,你朋友么?”
一靠近王泽凯,江时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之前在很多人身上遇到过。
他没搭理他。
左回主动介绍,“他啊,江时的朋友,一个地方的。”
“原来是老乡……”王泽凯友好地朝程野伸出手,“你好,王泽凯,江时的室友,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程野眯了眯眼睛,看着伸在跟前的手几秒,伸出手,语气平淡。
“程野。”
第73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集合了!集合了!”
尖锐的哨声在宿舍楼门口响起,程野松开手,握手的那只手收拢成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江时,“去吧,我有空来看你。”
军训生涯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届的运气不好,未来的十多天都是大晴天,温度高达三十多度。
从那天后,江时和程野就没见过面,主要是又忙又累,吃饭跟打战一样,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见面。
江时每天累到回到宿舍连根手指都不想动,被程野养了那么多天的肉又没了,和周围黑了一个度的人相比,他皮肤还是白,只是红了点。
食堂的饭堪比猪食,哪怕江时再累再饿,对着那些难吃的饭菜依旧下不了口。
他吃得少,身体肯定会出问题。
免疫力下降,最先出现的就是过敏,手臂上蔓延着大片的红,江时没跟程野说,去校医那里开了点药,一开始还能压制,到后面吃药也不管用。
他只能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挠。
直到某个烈日灼灼的下午,他站军姿的时候倒了下去。
人再醒来时已经在校医院躺着,手上挂着点滴,跟前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见他醒了,医生转身,递了瓶藿香正气水给他。
“醒了啊,把这个喝了。”
江时接过,先是低头闻了闻,嫌弃的皱起眉头,问医生,“谁送我来的?”
“你同学,见没什么事,我又让他们回去了。”
“不是我说,年轻人撑不住就说,该请假就请假,非得强撑那口气干什么?”
江时没说话,撑着床坐起来,皱着鼻子把药喝了下去。他捏着瓶子,手上很痒,没忍住蹭了蹭。
医生说:“别挠了,只会越挠越痒。”
口腔里的味道太冲,江时咳了好几声,“我又过敏了吗?”
“过敏?”医生给他换了瓶新点滴,“你这个比一般的过敏严重多了,过敏性寻麻疹知道吗?”
他说着,弯腰撩开江时的手,伸着指尖往他洁白的手臂上轻轻刮了下。几乎是一瞬间,他手臂上浮现出一层淡白色的斑块。
“看到没,你越挠,斑块就越多,那才叫生不如死。”
江时愣了愣,“怎么会?之前没有的……”
“这东西说病也不是病,是免疫力低造成的,你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体质比较弱,就得了这么个病。这个也治不好,瘙痒的话我给你开点药能止住,至于其它的,只能靠你回去慢慢养了。”
江时沉默了会,“好,我知道了。”
“你这样子,已经不太适合再接着训了,我给你开个病例,到时候给你导员。”
医生又让江时吃了点抗过敏的药,看着他眼底的倦色,把帘子拉上,让他好好睡个觉。
和宿舍里的嘈杂不同,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着的时钟在嘀嗒嘀嗒的响。
江时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手机被他放在宿舍的枕头底下。
他攥紧被角,合上眼,明明是大热的天,额头却被闷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军训以来,其实江时睡得都不怎么好。宿舍人太多了,打呼磨牙不说,很多男生本来就不爱干净,一累起来更不会收拾,他的床在最里面,天一热,味道全闷了过来,滋味自然不好受。
睡不着,吃不好,久而久之免疫力自然就下降了。
但这种事情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事多难伺候。
江时没跟谁说,直到今天进了医院。
其实他有点想借校医的手机给程野打个电话,但想想还是放弃了,歪头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吵闹声吵醒的,白天的训练结束,学生们去吃饭,晚霞从窗沿溜进来,地上橙黄斑驳。
左回掀开帘子进来,见他睁眼松了口气,“你白天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江时一张嘴,声音沙哑得不行,左回连忙倒了杯水给他。
手上的吊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拔了,手背上留下青紫一片,江时坐着喝了半杯水才开口,“你送我来的?”
“还有我们班的几个男生。”左回坐在椅子上,打开手里的袋子,“食堂的饭已经不能用猪食来形容,那简直就是潲水,知道你吃不习惯,这是我们班女生给你凑出来的。”
袋子里放着一小袋皱皱巴巴的零食,有面包,有巧克力,还有几包辣条。
左回把袋子递给江时,“最后的口粮了,省着点吃。”
江时捧着那些一看不知道藏了多久的零食有些愣怔,“怎么会给我?”
“我也不知道啊……”左回眼酸的靠了一声。
要知道,现在军训都过半了,零食这种东西简直比金子还贵。他平时在班里没少干活,甜言蜜语也没少输出,江时话也不爱说,对人也爱答不理的,结果一生病,竟让人白白送了他这么多。
“她们说,让你好好养身体,怕你不好意思,所以没来看你。”
江时不懂她们的善意从何而来,但并不妨碍他为这份善意而感动,“替我谢谢她们。”
左回来得着急,连晚饭都没来得急吃,见江时没什么事后顿时安心了很多,叮嘱了他几句就去食堂抢猪食了。
校医进来,看见他膝盖上的零食没说什么,他把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晚上记得吃药。”
江时撕开了袋面包。
才咬了第一口,帘子又被掀开了。
他抬头,王泽凯站在门口朝他露出一个笑。
“江时,早上你晕过去可把我吓得不轻,现在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江时嘴里的面包顿时不香了,“你来干什么?”
“这么冷淡干什么?我可是好心来看看你……”
王泽凯走进来,坐在左回刚刚坐的位置,打开手里拎着的保温桶,顿时,诱人的香气飘散在狭小的病床边。
“知道你生病了,吃不了油腻荤腥,特地给你带了排骨。”他拿着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块小排,味道和食堂里的一个天一个地。
江时垂着眼不看他,咬了口手里的面包,“拿走你的东西,我不要。”
“啧啧啧……”王泽凯摇头看着他,“都这样了,江时你还耍脾气呢?我又不要你干什么,只是单纯的给你送吃的,免费的都不要吗?”
江时没说话,态度很明显。
王泽凯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下来,他把勺子丢进保温桶,小排落下,溅起水花。
他拖着椅子靠近江时,目光如同一条阴毒的蛇,“从一开学我就注意到你了,江时,你是同类吧?”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江时朝他看去。
王泽凯道:“我不会看错,你跟我一样,是个同性恋对不对?那天我在你后背看见吻痕了,是谁留下的?男朋友?还是一夜情的对象?”
就这么被他说出来,江时的脸白了白,手指不自觉攥紧,“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王泽凯笑了声,“还在跟我装傻呢,你男朋友是谁?不会是那天在宿舍里给你铺床的傻大个吧?不愧是林城那种穷地方来的,找的人也粗鄙不……”
“讲够了没?”江时打断他的话,“我是什么性取向跟你有关系?我找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对别人的隐私这么感兴趣,你爸妈没教过你分寸怎么写吗?”
接二连三被冷脸下面子,王泽凯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他看着江时那张脸,觉得受点气也不算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看你的样子,还没接触过其他人吧?你没经历过,所以才觉得那是爱情,可两个男的有个狗屁的爱情,大家到最后都要结婚生子的。”
“我们圈子很开放的……”他凑近江时,“江时,你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痴迷,“我也不要你们分手,我调查过了,你家并没有很有钱,跟我睡一晚吧,我给你这个数,反正我们都是男的,不会怀孕,你男朋友也不会知呃……”
江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爬了起来,手指抓着王泽凯的头发,看着他的目光很尖锐。
他身上还带着病气,唇色也很苍白,可脊背挺直如一柄利剑。手指生得细长,力道却很大,拽得王泽凯仰着头,迎着他冰冷的目光。
“接着说,你要跟我干什么?”
王泽凯痛得眼里涌出生理性泪水,他仰头喘了口气,“江时,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么漂亮,迟早会被人惦记上,那你还不如跟了我,我很温柔,会对你好的。”
霞光落在江时漂亮到近乎冷艳的眉眼上,他牵动嘴角,毫不留情地把王泽凯的头往铁做的床沿上磕。
嘭的一声响,王泽凯痛得卷缩起来。他没想到江时真敢揍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伸手往脑门上摸,没出血,但肿起一个大包。
江时松开手,“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嘴巴再不干净,我拔了你的牙。”
王泽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家里有点钱之后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他看江时身子单薄瘦弱,再加上那张比女生还好看的脸,自然不会想到他会揍人,顶多就是骂上两句而已。
美人的辱骂,在某些时候,只会让男人肾上腺素飙升。
但动手就不一样了……
外面,学生的喧哗声渐渐弱了下去,王泽凯来的时候就知道,医生已经吃饭去了。
这几天江时瘦得厉害,衣服下面的身子空荡荡的,如果忽略他刚刚抓着头发的劲,此刻看起来,单薄又瘦弱。
王泽凯爬起来,“我呸,装什么清高,高中才刚毕业,就被人干过了,装什么黄花大闺女。”
“你跟了我,我给你十万,反正我睡两天就腻了,说到底还是你赚了。”
说着,他伸手要去抓江时。
江时的动作很快,他像是学过,王泽凯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下一瞬,人就被撩在了地板上。
哐当一下,王泽凯被砸得两眼发黑,再动时,就不知道被捏住什么地方,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江时手里捏着一把坚硬的钢笔,笔尖悬在王泽凯的眼球上方。
素白的指尖压着笔帽,语调和以往一样,声音不大,音色有些冷。
“你猜我敢不敢戳下来?”
王泽凯僵住不敢动。
江时嗤笑一声,“我是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你犯贱不代表我也要跟着你犯贱,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叫动物,不是人。什么以后都要结婚生子的话简直就是狗屁,祸害男的还不够,还要祸害人家女孩子一辈子,你讲出来我都替你感到恶心。”
“还有……”他笔尖往下落了一分,“我没跟你开玩笑,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我真会把你牙给拔了。”
他松开手,眉间像压了霜雪,“滚。”
王泽凯连滚带爬的跑出医务室,走到门口,他扶着门框回头,“你给我等着!”
江时坐在床上,合上笔帽,闻言头也不抬,“好啊,我等着。”
……
人走远了,江时紧绷的脊背才一点点缓和下来。
那只钢笔被他攥在手里,指尖搓揉成潮红,然后毫无预兆地抖了起来,抖动的幅度有些大,钢笔咔哒一声摔在地上。
笔帽裂开,里面的笔尖摔裂出来,地上溅了团黑色墨水。
江时蹲下去捡,在手指碰到钢笔的瞬间,一股让他难以抗拒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他把钢笔丢到垃圾桶里,跑去了卫生间。
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来。
江时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站起来按下冲水键,他脸色苍白如纸,手指还在不自然的痉挛,哆哆嗦嗦打开水龙头洗手。
外面传来医生开门的声音,“同学,你还在吗?”
江时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艰涩,低头洗了把冷水脸才缓过来,“我在卫生间。”
他湿着脸打开门,医生绕开地上那团墨渍,左右看了看,“奇怪,地上怎么会有团墨。”
江时站在垃圾桶面前,“刚刚我同学来看我,不小心摔了支笔漏出来的,待会我把它弄干净。”
医生没在意,把手里打包的饭菜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你光吃那点零食怎么能吃得饱,我给你带了点饭,是教官和老师那个食堂的,跟学生吃的不一样。”
江时看了眼,都是些清淡的菜。
“谢谢医生,还有……”他顿了顿,道:“我今天晚上能在这睡吗?”
他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医生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本来这里就这么几张床位,是给要紧的同学休息的,但现在没什么人,你要睡就睡吧,不过要记得跟辅导员说。”
“我知道了,谢谢。”
吃完饭,又吃了药,药劲上来,江时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被熄灯睡觉的铃声吵醒的。
江时睡得很不好,梦境断断续续的,都是些让他很不愿意回想的事。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看见的是坐在他床边的黑色剪影。
比大脑更快的是他的手,下意识就朝那道人影挥了过去。
还没碰着,手就被接住,然后拉进一个干燥的怀里。
江时僵了僵,肩膀放松,力道松懈,讲出来的话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埋怨,“程野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坐床边声音也没有,吓不吓人?”
黑影没说话。
医务室不断电,医生也不睡这里,目前这里只有江时一个人。
他伸手按了下旁边的开光,骤然亮起的光驱散满屋黑暗。
程野不知道在床边坐了多久,肤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深了点,身上汗味很重,衣服上染了许多泥,就连脸上也印了几块。
见江时醒了,他也没说话,松开他,把自己脏兮兮的外套脱了。
江时短暂的睡了几个小时,脸色看起来没有刚刚那么苍白。他看着程野这个样子,也来气了,“一句话都不说,你板个脸给谁看?”
“说?”程野笑了,“你要让我说什么?要不是左回给我发消息,我是不是要等军训结束了才知道?”
江时哽了哽。
他气势顿时弱了半分,“跟你说干什么?你又做不了什么,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所以就瞒着?等到进医院了我才配知道吗?”
江时说:“程野你那么凶干什么?”
程野硬生生给他气笑了,“小少爷,说我那么凶?你干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会凶?”
江时理亏,但不承认,索性背过身拉着被子盖住头。
程野道:“江时,转过来看着我。”
江时才不动。
程野站起身把椅子拉开,直接弯腰伸手去掀他的被子。江时藏着被子不让他抽,他就去抓他的脚,刚一碰上,那双脚就不管不顾地踢了上来。
力道也没怎么收着,落在大腿上一阵肉疼。
程野皱着眉,扣住他脚踝,力道大了,江时还骂他,“我看你根本一点都不在意我,我都这样了,也不问我怎么样,一来就问为什么骗你。”
“我就是骗你,骗你怎么了,你有本事揍我一顿。”
“江时。”
江时不动了,偏着头,不说话。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的小少爷,你可讲点理吧,你骗我在先,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生上气了。听到消息,我晚训都没参加就翻墙过来。”
江时侧过一点点脸悄悄瞥了他一眼。程野今天也不知道训什么了,衣服裤子上都是泥,就里面的短袖还稍微干净点。
他把脚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藏到被子里,再把自己团了团,“本来就是啊,说了也没用,还让你白白担心,我以为熬过这几天就好了,没想到……”
程野看他把自己裹得跟个茧一样,脸色虽然刚刚骂人的时候红了点,但掩盖不了带着病气的苍白,下颌尖尖,连骂人都中气不足。
才不过十多天没见,一转眼人就成了这样,程野感觉心如针扎一样难受。
他拿起旁边的保温桶,伸手掀开盖子,不是跟江时商量,而是通知他。
“江时,最后一次。”
江时不服气的撇嘴,然后被炖得软烂的山药堵住。
他两口就咽下去,问程野,“你吃的哪里来的?”
“我有我的办法,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
程野知道食堂难吃,之前就想给他喂小灶,结果江时老是不回他消息,现在看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好几天没见,他细细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经意开口,“刚刚你伸手打人的动作很熟练,是遇到什么事了?”
江时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能有什么事,你声音都没有就往床头坐,不打你打谁?”
程野笑了声,没说话。
吃完了,程野站旁边收拾,江时躺被子里看他收拾,周遭很安静,唯一亮着光源的医务室像是个单独隔绝的世界。
看了会,江时很突兀的开口,“程野,你要回去了吗?”
程野问他,“你想我回去吗?”
江时说:“不想。”
程野拿着盖子的手顿了下,然后垂眼盖上盖子,“嗯,我陪你,天亮了我再走。”
江时这几天都没睡好,人一放松起来,疲倦如同潮水涌来。他主动腾了半边床位给程野,“你要上来跟我一起吗?”
“不了,我没洗澡,身上都是泥,坐椅子上就行。”
程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江时还眼巴巴的看着他。他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把手伸出去,声音在夜色里很温柔,“少爷,要抓着我的手睡吗?”
江时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抓住了。他虚虚握着程野粗大的指节,“要不等我睡着你就回去吧,坐一晚上椅子也不行。”
“没关系。”程野道:“我皮糙肉厚,坐一晚上没什么。”
他低头亲了亲江时的眼皮,“我在呢,睡吧。”
江时强撑着的眼皮终于合上了。
程野就这么看着他入睡,等到人终于睡熟后,他把他的手轻轻塞到了被子里。
他在狭窄的房间里巡视着,一切都正常,地才拖过没多久,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完,垃圾桶堆满了,没看出不对劲。
程野蹲下身,从床底捡起一个碎裂的钢笔笔帽。
他拎着垃圾桶去了卫生间,从里面翻出一支没了笔芯的钢笔。
他送江时的。
第74章
早上六点半是集合跑操的时间,跑完早操吃早餐,八点早训正式开始。
早训前,临时班长例行点名,其实方方正正的队伍,哪里没站人一眼就看出来。班长拿着点名册,看着最后排那个空位,“那是谁没来啊?”
左右的学生互相对视一眼,没人说话,最后是一个男生弱弱道:“好像没来的那个叫程野。”
“他为什么没来?”
“不清楚,我们跟他都不太熟,他昨天晚上就没来了,而且好像也没回宿舍。”
昨天晚上拉歌,教官没点名,因此也不知道他没来。
正说着,教官来了。
他往后面瞥了眼,问班长,“有人没来,请假了吗?”
班长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不远处,一道人影一瘸一拐的过来了。
一晚上过去,程野身上的黄泥已经凝固脱落,留下一块块斑驳印记,他的脚像是受了伤,走得很慢,好半天才挪到队伍面前。
“报告!”
教官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
程野说:“脚受伤了。”
他当着教官的面拉起裤脚,露出脚踝,上面肿起高高的一片,看着特别吓人。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止学生,教官也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这是怎么弄的?”
程野面上倒很淡定,“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看路,扭到了。”
“去校医室看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过来跟你说一声。”
这下教官也顾不得计较他迟到的事情,“赶紧去校医室看看。”他招了招手,“来个人送他过去。”
班长几乎是瞬间就站在了程野旁边。
程野顿了顿,伸了两个手指头搭在他肩膀上。
他握着程野的胳膊,好哥们一样搀扶着他往校医室去。
班长跟程野也不熟,军训到现在有没有说过话都不记得了,扶着他也只是想偷懒而已。
其实程野跟班里的人都不熟,大家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长相,眉目深邃,明明带着很强的攻击性,人却很沉默,大多数时候都独来独往。
好多女生想跟他搭讪,但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就退缩了。
想到这里,班长也抬头往旁边看。
程野有着一双很黑的眼睛,可能因为太黑了,有时候看着不太像人类的眼睛。
像兽。
明明在扶着他,班长却没有感觉到有力气落在身上。程野走得慢,不急不缓,如果不是看到那高高肿起的脚踝,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受伤了。
好不容易挨到医务室,一到门口班长就松开了手。他搓了搓手心冒出来的冷汗,欲盖弥彰的开口,“我先进去给你叫医生。”
每天医务室只有中午和下午才会人满为患,早上倒很冷清,知道程野扭了脚,医生让他坐在椅子上。
他撩开他的裤腿看了看,皱起眉头,“你这看起来很严重啊,差点就伤到骨头了,怎么弄的?”
程野还是那句话,“不小心。”
“我找点药给你喷着,静养几天看看,这里条件不好,可能伤到骨头我没看出来,如果更严重了,要赶紧去大医院拍片看看。”
医生说着蹲下身,“里面有淤血,我要给你揉开,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班长看得呲牙咧嘴,一抬头,发现程野盯着他看。
他敞着长腿,手臂舒展,随意地搭在椅子边,手腕上戴着块黑色的表,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多谢,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班长读到了他眼里的驱赶,本来就不熟,他没多待,离开了医务室。
医生两三下就揉完了,他放下裤腿,夸赞了句,“小伙子挺能忍,之前来这里的,擦破点皮都鬼哭狼嚎。”
程野没说话。
他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摸出一只钢笔,单手旋开笔帽,盯着里面缺了笔尖的孔看了会,趁着医生不注意,闪身离开了校医室。
他走得很快,如果不是肿起的脚踝作不了假,看着就像个完全没受伤的人。
程野走到墙边,撑着墙翻了过去,来到隔壁训练营门口的保安室。
大家的军训服都一样,保安以为他是B大的,看见喊了声,“那个同学,现在是训练时间,你干什么去?”
程野瘸着腿走到保安面前,“叔,脚崴了,训不了。”
保安看着他撩起裤腿,被肿起的脚踝吓了跳,“看起来还怪严重的,你这是要出去吗?”
“不去。”程野站在监控看不见的地方,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包烟塞给保安,“有件事想求求叔。”
保安翻开一看,八十一包,他一抬头,发现监控正照不到。
他顿了顿,没敢贸然收下,“你先说说是什么。”
程野垂下眼,像是有些难过,“我是个孤儿,妈跑了,爸也死了。我爸死的时候我正高二,他得了病,知道自己活不长久,走之前送了我支钢笔,希望我能考个好成绩。”
“我……”他恰到好处的顿了顿,语气有些哽咽,“我去哪都带着它,结果昨天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我哪里都找不到,还把脚给崴了,到后面实在没办法,所以来求求你……”
保安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看监控是吧?”
“嗯,我昨天丢之前没去哪里,只去了校医室,所以想麻烦你让我看看校医室门口那段路的监控。”
听到是路边,保安松了口气。
他把烟揣兜里,“好说好说,你跟我进来。”
他把程野带进去,调出历史监控,找到校医室门口的那段路,“这时间有点久啊,能具体一点吗?”
程野又道:“我能拷贝一份吗?”
“这……我们可没这规矩。”
“我知道。”程野靠近保安,往他兜里塞了个信封,“那么小一只钢笔,你让我就这么找也很困难,一段路的监控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只钢笔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保安伸手往兜里一摸,不薄不厚的一叠。
“我之前求过导员,钢笔不贵,他不想管,我实在找不到办法了才来你这里。”
“而且,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我俩待在这里也不合适。”
保安犹豫道:“你真的不干什么?”
程野笑了笑,显得有些憨厚纯良,“路上人来人往的,又没什么秘密,我能干什么?”
保安盯着他看了几秒,左右看了圈。
“那你动作快点,记得,你今天没来过这里。”
咔哒——
程野把优盘插进主机-
江时训练不了,彻底成了班里的吉祥物。
一群人在踢正步,他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台阶上守着班上的桶装水。他背后是花池,刚好有棵树,投下来的树荫正正好遮住他。
解散的哨声一吹响,一群女生就涌了上来。她们拿着可爱的杯子围在江时旁边接水,叽叽喳喳问他,“江时,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要是不舒服的话,其实可以跟导员说去宿舍休息的。”
“对啊,这里这么热……”
昨天收到了一小袋的零食,今天面对她们的关心,江时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谢谢,我好多了。”
他一笑,周围哇了一片。
“让开,一群人堵在这里还让别人怎么喝水。”
王泽凯头上包着纱布,神色不愉地挤开人群,看见坐在中间的江时,他脸色白了白,然后瞪了他一眼,拿着自己的水杯走了。
班长是个女生,一米七五的高个,站在人群里很出挑,她抱着手臂,对着王泽凯的背影嗤了一声。
“死装哥。”
她问江时,“你跟他有过节吗?”
这种事江时也不好对外说,只能含糊道:“之前因为一些事发生了点不愉快。”
“你别管他。”班长道:“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好心人呢,结果军训这两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想借着发零食的名义秀一秀家里的三瓜两枣,借机泡妹。”
“泡妹?”江时愣了愣。
他仰着一张脸,白嫩嫩、俏生生,可能是因为惊讶,眸子瞪圆了点,周边女生多,有些不好意思,连带着脸皮也有点粉。
瞬间就没了之前的高冷感。
班长看得有些愣,几秒后才回神,“啊……那个啊……说出来都脏了你的耳朵,你不用管。”
正说着,江时的手机震动了。
他掏出手机,发现是程野的电话。
左右都围着人,他出不去,只能拿着手机接了电话。
“喂?”
程野的声音凉凉的。
“小少爷,我看你聊得挺开心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时愣了愣,扭头从缝隙里看过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程野。
“……”
他拿着手机猛地站起来,吓了身边的人一跳,“怎么了?”
江时干笑一声,“我朋友来了,我要走了。”
于是大家顺着江时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程野。
肩宽、腿长,肤色是太阳久照沉淀下来的颜色,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看着就很野。
几个女生忽然陷入死一般的静。
几秒后,班长发出一句惊叹,“我靠!”
江时扭头。
班长伸手捂住嘴,涨红着脸,比起害羞,倒像兴奋,她抓着旁边女生的手,语无伦次,“你……哦不,你朋友来得可真快……我们不打扰你们……不打扰……啊走走走……”
一群人呼啦一下来,呼啦一下全走了。
江时挠挠脸皮,有点懵。
程野站他身边,身上带着阳光暴晒的干燥气息。
“怎么,不舍得?”
第75章
江时给了他一下。
别的同学都在食堂抢饭,程野带着江时绕过宿舍楼,来到后面偏僻的小树林。
他脱下的外套铺在地上给江时坐,又从怀里掏出一份中式汉堡。
肉夹馍还在冒着热气,分量很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江时团团团,先啃了口外面的馍,“你东西到底哪里来的?”
程野拔了根草含在嘴里,用手枕在脑后靠在树上歪头看他,“有钱就行。”
切,江时撇嘴,“你钱很多吗?”
“不多,只够养小少爷。”
他拿着放在一边的水递给他,“喝点水,小心噎着。”
这个时候还有蝉鸣,声音嘶哑,鸟儿也被它们叫得歇了声,天空万里无云。
江时啃了一半,人往程野那边挪了挪,不看他,“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给了我支钢笔吗?”
旁边的程野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闻言好一会才掀了下眼皮,“嗯?”
江时抠着手里的塑料袋,“那钢笔贵吗?”
“还好,不贵。”
程野往他那边歪了下头,睁开眼睛,“怎么了?”
“呃……”江时接着抠,“就是……我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草茎被程野咬着,讲话时一晃一晃的,声音混合在风里,“不值什么钱,你要是喜欢,等回去我再给你买一支。”
江时低头咬了口肉夹馍,“算了……”
程野直起身,伸手捏住江时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这是又不开心了?”
迎着他漆黑的目光,江时眼睫颤了颤,“才没有。”
“是没有……”程野懒洋洋的,“嘴角都能挂瓶酱油了。”
江时:“……”
对面的人又毫无预兆的,“江时,要接吻吗?”
“还没试过在小树林里亲你,想想很带感。”
江时一巴掌把他手打开,“你要点脸吧程野。”
程野要老婆不要脸,拔掉嘴里的草,弯腰就探过来。江时僵着没动,也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
就在两人即将碰到的瞬间,不远处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
江时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把推开程野,甚至还踹了下他的腿。
右腿被踹得趔趄一下,程野皱了下眉头,下一秒抓着江时的手把人摁在身下,“少爷怎么跟兔子一样胆小?”
江时试着挣扎,但不知道程野是怎么摁的,动都动不了。他瞪着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声音越来越近,江时咬着牙低声道:“放开我。”
程野不动,抵着他的腿蹭了下,“不放,有本事就自己挣开。”
“……”
天干物燥,干柴烈火。
江时红着脸,“你松开,有人过来了。”
程野依旧不动。
江时只能自己挣扎,可程野的力气大得吓人,摁他跟摁小鸡仔一样轻松。
折腾了会,非但没挣脱,反而把江时闷出一脸的汗。
程野眯着眼撑在上方看着他,讲话漫不经心的,“那天晚上少爷打我的时候出手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你练过呢?”
江时累得躺在地上喘气,脸被旁边的草刮出几道红痕,程野还什么都没做,就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
听他这么问,他喘匀了气才道:“是学过,才上了三天的课就被我……宋建安的爸妈发现,他们停了我的课。”
他眼睫上挂着潮气,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我就学了一两招……”
说到这里,江时伸手扣着程野的肩膀,想像当初扳倒王泽凯的那样掀翻程野。可程野跟王泽凯那个绣花枕头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下盘稳得不像话,充其量也只是动了动。
程野看他努力了会,然后干脆躺着不动,摆烂了。
他笑了声。
“我教你怎么做。”
他抓着江时的手,“这里有个穴位,按住会使人麻痹,抓人的时候也不要硬抓,要学会借力使力,就像这样……”
他手抓着江时的肩膀,膝盖一顶,顿时就把人掀到他身上。他曲着膝盖,暧昧地磨了磨,“男人的弱点都一样,必要的时候,该踹就踹。”
江时被他顶得难受的弓着腰,惊呼的声音细细的,眼尾也挂着红,勾子一样勾着程野。
程野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草地和阳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但他依旧能捕捉到江时身上甜腻的香。
他被这香勾得没了魂,身体向前倾,呼吸粗重。
越靠越近,直到……
“别动,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程野低头。
“我教你东西这么快就用到我身上?”
江时挑眉,弯着唇,露出一个很张扬的笑。下一秒,他就被咬住了唇。
有的人不要命也要耍流氓,江时只得松了手-
江时白天在班里当吉祥物,晚上没人就溜去校医室补觉,每天还有程野的投喂。除去前面那段生不如死的时光,后面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晃眼军训结束,学生们前一秒还在跟教官挥泪告别,下一秒就在车上睡死了过去,看到那扇还有些陌生的大门时,江时恍惚了好久。
和训练营的大通铺相比,学校的四人间简直算得上天堂,哪怕里面还有一个很讨厌的人。
经过校医室的事后,江时遇到王泽凯就当看见空气,王泽凯也不跟他说话,只是偶尔用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看着他。
江时权当没看见。
比起王泽凯,满当当的课表才让他头疼。但也有好消息。
孙天宇给他打电话,说杂志卖得很成功,特别是江时穿的那件衬衫,直接卖到缺货。
之前回溪柳村的时候,孙天宇就给江时打过一次电话,说杂志出版了,要不要给他寄一份。
对江时来说,拍摄只是工作,他对工作之外的事都不感兴趣,也不好奇自己能拍成什么样子,所以就拒绝了。
孙天宇又问他,“这边还有个比较适合你的拍摄,价格肯定没有之前高,你要不要来?”
程野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周末也看不见人,闲着也是闲着,江时答应了。
周末那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知道他要去做兼职,左回劝道:“我看好像要下雨,记得带把伞。”
江时连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也懒得找,穿上个外套就走了。
这次的衣服比较青春时尚,也不需要太多的情绪,人往那一站摆姿势就行。
拍完了,孙天宇站在摄影师身后查看成片,他问江时,“真的不考虑朝这方面发展?”
江时挠挠脸,“再看吧,我还要上课呢,没时间。”
他那课满得跟高中差不多了,光上课就很累了,实在没时间搞别的。
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孙天宇顿时没再劝,只是道:“以后可以考虑一下。”
江时穿上外套正准备走,外面轰隆几声响,瓢盆的大雨顿时下了下来。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天宇也看到了大雨。
“没带伞么?我办公室里有一把。”他喊助理,“小刘,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门口进来道修长人影。
程野收了伞站在门口,“走了江时,回家。”
江时忽然就笑了。他嘴角抿出两个很浅的窝,步子轻快,跑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朝孙天宇道:“有人来接我了,不用了,谢谢总监。”
孙天宇见他那样,笑着挥了挥手,“老规矩,成片没问题了再给你打钱。”
江时没听到,两三步蹿到程野身边,“你怎么来了?”
程野说:“来接你。”
他撑着伞,把江时罩在伞下,送着他上了车。
江时系上安全带,看着程野坐上驾驶位,扣紧的安全带顿时变得不安全起来。
“你开车?”
程野岔开腿大马金刀的往那里一坐,侧过眼瞥了眼江时,“怎么?”
“不是……你有驾照吗?”
程野伸手往兜里一摸,摸出个本子丢江时怀里,“新鲜出炉的。”
江时翻开看了看,发现还真是,“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我怎么不知道?”
程野启动车子,缓缓驶入雨幕。
“高考完的假期,之前学过开车,没怎么去练,就报了个名。”
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江时又问:“车也是你买的?”
“不是,王卓的。”
王卓也是好起来了,都有车了。
程野说:“公司换地方了,租了个更大的场地,他们说今天晚上庆祝一下。”
这两个月两人见得少,再加上江时懒得过问程野的事,没想到这么会时间程野工作室都换地方了。
“好端端的,怎么换了?”
“暂时可以理解为扩大规模。”
江时:“……”
程野又道:“待会吃完饭我还要见一个客户,可能不能陪你回家。”
江时知道他很忙,他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做到不给他添麻烦。“我知道了,待会我打个车就行。”
他善解人意程野反而不开心,“一个星期没见,少爷答应得倒是很干脆。”
江时说:“那你别去。”
程野沉默。
“你看,说了你又不乐意。”
“……”
再不乐意,好不容易约上的人还是要见的。
吃完饭大雨停了,但还飘着些细碎雨丝,王卓跟程野再三担保把江时安全送到家,程野才让人上了他的车。
十月中旬入了秋,一下雨,温度骤降,程野套上外套,转场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江城的茶楼很多,但说算得上出名的,应该就是临江的那家。
江对岸是飘扬的垂柳,倚着窗,能将对岸的市井人间收在眼底。
程野到的时候黄旭尧已经喝完一杯茶了,他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雨丝,刚一动,就听见里面的人开口,“好大的面子,还没谁能让我等这么久。”
程野没什么表情,敛着眉坐他跟前,“你时间紧,我时间也紧,要不是黄总明早就要走,我也不想大晚上的来见你。”
黄旭尧笑了声,往后靠了靠,“尝尝看他家今年的新茶,还不错。”
“我牛嚼牡丹,喝不懂,谈完事就走。”
“这么着急?”
江时还在家里等他,程野自然急。
“我看了你的提议,合作可以谈,但我有个要求。”
只有人上赶着求黄旭尧合作,他还是第一次见跟他谈条件的,“你要什么?”
程野道:“跟工作无关,我知道黄家在京市的地位,我只是想借一借你的势,帮我处理个人。”
“借势?”黄旭尧挑了下眉,“什么样的人,还值得你跟我借个势?”
“人不重要。”
程野眼眸暗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
“拔掉蚂蚁的牙容易,可我要的,是蚂蚁这辈子都蹦哒不起来。”
但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第76章
程野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客厅的灯没关,江时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灯光下,他眼睫浓长,侧着身微蜷着身体,手机压在脸下,金属轮廓将他的脸挤压出两道红痕。
程野抽出手机,又把人抱去房间。
半路江时转醒,偏头在他身上闻了下,没闻到酒气,倒嗅到了点清浅茶香。
“你回来了啊,几点了?”
程野把人塞被子里,“差几分钟两点,睡吧,我去洗澡。”
江时短暂地醒了下,听到话后团着被子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睡。
程野站在床头看了会,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的灯在刚刚抱江时的时候就被关了,门外路灯投了点影影绰绰的光芒进来,程野整个人陷在沙发上。
黑暗笼罩着他,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背影看起来很沉默。
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瓶啤酒。酒是上次聚会喝剩的,别人都懒得拿,他拿回了家。
程野一手拎着酒,一手拿着椅子去了阳台。
城市陷入沉睡,雨停了,天边亮起闪烁的星。
他敞着腿,双手撑在膝盖上,单手拎着瓶子,张嘴一嗑,瓶盖应声落地。
程野迎着闪烁的星喝了口酒,掏出手机,像做了很多次,熟练地找到文件夹,翻出藏在里面的录像。
视频说长不长,前前后后不到二十分钟。
保安以为他只给了校医室门口的那段,其实程野做了点手脚,连着校医室的监控都在他手里。
视频的光将脸照成五彩交织的光芒。
程野面容平静地看着,喝完了一瓶廉价的酒-
王泽凯是个双,简单来说就是男女通吃。
家里是搞房地产生意的,这两年建筑业兴起,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喜欢玩,却不想负责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钱。
王泽凯有点脑子,但不多。他知道有的人不能惹,一般都挑那种家境不好的人下手,完事了给点钱,再威逼利诱一番,基本上没人敢闹事。
江时是个意外。
他太好看了,往那一站好像天生就会发光。
他调查过他,林城来的农村人,光看家庭地址,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地方会长出这样的人,况且身上的衣服还不便宜。
见面的第一眼,王泽凯就知道他昨天去干了什么。开学报到才三天,第一天江时就跟人上了床,带着满身的痕迹回来。
那一刻,王泽凯好像知道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了。
万万没想到,江时却是块硬骨头。他的示好他完全看不见,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甚至连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理智告诉王泽凯这种人最好别招惹,可他梦里辗转反侧都是那张脸,烧得他心痒难耐。
于是发生了校医室那幕。
王泽凯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额头的包肿了好几天才消,伤一好就开始联系在这边认识的朋友。
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往光线迷乱的酒吧、KTV里一坐,推杯换盏后,瞬间就成了生死兄弟。
KTV里人很多,男男女女一堆,王泽凯花了好大的劲才挤进他们的圈子。他推开身边的女生,给旁边的人倒了杯酒,“谢哥,你也知道我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给兄弟我出这口恶气。”
谢鸿歪倒在沙发里抽烟,他吐出一口烟,露出一个笑来,“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只是你也知道,我最近投了个项目,忙得走不开,这样吧,我派两个人给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说……”
说完,他顿了顿,“只是我家管得严,再加上这个项目需要政府审批……”
“我懂。”王泽凯拿着杯子和他碰了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跟你有关系的。”
谢鸿笑了声,往旁边看了眼。
王泽凯旁边的女生顿时就靠了过来,声音娇滴滴的,“王少,怎么来KTV了还要说正事呀,好无聊的……”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要陪人家去上厕所吗?”
王泽凯和女生搂搂抱抱的去了厕所。
里面,谢鸿摁灭烟,正在玩手机的一个男生收了手机坐过来。
“谢哥,你真要让王泽凯去教训江时?”
提起江时,谢鸿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阴沉着往旁边看,“怎么,你心疼他?”
男生被他的眼神看得抖了下,“怎么可能。虽然霍寂出国了,但他跟宋家的关系还没彻底闹僵,身后还有个京市的黄家,我们这么对他,不太好吧……”
“关我们什么事?”谢鸿笑了声,“这明明是王泽凯自己干的事,跟我谢鸿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真能对江时怎么样,那是他有本事,要是……蠢货哪来的就回哪里去。”
要不是他家最近闹得凶,家里那个后妈就等着他犯错,当初在饭店受的屈辱,他也不会忍到今日。
江时……
谢鸿捏着手里的杯子。
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
王泽凯和女生从厕所回来包间里的人都换了一轮。
他衣服松垮垮的,脖子和脸上还有没擦完的口红印,不过他人也不在乎,把这些口红印当作勋章,眉宇间带着餍足,坐回了沙发上。
喝了还不到一杯,包间门被推开了。
不知道谁又点了酒,送酒来的人是个王泽凯没见过的服务员。一个小男生,清清秀秀的,那双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弯腰放酒时,制服将他的腰肢勾勒得又细又柔软。
仅一眼,王泽凯就被勾去了心神。
谢鸿知道他男女不忌,但没想到他连装也不装,眼底闪过嫌恶,面上却露出一个笑来,“喜欢?”
王泽凯舔了舔嘴唇,“谢哥的场子,自然是谢哥说了算。”
谢鸿朝男生招了招手,“你过来。”
男生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还是走过来了,“您好……”
谢鸿伸出手比了比,“陪我兄弟喝一杯,给你这个数。”
男生看了看浪荡的王泽凯,咬着唇踌躇拒绝,“不好意思,我就是来送酒的,这个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
“不想啊?”谢鸿笑了笑,“那也行,把你刚刚送过来的那件酒全给喝了,我就放你出去。”
这是惯用手段,权衡利弊之下,大部分都会选择前者。
果不其然,男生听了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看看谢鸿,又看了看王泽凯,最后在王泽凯面前蹲下了身。
灯光晃眼,男生的脖颈在他眼底蜿蜒出一条雪白的光景,像兔子-
王泽凯就这么跟那个男生好了起来,他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合他心意的一个人,温柔乡让他忘记了要找江时的茬。
就这么过了几天,他非但没腻,反而越发上头,甚至起了要给他一个身份的念头。
男生叫白黎,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温温柔柔的,声音大一点都能哭,小白兔一样的性格,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知不觉间,王泽凯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好了一段时间后,白黎说要带他去他住的地方。他带着王泽凯转了好几趟车,拐进一个错综复杂的巷子。
站在巷子口,王泽凯还有点怕,“你家怎么这么偏?”
白黎眨了眨眼睛,声音柔柔弱弱的,“哥哥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我爸妈都不管我,我的工资只能够我在这种地方租房子。”
王泽凯顿时又心疼了,“没关系,以后我给你钱,让你买大房子。”
白黎笑嘻嘻的,“好呀,我等着哥哥给钱让我买大房子。”
他带人走进去,上了楼,挡在王泽凯面前,“哥哥,进去前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
白黎掏出一块黑布,“我给哥哥在家里准备了惊喜,进去之前要蒙着眼睛,哥哥别害怕哟。”
王泽凯顿时脑补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伸手在白黎的屁股上捏了把,“就知道你忽然让我陪你过来肯定不安好心。”
白黎笑着给他蒙上。
他打开门,拉着王泽凯坐在椅子上,笑着道:“我要把哥哥绑起来了哦。”
王泽凯的呼吸顿时重了起来,“你这是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黎捆住了身体。空气里传来绳子收缩的声音,王泽凯被勒得轻哼了声。
“小黎,这样会不会太紧了?”
“怎么会呢……”白黎笑嘻嘻的,“这样才刺激呀。”
王泽凯顿时不动了。
终于绑好,白黎靠在他耳朵边轻声道:“哥哥,我这里有个更刺激的,你想不想看?”
王泽凯的呼吸顿时重了。他咽了咽口水,“看。”
白黎伸手粗暴地扯开他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强光骤然刺入眼睛,王泽凯下意识闭上双眼,等了好一会他才适应,然后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
……
对面,程野正坐着。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打火机的齿轮磨过,发出轻微咔嚓声,火光从冰冷的刀面舔过,照亮他漆黑的眼。
白黎走到程野身后活动了下肩膀,脸上的表情依旧笑嘻嘻的,“总算解决了,他简直是我伺候过的男人里技术最差的那个,那玩意比金针菇还小,狗见了都摇头。”
王泽凯再傻,此刻也明白自己被下套了。
他试着挣扎,发现白黎绑得很紧。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被仙人跳了,顶多就是给点钱,直到他对上程野那双漆黑的眼眸,才猛然想起他是谁。
“我知道你,那天你在江时身边……”他瞪大双眼,“你是江时的姘头?”
“姘头?”白黎笑了声,“说话可真难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蠢货,人家是正经的男男朋友关系……”他伸手在程野肩膀上点了点,“小哥哥,借个火呗。”
程野把打火机丢他怀里,“离我远点。”
他起身靠近王泽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有些扭曲的脸。
“我问你,帮你的人是谁?”
被他看着,我王泽凯的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程野办事一向利索,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听废话。
“我再问一次,是谁?”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放开我,你知道我呃……啊!!”
程野捏着他的手,硬生生折断了一节小指骨,“现在能说了吗?”
王泽凯惨白着一张脸,瞳孔因为惊惧瞬间放大。程野看了会,拿着刀背碰了碰旁边的无名指。
冰凉的触感让王泽凯猛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弹了一下,一股腥臊的味道传了出来。
“我、我说……是谢鸿,谢鸿帮我,让我去搞江时。”
他哆哆嗦嗦的,“我错了,我回去就给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给你们钱……”
程野拉着椅子坐在王泽凯跟前。
他收了刀,拿出手机,找到监控,当着他的面播放。
“江时说了,再有下次,拔了你的牙。”
程野说得平淡,可看他的眼神,王泽凯相信他完全能做得出来。
“不、不要,你们绑了我,这是犯法,我要告你们!”
白黎咬着烟,脸上带着和他白嫩面容完全不搭的讥讽,“告我们?你还是先想想你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事吧?”
他丢下烟头踩了一脚,“呸!恶心,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另一边,程野收了手机,他像是告知,完全不管王泽凯在说什么。
白黎看了眼,转身出了屋子。
门外面守着两个黄旭尧的人,三人站在走廊上,下一秒,惨叫声就传了出来。
白黎不觉得惨,他只觉得畅快。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看了资料,王泽凯这些年祸害的人不只来到江城的这几个。
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惯犯,专挑那些家庭困苦自闭的女孩子下手,甚至好些都是未成年。
他以为给钱就能完事大吉,可受到的伤害呢?
跳河、自杀、辍学……
原本光明灿烂的人生全毁这个人渣手里。
……
不到几分钟程野就出来了。
外头阳光灿烂,筒子楼里阴暗潮湿,走廊连窗户也没一扇,程野的脸淹没在阴影里。
他问白黎,“录音呢?”
白黎从兜里掏出一个优盘递给程野,他上下扫了眼他,语气轻佻,“其实钱什么的都好说,勾引这种货色我只觉得脏了我的手,但你不一样……”
他伸手想碰碰程野,被程野侧身避开了。
白黎笑了声,无所谓的收回手,“这么在意?是为了那个叫江时的吗?”
程野说:“钱会打到你卡上,必要时麻烦你当个证人。”
说完,他朝白黎伸出手。
“干嘛,要我联系方式啊?”
“打火机,还我。”
白黎:“……”
死抠男-
江时的第二笔工资到账了,五百块。
他大手一挥,决定请客。
第一个联系的张池,张池听了很高兴,“我们去醉仙居吧。”
江时:“……”
他道:“我只有五百,不是五万。”
张池:“那吃什么?”
这是个问题。遇事不决,江时决定问程野。
程野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大早人影看不见一个,打电话倒是接得快。
“在路上,快到家了,给你买了你喜欢的那家烤鸭。”
江时说:“程野,我工资到了,我要请客。”
程野挑了下眉,“请谁?”
江时掰着手指头,“挺多的,你,张池,还有宋建安,左回帮了我好多忙,也要请他,还有王卓和刘满他们。”
凑一凑,都要有一桌了。
“那你预算是多少?”
“我就五百,不能全用来请客吧?三百怎么样?”
程野说:“那预算很充足了。”
江时:“……”
他一本正经的,他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是在阴阳他。
果然,最近还是给他太多好脸色了。
江时气得挂了电话,想了想,干脆直接建了个群,在群里问他们想吃什么。
吃喝玩乐张池最有经验。
【听说郊外新开了一个露营地,我们去吃烧烤吧?】
江时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刚好最近入了秋,天气舒服,烧烤食材还花不了那么多钱。
第二天周日,江时打算今天晚上把食材买了。
程野回到家,看见的就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本子写东西的江时。
鉴于他刚刚的阴阳怪气,江时看见他,连个好脸色也没有。
程野自顾自地去换了衣服,洗了澡,洗掉身上染到的潮味后才坐到江时身边。
他歪头看了眼。什么牛肉五斤、虾三斤、土豆四斤……
“你这是要干什么?”
江时转身背对着他,“跟你没关系。”
他决定不请程野了,连群都没拉他进去。
但人群里藏了个缺心眼的,小六以为是江时忘记了,屁颠屁颠地把程野拉了进去,还特地把计划@给他看。
程野拿着手机看了会,“吃烧烤啊。”
江时不说话。
程野厚脸皮的凑过去,“东西太多了,这几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而且你预算超了。”
一听预算超了,江时立刻停下笔,他拿起本子看了看,“这才几个菜,哪里就超了?”
程野拿过他手里的笔,“东西是不多,但你买得多,牛肉五斤,五花肉五斤,买那么多肉干什么?他们吃不明白的。”
他把五斤牛肉改成两斤,五斤五花肉也改成两斤,加了些便宜的蔬菜进去,想了想,又加了冷冻丸子。
“别给他们吃太好,他们的肠胃不习惯。”
江时:“……”
在程野的暗箱操作下,江时三百的预算缩减到了两百五,剩下的五十买了条鱼晚上加餐。
周日这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张池说的露营地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一早就来接江时,挤开程野,坐在他身边叭叭。
“独家消息,谢鸿摊上事了。”
江时手里的早餐顿时不香了,“什么?”
张池道:“事情被压下来了,我是从我舅那里听到的。”
“不过这事说起来他还有点冤,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一个狐朋狗友,那人还是你们学校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认识,好像是叫王什么凯?”
“王泽凯?”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认识他啊?”
江时心底浮上一抹有些怪异的感觉,“认识,我室友。”
张池呆住了,“世界可真小。”他拉着他的手左右检查,“我靠,那玩意人面兽心的,你长这么好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江时下意识朝程野看去,对方拿着地图跟前面的司机沟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没。”他收回目光,“没干什么,就发生了点口角,后面就没说过话。”
“那就好。”张池松了口气。
“你知道他干什么吗?那家伙太恶心了,男女通吃,专挑没背景的少男少女下手,强奸了好几个未成年,都被家里用钱给摆平了。最近踢到铁板,被捅了出来。”
“不过我怀疑是谁盯上了他,原本作罢的那些未成年家属现在联合起来要告他,他家里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摁到了警察局。”
这几日,王泽凯看江时的目光越来越恶心,甚至扬言他嚣张不了几日,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跟谢鸿又有什么关系?”
“王泽凯读大学这段时间祸害了两个女生,当然了,不是强奸,但女生也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事后女生要闹,是谢鸿给他摆平的。”
“报警的那个服务员,说是谢鸿强迫他跟王泽凯在一起的。”
这种事,江时见得多了,“以谢家的能力,不至于解决不了吧?”
“害!你是不知道他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妈走了还没两年,他爸就娶了个后妈,还带着个五岁的儿子,他后妈天天就等着抓他错处,好不容易逮到了,哪能轻易放过。”
说着,张池幽幽叹了口气,只是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们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谢大少,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第77章
张池说了这事还没几天,王泽凯就退学了。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恶劣,警方将事情压了下去,学校对外的说辞是王泽凯自己主动退学的。
江时他们班本来就少的男生顿时变得更加少了,班里女生戏称他们为三朵金花。
班里就三个男生,江时长得又很打眼,专业课他压根不敢逃,天天背导游词背得心烦,实在想不通他一个理科生为什么会被调剂到这个专业。
王泽凯退学之后黄旭尧找过他。这位哥是个大忙人,打电话都抽等飞机的间隙。
当时江时正在食堂打饭,他上午满课,哪怕一下课就直奔食堂,但还是排了很长的队。看见电话,他索性不排了,拿着手机出了食堂。
“吃饭了么?”
江时挎着包打算去超市买泡面。
“托你的福,要不是你这个电话,差点就吃上了。”
黄旭尧笑了声,“改日来江城请你吃饭。”
他回回都这么说,也不见真的请过,“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跟你联系下感情也不行?”
江时不认为自己跟他有什么好联系的,果不其然,下一秒黄旭尧就开口了,“你那个朋友,程野,你们关系好么?”
他很谨慎地,“……就一般同学关系吧。”
“同学关系有待商榷,关系的话,我看不一般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黄旭尧的声音终于正经了起来,“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远离他?”
他道:“到今天为止,我还保持这个观点。江时,你不适合跟他走太近。他这个人,野心重,心思深,偏偏还不愿意甘于人下,跟他走太近对你没好处。”
江时找了个长椅坐下,想了想,语出惊人,“不瞒你了,其实我们是那种关系。”
黄旭尧愣住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你们是……”
他想问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但能这么说出来的,还能有什么关系?这下,很多他疑惑的举动顿时变得合理起来,难怪程野愿意为了江时来求他。
圈子大了,什么人都有,黄旭尧不是没见过同性恋。虽然他不知道江时的性取向,但听他跟一个男的在一起,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出于一个长辈的考虑,他还想再劝劝江时。但他也知道,热恋中的男女都一个样,过多的劝阻只会加剧他们想要在一起的决心。
他收起没说出口的话,笑着道,“你的小男朋友可不简单。”
江时问他,“他怎么了?”
黄旭尧却不说了,转移话题,“他还不知道我们认识吧?”
“暂时不知道。”
“这样啊……”黄旭尧又笑了,“那我很期待真相大白那天,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他挂了电话,看着安静放在膝盖上的企划,没忍住又翻了翻。助理给他递上机场的快餐,见他一直在看,没忍住问道:“黄总,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相反,这份企划很有见地。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只会做游戏的穷小子,现在看来,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游戏,而是想打造一个全新的智能时代,之前倒是我小瞧他了。”
程野是有野心,可支撑他野心的是他独到的眼光和敢做想做的魄力。但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资金不够。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来找黄旭尧合作的原因。
助理说:“那江时那边……”
他知道黄旭尧和江时认识,可当时程野找上他,他却利用江时让程野硬生生让利一个百分点。
黄旭尧打开盒饭,包装精美的底下却是没滋没味的饭菜,他吃得皱了皱眉,“江时怎么了?”
助理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老实开口,“如果当时程野不同意,我们是不是就不帮他了?”
“那也不至于……”黄旭尧笑眯眯的,“我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求我办事,怎么可能一点血都不出?我和江时怎么样那是我跟江时的事,这跟程野求我不冲突。只是我没想到以程野的性子,他会同意得那么干脆。”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对了……”他道:“那几个受害者不是还在找律师吗?李律师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来干点活。”
助理听着他的话,打电话去了。
另一边,江时挂了电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没等他思索出什么来,程野的电话打过来了。
“吃饭了没?”
江时说:“吃了。”
程野沉默两秒,“挺好,几天不见,都学会撒谎了。”
“……”
都马上一点了,下午还是满课,江时想回去睡觉。他觉得一顿不吃没什么,但程野跟个老妈子一样,自己忙得凌晨两点还在看文件,却要管他一日三餐吃没吃。
程野说:“给你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吃了再睡。”
近两年外卖才兴起,点的人不多,外卖小哥甚至还送到宿舍门口。
江时拎着外卖回去,左回在吃泡面,看着江时坐在位子上,伸手解开袋子,盖子还没掀开,香味就飘了出来。
手里的泡面顿时就没滋味了。
“你点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江时看了眼,三道菜,配了盒米饭,菜都是他喜欢的,米饭压得很实,颗粒饱满,里面的菜也是,光看着就食欲动人,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外卖的样子。
饭菜分量很多,江时问左回,“要吃吗?”
左回捧着泡面虔诚地就过来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江时挑了点肉给他,视线往旁边看了看,“瞿安不在吗?”
瞿安是那个格外社恐的室友。
“他啊?”左回道:“好几天中午都不在,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人没在江时就没管,吃了饭下午还要去上课。
下午第一节是公共课,江时中午没休息好,来到教室时人恹恹的,靠后的位置也没有了,他随便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左回来得比他晚一些,一放下书,就鬼鬼祟祟地凑近江时,“我刚刚都看见了,好些人在偷偷瞅你。”
江时打了个哈欠,只想睡觉。
左回又道:“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谈个恋爱,怎么?是没喜欢的吗?”
江时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谈?”
左回愣住了,然后“靠”了声,“你有对象了!”
“不是,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时道:“你也没问啊。”
左回:“……”
“不是……真的假的?我就没见你跟哪个女生走在一起过,异地的话,也没见你打电话?就你这高冷的性子,除了程野,谁能天天找你?”
他开玩笑道:“你总不能跟程野谈吧?”
不得不说,无形当中,他真相了。
左回没当回事,也不相信江时真能跟程野谈。他实在好奇得紧,忍不住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高中吧……”
“那谁追的谁?”
“当然是他的追的我。”
“也是,你长得好看,追你也正常。”
“那……”
江时打断他,“老师来了。”
左回咻地一下溜了回去。
老师站在讲台上调试麦克风,身边传来学生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江时困得眼睛皮往下掉。
他用手枕着脑袋,迷迷糊糊闭上眼,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麻烦,让个路。”
江时愣了两秒,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他身边落下一道阴影。
他扭头,高大男生朝他挑了下眉,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
“同学,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江时缓了两秒,“你怎么过来了?”
程野道:“有的人天天满课,他不来找我,只能我来找他了。”
天气渐冷,江时套了新买的黑色卫衣,肤色衬得如玉一样白。程野也是一身黑,只是那外套高中的时候就见他在穿,袖口都被磨得发白了也不见换。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江时跟前,“之前你不是说钢笔被你不小心弄丢了吗,给你重新又买了支。”
江时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钢笔,和他之前摔碎的那只一模一样。
其实摔之后他有偷偷查过,钢笔是一个老手艺人手工打造的,一支的话少说也要好几千。贵是一回事,主要是制作周期长,一支钢笔要等好久。
他以为程野早忘了,没想到其实一直都记着。
老师在讲台上拖长着音调念PPT,下面,江时踢了程野一下,“不是说了不要吗?”
“不贵,没几个钱。”
江时咬牙,“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现在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一千五,一支钢笔快半年的生活费没了。
“都说了现在不写钢笔,你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不是冤枉钱。”程野说:“你喜欢。”
要是不喜欢,江时也不会军训的时候随身带着。
他把几大千的笔拿出来随意别在江时的书页上,“好看,留着装逼。”
江时:“……”
他简直服了程野的消费观,伸手扯了把他那件旧外套,“那你呢,是没钱吗,天天穿着这个干什么?”
程野低头看了眼,“怎么了?我看着挺好的。”
“哪里好了?你自己看看,都旧成什么样了?”
当事人表示很无所谓,“旧而已,又不是坏了。”
江时道:“国庆的时候我不是送了你件外套吗?”
程野“嗯”了一声,“你送的,我放衣柜珍藏了。”
“……”
江时给笑了。
“干脆直接给你个框,让你裱起来呗?”
程野:“……”
顿了顿,他说:“会不会太隆重了点?”
第78章
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真的会笑。
江时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行,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反正被骂寒酸的也不是我。”
程野看了他几秒,凑过来,“你生气了?”
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生气?”
他问得真诚,江时却听得生出一股无名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每次看见程野对自己不好,心里总觉得难受。
他知道程野从小就过得苦,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后来长大了点,才凭借双手把自己过得勉强像个人样。
江时没见过程野小时候的样子,可光凭他说的那些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画面,就足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人爱,现在大了,他反而希望程野能对自己好一点。
结果呢?程野把钱全都花他身上了。
他柜子里的衣服都快堆不下了,反观程野,穿来穿去就那几件,只要江时不给他买,他能把那几件旧衣服穿到天荒地老。
赚钱的苦愣是一点没少吃,花钱的快乐全让江时体验了。
江时有点头疼。
坐在他旁边的程野思考了会,觉得自己找到了他生气的理由,“你是觉得我穿得便宜,显得寒酸,跟你走在一起丢脸?”
他低头看看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裤子,又看了看光鲜亮丽的江时。
他不懂时尚,所以每次给江时买衣服都挑着贵的买。
江时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他一身寒酸的站在他身边,看起来不像情侣,也不像朋友,倒像是少爷和跟班。
瞬间,程野的心里拉响警铃。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时皱着眉头,“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程野说:“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开始买衣服。”
江时:“……”
你又知道什么了?
程野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对他来说,只要不光着身子,穿什么都一样。反正他人活得糙,丝绸穿在他身上,手上的厚茧都能把丝绸给刮坏了。
可江时不一样。对他来说,少年就像是件金贵易碎的瓷器,他得供着、养着、小心的捧着。
他知道他吃了许多苦,可江时和他在一起,不是来跟她一起吃苦的。
程野的确穿什么都无所谓,可要是有人觉得他配不上江时,那就很有所谓了。
讲台上的老师PPT念累了,干脆找了个视频让大家一起看。
程野把江时放在桌子前面的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他最近天天都在加班,一天基本上只睡三四个小时,哪怕精力再旺盛,神情看起来不免憔悴了些。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比同龄人成熟,往江时身边一坐,看着都不像一个年龄段的。
他放下手机,眼神警惕地往周围扫了一圈。
刚刚坐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教室里好些人都在偷偷打量江时,有女的,也有男的。
大学里多的是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讲话又好听,穿衣打扮也很帅气。要是江时看他看腻了,来这么一个人在他跟前晃一晃,把他勾去了怎么办?
程野想,他的确该捯饬捯饬自己了。
他眼底的神色变来变去,江时全当他在发神经。
他把书垫在手肘下,把脸靠上去,“你帮我看着点,我要睡觉了。”
或许是因为程野在身边的原因,哪怕在嘈杂的环境里,江时依旧睡得很沉。
等他睡醒已经到了下课时间,接下来的两节是专业课,程野跟着他去太显眼,他便让他在外面等着他。
江时拿着书伴随人流朝另外一栋教学楼走去,走了一段距离,身后传来喊他的声音。
他回头,班长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等等我一起啊。”
班长叫蒋霏,个子高,穿得也很中性。
她单手插着兜,两三步跨到江时身边,“刚刚大课的时候我看见了,你那个朋友又来找你了。”
程野的身高和长相很显眼,基本上见了一次很难忘掉。
“对,不过下节是专业课,我让他在外面等我。”
“噢……”蒋霏拖长音调,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们关系很好吗?”
江时依旧很谨慎的,“还行吧,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蒋霏不说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的笑看得江时心里毛毛的。
“其实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江时犹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班里的人看我和程野怪怪的。”
“啊这……”蒋霏愣了几秒,“大家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
都这样了,还发现不了,江时就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了。
他朝蒋霏道:“那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有那么想知道。”
“??”
两人走到班级门口,蒋霏凑在他耳边道:“这一切的一切要从几年前的一本镇楼文说起,回头我把书名发给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搜搜看。”
江时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左回从身后来了一个肘击,“不是吧你,走了都不等我,跟班长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你们之间有猫腻。”
江时回他一个肘击,“有个屁,上课了。”
蒋霏很讲信用,上课的时候就把书名发过来了。
江时偷摸打开手机,低头一看——
《许你时光有野》??
什么狗屁不通,毫无逻辑的文艺书名。
还没等他领会书名的含义,蒋霏接着连发两条消息过来。
【看之前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江时同学看完千万别想太多。】
【我们都知道你跟程野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其它关系。】
【对了,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搜来看。】
“……”
很奇怪。
蒋霏说的话奇怪,这个书名看着也奇怪。
但江时看了半天,也没想通到底是哪里奇怪。
想着她说的回去再看,他只能暂时歇了搜来看看的心思,老老实实上课。
今天是周五最后一节课,一下课,江时连书都没放回宿舍,就被程野带回了家。
天气渐冷,树上的叶子逐渐掉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才刚六点天就黑了,路灯亮起来,枝干在黑色夜幕里张扬。
不过外面萧瑟的深秋影响不了屋里的温度。
江时馋了好久的火锅,今天程野终于给他安排上。
冷冷的天气和火锅果然是绝配,不知不觉间江时吃撑了
他瘫在沙发上消食,看着程野把锅碗收拾干净,又勤劳地拿着拖把把家里的地拖了个遍。
拖完了,程野解下围裙告知江时,“待会儿我要开一个线上会议,大概半小时左右。”
江时大爷一样跟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程野没退,敛着眉看了他几秒,忽然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好像多吃了点。”
江时小猪一样拱了几下,把他的手扒开,坚决不承认自己吃多了,“没有没有,我觉得刚刚好。”
程野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别躺了,走两圈消消食。”
“我不……”
下一秒,他的屁股就被捏了一下。
“那来做点饭后消食运动?”
“……”
江时踩着拖鞋沿着客厅的茶几吧嗒吧嗒的转,边转边看程野。
程野被他看得有些好笑,笑完又觉得有点气。
手机震动个不停,是那边的人在催了。
他只能先放过江时,去另一间单独开辟出来当书房的次卧开会。
江时在客厅里溜达了十多分钟,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拿着衣服洗澡上床。
他靠在枕头上团了团被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找到和蒋霏的聊天记录。
复制文字,找到搜索框粘贴进去。
江时翻了个身,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才按下确定搜索的按钮。
程野原本半小时的会议拖到了四十多分钟才开完。
他挂了视频,揉了揉眉心,仰头靠在椅子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当真正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王卓他们眼里,他一直以来都是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的样子,可其中的处境只有程野自己明白。
此刻的他脚底踩的是钢丝,走的每一步看似很稳,实则左右都偏差不得。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失败的成本。
程野坐了两分钟,心思逐渐被其它东西代替。
他起身关灯,出门,飞快洗了个澡,推门进去时江时还没睡,正背对着他看手机。
他看得很入迷,程野在门口站了两分钟丝毫没有反应。
手机屏幕照亮江时的脸,他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可脸上却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程野挑了下眉,悄无声息地将门合上,走近床边,弯腰,低头。
……
“王野把张时抵在墙上,他的薄唇三分讥笑七分漫不经心,冷酷的眼里闪烁着霸道的光芒,‘男人,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成功了,此刻,我的心只为你而跳动。’”
“张时漂亮的脸蛋上全是倔强的神情,‘王野,你放开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王野的手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摸,熟练地抚摸、挑逗,‘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江时猛然一惊,回头发现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念出这么羞耻的话。
他下意识想将手机藏起来,结果刚一动,手就被程野扣住。
“慌什么?还没看完呢。”
他就着江时的手指往下滑了滑,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程野的声音很有磁性,讲话时连着胸腔一起震动,在夜色里听着格外性感。
他开口。
“张时,你不就是想要我操你么?”
“多操操,把上下两张嘴操松、操软,就乖了。”
第79章
江时:“!!”
“不是……”他涨红着脸,“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念?”
程野欺身上床,顺势把江时手里的手机抽出来,再往下的内容就是满屏的嗯嗯啊啊。
他看得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什么严肃文件。
江时羞耻得不行,翻身爬起来,伸手去抓他手里的手机。程野把手机举高,另一只手覆上江时的腰,不知道捏到哪里,怀里的人顿时软了下来。
他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手机放在枕头上,一手锢着腰,一手钳着脖子,身子交叠在一起,目光齐齐落在枕头上的手机界面上。
“张时、王野……少爷看的东西还挺别致。”
干燥的掌心贴在喉咙上,江时滚了滚喉结,声音有点沙哑,“不是我……是班长给我的……”
他万万没想到里面主角即视感这么强。
程野抽着手翻了翻,“这样啊……那我们来看看这段……”
他慢条斯理地念,“王野,整个一中最浪荡的学生,抽烟喝酒打架样样会,但张时不一样,他听话、乖巧,是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孩子。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但没人知道,他们私底下在床上也打得不可开交。”
手机翻到下一页。
江时看到上面的内容,眼睫颤了颤,顿时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
程野靠在他耳廓,吐息很热,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
“张时平时穿得很禁欲,衣服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校服也规规矩矩地拉着,只有王野知道,这具衣服包裹下的身躯有多么诱人。”
他伸手撩开江时的T恤,细腻的白在眼底晃,腰肢塌陷,很细,但不柔软,带着男性具备的韧劲,舒展间,也能看见薄薄的肌肉走向。
手掌贴上去时,敏感的在他掌心抖了抖。
程野点评,“的确很诱人。”
他接着往下念,“王野的手亲自撕张时的衣服,少年的皮肤如同刚冒尖的新芽一样嫩,手一掐,就红了一片,特别是两条腿,又长又直,中间……”
江时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程野的嘴,“你别念了……”
程野伸着舌头从他掌心刮过,温度滚烫,带着黏腻的触感。江时被他舔得一哆嗦,松开了手。
“程野,你……”
程野笑了声,“写得不错,少爷的腿确实好看。”
窄窄的腰在眼底颤,他没了读下去的心思,丢了手机,拍了下江时的屁股,声音平淡。
“江时,屁股翘起来,趴好。”
江时僵着没动,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没来得及动作,腿心挤进火热。
他没趴稳,一头栽了下去,然后被程野捞起来。两人挨着,贴得很近,衣服滑下去,被他的手撑起。
起着冷风的夜晚,江时闷出一身黏腻的汗。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挤压、碰撞的轮廓,细小粘稠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程野的手扶着他的腰,动作是一贯的强势,讲的话比小说里还不堪入耳。
他一贯如此,在床上从来不遮掩,衣服一脱,仿佛披在身上的皮也一并脱了下去,那双眼睛暗沉沉的,面皮浮动着潮红,喘息的声音比江时还大。
程野很喜欢江时的腿,被长裤捂着,常年不见光,像玉瓷一样白,并着时大腿有些丰腴的肉贴合在一起,连条缝也看不见,但只要稍微挤压,奶豆腐一样肉就会晃动着散开,破开成他的形状。
他压着人,俯着腰,贴在江时耳边,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热气喷洒进耳廓,讲一句喘一下。
“少爷好骚。”
“宝宝水好多,落在床单上可惜了,应该张着腿给我喝。”
“真敏感,还没进去就泄了。”
“别咬着嘴,叫出来。”
“少爷叫得真好听,喂你吃*好不好?”
……
江时脸皮薄,这种话无论听多久都不习惯,但他都自顾不暇了,自然捂不了程野的嘴。
听得生气了,也只是使劲并着腿,下一秒,身后的人就不动了。
窗户把味道封锁住,江时被捏着下巴压在枕头上亲。程野咬他的舌头,把人玩得脸上涨红才松开嘴。
“学会使坏了。”
江时舌头发麻,嘴里全是另一个人的味道,手脚发软,再怎么生气也只会骂——
“狗东西。”
狗东西就着污浊伸着手指,长手长脚地困着江时,夜还很长,他动作没有一开始那么急躁。像是在亲手剥开一颗熟透的水蜜桃,碾开了皮,挤出里面的汁水。
他当着江时的面张开两根水盈盈的手指,在他迷蒙的眼神里,张嘴含住。
“甜的……”-
蒋霏忐忑了一夜,不见江时有任何回复,第二天一早,忍不住发消息问他。
【你看了吗?】
江时下午才回她消息,只有简简单单六个点。
【……】
蒋霏:“……”
她很忐忑的打字。
【怎么了吗?】
还能怎么了?江时捂着自己的屁股,在被子里艰难翻身,欲哭无泪,他简直被这本小说害惨了。
【这玩意是谁写的?】
【作者笔名叫英子今天不吃肉,至于她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时候,腐女们还是一群圈地自萌的群体,大家都只躲着暗搓搓的嗑cp,没人敢对外说自己的兴趣爱好。
这本小说之所以火,是因为当时盛行青春疼痛文学,这名字一看就很青春疼痛,吸引了很多人点进去,然后……
其描写之香艳,其车速之豪迈,给无数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带来难以言说的震撼,久而久之,就成了镇楼神文,每一个入圈的新人都要去瞻仰一番。
至于为什么全班的人都知道……
这要从一条群消息说起。
江时不知道的是,班里还有第二个群,一个全是女生的群,里面聚集了无数八卦以及对班里另外四个男生的评头论足,当然,长得好看的江时讨论得最多。
但江时好看归好看,性格看起来冷冷的,没人敢跟他说话,直到一个女生不小心往群里发了个链接。
那时候还没撤回这个功能,不到一天,所有女生都看了这本名为《许你时光有野》的小说。
那叫一个惊为天人,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然后看江时的眼神就很不对了。
知道真相的江时:“……”
蒋霏还在安慰他。
【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大家也只是磕磕CP,绝对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的,我们都知道,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你总不能真跟程野那啥吧?】
腰酸背痛的江时:“……”
他又翻了个身。
【那名字怎么回事?】
蒋霏哪知道怎么回事。江时还能是巧合,程野的出现就很微妙了。
小说里的张时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美人,江时美归美,但即视感没那么强,程野一出现就不太一样了。
张时是巧合,但张时跟王野……
蒋霏缩了缩脑袋,不敢往下想。
【啊哈哈……可能是巧合呢?】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江时拿着手机,再次点开这本小说,从大段的动作戏里开始寻找少得可怜的剧情。
才翻了几页,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几乎是瞬间就关了手机,一抬眼,程野刚好推开门。
还没看清床上的人,枕头就砸在了程野脸上。
“程野你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程野抓住枕头,估摸着是昨天玩得狠了,小祖宗开始找茬。
他很谨慎的回答,“下次一定。”
江时说:“你给我滚出去。”
程野滚到床边,把人捞起来,“都下午了,少爷得起来吃饭。”
江时现在听见少爷这两个字就想揍人,他在程野怀里蛄蛹了下,没蛄蛹出去,抬脚往他身上揣,“你放开我!”
程野身上肌肉硬邦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床上床下两个样,麻利给江时穿上衣服,把人抱出了房间。
江时屁股刚挨着板凳,手里就多了碗饭,桌子上香喷喷的味道刚传进鼻子,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江时塞了口饭到嘴里,还不忘瞪着程野,“我跟你讲程野,我忍你很久了。”
程野洗干净手给他剥虾。
他原本短短的头发留长了些,发梢垂在眉上,柔和了本就锋利的眉眼。他最近终于舍得给自己买些新衣服,穿着件灰色长袖T恤,领口宽松,露着锁骨,指尖翻转,一个完整的虾仁从壳里剥出来。
看起来莫名多了丝温柔。
他把虾放在江时碗里,“瞧着你刚刚踹的劲,完全看不出像是在忍我的样子。”
江时:“……”
他把虾塞嘴里,当成程野在嚼。
“人模狗样的东西。”
程野也不生气,看着他的样子,称述事实,“我看少爷看得忘乎所以,自然以为你喜欢。既然你喜欢,那我说什么也得满足你。”
江时道:“我看你满足你吧。”
程野笑了,“我的确很满足。”
简直是……
烧得没边了。
江时没眼看,低头吃饭,然后又听见对面的程野缓慢开口。
“少爷最上说着不喜欢,底下的水流得比谁都欢。”
“呵……”
“口是心非的小坏蛋。”
第80章
江时抓起放在一边的橙子丢在程野身上,“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他待会回去就把那本破小说给删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时问他,“你觉不觉得那本小说很奇怪?”
程野又给他剥了个虾,“哪里奇怪了?我看写得挺好。”
“哪里好了?里面主角的名字还有那些剧情……”江时咂摸一下,“不会是认识我俩的人写的吧?”
程野没否认他这个猜想,只是问他,“那你觉得会是谁?”
那本小说满屏的限制级,除了do还是do,江时实在想不到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而且故事设定在高中,小说也是在两年前发表的,跟他回到林城的时间差不多,这样一来,找起来就更麻烦了。
他在桌子底下踢了程野一脚,“肯定是你得罪谁了,对方气不过,写这种小说报复你。”
程野觉得冤枉,“两个人的主角,怎么就是我得罪人?”
江时道:“我性格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得罪人?”
程野:“……”
程野背下这口黑锅,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别想太多,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说不定就是巧合,叫这个名的人很多。”
小说已经停更好久,现在连作者都找不到,想追究也没法追究,江时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吃了饭,他差不多也该回学校。
天气逐渐入冬,程野给他装了好几件冬装,又买了些他平时爱吃的零食。
租的房子里学校不算很远,溜达过去也才十多分钟。
天气下着毛毛雨,江时双手插在兜里,张嘴时都能哈出一些白气来。
他跟程野说:“孙天宇又找我了,不过这次不是他们杂志,是他朋友的,他觉得我合适,就把我推过去了。”
“合同呢?”
“他发我了,我待会发给你看。”
反正程野比他懂,他觉得能去了江时再去。
合同没什么问题,这么久了,孙天宇不至于坑他。但拍摄这天程野有个会,江时只能自己去。
前段时间冷空气来袭,江城一夜之间降了温,还没到十二月,江时就把自己裹成个球。
孙天宇介绍的活是一个平面模特,这种稍好一点的服装店的模特都是固定的,但原本的那个模特出了点意外来不了,他们急着找人,孙天宇就想到了江时。
这种活很简单,往那里一站展示衣服就行,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价格也不会太高。
但江时不贪心。
接待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是这家服装店的负责人,知道江时是孙天宇介绍过来的,很有礼貌地接待了他。
江时坐在开着空调的沙发上,温度一冷一热,脸骤然变红,他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问负责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
负责人给他倒了杯茶,“麻烦你再等等,今天我们老板过来视察,等她走了就可以了。”
江时便捧着茶安静的等。
来之前他看过资料,这家店算是个网红店,老板是个女生,衣服质量另说,但版型和设计还不错,热度一直很高,请的模特也多是帅气好看的男生,所以孙天宇才会想到江时。
他等着的时候外面就传来陆陆续续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女生的声音嗲嗲的,尾音像拖着小勾子。
“宝宝,你看我每天请的这些模特啊设计师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这么多人就挤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连窗户也没几扇,整天闷得人头疼。”
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到时候我让人把隔壁也盘下来,到时候给你打个大大的落地窗。”
好几个人拥簇着两人从不远处的走廊走过来,见人往休息区这边走,江时和女人站了起来。
走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女生长得很好看,大眼睛、瓜子脸,海藻一样的长发披在脑后,她身边那个男的江时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是谁。
他没认出对方,但对方看见他明显愣了愣。
“宋时?”
江时朝他看去。
几年过去,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人江时忘得差不多,听他喊起这个名字,他才想起这人是谁。
霍寂的兄弟,姜恺乐。
两人之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当时瞧不起江时的人也有他一个,只是碍于霍寂的面,一直没表现出来。
时隔几年再见面,说不尴尬是假的,但江时面上没显露,站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姜恺乐笑了声,搂紧身边的女生,“我女朋友开的店,我自然是陪她来视察。倒是你,几年不见,样子倒是没怎么变,来这里干什么?”
江时道:“我来工作。”
“工作?”姜恺乐挑了下眉,朝他旁边的女人看去。
负责人连忙介绍,“姜先生是这样的,原本的模特出了意外,他是我们新找来的模特。”
“模特……”姜恺乐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歪头亲了身边的女人一口,“宝贝,你们工作室请个模特得花多少钱啊?我怕我们庙太小,容不下宋大少爷这尊大佛呢。”
女人眼睛转了转,看着姜恺乐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嘻嘻地凑在他身边道:“哪有那么多钱,我们店小,拍一次也才两三百吧。”
“张姐,这些事我不懂,你来说说,请他我们花了多少钱?”
负责人看看江时,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两百……”
“两百?我还以为两千呢。”姜恺乐走近江时,用一种近乎傲慢的目光扫了遍他,“想当初宋大少爷的身份是何等尊贵,连霍寂在你跟前都得不到几分好脸色,几年过去,怎么沦落到来当模特?”
“其实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模特吧,两百块请的人,拍几百块的淘宝货,算什么模特?”
姜恺乐身边的女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江时倒没什么表情,“几千的衣服是衣服,几十的衣服也是衣服,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模特,工作而已,钱多钱少不是我能决定的,自然,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姜恺乐跟谢鸿那种易燃易爆炸的货不一样,听完之后也只是笑了一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牙尖嘴利。”
“不过,两百块还不够我一顿饭的,辛苦工作一天,我们的宋大少爷只赚这么点也太亏了,既然你是霍寂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朋友。”
他道:“那这样吧,给你再加五十怎么样?两百五,你要是觉得少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江时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看来这家店并不是很欢迎我,我走了。”
姜恺乐挡在江时跟前,“宋……哦不,江时,不是我说,你这大少爷脾气得改改了,不是少爷命,就别乱发少爷脾气,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涨工资你怎么还不开心?”
“行啊……”江时道:“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嫌,干脆把这二百五给你好了。这点钱是抵不上你一顿饭钱,但可以买点猪脑子给你补补。”
“江时,你……”
姜恺乐身边的女人拉住他,瞪了江时一眼,“哪里来的没眼力见的东西,你知道我家亲爱的是谁吗?张姐,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净拿些垃圾往我店里塞,还不快赶出去。”
“这……”张姐左右为难。
江时自己拿着衣服出了店。
姜恺乐还想叫住人,被女人娇滴滴地拉住,“亲爱的,不要生气了嘛,为了个小角色气出皱纹多不划算。”
他一把甩开女人,再回头时,江时影子都没了。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女人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人家只是想给你分忧,我是做错了吗?”说着,她泫然欲泣地眨了眨眼,眼泪要掉不掉,“要不我现在去把人喊回来让哥哥好好出出气?”
美人一哭,姜恺乐顿时什么都忘了。他搂了搂女人的肩膀,“算了……”
他看向张姐,“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服装店的钱都是姜恺乐投的,严格算起来,他才是老板。张姐只能老实道:“我认识一个杂志的主编,是他介绍过来的。”
“什么杂志主编?”
“新潮。”
姜恺乐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雨变大了,江时站在大马路上跺了跺脚,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也没等到。
寒气沿着雨往身体里钻,他拉着帽子盖上,看着跟前雾蒙蒙的天,想到了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张嘴哈出一口冷气,转身去身后的小卖部买了包口香糖。
江时嚼着口香糖往前走,没见到出租车,但等到了程野的电话。
“到地方了吗?晚上要降温,记得穿厚点,结束了发消息,我来接你。”
江时吸了吸鼻子,“程野,我被赶出来了。”
“……”
程野来得很快,江时蹲在路口,口香糖还有甜味,他开着车就到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下颌锐利,冷着脸时看起来很吓人。
程野两三步蹿到江时身边,先是将他全身都打量个遍,然后才抬起有些冰冷的手蹭了下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声音有些干涩。
“还好没哭鼻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