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 萧明渊忍不住又低下头……
临近小年, 皇帝的身子还不见好。
反倒成日里昏睡,清醒的时候也越发少了。
留在京中的一众皇子公主,还有后宫里头的嫔妃们轮流守在乾清宫侍疾。
身为皇太孙的宣珩也没落下, 每日打理完朝政, 便到乾清宫内撑着陪上一会儿。
皇帝瞧着长孙如此勤勉辛苦,心下难免有些心疼。
“这些天瞧着太孙脸色不大好。”皇帝低头喝了一口宣珩喂到嘴边儿黑漆漆的汤药,止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只是看着孙儿殷切心细侍奉的样子, 到底舍不得像是往常那般发脾气耍性子,几口喝下了。
才语声和缓地问着话:“可是因为朝政太过繁忙操劳的缘故?!”
宣珩将用尽的药碗方才一边儿的小几上, 又亲自端了水来, 小心服侍皇帝漱口。
才垂首含笑温声开口:“皇祖父不必忧心孙儿, 前朝的事, 朝中的几位大人和六部上下的官员, 辅佐得都很是尽心。”
“只是孙儿前些日子刚经手, 略略有些生疏,这些天理顺了事情, 一切都有章程可依。”
“皇祖父您先前也都细心教过孙儿了, 没什么叫人劳累的地方。”
皇帝闻言笑了笑,眉眼略略舒展开来:“前朝的事, 朕这些日子, 也时不时听那几个老臣们都说过了。”
“你打理得很好, 尤其是安排藩王就藩的事情上, 朕先前看你同礼部官员拟出来的折子, 也很有远见。”
宣珩垂眸,语调谦逊:“孙儿不过是依照着安南王叔和安顺王叔的例子,依样画葫芦。”
“镇守藩地的都是孙儿的长辈。”
宣珩看着皇帝,眉眼难得带了几分孺慕之色:“细枝末节上孙儿还只怕有思虑得不周全的地方, 还想多请皇祖父替孙儿提点提点呢!”
皇帝拉着宣珩的手淡淡一笑。
他如今精神短,也就只有趁着还清醒的时候。多教一教自己这个长孙。
他缓缓开口:“封王镇藩的事,是你父王还在世的时候,与朕一同定下的实策。”
当时朝廷初立,江山不稳。
内忧方定,外患未平,尤其是北边儿的前朝余孽格外猖獗,倘若没有信得过的人镇守边塞。
怕是朝局也要动荡不安。
“这么些年了,边关之患倒是暂且安息了,只是你那几个王叔里头,反倒生出旁的祸患来”
皇帝心下清楚,自己那些个儿子都是什么货色。
先前的齐王和赵王是例子,后头又有楚王做样。
“你将藩王的亲卫军数目裁撤下来,又许了藩王可依形势节制地方兵马的权限,这一点很好。”
皇帝眉眼含笑,继续开口:“还有恩赏诸藩王子孙的事也很不错。”
宗室供养的隐忧之处,一直以来都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
只是老头子到底不大舍得底下这些皇子皇孙们受苦。
狠不下心裁撤亲王们的份例。
如今宣珩思虑至此,已经减轻了朝廷和国库的许多压力。
皇帝抬首看着长孙沉稳的眉眼,这些日子他听了不少关于皇太孙的好话。
也实打实地知道自家孙儿办的那些差事,欣慰于自己这般放权之下,孩子到底是历练出来了。
只是有些地方,还是少了几分心狠。
“听说你那天工院,已经着手开始筹办了?!”皇帝沉声问道。
宣珩垂眸应道:“是,京城这边儿已经选了址,如今天寒,暂且不好动工,等明年开春就能建起来了。”
他看着皇帝慈爱的神色,心下忍不住一酸,压低声音哑声道:“孙儿孙儿还想着,求皇祖父给孙儿提字呢!”
“只是不知道孙儿到时候能不能有那个面子,请得动皇祖父御笔亲赐。”
皇帝看着宣珩眼眶微红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抬手放在宣珩的头顶轻轻抚了两下,含笑道:“皇祖父老了,题字的事只等来日病好了再说吧!”
“不过年纪大了,朕也喜欢身边儿最好能热闹些天天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朕心里头的气儿也能提几分。”
宣珩年纪尚轻,以往身子弱,也不宜早婚。
这些年这孩子上头没父母长辈张罗,他这个糟老头子竟然也忘了提前替孩子挑选太孙妃的事情。
不过孙儿如今在朝中能够稳定朝局,等到了时候,倒是可以按照自己心意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子,怕是撑不住多久,便也没打算在这上头多嘴。
也免得他等不到那个时候,这孩子想起来伤心。
他心下倒也有数,年轻人么,到了时候就知道找媳妇儿了!
就像是萧国公家那小崽子一样,如今不也不着急成婚么?!
等人开了窍了,不必张罗,他们也知道自己挑喜欢的带回家里。
皇帝笑了笑,神色慈爱地看向宣珩:“你王叔们离了京,就没自家人跟在身侧帮忙了,朕如今想想倒是也有些舍不得底下那些孙儿们!”
宣珩心下一动,隐约察觉了皇帝的意思。
果然,下一刻,皇帝便已经开口发话了:“正巧眼下那些皇孙们都还年幼,在弘文殿里头多读几年书也好。”
“封地比不得京城繁华,朕也舍不得苦了这些孩子,便待到他们日后成年大婚之后,再返回封地也不迟。”
宣珩愣了愣,正要开口说什么。
皇帝却只是淡淡道:“别替他们求情。”
“朕知道你心软,对底下的那些叔叔堂弟们都好。”
“但是你到底年轻了些,你的那些王叔们,有心思单纯,老实本分的,也有不少野心勃勃,对着你底下位置虎视眈眈的。”
“朕如今来当这个坏人,总好得过将来有人来逼你手足血亲相残。”
倘若是换一个人,他说不准会为了替太孙扫除障碍,撑着一口气,也要血洗一番朝堂。
但是,皇帝知道自己这长孙性子虽然温和,却也坚韧持重,并非软弱可欺、压不住人。
如今张罗就藩的事上,就处置得很是得宜!
只是有些时候,未雨绸缪总归是最好的。
皇帝垂眸,语调意味深长地教导着眼前的长孙:“恩威要并施,光是施惠,震慑不住豺狼。”
“有时候,施威更能叫人心服口服。”
宣珩沉默了一瞬,垂眸柔声应下:“是,多谢皇祖父替孙儿思虑周全,孙儿遵旨。不过”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听着宣珩又开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含笑问道:“不过什么?”
宣珩颔首恭敬开口:“不过孙儿还有一道恩典,想求皇祖父应允。”
“说吧!朕如今还清醒做得了主,你要求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宣珩垂眸:“宫中还有诸多年长嫔妃,曾教养过皇子,如今藩王就藩,怕是日后少有回京城的机会。”
“孙臣想,将来可否答允王叔们,将自己的母妃接回王府养老,也算全了几分天伦之情。”
皇帝眯着眼笑了笑:“你倒是会做人情那几个没出息的小崽子,他们不敢求到朕面前,倒是让你这个小辈来帮着开口了?”
“罢了!”皇帝看着宣珩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含笑道,“叫他们自己等着吧!”
听得这言下之意,宣珩便知道事情是成了!
皇帝却又开口轻哼一声:“如今皇帝老糊涂了,拿不定主意,将来的皇帝是什么意思,朕到了地下也管不着!”
宣珩有些无奈地应承下来,心下一时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等回了东宫,便忍不住把这事拿出来同萧明渊细细说了。
“陛下这是在替殿下你未雨绸缪。”萧明渊揽着宣珩缓缓坐在软塌之上。
他抚了抚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后背,含着笑柔声安慰道:“殿下心里头应该高兴才是。”
宣珩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沉郁,他低头叹了一句:“这些天看皇祖父病情越发不见好”
“太医们也尽心尽力地瞧过了,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托词说还要静养”
萧明渊面上笑意也淡了,知道自家殿下是担心皇帝的病情,有些难受。
他心下也有些心疼。
“上了年纪,身上总归有几分病痛,长乐宫昨儿还传话说外祖母咳嗽了几声,才叫开了方子调养着”
萧明渊揽着人拉进怀里,低头有些怜惜地轻吻了一下小皇孙殿下的眉眼。
“你这些天也是。”萧明渊嗓音低沉带着忧心。
“前朝的事情忙了,又要秉烛看各处的送上来的折子。”
“每日天不亮,又要起来去殿上主持朝政,就算是铁人,也经不住这般劳心乏身的”
宣珩有些啼笑皆非:“哪有那般夸张,不过是夜里多看了个把时辰的折子罢了。”
“每回不到亥时你就拉着我歇下了,并没有多累的。”
萧明渊忍不住冷笑一声:“殿下每日卯时不到就要起,若是再熬得晚些,一天连四个时辰都睡不到”
说到这里,萧明渊也忍不住有些埋怨,低头轻哼了一声,开口:“我心疼人才舍不得折腾你,你说说看都几天没亲近了?!”
小皇孙殿下有些理亏。
悻悻地抬起头,告饶般的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才小声开口替自己辩解:“这不是午间还歇过晌么”
“那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多少?”
萧明渊沉着脸轻声训斥:“你如今眼睛都熬得有些红了,面色也比一个月前差了些。”
“倘若没我在边儿上看着,怕是早熬坏身子了”
宣珩闻言愣了愣,忍不住摸了摸脸。
他以往从没在意过这些。
自己被萧明渊小心细致地将养着,一直以来气色都很好。
而且也很得对方喜欢。
现下听萧明渊一说,才想起来这段日子本就冷落了对方
如今连脸色也不如先前那般好了,小皇孙殿下心里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有些惴惴。
心下隐隐害怕自己没以往那般讨人喜欢
犹豫了一下,宣珩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真真的差了不少么?”
萧明渊见自家小殿下神色间带了几分忐忑,心下忍不住有些无奈。
这般可怜的小模样,倒叫他哪里舍得再说半句重话?!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扣着眼前人的腰身,将人拢进怀里。
低头格外轻柔、心疼地一点一点啄吻着对方的眉眼鼻尖儿。
直到小皇孙殿下面上的脸色,被温柔怜爱的唇,熏到发红发烫,他才缓缓放开。
萧明渊满意地看着垂眸紧紧贴在自己怀中,忍不住面带羞涩的小皇孙殿下。
凤眸含笑着柔声哄道:“这样”
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又在嘴角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就好看多了”
第152章 第 152 章 燕王:看不上就看不上……
除夕宫中摆宴是旧例。
只是今年皇帝病重起不得身, 前朝的事情一应都由太孙照看着。
宫里头的长宁长公主一直忧心皇帝的病情,再加上月前着了一场风寒,才将养好没几天, 也实在没心思在这上头大操大办。
故而除夕夜里, 她也只是命人在宫中摆了几桌家宴。
想着能召来后宫之中的嫔妃,和宗室里头的王公亲戚们,只当是家里人聚一聚, 能热热闹闹的团个圆,图个吉利也便罢了。
因着是年节下的大日子, 即便是萧明渊久住在宫里, 这天也不好不回国公府。
翌日一早。
萧明渊陪着宣珩一同在承华殿里头用过早膳, 便命人去套车马打点了年礼, 预备着要出宫回府了。
宣珩闻言笑了笑, 干脆命陈德从库房里头收拾了一些布料首饰, 还有字画珍玩出来。
小皇孙殿下开口:“宫里头这些供上来的锦缎丝绸颜色都挺鲜亮,挺适合女儿家裁衣裳, 平日里放在库房里头堆着也是积灰的下场”
“我记得你府上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妹妹, 回府怕是还有宁远侯夫人要拜访”
宣珩指着其中几匹颜色娇嫩些的,含笑开口:“这些你带回去送给你妹妹们, 另外两张狐裘毛的皮子, 就送给宁远侯夫人”
小皇孙殿下看着萧明渊还有些腼腆, 斟酌着压低声音细细叮嘱:“你一年回去的日子不多, 今儿好不容易得了空, 不带些东西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这些就当是你在宫里得了赏,年下带回府上,讨点儿喜气也好”
萧明渊眸色一软, 揽着宣珩的腰身,低头亲了亲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嘴角:“那臣应当深谢殿下恩赏才是!”
宣珩耳朵根红了红,凑上前去,垂眸回吻了一下萧明渊的下巴。
又依恋地埋头在怀里蹭了蹭,难得有些依依不舍:“谢就不必了,只是早些回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分明人还没离宫呢,宣珩就已经特别地想念对方了。
大抵是今年的除夕不比往年热闹,连宫里头也是冷冷清清的。
宣珩有些不自在地压下心里头有些别扭的小念头。
抬眼看着萧明渊,轻声催促:“去吧,除夕宫里头有家宴,我怕是也顾不上你,你在家中守岁也好,不必一个人干等着。”
萧明渊垂眸看着面前的宣珩。
只是一眼,便不由得生出几分可怜和不舍。
他知道自家小皇孙殿下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是难为情地不好开口留人。
一想到自家小殿下,一个人留在偌大的东宫里头,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殿里头守岁
萧明渊心里头就好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的心疼起来。
“珩儿放心。”他垂首,轻轻吻了吻自家小皇孙殿下的眉眼,柔声开口哄道:“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宣珩有些沉溺地闭了闭眼,心下不由得暖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红着脸色,贴上前去撒娇一般地又在萧明渊怀里蹭了一下,哑声应下:“好”.
辰时刚过,萧明渊坐着东宫里头的车马,缓缓行驶出了宫门。
国公府离皇宫并不远,出了宫门拐弯儿向东,那一片都是京中的达官显贵。
就连王府都有好几座。
萧国公是朝中元老,独占了一条街,周围全都是当初同陛下和萧老国公一同在外征战的公侯显贵。
车马刚刚出了宫门没多久,便突然停了下来。
萧明渊坐在马车内,隐约听到外头有些动静儿。
扬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这车马是套用的东宫的,车身上还有东宫的图徽,外头驾马车的,也是宫里头的好手。
按理来说,应当没人敢随意拦下来。
除非是一尊不好惹的大佛。
果然,外头的车夫听到萧明渊的声音。
才回头禀报道:“回禀侯爷,前头看着好像是燕王府的车驾,说是车轮坏了挪不动道,故而才堵在原地没办法让路。”
萧明渊心念一动,忍不住在心下轻叹一声。
推开车门一看,对面不远处的车厢之中,正有人大敞着车窗往外看。
似乎是发觉了他的视线,里头端坐在车厢内的人,遥遥地朝着自己这处望过来。
——是燕王。
萧明渊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出车厢内,下了马车,朝着燕王的车马缓步走过去。
“——拜见燕王殿下!”
燕王宣琰垂眸,眸色从容而平淡地落到萧明渊的身上,又瞧了一眼他身后带着东宫徽记的车马。
“刚从东宫出来?!”
萧明渊面上带笑,滴水不漏地开口:“皇太孙殿下赏赐了下官一些年礼,下官方才叩谢过了预备出宫回府。”
宣琰轻哼一声:“太孙殿下收买人心的手段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他看了一眼萧明渊面上带着的假笑,又止不住冷笑开口:“也不知道是跟哪个油嘴滑舌的学来的!”
萧明渊面上笑意不变,只是看了看燕王的车马,从容开口问道:“殿下是赶着进宫吧?”
“下官瞧见这马车一时半会儿怕是修不好了,不若殿下先屈尊挪到下官的车马上,由下官送进宫里,也免得耽搁了时辰。”
燕王眸色沉了沉。
他看了一眼萧明渊,沉默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如此,那便劳烦定远侯相送了。”
萧明渊后退一步,缓缓让开路,目送着燕王一路上了马车。
而后转头吩咐底下的车夫掉头回宫送人,才跟着回了车厢里头。
他坐的车马虽然是东宫里头出来的,但是萧明渊并非宗亲王公,座驾自然比不得燕王殿下的宽敞舒坦。
一上了车马,燕王便像是感觉有些憋仄一般,不自在地睁开眼。
不过到底是借乘,燕王隐忍了一下,倒也不好意思开口将主人家赶下去。
萧明渊却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自顾自地取水烹茶。
“听说燕王殿下打算过了二月份便出京就藩,北地天寒,那个时候怕是路上还冻得很王爷请用!”
萧明渊含笑将烹好的茶水奉到燕王身前。
燕王垂首看了一眼,是上好的君山银针。
他淡淡品了一品,才开口道:“陛下既然下令要藩王年后就藩,早走晚走都一样。”
燕王说着,眸色有些微冷地看着萧明渊:“反正如今本王的妻女都暂且只能留在京中路上风再大,冻不着她们。”
萧明渊笑了笑:“也是,北地苦寒,这还不是最打紧的,关键是匪寇贼人多,还有当初留在草原上的残元旧部”
“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趁人不备将京城过去的人当肥羊宰到时候惊着王妃殿下和小世子他们便不好了。”
萧明渊看向燕王:“王爷如今将王妃和世子他们留在京城之中,好歹有陛下和太孙殿下看顾着,也能安心读书,不正好是一举两得之事么?!”
燕王放下茶盏,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明渊。
却又突然开口道:“本王记得定远侯你还没议亲?”
他府上倒是有一个女儿,差不多也到了年纪了
萧明渊手上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抬首:“下官辅佐太孙殿下,并无时间归家。”
“况且下官如今也还不够稳重,家中长辈也想叫下官跟着太孙殿下再多历练两年。”
燕王神色一哽,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推拒。
他脸色忍不住黑沉了一瞬,冷哼了一句没再开口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何,心下却不由得又莫名奇妙地生出几分古怪来。
看不上就看不上,拿太孙说什么事?!
搞得好像是太孙不让他成亲似的!
“对了!”萧明渊笑了笑,并未在意燕王的冷脸,只是沉声道:“殿下的封地在北,臣先前北伐之时,曾经绘制过一张北边儿和塞外草原的舆图。”
“先前已经分别送过两卷给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了,还有一卷,想赠予燕王殿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燕王眯了眯眼,哼笑一声,冷冷回拒:“本王同你非亲非故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攀上太孙的船。”
如今藩王就藩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陛下为了替太孙开路,连将皇孙和王府亲眷扣留在京城的事,都做得出来。
燕王一向独来独往,又自持身份,如何低得下头,在这个时候对着小辈谄媚讨好。
他看了一眼萧明渊,淡声道:“你也不必在本王面前曲意逢迎。”
“殿下此言差矣。”
萧明渊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清茶,开口:“下官对王爷并非曲意逢迎。”
“燕王殿下是替大景和朝廷镇藩守边,下官也是为了百姓和太孙殿下,送上这一卷舆图。”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就算是利益相交,也是为民为国,并无谋私。”
萧明渊抬眸:“边关形势易变,塞外铁骑易杀难灭,王爷替朝廷镇守边疆,要再三小心才是。”
说话间,外间的车马已经缓缓到了宫门外。
“王爷,到了。”萧明渊含笑提醒。
燕王眸色深沉,定定地看了一眼对方。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才起身下车。
“多谢定远侯相送。”
燕王沉声开口:“不过,镇守边关之事,本王自有本事,不劳烦定远侯远虑。”
他看了一眼萧明渊,哼笑一声,压低声音开口:“本王的事情本王自有安排,定远侯倘若真的想操心,还是多思虑思虑南地的倭患吧!”
语罢,燕王便转身带着人进了宫门。
第153章 第 153 章 今夜,相公陪珩儿守岁……
马车送过燕王之后, 才重新回程。
一路上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又绕了些路,等车马停到国公府门前之时, 日头已经很高了。
守在国公府门房边儿上的小管事听着车轱辘声, 远远地就立在门前朝张望。
瞧见是府上大少爷回来了,立刻便醒过神儿来,连忙使人进去通报。
转头又十分伶俐地迎上前去。
萧明渊方才从马车之上下来, 就森*晚*整*理见人迎上前来。
“小的给大少爷请安!”管事恭恭敬敬地朝着萧明渊行了礼。
才上前一步,躬着腰在萧明渊面前轻声开口:“姑太太今早知道大少爷您要回府, 一早就命小的在门外候着了。”
“国公爷和世子爷今日也都在府上, 小的也先叫人传话过去了”
萧明渊闻言, 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今日姑母还在府上, 宁远侯府难不成没派人来接姑母回府么?”
秦夫人如今虽然常住在国公府里头, 替娘家打点着府上的闲杂事。
但是到底不像是长宁长公主那般, 早就同夫家断绝关系,还是宁远侯府的当家人呢。
哪儿能大年节的, 不回宁远侯府上主持大局?!
那管事笑了一下, 垂首低声解释:“宁远侯府上前几日就派车过来了。”
“只是年前宁远侯世子才娶了妻,侯府上的中馈, 姑太太全交给新妇料理, 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姑太太说, 侯府上有人撑着尚且无需她再操心, 只是国公府上女眷单薄, 许多大事小情二小姐三小姐还应付不过来。”
“故而便再多留个半日,等午后带着小姐们打点完要送出去的年礼,回了拜帖再回侯府。”
萧明渊闻言一笑。
他那大表兄宁远侯世子秦昭今年六月才娶的亲。
这才刚过半年,姑母便已经将府上的中馈交到新妇手中。
可见由他姑母亲自挑的这位大表嫂, 是位能干持家的好手,他那姑母应当也对这个儿媳满意至极。
“姑母在何处?”
萧明渊笑笑,开口说道:“正巧我带了些东西回来,你去前院传句话,我先见过姑母再去祖父面前叩头请安。”
管事的低声道:“姑太太正在内院里头等着呢,一早吩咐了大少爷回来直接过去就是。”
说着,便殷切地引着萧明渊进去了。
到了秦夫人的玉兰苑中,秦夫人正坐在厅前,身边儿还坐着国公府上的几位姑娘家。
“侄儿给姑母请安。”
见萧明渊进来了,秦夫人含笑起身迎上去将人扶起来。
“我正同你妹妹们对年礼单子呢,来了就进来坐,自己家里头拘着什么礼?”
一旁的三位姑娘见到这位长兄,忙跟在秦夫人身后站起身,一齐对着萧明渊福身见礼。
即便是当初骄纵成性的大小姐萧明雪,如今也被秦夫人教导得规矩许多。
对着萧明渊这个长兄,至少礼数之上挑不出半点儿错处。
萧明渊淡笑一声,他常年不在府中,其实和家中的几位兄弟姐妹都不大熟络。
就连当初裴姨娘的一双儿女,如今有萧老国公和秦夫人两位长辈约束着,也少有再生事端的时候。
往日的那些小恩小怨,萧明渊惩戒过了,也算是了了。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还是萧文英的过错。
他虽不喜欢裴氏的一双儿女,但至少他们不来招惹自己,自己也只当是带着血亲的陌生人。
面儿上过得去便罢了。
萧明渊沉声开口:“宫里头的太孙殿下听说侄儿要回府,专程赐了些贡缎和珠花儿给国公府里头的亲眷,算是年下里头赐礼。”
他看了一眼底下几位妹妹,转头同秦夫人说:“正巧妹妹们也到了爱打扮的年纪了。”
“我想,叫她们得了这些缎子,回头自己叫人裁出来几件好看的衣裳,上元节穿出去看灯会也使得。”
随后,他便命人将拿来的贡缎和首饰珠花儿分了去。
秦夫人的那一份儿,自然是由萧明渊单独呈上去的。
秦夫人见萧明渊连自己也没落下,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又拉着萧明渊的手坐在一旁,抚了抚一旁油光水滑的狐裘皮毛,含笑开口:“这狐裘的成色极好,太孙殿下对你果真是亲厚至极。”
如今皇太孙乃是监国,在前朝一时间是风头无两。
萧明渊这个自幼跟在太孙殿下身边儿伴读的新贵,身份自然也是越发地水涨船高!
秦夫人出门与其他命妇往来相交,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自己这个亲侄儿亲事上头的事了。
不过秦夫人也知道。
萧明渊的婚事,一来有宫中的长宁长公主坐镇掌眼,二来,日后平步青云了,怕是还有其他变数。
若说要挑合适的人家,早就能挑出来了,何必她急着操心?!
故而对外也一概推脱过去了。
反正萧明渊如今还年轻,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到底身为长辈,秦夫人还是打算提点两句。
她笑了笑,倚着贵妃椅叹了一口气:“也就是你房里头还没人,要是有了,这些料子还不够裁呢!”
萧明渊颔首一笑:“哪里就缺这几匹布了?再如何侄儿也不敢忘了姑母还有底下的几位妹妹。”
“倘若是她们三人日后真有了嫂子,那也只会有更好的东西送来说起来,她们也都快到年纪了。”
话到此处,底下两位年纪尚小的姑娘,已经有些腼腆地红了脸。
年纪大些的萧明雪也抿了抿唇,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
秦夫人轻轻瞥了一眼,随后笑道:“这些时候,我正挑着呢姑娘家家的都是娇养出来的,没些个十二分合意的,也不好托付。”
萧明渊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秦夫人。
他姑母挑出来的人家,无论是门户家世,还是品貌德行,定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若说不合意
只怕不是不合秦夫人的意。
秦夫人笑了笑,抬手让于嬷嬷送几位姑娘回房。
萧明雪看着秦夫人身边的萧明渊,欲言又止了一瞬。
转头对上于嬷嬷的脸,还是老老实实地同姐妹福身告退了。
等人离开,萧明渊抬首看着秦夫人:“姑母挑的人家,应当都不会错,怕是不合心意的,是另有旁人吧?”
秦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倒是看得明白,旁人倒也罢了,大小姐如今都已经十六了。”
裴氏的一儿一女只比萧明渊小两岁,如今萧明彧还好,男孩儿成家晚些也无妨。
可是姑娘过了十五便已及笄成年。
就算是家中长辈娇宠要再留些时候,相看定亲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自打她及笄前,我就预备着挑合适的人家相看,只是咱们家大小姐眼高于顶,挑来挑去都不满意。”
秦夫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前些日子,我本看上了宣威侯家的嫡次子。”
“那孩子不过二十就在军中立了功,如今也坐到从四品,是个上进孩子,而且,品貌也好,房里如今也干干净净的。”
“虽然上头还有一位兄长,爵位的事情轮不到他头上,但是年纪轻轻就得了实职,日后有人提携,未必不比得了爵位的兄长差。”
秦夫人冷笑一声:“我当时私下也问过宣威侯家的夫人,人家明事理,不拘着嫡庶,只说信得过我这些年的教养,只要人端庄稳重便好。”
“可偏偏我问过咱们家大小姐过后,人家却没看上!问到底哪里差了些,也不与人说。”
秦夫人深吸一口气。
她这些年,不说对府里的几位姑娘掏心掏肺。
至少也算是尽了心教养筹谋的。
她辛辛苦苦千挑万选出来这么多合适的,人家都看不上,事后还跑到萧文英面前去告状。
像是她这个做姑母的有多强人所难似的!
便是秦夫人也只觉得有些心寒,渐渐地也心灰意懒起来。
反正萧明雪是觉得她这个当姑母选出来的人不够好,那就让她那个“眼光好”的父亲去替她好生挑一挑!
总归到时候就算后悔了,也自有堂堂国公世子爷替她兜着。
至于自己这里呵呵!
秦夫人冷笑一声,她自有能操心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身为长辈,她可没有用自己的热脸贴一个小辈冷屁股,没得还要受人闲气的份儿!
萧明渊笑了笑,劝道:“姑母莫要动怒,大姑娘既然有自己的主意,日后怕是也不会来讨你的示下。”
萧明雪打小儿就喜欢争强好胜。
如今有秦夫人约束着,这几年才算是规矩了许多。
只是即便有人管束着,这几年里萧明渊也时不时听说,府上大小姐偶尔无伤大雅的争强好胜之事。
故而今日那些东西,萧明渊都是分做三例,不偏不倚地送出去的。
对于裴氏的一儿一女,萧明渊没太多的好感。
但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就可以脱离国公府。
故而只要这姐弟二人,不在他面前使出什么幺蛾子,他也没心思理会两个并不亲厚的兄弟姐妹。
就像是国公世子萧文英一般。
撞见了,喊一声爹,算是尽了父子情谊 。
旁的若是在大街上遇到,就算是萧明渊叫人打断腿,他瞧见了最多也只是笑一笑!
秦夫人揉了揉眉心,有些意尽阑珊地开口:“罢了,就当是我白疼了她一场。”
“不过也是,日后她真要是攀上什么高枝儿得意起来,自然也不必求我,你父亲自然会替她周全。”
眼见秦夫人想开了,萧明渊又含笑同她寒暄了两句。
他在宫里头就时常陪着长宁长公主嘘寒问暖,哄秦夫人这样的长辈高兴,自然也不在话下。
没过一会儿,秦夫人便被三言两语哄得开了怀,方才的烦心事儿也统统都忘了。
见过秦夫人之后。
萧明渊又去前院同祖父萧老国公请了安。
萧文英当时正巧也在祖父房中。
瞧见萧明渊回来,父子两相互也没给多少好脸。
自打长宁长公主回京之后,世子萧文英“意外”落水,之后又被萧老国公一顿家法教训过了。
这几年已经没以前那般荒唐了。
只是萧文英到底心下还是不待见萧明渊这个亲生儿子。
尤其是眼下萧明渊不但封了侯,身为皇太孙的伴读和亲信,是越来越受人倚仗,在朝中的官位也越做越高。
萧文英如今头顶上,还只是国公世子的虚衔儿,没有实职。
萧老国公就更不可能让自己这没长脑子的亲儿子去朝堂上作乱了。
故而生为萧明渊的亲老子,他明明该替长子功绩和前途骄傲。
但是每每与萧明渊相见之时,他这个国公府世子爷,却总是一种哪哪儿都低他儿子一头的感觉!
萧文英本就不是个宽容大度的性子。
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在安华郡主身前自惭形秽,反倒暗生怨怼,抛妻弃子,另寻新欢!
如今被自己那不得喜欢的长子一头压在上面,他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偏偏他老子萧国公还在边儿上看着。
就算是要端着严父的架子,在老爷子面前,他这个国公府的“世子爷”,也实在是端不起来什么架子来,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萧老国公实在是见不得萧文英对自己亲儿子怨气沉沉的模样,开口不耐烦地让人滚了回去。
随后,自己就拉着萧明渊进了书房,关着门祖孙二人才开始叙话。
“你爹那个模样你不必同他一般见识。”萧国公缓缓开口。
萧明渊垂眸:“父亲向来如此,孙儿早就不在乎了。”
萧国公挑了挑眉:“那你就不怕他日后等我死了,把国公的位置传给其他人?!”
萧明渊笑了笑,看向萧国公:“孙儿若是想要国公之位,自己去挣回来便是了,要旁人手里的做什么。”
萧文英头顶的国公之位,他爱传谁就传谁!
萧国公叹了一口气:“你啊!脾气像你爷爷我,还真是和你爹毫不相干!”
“罢了!”萧国公意有所指地开口,“不稀罕就不稀罕!反正老头子也不在乎!”
大丈夫立于天地,就当像他这长孙这般,有开疆拓土,锐意进取的志向!
守着家业当纨绔子弟,还不如死在外边儿,至少能博得一个忠义之名。
萧国公笑了笑,接着转而又问道:“宫里头如今陛下如何了?”
萧明渊淡淡开口:“太医那头的消息不太好听。”
“陛下的病,是年轻时候就有的痼疾,以前身强体健,自然无甚大碍。眼下年纪大了,前几年又伤心操劳直到现在”
萧明渊眉眼沉沉:“怕是宫里头的太医,也药石罔替。”
萧国公轻叹一声:“早几年陛下的身子便大不如前了,这几年撑着,也是为了栽培皇太孙。”
“如今储君得力,陛下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人嘛!终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老夫也是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到了这个年岁,只要子孙争气,那便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萧明渊笑了笑:“祖父保养得宜,再多活十年也使得。”
萧国公忍俊不禁:“那岂不是成老妖怪了?!”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长孙,突然话音一转:“说起来,你今日回来得迟了些”
萧明渊含笑道:“路上遇见了燕王殿下,他车马坏了,我搭着王爷进宫,耽搁了些时辰。”
萧国公思忖着,慢慢开口:“燕王前几日听说楚王府上似乎同燕王下过拜帖。”
“虽然燕王明面儿上是拒了,但是暗地里两个人未必没有联系。”
萧明渊眸色淡淡:“楚王殿下不堪居于他人之下宫中都已经下了诏书,明年开春藩王尽数归封,他自然是心急如焚的!”
萧国公察觉到长孙似乎心中有数,便也没多啰嗦。
只是道:“藩王的事是陛下的旨意,咱们爷俩儿管不着,你如今是太孙亲信,前朝上头,多规劝辅佐便是。”
“至于其他的”萧国公眯了眯眼,笑道,“你心里大概有数,自己见机行事便是!”
他这个孙儿精明得很。
也就是在皇太孙这处太拗了!非要推着人上去。
不过如今看来,也还不错!
既然如此,他这个已经赋闲在家,成日里闲云野鹤的老头子,倒是不好插手小辈们自己的事!
萧明渊含笑颔首应诺下来了。
过了午时,萧国公留孙儿同自己一道用过了午膳,又拉着孙儿陪着自己下棋。
今日是除夕,夜里还有家宴,萧明渊自然推脱不得。
不过萧国公府上人口简单。
如今宫中陛下重病,外头也不好大肆庆祝,宴席也只是精致,并不豪奢。
比起萧国公府,宫里头的席面儿就算是再简单,也难免繁复奢侈。
只是宴席上的菜送上来的时候,几乎有一半儿都凉了。
席上觥筹交错,全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宣珩坐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了。
好在皇帝不在,家宴倒也没撑多久,一两个时辰之后,便陆陆续续地散场了。
长宁长公主风寒刚调养好没多久,不敢久留,只有秦王妃他们几位年长些的妯娌留下来收拾残局。
宣珩同秦王他们,自然是要带着孙儿们前去皇帝面前叩头请安,也算是尽一尽孝心。
等到众人从乾清宫里头出来,便已经是戌时了。
往常这个时候,宣珩应当被人拉着上床安歇了。
如今在这除夕夜里头。
他方才从乾清宫出来,便看着宫中各处角落都挂着的红艳艳的宫灯。
明明处处都张灯结彩,瞧着喜气洋洋的。
连一路上的小宫人们都在年节换了红色的喜庆衣裳,得了宫里头的赏赐,一个个都高高兴兴,看着比平日里更鲜活有人情味儿。
可却只有他一个人,觉得格外地冷清和孤单。
“殿下。”一旁的陈德小心翼翼地替宣珩披了一件厚厚的毛绒大氅。
随后低声劝道:“外头天寒,侯爷临行前才吩咐奴婢们要用心伺候,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
见宣珩眸光微闪,陈德刻意压低声音,苦着脸故作害怕:“您若是染了风寒,侯爷万一回来瞧见了,怕是要替您扒了奴婢的皮了!”
宣珩有些啼笑皆非。
萧明渊对下虽然手段严厉了些,哪里又凶狠至此了?!
如今眼瞧着陈公公也像是萧明渊派过来替他监视自己的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胡吣!
不过
宣珩眸中含笑,这样也挺不错!
“罢了!回宫吧!”小皇孙殿下转身上了暖轿。
陈德见小祖宗眉眼舒展开来,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自打侯爷出宫之后,殿下的眉眼就没舒展过,看什么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瞧着竟像是害了相思病的样子了!
这才是第一日呢!
年节要与家人团聚,打从除夕算,还有整整三日,连午门内六部值守的官员这个时候都要归家与人团聚。
更别说定远侯了!
往年皇帝身体康健之时,宫中都会摆大宴,遍邀群臣入宫庆贺除夕。
萧明渊身为长宁长公主的外孙,又有皇长孙伴读的身份,随意找个借口留在宫中,自然不难。
说起来,今年还是自打萧明渊当伴读之后,头一回同自家小殿下分开过除夕。
好在皇太孙殿下好哄得很。
等明日他再传信去国公府,让侯爷寻个由头进宫再陪一陪殿下,想必殿下也就高兴了!
暖轿摇摇晃晃的从乾清宫出去,一路朝着东宫而去。
往常宣珩在路上总会犯困,今日却毫无睡意。
他坐在轿子里头,抚着手中的暖炉上的纹路,心下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思忖,明日应该寻什么由头将萧明渊召进东宫来
不多时,太孙的仪仗到了承华殿前。
陈德先一步上前打了帘儿,宣珩走在前头。
却没发觉一旁守在殿门外头的宫人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小皇孙殿下进了暖阁,张开双臂,刚要等人更衣。
却突然被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在温暖宽阔的怀里!
“别动——”那人笑了一声,自身后伸出强健有力的双臂,将人紧紧地箍进自己的怀中。
宣珩鼻尖儿突然一酸,一下子眼眶便可怜巴巴的红了!
“你怎么来了”他哑哑地开口。
萧明渊听着自家小殿下略带哽咽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一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下头,从身后捏着自家小皇孙的下巴抬起来,小心翼翼地在泛红可怜的眼尾,轻柔而安抚地落下一个吻。
含着泪的咸涩,品尝起来却叫人觉得甜美又心酸。
“自然是因为臣害了相思病”
萧明渊笑着自嘲:“谁叫我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想念我家小殿下了!”
宣珩哭笑不得地压住了心头莫名生出来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既甜蜜又惊喜的念头。
殿内伺候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的。
宣珩含着窃喜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萧明渊。
又像是小狗似的蹭着萧明渊哼哼唧唧的小声撒娇:“我还以为你今夜里回来不了呢”
萧明渊轻叹一声,低头抱着小殿下一下一下安抚般在宣珩的脸颊、眉眼、鼻尖儿等地,种下一个一个含着爱意的温柔细致的轻吻。
一面替自家小皇孙殿下解了外氅,随后伸手一揽,将人面对面几乎完全贴在一块儿一般的紧紧抱在怀中。
“只要有心,自然是能来的。”
萧明渊掂了掂怀里的人,慢慢往内殿走。
又格外温柔地盯着怀里的小皇孙殿下,语调温柔地低声哄着:“臣给殿下除夕预备的惊喜,珩儿喜欢么?”
宣珩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心扑通扑通跳着,紧紧贴在萧明渊的胸口处,一下一下地连着温度一同隔着衣衫传过去。
“喜喜欢的”小皇孙殿下的声音格外的轻,轻飘飘地落到萧明渊耳中,却动人得很。
他轻笑一声,柔声诱哄:“那殿下怎么还不给臣回礼?”
宣珩眼睫颤了颤,抬首看着萧明渊深邃而温柔的凤眸。
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直愣愣地便迎了上去。
温软的唇没有片刻的犹豫,裹挟着炙热的柔情蜜意送上前来。
萧明渊呼吸沉了一瞬,神色和动作也越发温柔,将人禁锢在怀中。
“乖!”他轻触了一下柔润的唇珠,一触即分。
随后语调温柔地柔声哄慰道:“今夜,相公陪珩儿守岁到天亮,好不好?”
宣珩鼻尖冒着细汗,眼尾的红晕越发明显。
他没有应答,只是揽着对方脖颈,再次迎上前去,与眼前人唇齿交缠
第154章 第 154 章 宣珩一愣:这……
承华殿内, 灯火通明。
浴殿内水池里袅袅的雾气蒸腾,池中的浓情蜜意被穹顶上的夜明珠照得分明。
宣珩俯趴在浴池边儿,手肘撑在雕刻着纹路, 泛着几丝凉意的暖玉石阶之上, 一面细细的轻喘着气。
他浑身都被热烫的气息笼罩着,熏得他脑子也越发昏沉发烫,连呼吸似乎都带着灼热得要烫人一般的温度。
忽然, 一道灼热的温度落到后背的蝴蝶骨上,细细碎碎, 星星点点, 温柔而细密。
“热”
小皇孙殿下不自觉地转过身, 嘴里含糊带着哭腔, 像是埋怨一般轻哼了一声。
含着水色的眼睛下意识地寻找着, 直到一个带着安抚的轻柔的吻, 落到他的唇角
宣珩抬手勾住眼前人的脖颈,才一脸满足和依恋地闭上了眼, 抬着下巴笨拙而乖顺地回应着。
——好乖
格外的热情和主动实在是令人惊喜。
萧明渊凤眸含笑, 接纳下来小皇孙殿下难得一见的特别“奖励”。
等到怀里的人将嘴唇慢慢移开,他才含笑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眉心。
萧明渊略略放人喘息了一瞬, 又柔声哄了几句, 便抬手将人从水中捞起来。
浴殿里头潮气太重, 泡久了对身子也不好
头一次同自家小殿下这般亲热, 他舍不得让自家小皇孙殿下有一丁点儿难受的感觉。
就连方才在水池里头, 他也只是替自家小皇孙细心抚弄出来了一次,没舍得让自家小皇孙殿下太累。
萧明渊闭了闭眼,他家小殿下越是乖顺听话,他便越是心疼舍不得欺负人
“乖, 我们去寝殿里头”他安抚般的低头吻了吻小皇孙殿下的唇角。
转头扯过一旁的细软的羊羔绒毯将人裹进去。
有力的手臂垫住小皇孙殿下的腰臀处,像是八爪鱼一般将人按在怀里,随后便朝着寝殿而去
比起浴殿内的灼热,空旷的寝宫没有雾气和水声遮掩。
小皇孙殿下似乎更难适应,没几下,眼里几乎被逼出泪来
宣珩闭着眼,抬起手背遮盖在上面,压抑着嘴里隐忍地带着哭腔的声调。
萧明渊眼眸暗了暗,揽着掌心的柔软的腰腹,安抚一般轻柔地抚了两下,另一只手探上去拨开对方的手背,放在嘴边轻吻。
见自家小殿下闭着眼羞涩又紧张的小模样。
萧明渊轻笑了一声,压着嗓音,语调温柔地轻声哄着:“好孩子乖,睁开眼,看着相公好不好?”
他喜欢看小皇孙殿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眸里含着情,带着泪,眼尾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宣珩耳朵根儿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隐忍着眼角的泪珠,摇着头哽咽了一声,似乎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萧明渊凤眸含笑,动作越发温柔,一寸一寸的轻抚调弄。
怀里的人每一寸情动之处他都格外熟悉
他十分有耐心地亲了亲小皇孙殿下的眼尾,一下一下地在他耳边轻声哄着。
温柔地用轻吻一点一点的安抚,像是轻触着藏在软贝之中的明珠,眼里含着疼爱和珍视
终于,怀里的小皇孙被哄得呆呆地睁开眼,而后乖顺又依恋地将自己贴在眼前人的怀里
一个时辰之后。
萧明渊揽着人倚靠在被子里,一下一下温柔安抚着怀中颤栗的身子。
“还疼不疼?”
宣珩趴在萧明渊怀里,红着耳朵将自己埋在萧明渊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句:“不不是很疼”
头一次疼人,萧明渊动作很温柔,事前调弄安抚得小皇孙殿下还还觉得很舒服
而且之后也只温温柔柔地来了两次,便放过他了
宣珩红着脸在萧明渊怀里轻轻蹭了一下。
方才品尝过了同爱人之间亲昵入骨的滋味儿,小皇孙殿下甚至觉得有些食髓知味
但是他大抵也知道,萧明渊比自己更懂他的身子能承受多少。
要不然也不会似乎没怎么尽兴,就这般简单地放过他
想起方才瞧见的一些情形,小皇孙殿下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萧明渊,小声开口:“我我可以再帮你”
萧明渊克制地闭了闭眼。
终究还是压不住似的,低头轻咬了一下自家小皇孙殿下的嘴角,语调含着危险的意味。
“——别招我火!”
顿了顿,他才压低声音警告:“虽说明日不必早起打理朝政,但是殿下也是要出去见人的。”
萧明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宣珩,慢条斯理开口询问:“倘若太孙殿下不怕丢脸,我们就继续?!”
怀里宣珩愣了愣,红着脸讷讷的老实闭了嘴。
若是真要继续了,可由不得他说了算
小皇孙殿下虽然不太通晓这些,但是好歹识时务,乖乖贴在萧明渊怀里一动不动,老实得不像话。
见怀里人安分下来,萧明渊也不舍得再折腾人,只抱着宣珩在怀里替他揉着腰,又低声哄了几句。
看着萧明渊脸色又温柔下来,宣珩的胆子又渐渐回来了。
尤其是知道萧明渊是心疼自己,他心里就止不住又甜又暖。
他忍不住靠在萧明渊怀里,眉眼含着依恋哼哼唧唧地撒娇讨饶。
小皇孙殿下今夜格外黏人。
萧明渊笑了笑,抚了抚宣珩的发尾:“累了么?倘若犯困了,殿下靠着我先睡会!”
宣珩摇了摇头。
他是有一些困,身子也软软的有些提不起劲儿来,可是偏偏贴在萧明渊怀里,就是舍不得闭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看不够似的。
“今夜是除夕,要守岁的”宣珩压低声音开口。
往常除夕夜里,宫中单单是夜宴就要摆到这个时辰。
今年他还以为萧明渊不会进宫,心里面只怕今天夜里有些难熬。
如今人在身边儿了,同心爱之人在一处,自然时时刻刻都舍不得浪费。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亲自家小殿下的嘴角,含笑道:“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讲究那些陈俗规矩做什么?”
“你只睡你的便是,我替你守着岁也是一样的。”
说到此处,萧明渊又话音一转,笑了笑低声调侃道:“还是说殿下是因为今年没得压岁钱才睡不着的。”
宣珩面色一红,小声道:“不是”
他都多大了
哪里需要什么压岁钱。
他就是觉得今夜就像是做梦一样,怕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白日里一般。
宣珩这些日子里,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
对外要担起皇太孙的监国的职责,打理好朝中的一切政务。
对内,又要忧心皇祖父的病情,顺便提心吊胆地防备底下几位不大安分的王叔们。
连同萧明渊亲近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如今这样安安静静地同萧明渊一道,躺在床榻上,就这般静静地说会儿话,反倒是不可多得的时候。
他舍不得睡过去。
就像是怕今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萧明渊,只是睡梦里的一段影子一样。
宣珩犹豫了一下,看着萧明渊低声开口:“我不怎么困的就是,想多陪陪你”
萧明渊闻言心下一软,忍不住又有些心疼。
“珩儿乖”他轻叹一声低头吻了吻宣珩的眼皮。
萧明渊笑了笑,随后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出来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匣子出来。
拨开匣子上的锁扣,里头用软绸包裹着两枚做工精细的羊脂玉环。
那环佩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外圆内方,乍一看像是一枚玉色的钱币样式。
仔细打量,才能瞧见白玉上精雕细琢的龙、凤、麒麟,还有花卉纹饰。
四边儿还刻着密密麻麻的诸如“岁岁平安”、“福禄双全”之类的暗纹一般的小巧字迹。
宣珩愣了愣,看着匣子里头的玉环,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一瞧这做工,便知道不是宫里头的东西。
“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压岁钱么?”他喃喃地开口。
萧明渊垂眸亲了亲小皇孙殿下的嘴角,笑了笑:“也算是吧森*晚*整*理!”
“这两枚玉环,是从同一块儿羊脂白玉上取出来的。”
原本他是打算等小殿下满了十八岁,过了生辰再给他。
不过
萧明渊笑了笑,心下暗暗思忖,眼下给了也是一样
他柔声哄慰:“这上头刻了瑞兽和福字,保平安压祟最有效。”
他亲自取出来两枚玉环,小心翼翼压在枕头底下,才揽着人躺了下来。
“殿下安心睡。”萧明渊低头吻了吻宣珩的眉心。
他凤眸含笑,语调温柔地劝慰:“就算是珩儿睡过去了,我保证,在梦里,我也会去寻殿下,好不好?”
宣珩心下又酸又软,忍不住像是小兽一般,将自己缩进萧明渊的怀里,紧紧贴着他。
好一会儿,他才闭了闭眼,轻轻地蹭了一下,哑声回应道:“好”
萧明渊心下松了一口气,抬手将人揽得更紧,手搭在宣珩后腰上,像是往常那般轻拍着哄人入睡。
卸下重重心事。
小皇孙殿下没多久就觉得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他原本今日主持祭祖和宫宴就费了不少力。
晚间床榻间,萧明渊也是估摸着宣珩的精力来的,按理来说早该乏了。
如今贴在温暖熟悉的怀抱之中,都不怎么需要人哄,不多时呼吸便渐渐轻缓起来.
四更刚过没多久,萧明渊隐约听到外间传来什么响动声。
“殿下殿下”外间的陈德守在殿外,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
夤夜深重,又是除夕时节。
本不应该有什么人敢叨扰内殿主子们的清净。
陈德先前听到有人传急报上来,都打算拖延一两个时辰,等天亮再到承华殿前传话。
但是事关紧急,就连他都不敢轻易隐瞒耽搁片刻。
萧明渊皱了皱眉,看着怀里头的宣珩。
小殿下还没醒过来,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了衣裳,走到外间压低声音让人进来。
“怎么回事?”
陈德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萧明渊,从袖中拿出来一份奏折,递过去:“是锦衣卫指挥使传来的军情密报奴婢才不得不前斗胆”
“什么军情”
里头的宣珩在萧明渊听着动静儿起身的时候,就已经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了。
听到外间的动静儿,隐约有“军情”二字,宣珩只迷糊了一瞬,就彻底清醒过来!
萧明渊皱了皱眉,瞥了一旁的更漏。
宣珩才不过睡了两个多时辰
不过军情紧急,不然锦衣卫也不会漏夜递送密折上来。
他带着密折走近内室,见宣珩已经坐起身来,抬手扯过边儿上的外衫披在他身上,一面将密折递过去。
“别急。”萧明渊轻叹一声,低声劝慰道,“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真有紧急军情,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出宫召见大臣们进宫商议。”
“眼下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立即下令处置安排。”
宣珩蹙眉点了点头,打开密折先看了看了,没过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是南地的军情急报!”
宣珩沉声开口:“密折上说,月余前,沿海一带倭患突然暴动,联合安南以南诸多蛮夷番邦小国,集结了十五万兵力,袭击漳州、泉州、琼州等地”
“泉州守将常轩是头一个出事的,有七万兵马兵临城下围城。”
“他们十日之前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苦守泉州城,连续加派三四十名斥候,向周边十三州府传信求援,都杳无音讯”
“呵呵!如今连同派向京城八百里加急的传信兵都是如此,到现在都还没到京城!”
萧明渊凤眸微沉,他接过密折看了一遍。
随即冷笑一声:“南边一带,果真不愧是天高皇帝远呢!”
“先前漕运被贼匪劫空了,没人能将消息上禀上来,如今都已经叫外人打进门了,竟然也能瞒得死死的!”
萧明渊眸色一寒,怒极反笑:“楚王果真是有手段,还没就藩,远在京城就能在南地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等他就藩之后,到了封地上再过几年,怕不是直接养出来一个贼窝了!”
宣珩眸色沉沉。
“除了楚王之外,暹罗、真腊、吕宋都里安南和崖州一带不远”
那两处正好是安南郡王和安顺郡王就藩之地。
偏偏这几个番邦小国集结的兵力却舍近求远地越过了这两处地盘儿,反倒大老远的赶去泉州发兵围城!
宣珩思忖至此,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些日子为着藩王们就藩之事,朝堂上的风言风语一直都不少。
就连宣珩自己这个皇太孙身边儿,都又亲近的官员私下谏言。
要防范藩王在封地之上为非作歹。
甚至有人还私底下劝皇太孙殿下“先下手为强”!
他一直压着这些话,并未纳谏。
下旨藩王归封国就藩,乃是他皇祖父的意思。
宣珩如今虽然已经是监国,但是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是绝不可能对自己的亲叔叔们下手!
尤其是还在皇帝病重,他们这些王叔们正等着就藩的节骨眼儿上头!
倘若身为储君的宣珩都容不得人。
那恐怕日后,他的那些王叔们一个个的,也难以容得下他安安稳稳地登上皇位了!
只是他实在是没想到,临近年节,他的好王叔们,竟然会同自己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萧明渊冷冷一笑:“这是在逼朝廷割肉出去呢!”
加上安南郡王和安顺郡王,还有楚王暗地里养在海外的那些私兵。
她们三位王爷在南边儿一带,完全可以拉出来一道墙来,将自己的封地圈起来,连成一块儿。
到时候就算是朝廷另外派了守将官员过去,也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如此一来,几乎等同于圈地为王!
他们是明白这告诉朝廷和如今监国的皇太孙。
放任藩王回归封国就藩,就等同于放虎归山
可倘若留人在京城,恐怕有些人更是闲不住!
“这几天朝中也有不少风言风语,对藩王久留与京中之事,颇有微词。”
“言及年长者亲王久居京中动摇国本,恐生不臣之心,又多加劝谏太孙应当遵循陛下旨意,早日遣藩王归藩。”
萧明渊将手中的密折搁到一边儿,笑了笑,问道:“殿下猜猜看这是什么意思?”
宣珩闭眼沉思了一瞬,沉声开口:“此事事关就藩,不可耽搁。”
“如今时辰尚早,出宫传信叫朝中重臣前来商议,怕也要等些时候才行。”
“但是眼下不能坐以待毙。”
宣珩站起身来,缓缓开口:“东宫内还有几位幕僚留守在侧,不若先叫他们前来,先行商议出一个应对之法。”
“等明天一早,传了六部和几位老将军们进了宫,直接决策下令,也免得延误战机,漳州、泉州等地百姓苦等朝廷援军。”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扬声将陈德召进来,吩咐了几句。
又抬手亲自替自家太孙殿下梳洗更衣。
萧明渊一面替自家小皇孙殿下系上衣带,一面低声叮嘱:“倘若军情紧急,真要急行军,可调拨京师三营的兵马。”
“三千营为骑兵,可快速奔袭南下,神机营轻装简行,乘水路而下,或许能够更快。”
宣珩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轻轻拉了拉萧明渊的衣袖,抿了抿唇小声开口:“要不然,你也陪我一同去书房吧!”
军营里头的事,只有军营里头的人最为清楚。
宣珩思来想去,还是离不开萧明渊。
萧明渊闻言笑了笑,挑了挑眉忍不住开口:“殿下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宣珩笑了一下,抬首亲了亲萧明渊的嘴角,压低声音道:“用兵之事非纸上能信口作谈,萧哥哥与我同去,就当是替我压阵,好不好?”
“好。”
萧明渊凤眸一软,抚了抚小皇孙殿下衣领处的纹路,俯身回吻了一下怀里的人。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开口出言调侃道:“到时候倘若有人因殿下偏宠,嫉恨于臣,殿下可要替我做主才是。”
宣珩有些忍俊不禁,他可从来都没有瞧见过萧明渊在哪里吃过亏。
在他面前么,就更不可能叫萧明渊受半点儿委屈了!
“那是自然”宣珩笑了笑,没有拆穿对方,顺着他的话满口应下了.
不多时,皇太孙殿下带着萧明渊赶往书房。
底下留在东宫的几名幕僚,早就等在书房内门一侧规规矩矩的候着了。
见太孙殿下驾临,一众幕僚率先迎上前来见礼。
“——臣等拜见太孙殿下。”
宣珩走进书房之中,抬手免礼:“事情紧急,孤这么晚急着召你们前来,是为了问策,这些繁文缛节便省了吧!”
众幕僚有些疑惑地抬首看向太孙殿下,视线又不由自主地挪到宣珩身后那道高大的身影之上。
身为东宫幕僚,少有一些时候,有人是远远见过萧明渊这个定远侯的。
只是萧明渊是正儿八经的三品重臣。
平日里不是在军营之中,就是在朝堂之上。
关于东宫的一些政务,明面儿上他虽然不会避嫌,但是也并未刻意插手。
即便是私下替自家太孙殿下思虑和周全,也只是二人私下随口而论。
他从不干涉自家小殿下在朝中的决策,更不会插手操控朝政上的事。
故而眼前有些人隐约觉得萧明渊有些眼熟,有些,却根本认不出来。
东宫内的属官幕僚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是同样为皇太孙殿下出谋划策,自然相互眼熟。
如今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人来,暗地里自然有人在心中纳罕。
不等有人开口试探,身为皇太孙的宣珩,已经带着萧明渊越过一众幕僚。
太孙到了主位之上坐定之后,便随意开口赐了座。
萧明渊便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家太孙殿下手边儿第一把交椅上。
底下一众幕僚瞧见对方的动作,忍不住眉头紧皱。
皇太孙殿下见众人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萧明渊的身上,眼里忍不住有些好笑。
说起来,萧明渊在东宫住了这几年,书房是常进的。
只是同东宫这些僚属们,倒还真是头一回正式见面。
宣珩抬眸,出言淡声说道:“这位是定远侯,乃是陛下当初为孤钦点的伴读。”
第155章 第 155 章 ——竟……
——竟是定远侯?!
底下一众幕僚心中一震, 他们虽然只是东宫幕僚,但是皆是在朝廷为官,又是在太孙手底下办事。
自然对朝堂之上的新贵重臣们如数家珍。
况且眼前的这位定远侯虽然是新贵, 年纪轻轻便已经位居正三品官阶, 统领京师兵马。
但其家世显赫,其祖父为当今皇帝陛下的柱石肱骨,位列国公, 即便是如今已经交还兵权,退居家中养老, 在军中威势也难以小觑!
其外祖母又是陛下的亲姐姐, 正经的皇亲!
故而这位萧大人的出身可不简单, 乃是实打实的开国功臣之后!
更何况这位还年少时就被陛下钦点成为储君伴读, 与皇太孙殿下的情谊更深厚一层。
即便眼下突然随皇太孙殿下来此有些意外, 但是暂且也无人敢当面置喙什么。
众人只是略微打量了萧明渊一眼, 便转头看向坐在首位之上的宣珩。
“皇太孙殿下突然召臣等前来,臣斗胆问, 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宣珩抬手将袖中的密折置于书案之上, 随后沉声开口:“孤方才接到密报,沿海一带倭贼犯边, 联合暹罗、真腊、吕宋等数个海外番邦蛮夷小国出兵。”
“如今漳州泉州等地皆有战事, 泉州守将不足两万, 受七万余敌军围城, 发信求援却连连受阻。”
“孤眼前的这一封军情急报, 还是有人拼着命秘密呈上来的!”
底下一众幕僚见皇太孙殿下难得有些沉怒,神情间俱是有些紧绷。
过了一会儿,有人沉声开口:“臣记得,暹罗、真腊均为我大景邻国, 且与安南之地接壤”
“按道理来说,此二地分明距离安南更近一些,便是发兵犯禁,也不当从泉州等地登陆”
一旁一位姓林的幕僚摇了摇头:“安南归属朝廷不过数年,民风尚且未曾改化,若单单只是为了挑起战事,侵犯我朝疆域,自然不该如此。”
“可是可是怕就怕沿海兵祸之事,非外蛮一时生意,而是”
“而是什么?”上座的宣珩沉声开口问道。
那位林姓幕僚抬首朝太孙殿下一拜:“只怕是有内贼作乱,勾结外邦,意图生事、祸乱朝纲啊!”
其余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安南和崖州,均为安南郡王和安顺郡王的封地。
此二位虽然是陛下的皇子,宗亲贵胄、身份尊贵。
但是早年却因为触犯陛下龙颜,才被降爵改封,贬去了南边那等偏远之地就藩驻守。
听闻这二位王爷当初在京城之时,声誉便已是有些不佳,还与眼前的皇太孙殿下有过旧怨。
就藩之后,朝中也有御史多次参奏两位郡王在封地上目无王法、鱼肉百姓,就连陛下都发过训斥的旨意。
如今宫中陛下还在病中,沉疴难去
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是有些“内贼”勾结外邦,借机暗通外敌,以此拥兵自重。
——倘若真是如此,如若不尽快镇压下去,那京中诸多未曾离京的藩王看在眼中,恐怕是会相互勾结,群起而效之!
他们这些人都是东宫的幕僚臣属,自然不愿意见到此等可能出现!
“殿下!臣以为怕是要尽快出兵镇压才是!唯有快速解除漳州泉州之围,再寻出幕后主使加以惩戒,才可杜绝兵祸再起”
他话音未落,一旁便有人起身开口驳斥:“林大人说的这些在座的各位又何尝不知?!只是单只是出兵,怕是只能解除一时之困,却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况且如今虽然是太孙殿下监国,但用兵一事,事关重大,恐需太孙殿下同朝堂之上的众位大臣相商。”
“此非吾等僚属能左右之事,臣不敢擅自进言。”
被呛声的林大人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
见着面前的这位同僚言辞凿凿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心烦!
他们这些幕僚虽然官位不高,对于朝堂上的决策之事,是有些说不上话。
但是在座的这些,都是东宫之臣。
太孙殿下深夜召集他们前来,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出谋划策的!
此刻若是不进言,那什么时候进?
等敌军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再进?!
真是不知所谓!
林大人冷笑一声,开口:“那听小齐大人的意思,是想不出什么可以向太孙殿下献策之言了?!”
“那小齐大人不若先告退罢!”
齐明安皱了皱眉,看着身侧的林大人,居高临下开口:“微臣自然有策言要向殿下禀明。”
他上前一步,朝着皇太孙殿下拱了拱手:“太孙殿下,兵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易动用。”
“况且如今陛下病重,余下久居京城的藩王殿下们,又即将出京就藩,倘若京城兵力空虚”
齐明安沉沉叹了一口气。
面上极为忧心一般,看向座上的皇太孙:“臣以为防微杜渐为上。”
“远虑虽然紧急,但兵祸易解,只要朝廷调兵得当,便可迎刃而解,可是近忧才更该防患!”
“——臣等附议!”
此言一出,殿内接连有人出言附和。
一旁的林大人却皱了皱眉:“齐大人说的防范是何意?!”
“兵祸再小,动摇的也是陛下的江山,危害的也是我大景治下的子民!”
“应当立即发兵镇压才是,齐大人如今却避而不谈,反说一些不明所以之言,实在是可笑!”
齐明安冷冷一笑:“林大人糊涂了!用兵之事自有太孙殿下做主,岂能因为你我之言而随意更改动摇?!”
“再说,自古以来,汉时有七王之乱,西晋亦有八王犯上,所谓以史为鉴,防范藩王起事之言,臣只是献策罢了!”
“到底该不该采纳,皆由太孙殿下定夺,尔今日如此疾言厉色,难不成是替人心急么?!”
“臣也以为齐大人所言甚是!”这时候,一旁又有人开口。
“削藩一事乃是必行之举,即便是眼下不做,待到太孙殿下继位之时,为江山社稷安定,也要行此良策”
一旁的萧明渊缓缓放下茶盏,看向眼前说话的中年人:“这位大人是”
“在下周文泰,忝为翰林院侍读博士,暂为太子殿下讲学。”
周文泰皱了皱眉,看向萧明渊之时神色有几分不善:“萧大人可是觉得在下的话有何不妥?!”
萧明渊笑了笑:“这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事想要请教周侍读,你同那位小齐大人说要防范,那可有可行之法?”
周文泰有些迟疑的看向坐上的皇太孙宣珩。
见太孙殿下面上并无异色,才不动声色地开口:“这微臣暂且还在参详,不敢妄言,不过,眼下藩王即将出京就藩”
周文泰抬首看向宣珩,颔首道:“依微臣愚见,为防范诸王暗中勾结,怕是要延缓就藩的时辰,至少要等待战事平定才好!”
萧明渊未置可否,又问:“那如今沿海兵祸,周大人可有解围之策?”
周文泰皱了皱眉,沉声道:“如今陛下病重,京中兵马怕是不宜调遣太多。”
“而且远水解不了近火臣以为,朝廷可以暂且调遣节制地方兵马镇压兵乱。”
萧明渊笑了笑,继续问道:“那倘若地方兵力无法及时调配该当如何?”
“地方守将离城救援,粮饷筹措该如何安排调度?”
“倘若救援未能成,反倒敌军攻占守城,到时候是否该以有失论罪?”
“还有”萧明渊垂眸,“周大人说延缓就藩”
“那要拿什么理由,可以暂且让朝中藩王毫无异议,继续滞留京中?”
“倘若有亲王大人们请求就藩归国,太孙殿下又应当如何自处?”
周文泰脸色沉了沉,面上随着萧明渊的发问,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难看!
“萧大人此言,有些杞人忧天了吧!”一旁的齐明安心下冷冷一笑,站出来替人帮腔。
“如今太孙殿下监国,命藩王留在京中乃是名正言顺之事,又何须什么理由?”
齐明安冷声道:“萧大人虽然是太孙殿下伴读,但是常年在军营之中混迹,怕是不大清楚朝堂之上的事情。”
“藩王们如狼似虎,一个个皆有觊觎皇位之心,倘若放他们去封地之上就藩,万一在地方上拥兵自重,勾结外贼,今日之事,岂不是他日会再次祸起萧墙?!”
“如今陛下重病,正好借着孝道之言留藩王驻京,待到太孙殿下登基之时,才好一一剪除,以绝后患——”
萧明渊挑了挑眉,看着齐明安的眼神流露出几分讥讽。
——剪除?
真当如今朝堂之上的这些个藩王都是吃素的不成?!
别说是秦王、晋王这些当初跟随陛下打过天下的年长皇子。
就是年轻一些的,哪一个不是同京中的文臣武将有往来联姻?!
他们在朝堂之上经营的年岁,甚至比他和自家太孙更久远,岂能随意任人宰割?
萧明渊哂笑道:“倘若将诸王留在京城之中就能永绝后患,那就不会出现齐王、赵王等人谋逆一事了!”
年前齐王、赵王被皇帝发落,母族妻族借被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两王如今也被削去王爵之尊,圈禁于宗人府。
虽然明面儿上当时皇帝只是以“犯上”作为理由,但是暗地里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齐明安一时语塞,脸上也忍不住有些发黑。
半晌才忍不住急声辩解:“齐王和赵王乃是悖逆之流,才会行此险招。可京中其余诸王亲眷俱在,如何敢逆行倒施?”
“倘若他们真有谋逆之意,在京中尚且还会投鼠忌器,可以秘密处置,真要回到封地拥兵自重,怕是才难以镇压!”
萧明渊闻言却是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此人虽然有几分辩才,言语间偷换概念很有几分说服力。
可是出口的东西,却几乎都是假大空的设想,甚至根本未曾考虑实际,简直如同纸上谈兵。
的确,谋逆乃是犯上作乱、株连九族的大罪,一般人自然不会轻易而为之。
可是真要想谋逆,别说是亲眷子嗣,就连自己的命都拿来驳了,妻儿老小更是置之度外了。
哪里还有什么投鼠忌器?!
到封地上拥兵自重是反。
在京城之内勾结武将,逼宫矫诏就不是反了?
拿本来就没有什么约束力的东西,去逼迫一个反贼
呵呵!简直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这样的法子,只有对老实人才有用。
可是倘若把老实人逼急了,人家回过来反咬你一口,那只能算是活该!
楚王如今正等着一个“威逼老实人”的理由呢!如此胡乱而为之,不是授人以柄么?
到时候人家难不成还真能随意让人宰割?
勾结其余藩王,联合逼宫
——多得是法子生事!
萧明渊随意一笑:“难以镇压?如何会难以镇压呢,方才周大人不是说让地方兵马节制么?”
“这样的小事,小齐大人实在是不必太过操心!”
一旁的林大人也讥讽一笑:“对啊!既然周大人同齐大人都觉得不必急于用兵,等逼反了京中的诸位藩王,到时候再来想法子解决此等‘远虑’才好呢!”
他实在是看不惯此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
皇太孙殿下一向宽仁待下,颇有善待宗亲臣属的贤名。
如今陛下不过是重病,诸位藩王皆为太孙殿下亲王叔,具为宗亲长辈。
挑拨太孙殿下同诸位藩王的关系,那岂不是意图败坏储君圣誉清明么?!
若非师出有名,这种鬼蜮伎俩能有个屁用!
齐明安脸色一黑,旁人便也罢了!这姓林的说了这半天,除了一句“出兵镇压”,什么有用的策论都没说出来。
——还有这位定远侯!
齐明安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们这些文人向来看不来武将的粗鄙之气。
“所谓上兵伐谋,臣不过是为太孙殿下献策罢了,能用计策不费一兵一卒定下输赢,又何必动用兵马?”
“萧大人是武将,自然想要出兵伐逆,建功立业。可是皇太孙殿下乃是以文治下,岂能贸然言及出兵?”
齐明安看向萧明渊,冷声开口诘问: “萧大人既然曾为殿下伴读,一切当为殿下之利益为先才是,怎可为己身虚荣,而至殿下于不顾?”
话说到此处,别说是萧明渊,就连宣珩听着都觉得着实有些古怪和离谱了!
可那齐明安却仿佛没瞧见一般,自顾自的起身,朝着首座之上的皇太孙殿下一拜。
“太孙殿下——”齐明安沉声道,“臣方才便想要谏言,今日问策之事,本为太孙殿下与东宫臣属之私。”
“这位定远侯萧大人到底久在朝堂之中,与朝中的诸多官员和王爷具为旧相识”
齐明安冷笑着意有所指的开口:“想必有的时候,听臣等同太孙殿下说话也觉得不大中听,还请殿下三思才是!”
萧明渊忍不住气笑了,一时竟然没来得及立刻出言反驳。
可是上首的宣珩听到此言,却觉得实在是刺耳!
“好了——”太孙殿下沉声轻呵。
他看了一眼身侧不远处的萧明渊,沉声开口:“明渊自幼为孤之伴读,乃是孤的左膀右臂。”
“今日探讨泉州等地兵祸之事,孤王亲自请定远侯前来参详,自当允他畅所欲言。”
语罢,宣珩轻扫了一眼底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继续开口:“孤与明渊亲如兄弟,不但是今日这一回,便是日后定远侯在这东宫之内,也该是自己人不可见外。”
“尔等既见了,当多加尊敬,莫要刻意不敬!”
此言一出,齐明安和周文泰等一众相熟的幕僚,神色俱是一惊。
皇太孙殿下向来虚怀纳谏,对他们这些幕僚臣属也未曾有过疾言厉色之态。
今日却如此维护这位定远侯,还这般交代
众人一同朝着座上的皇太孙殿下唯唯应诺。
心下都不约而同的思忖,这位“萧大人”看来是有几分能耐,连太孙殿下都如此倚重偏颇!
萧明渊闻言忍不住微微勾唇。
他家太孙殿下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刻意偏私也算是替他出气了。
他心情大好地看向底下的幕僚,就连那两个看着有些碍眼地蠢货,看着都没那么影响他的心情了!
“太孙殿下所言即是。”萧明渊慢条斯理地开口笑道,“当务之急,是解决沿海一带退兵之事,不知道这位小齐大人还有周大人,有没有什么良策退兵?”
齐明安通周文泰脸色齐齐一黑,不情不愿的站出来。
他们为官之前,皆为南地学子,虽然没有领过兵,倒也简单读过一些兵书。
用兵之事虽然不大精通,但是纸上谈兵一二句倒也不难。
只是周文泰还好,年长一些,言语还算是沉稳。
那位“小齐大人”却实在是一个人物,昏天黑地谈了几句,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擒贼先擒王,臣以为,不若暗地派人先去安南等地,将安南郡王通安顺郡王,借由陛下病重需要侍疾尽孝,秘密召集回京。”
齐明安沉声道:“倘若对方不曾反抗,那便先将二位王爷留在京中,秘密监视起来,再解决南地兵祸。”
“倘若两王意图反抗,那此事便可认定与对方干系甚重!”
“——此时应当立即出兵拿人,再押回京中,只要无人幕后操纵,兵乱之事,便可迎刃而解!”
“”
萧明渊身形顿了顿,抬首与座上的宣珩对视一眼。
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以为这是良策。
——还是他本身确实……有些愚蠢!
第156章 第 156 章 不是?这是可以的吗?……
半个时辰之后, 宣珩抬手遣散了众人,独独留下萧明渊一同在书房之中继续商议。
一众幕僚躬身告退出去,走到殿外之时, 面上皆是沉郁之色, 神色间忍不住隐隐含忧。
“林大人,太孙殿下深夜召集我们至此问策于吾等,却从头到尾却对上谏之策不置一词, 这”
几位数日里相熟的幕僚面面相觑地聚在一处,随后格外默契地一同走下殿前的台阶。
眉宇间含着几分小心, 压低声音道:“太孙殿下难不成是并不满意吾等献策?”
他们这些投奔在东宫底下的幕僚, 大多都是些寒门清流。
只一心为皇太孙殿下献策, 以期能搏得一个锦绣前程。
如今在太孙面前没显出几分本事来, 自然心下惶惶, 忍不住在一起暗自揣测, 思忖如何为主上解忧。
站在幕僚之中的林大人年岁稍长,面色倒比起旁人更多几分沉稳。
只是此刻也忍不住轻叹一声:“用兵一事关乎家国大计, 如今年节未过, 陛下又正在病重,朝堂之外便起刀兵之祸, 太孙殿下自然劳神烦心。”
“况且此事又同藩王出京就藩一事撞在一处”林大人摇了摇头, “这实在是有些进退两难呐!”
如今这个时候。
乾清宫的那位, 说句大不敬之言, 这些日子怕是没办法站在皇太孙殿下背后时刻撑腰了!
说不定哪一日山棱崩势, 这大景朝的天便也要跟着变了。
皇太孙殿下虽然现下为国之储君,身负监国之权,如今看着,大局也已经定下一半儿, 朝中大臣也多有拥护之意。
但是,诸王正值壮年,储君却还年轻
只要皇太孙殿下一日未曾上位,有些人的野心便一日都难以灭绝。
林大人忍不住在心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这病来得也实在是太急了。
以太孙殿下的才干和能力,倘若能再给皇太孙殿下两年。
待到陛下亲自扶持殿下到及冠之时,朝堂之上定然会愈加平稳,一切哪里还会仓促?
如今朝堂之中,一直都有一派人,借“陛下重病,为人臣子需尽孝道”之由,力主暂留藩王在京。
那些人里私底下到底揣的什么心思,后面又站了什么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得很!
皇权之争素来如此,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轻易定下输赢
眼下这节骨眼儿上呵呵!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乾清宫的大门,意图窥视森*晚*整*理帝王心意呢!
太孙殿下只怕也是在忧心。
留人在京,难保藩王不会勾结朝臣,意图霍乱朝纲。
纵虎归山将来只怕也是一个祸患!
“什么进退两难!”不远处的齐明安听了这话,忍不住冷冷一笑。
他走上前来嗤笑一声:“不过是你们这些沽名钓誉之辈,舍不得脸皮声誉罢了!”
“真要对太孙殿下忠心,尔等便该向殿下一再陈及藩王之隐祸,说服殿下”
“——住口!”那位林大人听罢低呵一声。
随即拉着人站在一旁,左右看了看,才厉声开口,“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东宫之内,妄议宗室,这是犯上的大罪!倘若有人将这话传出去,太孙殿下圣誉也会受损,齐大人!还望你谨言慎行些!”
齐明安抽出手来,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这里是东宫——我是东宫太孙殿下的人,就算是说错了话,要杀也轮不到旁人来杀!”
“林进善,林大人——你以为你这般缩头乌龟的样子,很招人喜欢么?”
“放纵藩王势大,此乃国祸!到时候必定危及朝廷百姓!”
“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背上一世骂名快刀斩乱麻,这才是于国安定,与民安息!”
“所以,太孙殿下不能说出口的话,我敢,我才要说出来!”
林进善愣了愣,看着齐明安眼中的凌厉之色,眸光闪了闪。
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低声苦劝:“太孙殿下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品性仁德——”
他们哪里需要用这种伤及储君圣誉,还弑杀血亲的法子来安定朝局?!
到底那些王爷们都是殿下的亲叔叔!
杀一个就算了,还能全圈禁起来杀了?!
他原来以为这小子只是个没脑子的蠢人,没想到还是个狂生!
——这比单纯没长脑子更可怕!
齐明安笑了笑,神色带了几分轻狂:“自古圣主明君,自当有铁血手腕儿,铁石心肠。”
“便是太孙殿下想不到,尔等也该为殿下谏言献策,助殿下早日稳定江山。”
“若真能一一计定天下,我一个人的命抵给旁人又能如何?”
“”林进善沉着脸看了他一眼,随后沉默地转头将人丢在原地。
冒昧的东西,你的命值几个钱?!
谁想要啊!
逼急了那些藩王,他们只会造他们主子的反!
——竖子不堪与谋!.
此时留在书房之内的皇太孙殿下,倒并不曾知道,还有人如此替他“舍生为己”。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萧明渊,抬眼笑了笑,随即轻声开口:“方才在殿中的那些幕僚,你觉得如何?”
萧明渊看了宣珩一眼,随即俯下身来,抬手勾住怀里人的腰身。
坐在自家小皇孙殿下身侧,他抚了抚宣珩的发尾。
才漫不经心地沉声评价:“那个姓林的还不错,有几分稳重。”
“至于另外两个”萧明渊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笑道:“敢在太孙殿下面前如此妖言惑众不是坏,那就只能是蠢了。”
宣珩轻笑一声:“你方才那样听起来,也觉得很有趣吧?”
他这些天接见大大小小的官员,听过无数献策。
有时候的确也觉得,一些官员的脑子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甚至听过底下官员上书。
言及江南一带虽是鱼米之乡,但是粮食价贱,百姓虽有盈余,但税银还不够多。
倘若全都改稻为桑,丝绸价贵,定能充实国库,百姓也可自筹银钱去别地买卖粮食。
——不过皇太孙殿下也并不觉得有多惊异和冒犯。
大多读书人对农桑一事少有钻研,更是视行商之道满腹铜臭,不愿沾染。
故而,他们自然不清楚自己所提及的论策有何缺弊。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这些人不可得用。
宣珩抬眸看向萧明渊:“朝廷之中的官员,品貌不一,能言善辩者有,巧舌如簧者亦有,光明伟岸者有,阴私小人者也不少。”
皇太孙殿下忍不住在心下轻叹一声。
他皇祖父和父王都曾经教过他,要知人善任。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四个人到底有多难办到!
宣珩笑了笑,压低声音解释:“那位姓齐的的官员,年轻气盛,献上的策言的确有些禁不起推敲。”
“不过,他办事不错,他前两年任地方一府官,吏部呈上来的履历上书此人政绩,说他治理地方很有几分手腕儿。”
“治下的豪强安分,连土匪都少日后外放出去,留任治理一方还行。”
萧明渊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比起治理一方那位小齐大人还是适合待在御史台。”
他笑了笑,坐到宣珩身侧:“他没什么脑子,怕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倘若身边儿没什么叫他轻信之人倒还好。”
“不过此人张狂敢于直言,到御史台当个小官儿,有些招人烦的话,他说出来也无妨。”
“倒是那个姓周的侍读”萧明渊垂眸看了一眼宣珩:“他是什么时候进东宫的?”
宣珩心念一动,看向萧明渊:“数月之前,我命人去协理天工院筹建之事,从翰林院调过来的。”
萧明渊眸光幽暗:“楚王向来在文人之中很有几分声誉,与前朝和京城之中的读书人多有授恩”
京城之中的楚王府三天两头不是办诗会,就是比书画笔墨
这种拉拢人心的手段听起来既风雅又不动声色,高明得很!
不过谁也不是傻子,暗地里楚王的那些做派,萧明渊也清楚。
这些天楚王一连私下拜访了京中许多藩王,又命底下人散布自家皇太孙殿下“不能容人”的谣言。
说是太孙在位时,齐王、赵王还有先前的吴王等人俱遭人陷害,怕是宣珩这个亲侄子容不下他们这些当叔叔的。
等太孙上位,他们怕是更没有活路了!
朝堂之上的官员,也是三番两次提及“藩王留京”之事,为此大起争议。
——这也大多都是楚王一系的官员率先挑起来的
如今对方又专程派了这么个人,在自家小殿下面前又煽风点火。
他家皇太孙留人,是为了陷害亲王叔们。
不留人,是身为太孙的宣珩要阻止诸王尽孝,眼里容不得人
这好话歹话都叫一个人说尽了,简直就是打算将自家小殿下架在火上烤么!
萧明渊笑了笑,开口:“那位姓周的侍读如此赞同藩王留京殿下猜猜看,您的那位楚王叔,到底是想留还是不想留?!”
宣珩有些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我现在还没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楚王的人”
萧明渊一笑:“殿下今夜试过了,不就知道了么?”
待到天亮之后,倘若密报的消息能传到楚王的耳朵里,那便不必再寻什么证据了。
只要将人挪到锦衣卫手中,自然会有证据“审”出来
宣珩抿了抿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萧明渊,随即便不大好意思地小声开口:“你你都看出来了啊我以为我装得挺像”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垂首亲了亲自家小殿下有些泛红地耳垂。
随后含笑道:“你一坐上去,便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盯着底下的人看个不停,连我都少看了两眼”
小皇孙殿下面色一红:“办正事,自自然是要正襟危坐,规矩些才好,哪儿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一个人看啊”
宣珩觉得有些惊奇。
今夜他刻意来这么一出,一来是为了听幕僚们献策,说不准儿能得一些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
二来也是为了略作试探。
他来前根本没同萧明渊通过气,没想到竟然被对方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就是这么就看出来了?”小皇孙殿下还是有些不大信。
就凭他多看了旁人两眼,就猜测出来他在试探人?
那皇祖父教给自己的方法好像也没那么不形于色。
萧明渊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宣珩面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小模样。
只觉得可怜又可爱!
他垂首又亲了怀里的小皇孙一下,才柔声哄了一句:“殿下方才演得很好,很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风范,不过”
不过他了解自家小皇孙殿下的性子。
这样的密事
就算是要寻个解决之法。
他们二人私下关起门便够了,又何必专程折腾这么一遭来。
当然,见自家小殿下这般可爱的小模样,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
萧明渊垂眸含笑,看着呆愣愣的宣珩,一点儿也不脸红地张口胡言:“许是臣是殿下的心上人!”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臣都在殿下这里安家了,那殿下心里想着什么,我自然也看得出来!”
宣珩正老老实实地想听萧明渊说出个所以然来,咋一听到这不要脸的话,还愣愣地问了一句:“真真的?”
等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弄了。
小皇孙殿下忍不住有些忿忿地脸红了:“说说什么胡话呢!我是诚心想请教的”
宣珩犹豫着轻声开口:“是不是我有些地方露出破绽了下次再找补找补”
储君监国,他也是头一回。
这些日子什么都要悄悄学一些。
小皇孙殿下虽然一开始都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如今学起来也逐渐像模像样了,还知道加以改进。
如今察觉到有弥补之处,自然想着要刨根问底!
萧明渊顶不住了,笑着同宣珩解释了两句,小皇孙殿下这才老实下来。
细细思索一番,他才又继续问道:“出兵的事朝堂上的官员怕是各有争议”
京城之中,如今可调遣的兵马,也就是京师三营的十数万兵力。
而且,此大军肩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之责,即便是调遣兵马,也不可尽数调离京师。
总得留下个五六万兵马做京城的日常防卫。
余下的十万兵马,如今也有分出去近两万充作亲王近卫,随藩王就藩归国。
能够动用的也就只有七八万之数
而且除了兵马,粮草也是一个问题。
今年户部的预算折子刚过,只等年后便下发实行,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兵,只怕是筹措粮草就要折腾好几个来回!
宣珩叹道:“兵马上京师三营还能抽调个七万左右,可是粮草筹措,怕是有些困难。如今正值冬日,地方上运粮艰难”
“而且这么大一笔粮饷,至少也是数十万两计,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俭省出来”
萧明渊凤眸含笑,低声替他出主意:“这还不简单,既然是楚王闹出来的幺蛾子,那自然是要他出这个银子了!”
“你是说拨给楚王去封地上安置的银两,先挪作军饷?”宣珩皱了皱眉。
随即又苦笑了一声:“这只怕他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闹起来,可不太好看”
当初给藩王下的份例都是在皇帝那处过了目,直接定下来的。
他这个当皇太孙的,也实在是不好太过厚此薄彼。
萧明渊垂首看了一眼宣珩,眼中带笑:“殿下只是怕楚王不会同意?”
宣珩眼眸动了动,转头看向萧明渊之时,便见对方满脸含笑看着自己。
那一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随后缓缓下移到自己的嘴角,暗示意味十足。
皇太孙殿下脸色止不住红了红,老老实实地凑上前去,对着萧明渊的嘴角亲了上去。
而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方,见萧明渊含笑眯了眯眼,轻哼一声,似乎还有些不满意。
宣珩耳朵也跟着红了,犹豫了一下,眼睫颤颤地闭上了眼,而后缓缓张开嘴,伸出一点儿舌尖。
小皇孙殿下忍着羞赧,一点一点轻轻描绘
萧明渊眸色一暗,方才压下来的火一下子被撩拨起来了!
他反客为主,一把将自家小皇孙殿下揽进怀中。
动作却依旧温柔而克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对怀里的小皇孙殿下细致引导,渐渐带着怀里的人,一同放纵沉沦下去
半晌,宣珩呼吸急促地压了压眼里的欲色,声音有些发哑地颤声求饶:“不不行了”
——要喘不过气了!
萧明渊亦有未尽地偃旗息鼓。
温柔地轻抚着小皇孙殿下的后背,替他缓缓压下亲热之后,有些难以承受的余韵。
又忍不住笑道:“怎么还不会换气看来是方才臣教导不力,等下回”
见宣珩脸色又红起来,神色间隐约有些恼怒,他忙赔笑:“罢了不逗殿下了!臣还没献策呢,殿下若真是生气,等听完再生气可好?”
宣珩压了压心底的羞恼,故意板着脸开口:“你说。”
——这般害羞之后,恼羞成怒地刻意装作凶狠的模样看着更可爱!
萧明渊抚了抚小皇孙殿下的发尾,低头对着宣珩嘴角亲了一下。
又柔声开口劝哄:“气大伤身不然殿下打我一下出出气?别这样沉着脸不理人,叫人看着怪害怕的”
宣珩实在是没脾气了,嘴角抿了一下,收起方才那副晚娘脸来,抬头无奈地看了萧明渊一眼。
“我没生气了”小皇孙殿下叹了一句。
萧明渊笑了笑,又低头亲了一下宣珩的嘴角:“乖我知道殿下最是宽宥了”
小皇孙殿下忍不住笑出声来,靠上前去窝在萧明渊怀里:“楚王哪里你说要用什么法子?”
“很简单。”萧明渊凤眸含笑,缓缓开口。
而后只说了一个字:“拖——”
那可是三十万两白银,他那六王叔又不是傻的,如何能够拖得住?!
皇太孙殿下有些糊涂了!
“怎怎么拖?”
“泉州等地离楚王的封地最近,即便是朝廷派兵南下,也不能立时击退敌军,届时楚王封地也难保太平!”
萧明渊看了一眼自家小皇孙殿下,又缓缓开口:“这个时候,想必楚王殿下也不愿意离京”
既然没去封地就藩,那藩王的一切待遇从简,自然没什么安家费。
这三十万两银子自然可以省下来,给军队充作粮饷。
宣珩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有什么问题。
“那若是楚王愿意就藩”
“那便更好了!”萧明渊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开口。
“殿下可记得陛下命封王就藩的职责?”
“藩王于封地镇藩,是为尽皇子们的稳定边疆,拱卫京师之职。”
萧明渊垂首看向宣珩:“如今楚王封地周边有外敌犯边,那平叛定乱,便是楚王殿下之职战事未平,怕是殿下就藩也不安稳!”
萧明渊含笑开口:“这自然要王爷同众将士平了乱,才好回封国就藩。”
——倘若叛乱未平,楚王怎么好意思拿这三十万两揣进自己腰包里?!
等到平完叛之后,楚王到底还在不在,那还另说呢!
真要缺这三十万两……
回头等他下了阴曹地府,那不是想烧多少烧多少?到时候,绝不会差他一分。
第157章 第 157 章 要不再学一学前朝皇室……
楚王那处天一亮便得了东宫线人暗地里传过来的消息, 高兴得他连早膳都没在王妃屋里用。
只命人备了一份厚厚的年礼,又刻意换了身低调的竹青锦袍离了王府。
不多时,人便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燕王府的后角门。
燕王宣琰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子, 往年也少有出来应酬的时候。
今年又因皇帝病重, 群臣百官们见连宫中的除夕宴都取消了。
即便是年下要人情往来,也不敢像往日那般张扬,上门参拜的也少。
索性藩王要与京官儿们避嫌, 燕王府上自打年前便吩咐了闭门谢客。
燕王宣琰除了宫中推不掉的宴席,就连朝议参政都去得少了。
楚王来的时候, 燕王正在府上碧波池钓鱼, 悠闲自得得很。
听到底下人通传, 燕王摆了摆手, 连手里上的鱼竿儿都没晃一下, 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 盯着水里头那些被凿开的浮冰,一语不发。
“四哥真是好兴致啊!这么一大清早便有如此闲情在此垂钓”
楚王满脸含笑走上前来, 又故作戏谑地轻叹了一声:“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嫂嫂怎么也不心疼心疼你?冻坏了可怎么好?”
燕王眸色一凉, 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处,淡声开口:“比起本王的封地, 京城这块儿地方, 也算不得什么天寒地冻。”
楚王闻言, 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只是转瞬间, 却又换了一副样子, 格外感同身受一般地轻叹了一声:“四哥你那封地可是一处好地方!”
“北平之地虽然贫瘠些,但是到底是前朝旧都,什么都不缺听说,你那王府, 都是前朝的太子府改建的,想必大气恢弘得很”
燕王皱了皱眉,抬眼瞥了一眼一旁的楚王,眉眼间略带几分不耐烦。
他眸光冷冷地打断楚王的话:“你今日专程来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同本王说这些?”
楚王面上笑意一收,看着燕王轻叹了一声:“燕王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弟弟先前都说过了,我只是想同你合作一回罢了!”
他眼神深幽地盯着燕王的脸,含笑缓缓开口:“弟弟说实话,若不是陛下偏心,非要越过咱们一众兄弟,立宣珩那个小儿当什么皇太孙”
“以四哥你的德行和能力,哪里轮得到他占着那储君的位置?区区一个前朝太子府,哪里配得上你的身份和才能?!”
燕王深沉的双眸动了一下,半晌才沉声,嗓音沙哑地开口:“本王曾经说过,这辈子无心争夺太子之位。”
“——那是以前的燕王殿下!”
楚王冷笑一声,看着燕王道:“以前先太子殿下在,咱们这些底下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心服口服?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看看宫里那皇太孙,他能比得过先太子么?若非老爷子将他扶上来,凭他自己,能压到你我兄弟的头上么?”
楚王叹了一口气:“别说你我了,就这些年老爷子为了他处置的那些人——吴王、齐王、赵王还有老八和老十七。”
“这不都是挡了咱们好太孙的路,才废的废,圈禁的圈禁!”
楚王哼笑一声:“先太子殿下在的时候,弟弟我从未忧心过有朝一日,会因为得罪了一个小皇孙便没了王爵封地。”
“可如今不一样了四哥——”
楚王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站在燕王身侧苦劝:“只是就藩这一件事上,陛下便替那位太孙殿下连下两道旨意。”
“又是要逼我们年后归藩,又是要扣着王府中的家眷留在京城,这分明就是将咱们这些当王叔的当贼防么!”
“如今老爷子还没死,太孙就这般煽风点火,倘若真等到哪日陛下归了天,那黄口小儿手里头攥着你我的亲眷子嗣,还能放过我们不成?!”
“行了!” 燕王默默听了半晌,听到此处却忍不住冷笑。
“说了这么多,也没一句有用的。”
燕王缓缓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开口:“就藩是迟早的事,便是换一个人登上皇位,与本王而言又有何异?”
楚王含笑试探:“既然换一个人也无妨那四哥怎么不想想若是换上去的人是你呢?”
语罢,他眯眼看着燕王身形顿了一下,连眼神都幽深了许多。
楚王心下一哂,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之色。
他先前已经明里暗里地试探过燕王好几回了!
任凭他这位好四哥再如何装模作样,楚王心下也知道自己这好四哥暗暗藏了什么心思
倘若宣琰真像是自己说的那般无心问鼎,那当初怎么会暗地里偷偷收拢先太子留下来在朝中的人脉?
又怎么会在秋猎之时,与皇太孙之间生出间隙,言行相悖?!
他更不会今日这般轻而易举地放自己进府,又坐在此处,听他说了这么多的“大道理”?!
“你什么意思?”燕王眸色一沉,盯着楚王的眼神满含审视的威胁。
楚王见燕王如此谨慎,心下暗自冷笑,面上却恳切得很。
“许是臣弟的话说得不够明白”
他笑了笑,俯身朝着燕王颔首一拜:“臣弟自知自己非嫡非长,自身德行怕是也不能服众,实在不敢凌驾于四哥之上。”
“愿以燕王殿下为尊,马首是瞻,尽效犬马之劳,助四哥荣登宝位,以期来日,兄长莫要忘记臣弟尽的这一二分绵薄之力便可!”
燕王神色沉沉地看了楚王许久。
半晌才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盯着冰面儿上一沉一浮的轻晃的鱼线,眸光幽暗。
他缓缓开口:“本王,要看到你的诚意。”
“这是自然。”楚王眉眼舒展开来,从袖中抽出来一封密报,送到燕王身前。
他对着燕王笑了笑,缓缓开口:“这——是臣弟的第一份诚意”
燕王垂眸一看,眸光一瞬间沉了下来。
“呵呵!”
燕王眯了眯眼,看着密函上所书的泉州告急等字迹,一字一句地开口:“真是,好大一份诚意呢!”.
正旦初一那一整日,宣珩都同朝中六部的重臣们,关在奉天殿商讨南下发兵讨敌一事。
午后宫中派出去的传旨的内监不断赶到各家武将勋贵府上,急急将人召进宫中。
到了下午,干脆连宫外的几位王爷也全都召入宫门。
“太孙。”秦王等人方才一入殿中,朝着上首的宣珩和在座的诸位朝臣武将颔了颔首。
便忍不住开口发问:“本王听说南边儿打仗了?怎么回事?加急文书何在,敌方派了多少兵马?”
站在一旁的萧明渊沉声开口:“王爷稍安勿躁。”
他大抵将战况复述了一遍,而后扫了一眼秦王等人,又补了一句:“这些都是派驻下南边儿的锦衣卫传来的消息。”
“至于泉州等地的加急文书,据说泉州守将常将军派出来了数人传信,只是朝廷如今一封都还没收到。”
秦王眯了眯眼:“——什么叫还没收到?朝廷的驿站每六十里设一处,紧急军情八百里加急阻拦即斩——泉州战事紧急传不出来,他奶奶的附近州府守将也是死的吗?!”
萧明渊缓缓开口:“大抵是信丢了,人也跟着丢了,总之,如今战局紧急,只有尽早派兵支援,其余的是,怕是只能战后再行查处。”
一旁的晋王看了一眼堂上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下闪过一丝了然。
朝中这些老东西向来油滑又没用!
尤其是安歇文官,最喜欢叽叽歪歪扯出一通大道理来,响屁似的一放就放不停!
怕是为了出兵这事,争执得实在是下不来了,太孙才专程召了他们这些王叔入宫前来商议。
他抬眸看了一眼上首的宣珩,沉声问道:“太孙殿下以为应当如何安排?”
宣珩顿了顿,垂眸看了一眼方才底下一直吵得沸沸扬扬的文臣武将们。
漆黑的眼眸逡巡过每一个人的脸,积蓄了许久的沉沉威压不动声色弥漫开来。
一瞬间,殿上的一众文臣武将,均不由战战兢兢地垂下头,低眉顺眼地盯着脚尖,大气儿都不敢乱喘一声。
殿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坐在蟠龙座椅上的皇太孙殿下眸色淡淡地收回视线。
这才缓缓开口淡声道:“此次大军兵临城下虽为突然袭击,却也只是一群蛮夷乌合之众。”
“孤王属意,派遣朝中骁勇善战者点兵,可调遣京师三营守备兵马南下一举破敌。”
半晌。
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可是京师三营之中守备军日常不过十数万,均为拱卫京师所用”
此言一出,接二连三,又有人抬首奏报。
“而且眼下还在正旦,若要出兵,待到点兵调遣下来,筹措完粮饷,怕是也要一月之久”
“还有藩王就藩一事迫在眉睫,也要抽调一部分兵力”
“如今国库之中并无盈余,怕是粮草一事”
“”
宣珩眸色沉了沉,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手中的奏折“啪嗒——”一声,仍在御案之上。
“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要叫孤和朝廷的众卿坐在锦绣高堂内,等着敌军攻破南地,直入中原逼京等死么?!”
“呵呵!要不再学一学前朝皇室,一起收拾家当北逃到草原上,去放牛牧羊?!”
第158章 第 158 章 燕王:本王举荐——定……
听闻宣珩那格外讥讽刺耳的“笑话”。
殿内的方才还开口极力劝谏的几位大臣, 顿时只觉得腿脚一软。
连忙神色惴惴地跪伏在地,将头重重叩在地上:“殿殿下息怒臣等臣等不敢。”
“请太孙殿下息怒——”
其余的朝臣眼见一向仁善宽和的皇太孙殿下,竟隐隐动了真怒, 也是心头突突一跳, 纷纷跪在殿上苦劝。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再敢进言。
这时,一旁的秦王才冷笑一声:“罢了!太孙也不必动怒。”
他看了看底下的这些朝官, 意有所指地开口:“你方才不也说了么,不过是区区几万的蛮夷贼匪, 本王看着怕是连个屁都算不上!”
“如今能侥幸打进来, 怕也是有些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东西, 引他们送上门儿来寻死罢了!”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只要往朝廷底下的兵马里头, 随意调拨个几万, 派到南下一口气儿收拾干净了便是。”
坐在秦王边儿上的晋王也眯了眯眼。
笑着开口接话:“实在不行,太孙你给我和你二叔一人派一万兵, 本王同老二南下松松筋骨也行!”
他和老二这些年在京城里头, 成日山珍海味、酒池肉林的泡着,连腰膀子都大了两圈儿了。
不过上马冲锋、提刀杀敌这样的力气还是有的!
此言一出, 底下不少人脸色微变。
秦王与晋王身上战功赫赫, 领兵打仗才能不输于猛将而且还是位居亲王之首, 更得先太子和如今的太孙信重。
一旁的楚王神色沉了沉。
他倒是忘了, 还有宣炀和宣烬这两个搅屎棍!
他原本还想着借朝臣之口, 挑拨拖延几日,让上头的太孙头疼头疼。
再等东宫那位焦头烂额之际,借机造势。
一来借着南地倭患一事,拖延一下出京就藩的时辰。
毕竟眼下皇帝病重, 倘若他们这些藩王能够留在京中,到时候机会要比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地要多得多。
二来,倘若宣珩这个黄口小儿不听朝臣劝阻,非要出兵,逼他就藩。
那便更方便了!
楚地是他的地盘儿,楚王虽然一直在京城之中,但是早就在封地上安插了无数的后手。
朝廷的兵马若是敢随同他一道进了他的老窝,那无异于是前去送死!
他甚至都无需亲自出马,只需要派人拖延着战事,等大军连连失利,天长日久地一年半载耗损下来,朝野上下必定会因此事怨声载道、物议如沸。
宣珩这个皇太孙的宝座,怕是也会坐得如同针毡!
到时候再叫人上上下下吹吹风,想法子再让咱们这位好太孙不经意地犯些错处。
若是陛下还不糊涂,再怎么也该好好考虑考虑。
就算是老爷子等不到那个时候,宣珩侥幸上位登基了也无妨!
他楚王把握着自己的封地,同老八和老十七,借着外敌之手,暗中吃掉南边儿那么大一块儿地方。
到时候自己圈地为王,自理军政,静待时机。
不照样算是同他的好侄儿一般“共治江山”么?!
楚王这一手棋路,打的就是进退得宜主意,还能叫那位太孙殿下吃足教训,结结实实地栽一个跟头。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同燕王也已经通够了气儿!
等京城挥师南下,京城守备紧急,北地燕王那处,同样会配合自己演一出戏来给朝廷看。
到时候南下有倭患,北边儿又有鞑子叩边,南北两处战事并行,国库和大军左右支绌,根本不可能耗得了太久!
而且……京师大营的兵马一调防,京城守备必定空虚。
到时候他带着底下那些私兵,随意寻个由头来进京勤王……
眼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孙,难不成还能求躺在卧榻之上,已经老眼昏花起不得身的老爷子来做主么?!
不过再怎么样,眼森*晚*整*理下也得先把秦王和晋王这两条疯狗先踢出局!
楚王笑了笑,抬眼含笑劝道:“三王兄这话说的……南下带兵打仗的事情,哪里能劳动你们去啊!”
“陛下先前可是下了旨意,叫咱们兄弟几个过完年就归封就藩。”
“倘若两位王兄都要带头不遵父皇圣旨,底下的这些弟弟们……怕是心里也会不大痛快,你们这不是让咱们太孙殿下为难么?!”
秦王和晋王二人打起仗来实在是不要命,更何况杀起来也麻烦!
倘若真要与他们鱼死网破,楚王心下还是有几分顾忌。
此言一出,一旁也有文臣跟着附和,皆是言道秦王与晋王殿下二人封地皆在北地和西疆。
倘若放任两王带兵出京,一来违背陛下旨意和藩王就藩的祖制。
二来恐怕也会叫诸位藩王心存不满。
况且藩王领重兵在手,于江山社稷安稳而言,也是隐祸。
宣珩淡淡垂眸,诘问道:“哦?那依照诸位爱卿所言,那应当如何派人领兵南下?”
方才还满口大道理的几位官员左右瞧了瞧,神色之间有几分犹豫。
有几个人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楚王殿下,没得到什么暗示,也不敢多言。
倒是底下在座的武将沉吟了片刻,纷纷上前来请命。
“殿下!臣这一把老骨头倒是还能用”
“区区蛮夷罢了,哪里能劳动您老人家,臣请命披甲上战”
“臣乞求太孙应允”
能在今日上殿议政的武将,大多都是三品以上的官职。
虽然大多数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当年叱咤疆场,杀敌无数,都是身上带着赫赫功勋的老将。
余下年轻一些的,承袭先辈爵位的二代勋爵武将们,也是年轻气盛得很!
如今能够机会建功立业,一个个自然当仁不让!
“等等——”京师三营的大统领陈元高喝了一声,眯着眼谄媚地朝着座上的宣珩拱手一拜。
而后笑道:“嘿嘿!太孙!这既然是调京师三营的兵,领兵的事,也该俺老陈说了算啊!”
“我看也不用选别人了,就选老陈我就行!要是派别人去领咱们京师三营那些兵,本统领怕他们领不明白!”
他手底下的五军营和三千营都是一等一的精锐!
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要过去的!
况且还有神机营,那一般人可使唤不明白!
陈元眯着眼看了一眼萧明渊,他就说这小子和他陈元,还有京师大营里头的人八字合得很!
要不然怎么就萧明渊进了神机营?
怎么就他这位宝贝定远侯萧统领,能捣鼓出来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还能让他有仗打!有功可立!
这不仅仅是财神爷,还是武曲星啊!
说来说去,当初他在陛下面前打的那么多的滚儿,耍的那么多的赖,丢的那么多的人,还是划算!
——划算嘿嘿嘿!
殿上一众武将忍不住想要对陈元吹胡子瞪眼。
可是一想起那神秘兮兮的神机营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话可说。
神机营的那些玩意儿,早在行宫秋猎之时,他们这些大老粗都瞧见过了。
那是比城门炮和火药更厉害的东西!他们这些当将军的,哪一个不眼馋?!
可是底下的武将勋贵们隐隐也知道。
京师三营的临江侯陈元,早就投效到东宫门下,那位定远侯萧明渊更是当年陛下亲赐给皇太孙殿下的伴读。
如今这个时候,陛下病重,储君监国。
皇太孙殿下要在朝中立威,派人出兵南下,那定然是会优先择选自己信重的心腹领兵。
就算是轮,也不一定能轮得上他们。
众人心中闪过一丝遗憾,怎么那什么敌方大军就才十来万啊!
这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然等退完兵,再试试上奏发兵南下干脆灭了那几个小番国,有人吃肉,他们能喝点儿肉汤也好啊!
宣珩沉吟片刻:“既然是从京师三营派兵,主将营中挑选,倒也合情合理。”
“孤预备调兵八万,点先锋军,左右威卫将军等数名”他看了一眼陈元。
语调沉稳吩咐:“还请陈将军今日回去之后草拟一份名单出来”
不等宣珩话音未落,一旁的燕王却淡声开口打断:“太孙殿下主意甚好!”
“不过依本王之意,主帅由陈将军担任倒也无妨,可这副帅一职,本王却有一人,不得不推举。”
众人忍不住闻言忍不住愣了愣。
上首的皇太孙宣珩也是语调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燕王。
他这位四叔平日里在朝上极少发话,往常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连陛下都曾说:“自家老四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只是皇太孙殿下却清楚得很。
自己这位四叔心思一向深沉稳重,极善韬光养晦,不开口,也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如今突然出言说要举荐,只怕是那位人选,是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
“四叔直言便是。”宣珩思忖着,语调温和地缓缓开口。
对于这几位年长些的王叔,宣珩一直都十分尊重。
如今听燕王突然插话,他面上也并无不虞之色。
燕王抬首,深邃漆黑的双眸轻轻瞥了一眼一旁一直以来未曾开口说一句话的萧明渊。
随后转头看向上首的宣珩,嘴角含着笑,眸光却平静而深幽如墨。
他拱了拱手,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本王举荐——定远侯萧明渊!”
“由他作为大军副帅,带兵出京,南下征讨敌寇。”
第159章 第 159 章 萧明渊亲了亲小殿下:……
军情紧急。
南地出兵之事方才敲定, 皇太孙便命众人散去,立即回任上,预备筹备粮草、集结兵马之事。
独独萧明渊被宣珩一同带去了东宫。
宣珩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等到了承华殿前, 才屏退承华殿内的一众宫人内侍,紧闭了殿门。
同萧明渊二人单独待在殿内。
等到四下已经再无第二个人,一路沉默的宣珩愣愣在原地僵立了一瞬。
闭了闭眼,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声色沙哑迟缓地开口发问。
“——为什么要应下四叔的举荐?”
萧明渊心下一沉, 看着背对着自己, 压抑着颤抖的嗓音, 浑身都抑制不住故作冷淡和满含委屈的小皇孙殿下。
一瞬间心下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一般, 忍不住有些生疼。
方才在奉天殿之时, 宣珩掩饰得很好。
听着燕王出言举荐萧明渊做大军副帅和萧明渊应承下差事之时, 也并无异色。
路上萧明渊也隐隐察觉自家小殿下脸色崩的有些紧。
但是他瞧着宣珩冷静克制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家小皇孙殿下在忧虑后头打仗的事。
却没想到竟然忽视掉他家小皇孙殿下眼里暗地里还藏着委屈和不舍。
“殿下是不愿我出京么”
萧明渊眸色暗了暗, 深吸一口气, 快步走上前,先将人拉过来, 含着笑正要出言哄慰。
只是等他瞧见宣珩抬起那一双发红的眼圈儿之时, 他眼神一怔, 心底也忍不住狠狠揪了一下!
“珩儿这是做什么?乖别哭。”萧明渊拉着小皇孙的手, 将人拢进怀里。
他家小殿下一向都是讲道理的, 从不与自己任性闹脾气。
见宣珩哭得这么委屈伤心的样子,萧明渊只觉得心疼。
萧明渊思忖着,垂首慢慢低声问道:“珩儿是觉得萧哥哥没提前同你商议便应了举荐,觉得心里委屈?”
“那难道是舍不得我出京?”
萧明渊低下头去, 一点一点,动作温柔又小心地吻去怀里人湿润的眼尾和泪珠,轻声劝哄道:“珩儿同我说一说,好不好?”
宣珩抿了抿唇,红着眼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愣愣的看着萧明渊,眼里又委屈又自责。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萧明渊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他是定远侯,是京师大营的统领答应燕王的举荐,带兵出征,驰骋疆场这些本就是萧明渊的的职责。
自家萧哥哥一直都是疼他的,在什么时候都事事以他为先,什么都为他着想。
当时那般情景之下,他答应下燕王叔的举荐,也一定都是为了自己
他明明是知道的,如今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想将人束缚在眼前
宣珩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自私。
见宣珩愣愣的不说话,眼里难掩愧疚和自责,萧明渊越发无奈,他仿佛回到刚从北疆回来的那一段日子。
他的小皇孙殿下也是这般,敏感又惊惶,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似的。
怕自己不讨人喜欢,便要将自己缩成一团儿窝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安安静静的,呆呆在原地舔舐伤口。
叫人心疼又无奈。
萧明渊轻叹一声,低下头温声哄道:“若是你不想开口同萧哥哥说,那珩儿先听萧哥哥解释一两句,好不好?”
宣珩原本还克制着难受,如今被人抱着哄了两句,心底的委屈和自责一下子便压不住!
“不要不,我不是不理萧哥哥”宣珩刚一出声,就忍不住急急地想解释。
只是越急却越说不出话来,眼泪也忍不住一只往外掉。
他死死攥着眼前人的衣裳,声音带着哭腔。
断断续续地哽咽着不住摇头忏悔:“是是我的错我不不想你走你别这样”
——别这样纵容他。
也别这样对他这么好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住。
明明萧明渊还没有离京,宣珩心里就已经开始觉得煎熬了。
身为皇太孙,随着年岁长大,手中的权力日渐沉重,他这些年已经渐渐学会收敛情绪,变得越发成熟稳重。
可是如今在最亲近依赖的人面前,小皇孙殿下却忍不住放纵自己的畏惧和委屈。
他害怕看到这个人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害怕听到他在战场上受伤的消息。
更害怕眼前的人,会像是当初的父王、母妃,还有如今的皇祖父一般
宣珩哽咽着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人揽着身形,用温柔的唇轻轻堵住了嘴。
“乖孩子——”
萧明渊轻叹一声:“你不必说,萧哥哥都知道的”
他揽着人慢慢走到软塌前坐下,心下忍不住一时愧悔。
自家小皇孙殿下上次哭得这般伤心的时候,还是先太子病逝那段时辰。
想到这些天自家小皇孙殿下日日都去乾清宫请安,垂问太医病情,一日比一日更压抑克制情绪,就连在他面前笑的时候都没那么多了。
——他应当早该预料的。
自家殿下本就为了皇帝的病情难受,心思自然也敏感容易多思。
自己更应该小心察言观色,多多哄慰安抚才是。
如今要离了宣珩带兵离京,他又事先不曾同宣珩商量过几句。
他的小皇孙殿下一时没防备,心里面想岔了伤心难过也是难免的
萧明渊瞧着含着泪,呆呆看着自己的宣珩,像是抱小孩儿一般,将人八爪鱼似的搂在怀里。
又低下头又亲了亲,直到怀里的人身形软了下来,紧紧贴着自己,眼里渐渐被依恋之色占据。
萧明渊才柔声劝道:“珩儿,殿下,乖孩子,萧哥哥不是想要丢下你”
他思忖着细细同宣珩开口:“只是此次征战与以往不同,除了防御外敌,还要压得住内患。”
“陈元他虽然打仗勇猛,但是于谋略一道尤其是阴私诡计上头,怕是不大能应付,再加上楚王顶着监军的名头”
“如若镇压不住楚王,到了楚王他们的地盘儿上,一个不妨落进他们设下的圈套里头,到时候腹背受敌下来,怕是会拖延许久。”
“况且……除了楚王之外,你还要防备其余藩王会不会相互勾结,接着京城兵防薄弱之际生事……”
“唯有快刀斩乱麻,派奇兵突袭,解除战患,早日稳定住前方大局。殿下你才可在朝中立稳,以待外乱平定之后,清理内忧。”
萧明渊说完,看着怀里的小皇孙殿下轻叹一声,低头再吻了一下宣珩的眉心。
神色温柔地垂下凤眸,开口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我知道珩儿是心有惦念担忧,相公我方才与自家小殿下过完除夕,心里也舍不得得很呢!”
萧明渊笑了笑,抚了抚小皇孙柔软的发尾,轻声哄着:“不过小别胜新婚……臣答应殿下,最多不过半年,臣就会解决完一切回京……”
“到时候便一直陪着珩儿,再也不离开珩儿半步了,好不好?!”
宣珩愣愣地听着萧明渊轻声哄,心下温温热热的酸胀又止不住甜蜜,心下也没方才那般难受了。
“我我知道的”小皇孙殿下顿了顿,压着羞赧点了一下头,小声开口应道。
他思忖着缓缓开口:“粮草的事……我会在京城看好,也会下令诸位王叔们即刻出京就藩……”
“还有南京应天府有一批锦衣卫,是皇祖父先前暗地交于我的,你……拿着我给的手令,可以随意调遣……”
宣珩一句一句地交代,几乎将手底下的人都安排了个遍。
半晌,他说完了,才抬起头,看着萧明渊的眼睛,凑上前去,轻轻回吻了一下。
才轻声开口:“对不起萧哥哥我方才不是故意要那样的”
小皇孙殿下有些难为情地轻轻在萧明渊的怀里小心蹭了一下,才哑声开口解释:“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明渊轻叹一声,自家小皇孙殿下越懂事好哄,他便越发心疼。
“乖,萧哥哥知道。”萧明渊抬手,轻轻抚了抚宣珩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顺抚轻哄。
“不过”萧明渊低下头又亲了亲宣珩的眉眼,低声哄了一句,“好孩子你不必自责”
“你以往好像还没同萧哥哥闹过脾气别扭呢,偶尔任性一次萧哥哥也喜欢的”
宣珩耳根又忍不住红了红,眉眼含着依赖,无声地又蹭了蹭萧明渊的脖颈,神色渐渐松快下来。
萧明渊一笑,抚了抚小皇孙发顶,继续道:“珩儿放心,就算是离了京城,萧哥哥也会日日写信给你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尽管让林毅去办”
“嗯知道了”宣珩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下了。
看着自家小皇孙乖顺又老实地坐在自己怀里,萧明渊心下越发心疼爱怜。
轻哄着让人抬起头来,捧着小皇孙殿下的脸,看着泛红的眼尾和方才哭的时候急出来的满头大汗,不由得又好笑又心疼。
“哭得脸都红了还想再同我闹别扭么?嗯!”
宣珩脸上又红了,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咬了咬牙,没等萧明渊开口,便忍着羞赧,突然主动伸出双手揽在萧明渊的脖颈上。
“相相公”
小皇孙殿下红着脸凑上前来,眼神怯怯地看了一眼萧明渊,将头埋在他的肩侧。
他贴在对方耳际,声音发着颤,细如蚊蚋一般:“想你,疼疼疼我,好不好”
萧明渊闭了闭眼,垂下首,盯着怀里人泛红的耳垂和起伏不定的胸口。
抬手将人抱起来,一下一下温柔的轻抚着,用鼻尖轻蹭了一下小皇孙红红的小鼻尖儿。
两个人的气息温柔而缠绵地交织在一处
随后一道道柔软的吻,一点点落在眉眼、唇角、耳垂、下巴和青涩的喉结,一路蜿蜒向下,逐渐加深覆盖住被柔软的里衣遮盖住的痕迹
待到衣衫尽褪
宣珩盯着一处浅淡的疤痕,突然眸色柔软而心疼地低下头碰了一下。
察觉到小皇孙殿下的动作,萧明渊呼吸一沉,动作却越发细致温柔
交颈而依,抵死缠绵
直到翌日晨起,二人才从承华殿出来。
萧明渊没多耽搁,陪同自家小皇孙殿下用过早膳,便立即出宫去了军营。
不多时,宫中内饰监定下名册和皇太孙的御令,发往各部衙署府门内。
楚王府也同步接到了御令。
原本满面红光的楚王,正邀请了燕王在书房内手谈对弈。
“还是四哥有先见之明!”楚王含笑称赞,“调离了陈元和萧明渊这些亲近太孙的武将”
“日后你我兄弟二人在京城之中部署行事,就要方便多了!”
燕王垂眸看着棋局,未置一词。
只是缓缓落下一子,到棋盘之上。
楚王盯着那棋局,轻叹一声,又笑道:“看来这一局又是本王输了!”
他并不在意燕王的冷漠。
毕竟二人往常并无交际,不过是因利而聚,如今对方这副模样再冷淡无欲无求。
可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不还是会压不住心底藏着的欲望么?!
只要对方愿意与他“合作”,助他一臂之力,一切也无妨。
其实比起老八和老十七两兄弟,他还是更喜欢燕王这般冷静而贪婪的对手。
毕竟他装出来的这副正人君子一般的模样,和他藏着的野心,同自己也有些相似之处。
——比起愚蠢而自大的另外两个人,眼前的燕王殿下,楚王看着还怪有趣的!
燕王抬眸看了一眼楚王,沉声吩咐:“萧明渊不好对付,你自己当心。”
楚王哼笑一声:“再不好对付,到时候也是到本王的地盘上,他难不成还能翻天么?”
他早就已经预备好了一切,只等着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楚王笑了笑:“四哥安心,臣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你我就在京城等着好消息便是”
不等他说完,外间便有人跌跌撞撞赶了过来,小心翼翼上前禀报。
“王王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
楚王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开口:“什么事?”
府里的管事压低声音开口:“奴奴才打听了两句,是是来传太孙下的令,说要命王爷任监军的事”
楚王脸色大变:“什么?!”
——什么叫要让他去任监军?!哪里的监军?!
如今需要监军的,只有南征大军一处
楚王反应过来,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一片!
第160章 第 160 章 陈元瞪大眼:不儿!你……
南征大军于正月十六出京。
楚王被委任为监军, 也不得不随军同行。
因战事吃紧,一路上路途遥远只能日夜兼程,一出京城便开始急行军。
每日奔袭百里, 就连身为监军的楚王也不例外。
即便是骑着马, 对于养尊处优的楚王殿下来说,也无异于受刑。
不过几日的功夫,楚王便爬不上马背了, 说什么也不愿启程上路。
好在这七八日的功夫,大军终于到了运河附近。
南地水路比官道更便利, 乘着官船顺流直下, 要比陆路行军节省一半时间。
再加上要分流驰援, 大军要分兵, 自然要统一安排调度。
中军行营升帐, 下令原地待命休整, 一众将领都在帐内探讨分兵之事。
领兵的大多都是京师三营里头出身的同僚。
军功在前,武将之间也没多少勾心斗角, 顶多就是为了谁领兵在前头的事吹胡子瞪眼。
自然也没人在意行营里头还少了一位身份尊贵的监军大人。
直到营帐外传来一阵兵荒马乱似的吵嚷声。
首座上的元帅陈元十分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何人在外喧哗?”
帐外的亲兵慌忙进了军帐之中:“禀报元帅, 是是监军大人,带着亲卫拦在行营前头”
“说是说是暂不许运粮车队入营”
“监军?”陈元听着这个词儿, 还忍不住愣了愣, 随即反应过来底下的亲兵说的人, 是朝廷派来挂了个名儿的楚王。
他登时有些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 而后又忍不住往一旁萧明渊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
凑过去低声问了句:“方才升帐议事前, 你没让人给楚王传信吗?”
萧明渊放下手上的羊皮卷,眉眼淡淡:“传了。”
不过楚王殿下贵人事忙,三两句便将传信兵给打发走了。
想必是没在意对方说的事情。
陈元叹了一口气,大抵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楚王那性子, 在军营里头,实在是绣花枕头一个,没有半点儿作用。
头两日行军,这位大爷便嚷着要在驿站歇息。
一路上又是嫌弃军营里头伙食差,又是怪罪路途遥远走得太急
陈元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皇子们在军营里头同众将士同吃同睡过。
也没见过这样比娘们儿还讲究的人!
心下着实有些不待见楚王这副养尊处优,还私下处处挑剔的模样。
不过到底人家这位监军,说多了也不过是派过来挂个名儿,只要不麻烦到他跟前儿,他就当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如今这位爷拦着大军粮草算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不成?!
陈元揉了揉脑袋上突突直跳的穴位,摆了摆手。
“去叫——”陈元闭了闭眼,勉强压住火。
而后皮笑肉不笑地朝着底下人吩咐:“呼!是请,好生请咱们的监军大人进来再说”
底下的亲兵为难的顿了顿,低声道:“监监军大人说,要元帅您您出营三跪九叩亲自将他迎进来,才才肯移步”
——三跪九叩?
陈元险些气笑了!
他好歹也是一军主帅,即便是还在朝中,平日文臣武将面见储君行叩拜之礼时,也不必如此“隆重”。
更何况楚王如今在军中!
即便他是藩王宗室,有监军之权,但也没道理如此折辱一方手握兵权的将领!
“罢了!”一旁的萧明渊眼见陈元气得眼珠子都要起火了,轻笑了一声,淡声开口安抚。
“楚王殿下头一回入军营,怕是不大清楚中军行营的路……”
萧明渊面上含笑,凤眸之中一派平易近人之色,只是瞧着却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了看四下同僚,语调温和:“请元帅和诸位在营中稍待,在下先行出面,前去招待一番便是!”
语罢,便已经命底下亲兵起身带路,不多时便来到军营外头喧嚷之处。
楚王此刻正发着火,命令手底下的王府亲卫抄着马鞭,对着营前的副将一通乱挥。
连萧明渊都要走到跟前儿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萧明渊近前的亲兵拽着马鞭,将人押在地上,楚王和他身后的亲卫脸色才变了。
“——定远侯?!”楚王眼神一厉,看着萧明渊神色很是不善。
萧明渊抬手行了一礼:“拜见楚王殿下,不知王爷方才在这行营前有何贵干?”
楚王眯了眯眼,看着萧明渊面带轻讽:“你这是要给他们撑腰么?”
萧明渊含笑道:“殿下莫要误会,冲撞行营乃是大罪。”
“底下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闲人,借着王爷您的名头,在军营之中动手,这不是藐视军纪,败坏殿下您的清誉么?!”
“——放肆!”
楚王冷笑一声,抬起头看向萧明渊:“本王还没寻你的不是,你倒是敢到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说起来他就是一肚子的火!
原本当初宫里传旨让他来做这个劳什子的监军之时,楚王便百般不乐意!
这么天寒地冻的时候跑到战场上吃沙子,他又不是傻子如何愿意受这样的罪!
可是偏偏太孙监国的旨意一下,连乾清宫的养病的皇帝都没说半个不字。
楚王只能让王府拾掇了行李随军出征。
只是倘若就是这样倒也罢了!自打他得了受命监军的旨意之后,也在预备南下就藩之事。
可偏偏户部这些日子筹措军粮事忙,当初皇太孙宣珩当着众人的面儿允诺要给藩王的三十万两安家费,一直都要不下来。
楚王原先的私库老早就被人掏空了!
如今王府上的开支,都是王妃贴补着娘家嫁妆支应的!
眼下要出征就藩,他连路上打点开支,招买奴仆婢女,安置车马的银钱都捉襟见肘。
竟然还要同军营里头那些粗鲁的士兵一般,吃些入不得口的粗茶淡饭。
堂堂王爷混到这个地步——楚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想到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楚王真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活劈了!
萧明渊暗自笑了笑,楚王到底发什么邪火,他心中大抵也有数。
大军出京之前,户部便数次向自家太孙上奏藩王支取“安家费”一事。
萧明渊暗地里专程命人给户部侍郎递了信,让人将这事压一压。
朝廷用兵在即,第一要务,当然是筹措粮草,整备军队。
其他的事情,往后排上一排,也无可厚非!
如今么
听闻这两日京城的秦王、晋王、燕王相继离京就藩了,想必楚王是通了些消息才有些坐不住而来!
不过对上楚王阴恻恻的眼神,萧明渊仍旧是装傻充愣。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恕在下愚钝,不明白楚王殿下的意思。”
“不过这粮草辎重乃是军中所有大军急行已有数日,如今才得以稍作修整,耽搁片刻,军中将士就要多饿上一会儿肚子。”
萧明渊笑了笑:“听闻楚王殿下素有仁善之美名,想必也舍不得营中将士如此辛苦受饥。”
“——你少给本王装模作样!”
楚王眉眼阴沉,走上前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户部那三十万两的事情,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也无妨!”他话音一转,却又是冷笑一声,“正巧本王如今是军中的监军”
“带兵打仗的事,本王插不上手,不过这粮草辎重么,本王倒是可以来日日查验——”
不等他说完,萧明渊却是一笑,朗声开口:“王爷说笑了!户部的差事,微臣一介武夫,如何敢插手?!”
“您方才说那三十万两的事情,臣实在是不知?难不成您说的是藩王就藩的朝廷下拨的银两?”
楚王面上一僵。
他是体面人,在人前向来是品行高洁、礼贤下士,视金钱铜臭如粪土!
就连方才与萧明渊逼问,都刻意压着腔调背着旁人,如今被萧明渊这般一挑破了,顿时觉得面上很是无光!
可是不等他开口让人住嘴。
萧明渊便已经继续扬声开口:“还请王爷恕罪容在下辩白几句。”
“如今战事吃紧,朝廷筹措军粮已是仓促不已,怕是没时间筹措多余的银钱;再者”
萧明渊含笑看着楚王:“在下约莫记得,朝中只是下令殿下前来军中委任监军一职,太孙殿下并未下旨命楚王殿下就藩——”
他看着楚王面上一时发青一时发紫,似乎被气得气儿都有些喘得不顺了,仍旧面上含笑。
继续道:“这三十万两白银是为就藩安置所拨,如今看似乎是还没到时候?”
“你!你这竖子——”
楚王抬起手,颤颤地指着萧明渊!
他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人,同宫里头那装傻充愣的侄儿宣珩,分明就是故意的!
说什么当监军,分明就是将他骗出京来!
——还要私吞他的三十万两!
“来人!来人——给本王拿下这犯上作乱的贼子!”楚王目眦欲裂地一瘸一拐站起身,朝着身后的王府亲卫怒喝!
只是除了先前被押在地面上的一众亲卫。
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却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都如同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
楚王转过头,震惊地看向底下的侍卫:“你们都是死的吗?!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森*晚*整*理
萧明渊闭了闭眼,走上前去拍了拍楚王的肩膀,吓得后者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王爷这是做什么——”
萧明渊笑了笑,招来一边儿的亲兵上来扶楚王起身,暗地里他们却已经将人钳制住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楚王眼前,压低声音道:“朝廷拨给您的王府亲卫,都是从龙禁尉和京师三营里头择选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您一来便让人家这么拼命来送死,这也太冒昧了!”
知道楚王要当监军,他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祸患在军营之中
绣花枕头么自然要有一副绣花枕头的样子!
楚王平日速来喜好在文人间经营,煽风点火的本事倒是很有一手。
不过到了军营里,自然轮不到对方装腔拿势!
他抬眼看了一眼底下的王府亲卫,随意摆了摆手:“楚王殿下行军劳累,需要休养,你们都先下去。”
先前还杵在原地的一众亲卫果真领命退下了!
楚王见此心中一寒,已经隐约觉得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你你什么时候,在本王身边安插的这些人——”
萧明渊叹了一口气:“楚王殿下说什么胡话呢!这些都是朝廷给殿下安排的亲卫。”
“倘若日后王爷要上战场,他们可是都要陪在您身边儿保驾护航的!”
楚王脸色一白,心下愈发慌乱。
让这些“亲卫”在战场上护着他,怕是性命都堪忧!
这姓萧的,竟然想让他送死?!
——他堂堂亲王之尊,他怎么敢!
只是想到先前的齐王和赵王,还有太孙的兄弟
楚王心头又止不住一阵发凉。
宣珩的性子虚伪狡诈,却并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倒是眼前的定远侯,当初在北疆战场就杀人如麻,恶名在外,此后当了皇太孙的伴读,暗地里不少阴私之事,怕也是由他经手。
这京师三营是太孙和萧明渊的大本营,说不准他真敢对自己下手!
思忖至此,楚王压着眼底的惶恐,勉强挤出一丝笑:“本本王不善领兵,如今本王身体不适,还请定远侯行个方便”
萧明渊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呵呵!果真是能屈能伸,识时务得很!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萧明渊的确不好明目张胆地动手,眼下,也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那不若让在下送王爷回营帐?”萧明渊格外有礼地颔首问道。
“不——不必了”楚王脸色又是一白。
他轻咳一声,讪笑道:“定远侯事忙,本王本王不愿多加劳动,叫人送本王回营歇息便是了!”
萧明渊点了点头,看向架着楚王的两名亲兵,含笑开口:“那就让他们二人送殿下回营帐歇息吧,至于这些贼人”
说着,萧明渊扫视了一眼方才听楚王命令,上前闹事的几名亲卫。
——他们都是楚王专程从王府之中带过来的亲信!
萧明渊瞥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尔等假借楚王殿下监军之令,行冲营之实,实乃藐视军纪,扰乱军心。”
他说完,便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开口下令:“拖下去——军法从事!”
楚王盯着被拉下去斩首示众的亲卫,脸色彻底黑沉下来,挥开身侧的兵士,自己一瘸一拐地回了营帐之中。
待到遣散营帐内的侍从,楚王盯着面前的桌案良久。
砰——
他忍不住猛地抬手,将眼前的案几,包括周围能触碰到的一切,全都掀翻在地!.
等陈元得了消息之时,中军帐内的将领已经都回了营。
他将萧明渊拉到一边儿,瞪着眼问道:“你怎么把楚王软禁了?”
萧明渊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卑职不过区区副帅,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抬起头,看向陈元:“我只是替楚王处置了几个不长眼的人,没下令软禁监视他。”
——嗯,至少明面儿上可没下过这样的令。
陈元一听登时没了脾气。
眼前这位可是军营里头的财神爷!要不是有萧明渊在,这军中粮草辎重哪能来得这么快!
“这是哪里的话!”陈元嘿嘿一笑。
又劝道:“只是明面儿上人家既是王爷又是监军你要整治人也别太明显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同僚,陈元知道,萧明渊这小子有点儿记仇,还小心眼儿!
楚王在朝中就和太孙不对付,如今又当了监军。
他还以为这回打仗会束手束脚的呢,没想到萧明渊这三两下的功夫就给人收拾完了!
陈元心下咧了咧嘴,反正他也不指望楚王能替自己领兵打仗!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就是怕人家同朝廷告状不过大不了挨一顿骂和几十军棍的事。
——他这把老骨头还是扛得住!
萧明渊沉声道:“大帅放心,楚王不善军务,他不会愿意插手领兵之事。”
“至于朝中么他怕是也没工夫递折子。”
今日这事,楚王本就不占理。
就算是告又能朝哪处去告?
况且
萧明渊心下冷笑,等仗打完了,楚王暗地里勾结外敌的证据也该搜罗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还能不能活着逃回封地还说不定呢!
——眼下,且安安分分地在原地呆着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