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晚从大牢里出来,已是亥时。
狱卒提着灯笼,殷勤地为他开门,邱晚道了声“有劳”,那狱卒立即战战兢兢跪道:“折煞小的了,能为公子效劳,是小的的荣幸。”
邱晚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方才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般殷勤呀。
大门一开,便见那高高的石阶下,一驾四骢玉辇已候在那了,前后各一队骑兵护驾,两侧车夫、侍从侍立,车后执旌者一应俱全,车前悬着朱红纱灯,上书一个大大的“凉”字。
这是……闹哪样?
邱晚虽贵为邱朝皇子,但除了太子册立大典那一回,邱晚过得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闲散小皇子的日子,多半时候还扮成个小道士在民间游历,这种大张旗鼓的仪仗邱晚并不热衷。
见邱晚出来了,领头的侍从立马小跑上来扶着:“公子,王爷入宫了,派奴才来接您回府。”
“为何来这些人?”邱晚问道。
“王爷说了,从今日起,公子的一切都得按照凉王正妃的仪制来。公子,当心脚下。”
邱晚心中一刺,又问:“王爷入宫做什么?”
“大约是与陛下商议北雍同南邱和亲事宜,以及……”侍从道,“以及王爷与公子的大婚事宜。”
这么快。
邱晚没料到凉王的动作会这么快,邱晚不过是一个时辰前口头答应了他,凉王便已经急吼吼地将它变成了事实。
侍从又道:“王爷还说了,明儿正月初一正旦朝会,王爷要带公子一同去,今晚公子可得早些歇息……王爷可真疼公子,正旦朝会世子爷都未曾去过呢……”
侍从还在叽叽歪歪,邱晚的心却似灌满了冬夜的风。
邱晚要同一个敌国王爷成亲了。
而且是,作为一个战败国的太子,嫁入王府作男妃。
方才在大牢里还同韩松之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当这件事真正落在身上,说不介意是骗人的。
师父说过,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既是交付真心的爱人,又是并肩而立的战友。
邱晚也曾抱有幻想,可这种感情以后恐怕很难有了。
邱晚有些难过。
但也只能难过一会,毕竟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回到王府时,远远便见庭院里堆起了高高的“香山”,仆人用沉香木和甲煎堆成小山,以火投之,香山立马烧成了火山,焰起数丈,香气十里。
“这是我们雍都的过年习俗,叫做庭燎,家家户户在庭院里燃起香山,用来驱寒迎祥。”侍从说道。
火光照亮邱晚的脸,邱晚想起来,萧寂曾问过他,南邱是怎么过年的。
原来,北雍过年同南邱是这么的不一样。
抱朴轩里也焕然一新,绣画屏风、镜台妆奁、锦衾绣被、流苏罗帐应有尽有,一改原本的家徒四壁风,变得花里胡哨。
但办事的人总算有眼色,原来的东西并未乱动。
瞧着屋外巡防的人果然撤掉了不少,邱晚随口一问:“崔小将军呢?”
“听说被王爷派去北大营了。”
邱晚眯了眯眼。
崔自青这厮总是将抱朴轩围得铁桶一般,叫邱晚一点缝隙都找不到,如今这位毒蛇不在,很好。
等到夜更深了,邱晚换了身夜行衣,寻了个换防的间隙,跳窗跑了。
邱晚速度极快,在夜色的掩护下,像一只轻盈的夜鸟,轻松避过了凉王府的护卫。
宝钧坊,雍都最有名的宝器定做工坊。
坊主早已给众人放了假,众工友也都陆陆续续回家过年了,只有一个匠师还坐在案前,点着盏烛火,不慌不忙地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
忽而烛火一晃,一柄冰冷的匕首抵住匠师的喉管。
“面胄的钥匙拿来!”
匠师颔首一笑:“您终于来了。”
邱晚蹙眉:“你知道我会来?”
那匠师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正正经经朝邱晚行了个跪拜礼:“天机门,玄渺,拜见少主。”
邱晚被他拜懵了:“什么?什么天机门?”
玄渺笑了,他双手托出半枚金属骨哨,说道:“少主,您的师父苏公子……”玄渺咳了一下,“也就是自称罘罳居士的那一位,正是天机门的门主,门主听闻少主有难,故派属下前来相助。”
“师父!”邱晚欣喜不已。
他接过那半枚骨哨,又掏出自己脖子上戴的那半枚,将两枚骨哨一合,只听“吧嗒”一声,果然严丝合缝,合二为一。
邱晚激动不已:“师父他如今身在何处?他身体可好?何时会来看我?”
“门主他最近犯了旧疾,诸事加身,有点脱不开身。”玄渺梗了一下,“主要是……顾四爷将他看得太紧了。”
“门主说,这个世界出了点意外……他一个没看住,就让少主受了些磨难,委屈少主了。”他又道,“这枚骨哨便是这个世界天机门的少主令,从今往后,天机门众徒,都将听从少主的调令。”
“啊?”邱晚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玄渺又道:“天门门徒遍布北雍、东乾、南邱,隐藏于各行各业中,都是一顶一的厉害人物,由于久未启用,目前还需要一些时间拉通、联络、整合,请少主再给玄渺一些时间。”
邱晚听得一愣一愣的。
“半月之内,必能搞定。”玄渺眨了下眼。
邱晚觉得这个玄渺说话奇奇怪怪的,跟他师父风格有些相似。
他攥紧手中骨哨,这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天降横财了。
“那,你能帮我解开这个颈圈吗?”邱晚拨开雪色衣领,露出那个金色颈圈。
玄渺眼睛一亮:“这不是凡人东西?”
邱晚道:“我也不知道。”
玄渺立马将他的百宝箱找出来,叮叮当当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个微型仪器,他将那东西打开,怼着邱晚的颈圈看了许久。
“或许能解。”他越看越激动,说道,“给我点时间,若能解开,少主可以将它送给我吗?我需要拿它做点研究。”
邱晚点点头,他瞅着玄渺那个百宝箱和他手里那个奇怪的仪器,问道:“玄渺,你来自哪里?原本是做什么的?”
玄渺登时收敛了眼中对那颈圈的痴迷与兴奋,略为正经地笑了笑,道:“一个普通匠人。”
邱晚不太相信。
师父说他是个穷写书的,兼游方道士,可现在玄渺告诉他,师父是天机门门主。
他没想到他的师父这么厉害。
这世界太玄妙了。
你不能相信你所看到的所有事物表象。
玄渺给了邱晚一把钥匙,轻松便解开了那烦人的面胄,邱晚更高兴了。
他愉快地离开了宝钧坊,在雍都的除夕夜游荡了一会,坐在屋顶上看人放焰火,又随机逮了三个清贫的美少年饱餐了一顿,顺便还将从凉王府捞来的金锭子悄悄给他们一人放了一锭。
“买点好吃的,多长点肉。”邱晚拍拍其中一个少年瘦削的背,叹了口气,飞身走了。
经过一家烧酒坊时,邱晚有些嘴馋了,过去他是爱喝酒的,可自从变成这该死的不死人,每天除了血就是血,也不知这酒还能碰不能碰?
邱晚捞了一壶回到抱朴轩,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便抱着酒壶猫进了被窝。
庭院里,凉王府的人还在烧庭燎,烧得噼里啪啦响,据说要一直烧到天亮,香气笼罩着整个凉王府。
邱晚举着酒壶,朝着床榻内侧那破烂屏风里的飞天神女敬酒。
“神仙姐姐,过年好。”邱晚醉熏熏笑道。
不知是这酒太醉人,还是被那香气给熏的,邱晚一会便晕乎乎的,他搂着衾被一歪,便醉玉倾颓般,进入了梦乡。
梦里那个铜铃又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邱晚迷迷糊糊扯住那个铜铃,又睡过去了。
庭燎的光火似乎照到了建康城,被摧毁的城池仿若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明灯高悬的宣和楼上,邱晚又看到了皇兄璟。
璟还是当初的模样,风采翩翩,他在一盏宫灯上画了一簇红梅枝,递到邱晚手里,说道:“阿晚,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留在皇城,孤需要你。”
邱晚拨弄着那盏灯,脱口道:“皇城不好玩,江湖才好玩。”
璟宠溺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野小子,诺大一个建康城都不够你玩的,你又在外头结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
邱晚揉揉脑袋,只笑不语。
璟笑道:“小心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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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些事告诉父皇,削你的皮。”
“哥不会那样做的,哥最疼阿晚了。”邱晚抓着璟的手臂耍赖。
璟被他摇得无奈:“参商相离,非孤所愿,阿晚你就不能……”
忽见夜空有流星划过,邱晚忙抓着璟的衣袖说,“哥,快看!除夕夜的流星!我师父说过,流星是神仙在下棋子,许愿很灵的!快,快许愿!”
二人闭目的刹那,邱晚似乎听到璟低语道:“愿孤之棣华,长作连理枝。”
邱晚偷偷弯唇笑了。
彼时子时正到,无棘山上的钟声敲响了,满城焰火烂漫。
新年到了。
邱晚感觉到很幸福。
是的,他曾经那么幸福,有宠爱他的皇兄和母后,有青梅竹马的好兄弟,有对他照顾有加的师父,可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一场嘉宁之难,曾经属于他的那些,都被残忍夺走。
师父说,这世界出了些意外,那些意外,是关于邱晚的吗?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邱晚在梦里有些伤心。
他抱着衾被,很没出息地掉了几滴泪。
爆竹声也响起来,噼里啪啦的,火攻梦境一般。
邱晚感觉到有人轻轻抱了他一下,幽幽梅香靠近,那人说了句:“阿晚,新正如意。”
“新正如意。”邱晚抽泣着说道。
身后似有一个暖暖的身体贴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邱晚朝他靠近了一些,迷迷糊糊间,邱晚嗅到了带有梅香的少年血气,邱晚不自觉反转过身,朝着那温暖的身体贴了过去。
身体香香的,脖颈也香香的。
挨近一点,再挨近一点。
好香。
想咬一口。
邱晚张开嘴,露出尖齿,在那软软的、丝绸一般的皮肤上轻轻蹭着。
那人一动不动,颈间脉搏的跳动却更快了。
噗通噗通。
是热血奔涌的声响。
邱晚身上的、独属于他的不死人的香气也弥散出来,迷香笼罩着两个人,邱晚的饥渴加重了,他不安起来,焦躁地蠕动起来。
他开始对那人动手动脚,手绕了上去,腿也缠了上去,可还是不够。
终于,他挨着那跳动的颈动脉,伸出舌头,舔了一舔。
那人一颤,却仍是一动不动。
邱晚似得到了默许,他循着那跳动得愈发急促的颈动脉,细细舔着,一直舔到了锁骨处,直到再无处可去,他恼怒般轻咬了一口,鲜红的血珠便渗了出来。
正是那一点点血珠,令人晕眩的血香便立时扑了邱晚一脸。
邱晚当即被砸得头晕目眩!
邱晚急得低吼了一声,他从未觉得谁的血有如此大的冲击力,相比之下,他曾吸食过的那些简直什么都不是了。
他再也耐不住了,揽住那段脖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吃上的那一瞬间,邱晚整个人都要化了。
太爽了,这世间竟然有此等美味。
汩汩的吞咽声,响彻在新年的喧闹里。
窗上映着庭燎的光火。
萧寂在黑暗中睁大了眼。
他紧紧抓着衣袖,身体绷成僵直的木棍。
他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可他的身体明明烧起来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那个人在他颈间肆意放火,将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腐朽都烧起来了。
这世间,从未有人敢,如此亲近于他。
所有人都怕他,远离他,盼着他疯掉,希望他自生自灭,早日消失。
而这个人,在往他身体里放火。
萧寂的身体,也如同那庭院里燃烧的香山,从新年的第一刻,噼里啪啦,摧枯拉朽,一直烧到了天明。
一刀背着身窝在窗下的矮榻上,听着床那边的动静,默默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
主子,那可是你父妃。
都说了不要招惹他,不要招惹他,这下好了吧。
一刀密切注意着窗外的动静,一夜不敢合眼。
直到东方既白,凉王风尘仆仆踏雪归来。
一刀汗毛一立,再也绷不住了,他冲到床榻边,低喊了声:“主子,快跑,凉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