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是个懂交易的小女子。”她的声音柔软又不失娇媚，可就是听得淡月心里很是厌恶。
淡月强忍下那股恶心，继续和她对弈，“明人不说暗话，帮主大人，我想加入赤蛇帮。”
帮主那根赤红色的手指尖深深陷入软榻之中，她险些要因为她的话跌落下来。正欲出口说些什么，淡月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想加入赤蛇帮，不是因为许欢的缘故，正如您所说，觉得如今的我是笼中雀，掌中莺。可我是许月，不是许欢的妻子许月，而是我原本就姓许单字唤月，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一样可以做。”
“哈哈哈——”高处那位女人笑得猖狂，似是觉得她的话很是可笑。“你？你能做什么？”
“我也可以寻找帮主想要之人的下落，您不是说，欣赏许欢的能力吗？您从没见过我的能力，又怎么知道我是否比他人更差。”淡月坚定不移地看向上方。
那抹赤红转了个身子，落在软榻之上，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仍然对淡月的话很是不屑，“我是没见过你的能力，可我们帮众干的都是嗜血的活儿，你是能杀人呢？还是能越货呢？还是，能帮兄弟们去勾来一个又一个的金主呢？”
此言一出，旁边跪着的几个侍女，本来低着头瑟瑟发抖，现下竟忍不住笑了，有的还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想笑就笑。”
帮主的一声令下，她们齐刷刷地笑出声，此起彼伏的笑声犹如压倒性的嘲笑，就那样攻击着淡月的内心。她们笑的越大声，帮主笑的越张狂，越让淡月心里冒出一股从来没有的情绪。
她，想赢。
“许欢有入帮考核，还是我帮着完成的。现下我要求入帮，也请帮助大人出题，如果不过，我自会如帮主所愿退出。如果通过了，也请帮主能够信守承诺，让我加入。”
淡月高昂起头，气势一点不输。
女人勾起一侧嘴角，鼻子发出轻哼，“如果不过，你需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就是一个没用的笼中雀。”
面对女人的言语与眼神挑衅，淡月眼眸中的火焰一瞬间都没有消亡过，“一言为定。”
“自打赤蛇帮成立以来，倒是没有女人求过我。这女人的考核既然是第一次，那就给你出三道题。完成一道再来我这儿领下一道。”
“这第一道题，便是去后山捕猎一只成年羚羊，记得，羊要鲜活的时候解剖掉，取回内脏，送回来时如果还是温热的，才算过关。”
这寒冬腊月，让她去做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在刁难。
可淡月无视那些不好的眼神，只是行礼道谢，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向之前见过的那些人借了一把趁手的弓箭。可男人用的弓箭总是过重、过大，她拿着不难，但张弓射箭的速度会慢上许多。
羚羊，是速度很快的动物。
冬日的羚羊常年生活在后山里，就连久居在此处的猎户，他们熟悉山形都不一定能够准确捕到羚羊。
可她此行，却只有一天的时间。
哦不，准确来说，只有不到半天。
她必须在日落之前把捕猎到的羚羊带回去。
事不宜迟，她抄起弓箭，再借了一匹马，直奔后山而去。
“这较小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
“有魄力又有什么用，没看出来帮主就是不想她加入嘛。我们这儿干的事儿，哪是一个女人能掺和的。还看戏，赶紧去把许欢找回来！”
“哥啊，真不是我不去找。许欢兄在外头办事，哪次不是去个三五天的。他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在大街闲逛了，就是站在我面前，那都不知道他又穿了谁的衣服变成谁了。”
“唉，这下这丫头可是得吃尽苦头咯。”
“后山那些动物，可不好惹啊！她会不会......”
“难说。”
好在有前世的记忆在，但久不御马，刚上来的时候还在找感觉，倒是让身下那匹棕马钻了空子，几次想加速把她甩下来。好在她马术练得好，就算是肌肉记忆也能战胜马儿。
她的双膝狠狠一嗑马腹，以靴尖刮过马毛。棕马吃痛，终于从乱炮改为直线奔驰。可马儿却还在加速，她猛地一收左手缰绳，马头被迫右偏，前蹄在黄土道上刮出两道深沟。见马匹扬蹄欲惊，她迅速将缰绳绕腕两圈，借力抽向马颈血管处，这一记“醒神鞭”，彻底制住马儿的狂性。
它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回荡在山林间，久久未能平息。
“我虽不是你的主人，但你若是欺负我是个女子，今日葬身在后山的就不止羚羊，还有你。”
淡月的声音冰冷如刀刃，马儿虽不通人语，却能感知到语气，它通灵般温顺下来，乖乖地随着马上人儿的指挥走着，一步也不敢造次。
一位背着竹篓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初次入山的淡月开口问道：“大哥，您可曾在那后头见过羚羊啊？”
那人满脸褶皱，看见她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身后还背着一把弯弓，他讥诮的神情爬上脸颊，“羚羊？有啊，后山可多嘞！这位小姐是要去捕猎？小心被那羊一蹄子踹得小命呜呼咯！”
淡月眼眸一横，很是厌恶这人的无礼。
她拉动缰绳，只是将背后的弓往上托了托，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昏之前，完整的羚羊内脏。”她低声重复着入帮考验的要求，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雾。她一直向前走着，眼神紧锁地面，试图从地上的脚印里看出羚羊的踪迹。
后山早在一个月前的那场大雪里就已经被盖上厚厚的一层雪被，雪地里的足迹杂乱无章。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她发现了一些蹄印。
翻身下马，她蹲下身子用手指丈量一处新鲜的蹄印。蹄印边缘的雪还未完全硬化，说明猎物刚经过不久。循着痕迹摸进一片松林，积雪压弯了枝丫，在林中形成一道道白色拱门。
忽然，一抹棕影在二十步外的空地上闪过。
是只成年羚羊！
它正低头啃食雪下露出的枯草。
淡月的呼吸声都变慢下来，她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只是缓缓取下长弓，搭箭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这支铁箭比她想象中要重伤许多，箭头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青光。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当时父亲教她如何使用弓箭，“放松肩，吸气，稳住...”，可弓弦刚拉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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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就被割出一道血口。剧痛让她下意识松手，箭矢斜斜飞出，扎在羚羊身旁的树干上。
羚羊受惊跃起，转瞬消失在林间。
淡月咬着唇观察手上的伤口，血珠滴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老老实实做你的笼中雀，女人，既然有个有本事的男人护着，还想翻起什么风浪？”那位帮主讽刺的话语犹在耳畔。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她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子。
她搓了搓冻僵的手指，重新装箭上弦。这次她学乖了，从衣角撕下布条缠在拉弦的手指上。
不远处山坡上，那只羚羊又出现了，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一次，她低下身子缓步走近，弓弦在她手下被缓缓拉开。
淡月屏住呼吸，一秒、两秒、五秒.......
箭出如流星，却在即将命中时被一阵横风吹偏，只擦过羚羊的后腿。受伤的羚羊惨叫着奔逃，洒下一路血花。
淡月发出一声挫败的惊呼。
拔腿起身就追了上去，积雪却阻碍了她的速度，她跌跌撞撞地跟着血迹，几次险些被树根绊倒。突然，身侧出现了一抹影子，随着影子的靠近还伴随着马蹄坠地的嗒嗒声。
那匹此前厌恶它的棕色骏马，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可她此前在发现羚羊踪迹时，明明把它引到冰河中喝水去了，也将绳子轻轻绕在树上一圈。
难道是绳子绑得太松吗？
“呜呜——”马儿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声响，脚下的动作有些急切，似是在让她赶紧上来。
她这才发现，马儿盯着的方向正是那个被她射中后腿，正慌张逃跑羚羊的方向。
有了马儿的帮助，追逐一只踉跄的羚羊就显得容易多了。
羚羊也发现了后头马儿的踪迹，它努力地向前跑着，可终究没有骏马的速度更快。淡月眼眸紧锁，再次搭箭上弦，咻——羽箭射入羚羊前腿，这一次它再也无力向前奔跑。
淡月的双膝重重砸在雪地上。
她拔出腰间匕首，却迟迟下不去手。羚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手腕上，成为她在酷寒之地唯一的暖意。
“没用的笼中雀。”
那抹轻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淡月轻声道，匕首刺入羚羊腹部的瞬间，热血溅在她脸上，烫得惊人。就算这样，她手下的动作都不敢停。
热气混着血腥味一次又一次扑面而来，淡月强迫自己回忆曾在书中看到的图谱——这是肝脏，要小心分离胆囊；那是心脏，连着的主要血管不能切断……她的衣袖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手臂上。
当最后一块脾脏被放入保温的铜盒时，夕阳已经西斜。
闪着银光的匕首被抓握在她的手心，手腕用力一横，羚羊的目光永远停留在那抹惊恐之中。她伸出手将它的眼皮盖下来，也闭上眼睛，在内心虔诚地祈祷。
“小羊，你本是无辜的生灵。这一辈子，是我欠你的，下辈子，记得来找我还。”
她用雪搓了搓手上的血污，却发现指甲缝里残留着的暗红痕迹怎么都搓不掉。她解下腰带，捆住羚羊的前后蹄，拴在马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