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她拍了拍马脖子，棕马不安地甩着尾巴，但终究没有反抗。
马拖行的重量让行进速度慢了许多，而铜盒里的内脏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淡月只能不时地打开盒子查看，确认内脏是否还有余温。
当古铜色沉重的大门出现时，那一缕夕阳余晖正从上方洒下。她一侧借力翻身，帅气地下马。此时，大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发出厚重的轰隆声。
“还用看吗？她肯定没回来啊！”
“一个女人还要进什么帮，她要是和许欢和离，老子倒是愿意把她娶回家做个小妾。”
未见人影，只闻人声。
淡月一手牵着驮有猎物的马走向大门，一边蹙眉听里头传来的声音。
呵，乌合之众。
她挺直腰杆就那样站在正前方，那匹借来的骏马也十分给面子的在一旁垂首。
刚露头的二人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收住蛐蛐的声音，淡月抢先一步平静道：“羚羊内脏全在盒中，是我送，还是你们送？”
门扉大开，他们退后几步，淡月牵着马在他们惊讶地注视下走了进去。
后头的通道处来了好些人，为首的络腮胡男人很是陌生。他眼神犀利地走到淡月前头，伸出手。
尚有余温的盒子交到他的手上，他掀开铜盒看了一眼，浓眉微挑。一旁看戏的人堆里头有人在小声蛐蛐：“这...这真是她自己...”
“验伤。”男人简短地命令。
围上来几个人，淡月伸出双手。虎口的裂伤、指间的血痕、腕上被弓弦勒出的紫印，无一不昭示着这是她亲手所为。
“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
再次回到主墓室的淡月仍然挺直脊背抬头看着那位风情万种的女人。
帮主的眼眸落在她身后背着的弯弓之上，嘴里再次发出不屑的声音：“啧，看来本事都用在了男人身上啊。”
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平静地说道：“您也是女人，若不希望我入帮，直说便是，倒也不必做这些无聊的事。”
当众下她的面子，怎么能行？
“谁说我不让你入帮了，这整个赤蛇帮都是我的。”女人手袖一挥，笑得很是猖狂，“哦，忘了和你说，你的那位夫君这几日是不会回来的。这考核，还要继续吗？”
有那么一瞬间，淡月开始怀疑自己盲目地来到此处究竟是对是错。
她开始怀揣着对人性的善才来到此处，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对她却没有半分善意，眼里尽是希望她出糗的渴望。
可惜了，她是淡月，淡月断然不是寻常女子。
“继续。”
“好啊。通知下去，她的第二试，谁敢帮忙，按退出帮派处置。”帮主的一声令下，一旁站着的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退出帮派，是什么惩罚？
竟然让他们如此忌惮？
淡月也来不及多想，第二试即刻便开始了。
她需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做出二十道菜，且食材只有一样，便是她今日捕猎而来的羚羊。
淡月站在青石铺就的厨房院中央，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面前的长案上，躺着那只刚猎来的羚羊，皮毛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四周站满了帮中弟子，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则毫不掩饰地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一个时辰，二十道菜。”此前的络腮胡男人此刻化身监工，站在台阶之上一脸严肃道：“少一道，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我不可能输。”淡月坚定的眼神正在扫视那群看好戏的人。
“二十道？一只羚羊怎么可能做出二十道菜？”
“帮主分明是在刁难她。”
“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嫁了人的女人，不好好在家里，非要出来抛头露面，帮主能给她好果子吃？”
淡月在心中铭记都有哪几个人蛐蛐过他。
刀疤脸、鸡窝头、眼下痣。
她嘴角轻轻一勾，垂下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羚羊刚刚宰杀不久，肉质紧实，是上好的食材。但仅凭这一只羊，确实难以完成二十道不同的菜肴。
她眉头微蹙，忽然一个画面窜入脑海之中，她想起在后山入口处冒头的野菜和野果。
“能否借几个篮子一用？”
只有门口那位孤零零站着的老人用行动回应她，老人默默走入厨房深处，不一会儿拿着三个竹篮回来。
“她是要做什么？”
“该不会要出去采买吧？”
“一个时辰做菜都来不及，采买？怕不是要跑吧？”
络腮胡男人脸一横，道：“你要出去采买？”
淡月不卑不亢：“不是。捕猎羚羊时我注意到后山有许多野果和菜，规矩只说用羚羊做主要食材，并未限制辅料。”
男人收声后，示意老人将竹筐交给她。淡月接过竹筐快步走出院门，她凭着记忆找到那片山坡，眼睛如鹰隼般搜寻着可用的食材。
嫩香的蘑菇，伞盖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还有带着露水的荠菜、香气独特的野葱......
更远处，几棵野果树挂满了红艳艳的果实。
她的手指灵活地在丛林间穿梭，不多时便采了满满一篮。
“要帮忙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淡月一惊，回头看见管子正风尘仆仆地站在身后。他上前来气冲冲地说道：“他们就是故意欺负你！趁着许大哥不在，各种刁难你。你也是的，就算和许大哥吵架了，也没必要来这儿蹚浑水啊！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淡月礼貌地笑着，躲过他想上来帮忙提篮子的手，“帮主有言在先，凡事帮我者，当以退帮之罪论处。”
闻声，管子一下子身子僵住，他悬在空中的手迅速落下。
看来，退帮的代价许是常人无法接受的了。
“无事。我虽不能直接帮你，但可以告诉你，厨房后头有老黄头种的薄荷、花椒什么的，做菜如果用得到大可以去摘。老黄头人很好的。”
“老黄头？”淡月疑惑。
“就是给你篮子的人。”
“多谢，你快些走吧，不要让人发现了。”淡月嘱咐完，便回身继续采摘野菜。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这才回身望去。
这个不大的小男孩，却也是个真性情的人。淡月满载而归，还顺道去厨房后头采集了薄荷和花椒。老黄头站在人群最偏僻的地方，眼神慢慢变得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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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起来。
对淡月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可她此时却已经无暇顾及那些糟粕的言语。
她将食材分类放好，抽出短刀来开始处理羚羊。她每一刀都精准地切入羊的关节处，手法娴熟得令人惊叹。转眼间，整只羊被分解得清清楚楚——腿肉、里脊、肋排、内脏，甚至骨头都被分类摆放。
“呼——”淡月终于松下一口气。
此前在水中村天天看妇人们处理羊、猪、牛之类的，还有家禽，关键时刻倒是还能派上用场。
淡月将最嫩的里脊肉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用野葱、花椒和少许盐腌制；腿肉则切成块，准备红烧；肋排抹上野蜂蜜，架在炭火上烤制。羊肝切成小丁，与荠菜一起炒制；羊心则与野蘑菇一起炖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遍布汗珠，但动作却没有一丝多余。
灶台上的四口锅同时冒着热气，一旁还支着火堆烤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交织的复杂味道。
“半个时辰已过。”络腮胡男人冷漠地报时。
“啧，她才做了六道菜。”
“看来是要失败了。”
“喂！做不到就赶紧叫停吧！你要是输了，许欢兄弟回来可是要被耻笑的！”
众人哄笑一堂。
听到他的名字，淡月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正在撒盐手因为抖动多掉落了一些盐粒。好在这道菜咸一些没什么，不然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有了先前的教训，她决定对那些人的声音自行屏蔽。她开始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工作。她将羊骨敲碎熬汤，加入野薄荷提鲜；用野果的汁液腌制一部分羊肉，做成酸甜口的菜肴；甚至将羊血与面粉混合，制成血肠。
有些人已经看得呆住了，香味不断飘来，感觉到饥肠辘辘的大伙儿都已经喝了好多水了。
“最后两刻钟！”
随着时间逼近，淡月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环顾四周，她已经完成了十七道菜。她深吸一口气，取出剩下的羊杂，快速清洗后切成细丝，与野菜凉拌；又将最后一点羊肉剁成茸，与野果一起包入面皮，上笼蒸制。
四周鸦雀无声，就连那些曾经不看好她的人，都被这位坚毅的瘦弱的女子所感动。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背，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
“时间到！”
此刻，淡月刚好将最后一道菜——野果羊肉蒸饺摆上长桌。整整二十道菜，色香味俱全，排列得整整齐齐。
络腮胡男人快步走到桌前检查。从烤得金黄流蜜的肋排，到清澈见底的羊骨汤；从鲜嫩欲滴的葱爆羊肉，到晶莹剔透的血肠...确实没有一道重复的菜肴。
“这...这不可能...”
人群中开始冒出一些不同的声音。
“怎么可能？没有人帮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女人可真是有能耐啊！”
管子只敢往前靠近半步，但他的眼神里头满是骄傲。他率先鼓起掌来，随后第二位鼓掌的正是那位递给淡月竹筐的老人，再之后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就连严肃的络腮胡男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丝钦佩之色。
“慢着！”
“这些野菜野果谁知道有没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