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可好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红衣女人，正斜倚着身子，问底下站得笔直的黄义。
黄义恭恭敬敬道：“多谢帮主的厚爱，休息了这么多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轻哼一声，眉眼回落，“那便好。让你们查的人可有进展了？”
黄义看了一眼许恒，要知道他在养伤期间可都是这位许兄出去查的人，只不过他信得过他。
许恒上前一步，学着黄义的手势鞠了一躬，道：“回帮主的话，陈偶已经离开狸城近十年了，走之前还是重病在身，怕是已经撒手人寰。”
帮主正在漫不经心地摆弄一双玉手，回得很敷衍；“嗯，然后呢？”
“官府每十年会收回登记在册的空房子，离十年之期，仅剩几天的时间，我们日日蹲守，却也不见他们回来。今日是最后一日，故此先行过来复命，再过去等最后一天。”
“好啊。”她还是那般不在意的模样，而后将右腿优雅地搭在左腿上，右手背抵在下巴上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查到些什么？”
许恒头更低了些道：“没有。”
“没有？”帮主这下来了兴趣，“我可是听说，那陈家有一位老主顾，对他们可是极好的，他们走之前可还留了一大笔钱财哦。不必要告诉我，连这些你们都没查到？”
那股越来越浓的质问，让黄义在一旁瑟瑟发抖。他伸出手拉了拉许恒的衣袖，低声道：“这些你没查到？要是你查到了要全部都说出来，不然被帮主知晓你隐瞒了，那可不是几鞭子能解决的。”
许恒嘴角一勾，侧过头去用正常的音量问道：“会怎么样？”
黄义双目瞪大，生怕下一秒身首分离。
倒是上头的帮主开了金口：“也不会怎么样，充其量就是割去舌头泡个酒罢了。”
一旁的黄义点头如捣蒜，他十分惊恐地拉着许恒，“查到些什么快点都说了啊兄弟，你还有妻子要照顾，家中还有父母，可不能赌气啊。”
“是啊，学学人家，多磨一磨你的心性有好处的。”帮主仿佛把许恒当成玩物一般，笑得很是开怀。
可她越笑，越让许恒觉得恶心。
他此时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感觉险些让他招架不住，他强忍住恶心，勉强说道：“没有就是没有。”
“很是嘴硬嘛。咱们帮里好久都没来这么有骨气的新人了呢~是吧？”这句话她没有对着许恒，也没有对着黄义，而是对着身侧那些侍女们轻声说的，语气还带着些讥讽。
侍女们不敢有意见，只得连连点头。
黄义连忙拉着许恒跪倒在地，奈何许恒此时坚如磐石，他那么大的力气都奈何不了他，只好自己连连磕头：“帮主息怒啊息怒！他就是刚刚进来，年纪也小，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您别跟他动气，我回去教育一下，保证驯的服服帖帖的！”
许恒原就是个极有秩序的人，他讨厌世间一切不公平的事情，如同赤蛇帮所设立的无理规矩，他反感又抗拒。面对制定规矩的人，他绝不会服从。
眼下他就那样直立立地站着，一言不发，眼眸中燃烧着的怒火已经快烧得溢了出去。他一把拉起旁边跪着的黄义，用手肘托着他发软的身子，死死盯着上头那位巧笑嫣兮的女人。
在他眼里，她的每一寸充满女性魅惑的动作，都恶心无比。
怎料，她却没有下一步惩戒的动作，“行，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你讲一讲。那位陈家的老主顾，姓淡。”
说到“淡”字时，她的声音特意放缓，仿佛故意让他仔细听清楚那个姓氏。
“淡家嘛，原本也不是狸城中人。他们家最年长的男人是个有出息的，入赘不说，还能让自己的孩子姓淡，而后自己出海去闯出一片天地，这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于是咱们州府大人啊，就把他们家邀请到狸城来咯。那位姓淡的主顾，我记得，可是位女子，倒是个极有钱的。”
她抱着手臂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强硬着的男人，眼中透出的欣赏之意离着十米远怕是都能看见。
这下黄义是彻底放下心来，以他们要去蹲守陈家为由先行离去。临走之前，帮主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许恒，淡家那位老主顾，你当真不识吗？”
此话一出，许恒的内心仿若漏跳一拍，脑海中回荡着她的话久久未曾散去。他努力稳住身形，尽可能地去忽视掉身后那位女人的笑声。
陈府。
那处沉寂了十年的宅院，还是没有人回来。
当晚日暮之时，府衙来了人将宅院大门关好，贴上封条，摘去牌匾。
这便意味着，此处已经成为狸城的公家财产。
原本许恒只是将信将疑着，但看着府衙的人贴上封条的一瞬，心中那抹沉寂已久的疑惑才真正转为恐慌，以至于晚上与淡月互换信息时都显得心不在焉了。
“你怎么了？”淡月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停下自己说正事的语气，关切地问道。
“郡主。”他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淡月的疑惑更深：“你说。”
“赤蛇帮的帮主，好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许恒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如临大敌。
淡月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她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次，许恒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赤蛇帮的帮主，好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他很少用这般肯定的语气说话，更是很少露出慌乱的神情，这一次淡月确信了这件事情是真的。
“嗯...你不是说好像嘛，或许是想多了呢？”淡月试图用温柔抚平他的慌乱，“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跟我讲讲，或许有别的判断呢。”
他将今日在赤蛇帮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尤其是最末尾的那一句，让淡月听了都不禁蹙起眉头。
“她是如何得知，你和淡家有关联的。可与淡家有关联的不是你，应当是我才对。”说到此处，淡月的眼眸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我日日外出，难道是被盯上了？”
二人纷纷陷入思想风暴，可此人与他们之间并无直接或间接的关联，唯一能够想到的，仅仅是赤蛇帮的人脉网络远比他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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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的要大上许多。若是如此，许恒得以加入赤蛇帮，便显得有所深意了。
淡月担忧的神色悄悄爬上来，“无论她今日此举是试探还是肯定的玩弄，你在那里都太危险了。”
许恒点头：“我知晓郡主的意思，在回来的路上我也想过，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她想杀我们易如反掌，可她迟迟没有动手。我想，她应该觉得我们还有用。”
她却不赞同他的话：“我们离家时是向爹爹确认好人身安全的，若是因为这件事丧了命，不值得。”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道：“在郡主心里，家人最重要吗？”
那一瞬间，淡月感到头皮发麻。
那日坠落之后，黑衣杀手的脸和他此刻的脸重叠在一起，那日王府的熊熊烈火仍然历历在目。此刻她不敢答，更不敢去猜测他为何要这样问。
这一次，是她答非所问了，“对了，你方才说陈家的老主顾是位女子？难道是外祖父的妹妹？”
说完，她又摇摇头，“应该不是，她家所有的财产都给丈夫治病了，不应该啊。”
“我想，或许另有其人。”许恒看着她说道。
她歪了歪头，以示疑惑。
“此事我们稍后再议，只是如今的赤蛇帮，我还是想继续演下去。”许恒神色坚毅。
“可是...”淡月想阻止，却被他丝毫没有动摇的神情弄得犹豫了。
最终，她第二次败下阵来，“你想做就做吧，我明日让护卫再去买些人手，保护我是不成问题的。倒是你，不要那么死板地跟人对着干，该软的时候就要软。若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大可以破罐子破摔，亮出我的身份。我堂堂郡主，恒王独女的夫君，她若是敢动...”
她冷哼一声，不屑得很：“如果她不想赤蛇帮一举被燕北军踏平，那边来吧。”
看见她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倒是让许恒安下心来不少。
他们开始继续互换着信息，许恒的经历讲完了，如今该到淡月继续说了。
方才他的状况不好，淡月判断他定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的，索性从头说道：“你昨日给我的名单里头，那些人都是官员。只是查到的事情很是奇怪，他们确实都经手过一个案子，可那个案子极小，也就是家里头几个兄弟在争夺田产，这案子开了不过一天便结案了。事儿太小，黎儿的那条暗线也没办法拜托府衙里头去查，只是知道个大概。”
许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淡月神情疑惑继续道：“你给我名单，肯定是跟赤蛇帮的某个事件有关，可这个帮会能动手的案子或许不是小案。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一个那么简单的田产纠纷，能让他们有那么大的仇怨呢？”
此时，一直坐着的许恒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故作放松地说道：“那争田产的案子，可知道姓甚名谁？”
淡月轻叹一声：“我说了呀，事儿太小了，都没法去张口。”
“我的郡主呀。”他走近淡月摸了摸她的头，在淡月的视觉暗角处笑得很是宠溺：“若是，有人在刻意隐藏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