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风传来阵阵凉意,许恒细心地留意到窗户没有关紧,他起身去关窗,淡月讲故事的声音也因此停了下来。
他回到她的身边,用手背去测试她露在外头的皮肤,确认她的身子已经热起来后,才再次坐了下来,问道:“后来呢?”
淡月轻轻看了他一眼,连声音也温柔了些:
“后来......”
当淡奕清除外头那些吵嚷回到院子里时,女儿已经自己坚强地爬起来,瘦小的人儿孤零零坐在石头上,她低着头,不言不语。
淡奕那一瞬间觉得心如刀绞,他远远地看着女儿,再看了看破败的庭院、布满尘灰的长廊、满是白布飞舞的楼阁......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愧为人父。
四月的郊外,草渐渐地开始有了生机。三个并列起来的简陋坟堆前没被人立上自制的碑,只是碑上撰的却是血书。
一大一小正在叩拜,三下磕头,三下起身,随后小女孩上前跪在地上将纸钱扔入火中,她的抽泣声盖过了千言万语。
淡奕双手合十低头,说道:“爹、娘、福儿,我回来了。是淡奕不孝,是淡奕做了逃兵,为了一家生计选择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赚钱。你们待我如同亲生一般,我本是入赘,却让独女云舒随我的姓氏,吾妻也无半分怨言,如今淡奕赚够了钱,却儿不能尽孝,夫不能守妻......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留下一个女儿。
“今日,我淡奕在此起誓!与淡家兄弟亲眷断绝来往,自此以后我定拼尽全力护云舒周全,我的所有财产亦都归她所有,至死不悔!”
那时的云舒正哭着,全然没有听清楚爹爹说了些什么。可回到家中后,她发现来了几十号人修整宅院,而且重新买来的家丁奴仆也都需要她来一一过目。
“今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小女主人,家里头无论是布局摆设,抑或是下人奴役都依着你。”
淡奕给了她全部选择的权利,自此之后没有再缺少陪伴过一天。
他为女儿不惜高价从外地请最好的教书先生,男儿学的《诗经》礼记一个不落,却从不让女儿碰女戒之类的书籍。
云舒有一些闺中好友,每日只读些女子该读的书,学习未来如何相夫教子。她却不一样,淡奕为她修建马场,让她可以像男儿一样在马上驰骋。
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三年,不过十五岁芳龄的淡云舒,已经能够将宅院内外管理妥帖。她可以和夫子畅聊国家大事,也可以和女红先生争斗绣技。
淡奕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每日足不出户就能连通外头的伙计为他挣钱,渐渐地,惊动了附近的州府出面相谈。
原是他出海时走出了一条连国家商队都不知道的路,现下生意做得大了,倒是被人传扬出去。州府相邀他一家前往隔壁的狸城,为表诚意,特批了一处大宅院,良田三十亩,希望他能够过去并在当地成立贸易帮会,带动狸城附近的商贸。
一开始淡奕在犹豫,这儿是他记忆最深的地方,况且他也不确定女儿的意思。可是没想到,云舒却这样跟他说:“狸城四处不临海,对爹爹的生意或许没有过多帮助,但州府相邀便是朝廷看中了爹爹的能力,若是能去,将是我们家彻底翻身的机会。”
不知何时,那个曾经只知道躲在他怀里头哭的小女娃也长大了,可他只觉得是自己给的爱不够多,导致女儿如此懂事。
万历十年一月,他们二人带着整家奴仆一同去了狸城。
三月,贸易帮会被淡奕整合得很好,不少人特意搬来狸城慕名参加,帮会也因此设立了筛选制度。同月,受邀入京面圣,特批出口国家圣物,他也因此要外出亲自走上一遭。
淡奕要出海,这一趟最少半年的时间,家中虽然有信得过的家丁护卫,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放心下女儿。
他做了一个决定,当晚,他把女儿叫到房间来问她愿不愿意一同出海。
淡云舒对此是又惊又喜,以前只读些父亲带回来的绘本中描述了海上风貌,如今有机会亲眼去看,当然不可以拒绝。
于是,淡奕带着十五岁的女儿,一同出海去跑那一趟贸易。
也许是老天怜悯他们,这一趟海中之旅,没有遇到一点风暴,一路风平浪静地抵达。对方接待使团之人也客气,他们的出口货物十分顺利便完成了目标,甚至还带回了几件他国的珍贵物件回来。
皇帝大喜,又赐给淡奕一座宅院。这次的宅院却不同以往,那是在东京开封城里头的精致院落。皇帝的意思是想让他到京城生活。
这一次淡奕又来问女儿的意见,可淡云舒却一口回绝了。
“夫子常说,福祸相依。狸城是福,可京城却未必是福。与官家距离太近,反倒不是好事。但官家开口了,爹爹只管接受就是,每年过去住上一个月,也不会落下口实。”
淡奕十分宠爱女儿,所以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在此后的一年里,淡奕还是用心去经营帮会和产业,细心陪伴女儿。
有了和朝廷的关系,他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也不敢再来叨扰,生怕大哥一个不顺心把他们举家告去开封府。
直到皇帝病故,那时举国动乱,连同狸城也动荡不安。淡家那几个无良兄弟们都纷纷来投靠大哥,那时淡奕恰好不在家,乌泱泱的人不停在淡府前吵闹不休。云舒也不是吃素的,她没有让管家开门,而是遣小厮去报关,官府见来的人是淡家的,一分都不敢懈怠连忙去处理。将那群人一一赶走,却也是这一次,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故事讲到这儿,淡月的声音停了。
“怎么了?”许恒关切地问道。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祖父回来后不久,就又被派去出海商队,而后在海中遇难。我娘后来就成了孤儿,再之后就遇到了我爹。”
她把之前的纸张展开,秀气的手指点到景历三年十一月那处。
“就是这里,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外祖父的遗产被他们瓜分。可是我娘还活着啊,为什么又写的是无儿无女?”
许恒垂眸跟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道:“我想,应当是那些亲戚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呢?”淡月不理解。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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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世道女孩本就不受待见,更何况是王妃一个独女。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大抵是家中亲人离世,无良亲戚伙同官员瓜分财产,故意将那位剩下来的独女抹去。有的人心狠,还会暗中让人去杀了独女。”
闻言,淡月很是震惊:“这是什么意思?原本被登记在册的孩子也能被抹去?而且,官员瓜分财产?这别人家的钱和他一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关系。”
“傻瓜。”许恒说得宠溺,“既然孩子的户籍都可以作假,官员的为何不能?或许你外祖父的财产最后被分成十分、二十分都不一定。”
她落了眸。
“原来这个世道,比我看见的要阴暗得多。那我娘或许就是这样被赶出家门的吧,他们倒还有点良心,留了她一条命。”
“不见得。”许恒摇摇头。
淡月:“什么不见得?”
许恒眼神坚定:“不见得那时留了王妃一条命。”
面对她疑惑更深的神情,他解释道:“今日我跟着黄大哥的人脉去查了一件事,我手上有一份名单,若是郡主能对号入座他们参与了什么案子,或许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许恒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她,淡月接过扫了一眼,全是些没有印象的人名,“这是?”
“狸城的官员。”许恒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好,我明日去查。”
夜已深,他们终于各自躺下了。
周遭的环境静谧下来,连同内心也同步安宁了不少。
淡月慢慢地将头转向屏风处,透过屏风的缝隙能看见一点点他的轮廓。不知为何,方才将心里话说出来后反倒舒心了许多。
她知道自己的娘亲曾经受过什么委屈,可却没有人能够分享。此前听恒王说,她也只是一个倾听者。可作为爹娘的女儿,她的情绪也是需要抒发的。
现下有一个人能和自己分享过往,反倒让她觉得很幸运。
“希望这一辈子,你不要变坏才好。”
她的声音特别小,是在说给自己听,怎料许恒还没有睡着,问道:“郡主方才说什么?”
淡月自顾自地笑了笑:“没什么,晚安。”
屏风后头的人也把头转过去,眉宇间充满疑惑,但他也没有多问,道:“晚安。”
一夜好眠——
天才亮起不久,屋外头就传来一阵阵轻呼声。
“许兄弟——”
“许欢...”
许恒从睡梦中惊醒,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才判断出这是黄义的声音。担心淡月被吵醒,他故意轻敲了一下地板,坐起身往床榻的方向瞧着,还好没有吵醒淡月。
他静悄悄地起来,正打算拉开门时,后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要去哪儿?”
闻声,他的身子怔住了,一会儿才渐渐放下发僵的肩膀,轻声说道:“今日要和黄大哥回帮里头复命,你自己出门的时候小心一些,若感觉有危险就等我回来再去也不迟。”
说完,只听床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仿佛在跟他说:知道了。
他补充道:“我今天不会回来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