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户部侍郎陈宏华,素日里与袁晁颇有几分情面。因赵灵犀在义安郡采买皮毛一事,闹得风风雨雨,陈宏华心头便存了芥蒂。
采买军需本是户部职权,如今赵王妃绕开衙门,自行其是,还将皮毛径直送往北疆,这无异于视户部于无物,更是对他这尚书的莫大轻慢,不是明摆着打户部的脸么?
他是个方正规矩之人,自诩清流,最看不惯这等名不正言不顺、邀功请赏的勾当。想着赵灵犀不过小家微门出身,侥幸攀得高枝,骤然居于王妃的高位,怎就这般急不可耐,要做此等揽权施恩之事?他心中愈发不喜。
王弦高不过一介商贾,浑身铜臭,若非图谋厚利,岂肯轻易倾囊相助?二人怕不是借着采买军需的名头,暗中勾结,借机中饱私囊罢!况且,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想在边疆将士面前博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借此笼络人心,树立威望,这岂是妇道人家该做的事?
陈宏华越想越觉此事不妥,便觉得自己理当为君分忧,为国除弊。他让自己的门生,连夜修了本章,于次日早朝,瞅准时机呈了上去。
疏中虽未直言王妃贪墨,却处处影射其与王弦高之间,名为采买,实为权钱交易,恐有不可告人之情弊,恳请圣上明察。
晋文宗本就对赵灵犀的来历不甚满意,总觉得小门小户出身,眼界格局终究有限,怕是见了银钱便失了体统与分寸。
他被勾起旧事,想起先王妃李毓曾暗中挪用袁晁的银钱接济娘家,虽因顾及袁晁颜面未曾深究发作,但心头那根刺儿始终不曾拔去。
如今赵氏行事,比之李氏,更是明目张胆,怎不令人生厌?
晋文宗命人彻查此事,到底顾念着袁晁的脸面,不便大张旗鼓,便传了大太监崔简上前。
晋文宗叹了口气,缓缓道:“赵氏采买皮货一事,有些议论。你带几个人,轻车简从,去义安郡走一趟。不必声张,只将事情原委查个清楚明白。”
崔简一听便知其中关节,当下也不多言,点了几名精干随从,备了寻常车马,悄然离了京城,往义安郡而去。
赵灵犀早已得了信儿,不知晋文宗何故派人前来,她心头忐忑,思忖着自己行事磊落,倒也不惧。
两下里按礼数见过,崔简见赵灵犀倾国倾城之貌,却沉静寡言,举止从容。面对自己的天使之尊,既不谄媚逢迎,亦无畏缩不安,一派不卑不亢的气度。
众人略作寒暄,赵灵犀便请崔简一行入城,到王府下榻。
崔简笑道:“不敢叨扰王妃,我等就在驿站落脚便好。”赵灵犀见他坚持,也不强求,只命王守成好生照应。
待在驿站安顿妥当,崔简便屏退左右,请赵灵犀单独说话。他也不绕弯子,只将圣上口谕转达:“圣上闻听王妃采办皮货,劳苦功高,本应嘉许。但朝中众人亦有微词,言及此事有不妥之处。圣上不忍王妃无故蒙尘,特命老奴前来,只为查明实情,还王妃一个清白。”
待崔简说完,赵灵犀方才缓缓开口:“有劳崔大人一路辛苦。王爷信中所书,如今正值隆冬,边关苦寒,将士们衣衫老旧单薄,正眼巴巴盼着这批皮衣送去救急。大人若要查账、查库、查人,妾身即刻安排便是。眼下缝制御寒衣物之事,万万是不能停的。”
崔简原以为赵灵犀不过是个有些运道、柔顺恭谨的小家碧玉,不想看似温柔和顺,言语间却寸步不让。这份见识与胆魄,委实不像久居深闺之人。他笑道:“王妃深明大义,老奴理会得,定不能耽搁了王妃的正事。”
接下来的数日,崔简便依着自己的步调,明察暗访起来。他找了几个工匠、妇人攀谈,众人无不称颂王妃仁德,说若不是王妃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来做本钱,又请了王大官人襄助,他们这些人家,这个冬天没有工钱,不知该如何挨过。又说王妃心善,给的工钱比别处都实在,从未克扣拖延。
崔简听得越多,心中越是疑窦丛生,继而转为几分惊异。这与陈宏华所奏,竟是风马牛不相及,全然南辕北辙!
赵灵犀非但没有中饱私囊,反倒是倾其所有,拿自己的私房来贴补,做这本该由朝廷拨款、户部经办的事情。
此事若在京中,官场老油子们哪个不是雁过拔毛,想方设法从中渔利?谁肯做这等只付出、不求回报的傻事?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赵灵犀图的究竟是什么。
待将一切查访清楚,崔简斟酌再三,提笔给圣上写信:“……老奴所见所闻,与京中传言迥异。王妃赵氏以私房之财,办公家之事,采买皮毛数千张,雇佣工人日夜赶制御寒衣物,以济边关之急。其间账目清晰,未见丝毫中饱私囊之迹。百姓感其恩德……实属深明大义不可多得……臣不敢妄言,据实以奏,恭请圣上睿断。”
王弦高自打知道京里来了位姓崔的大人,打听到崔简在御前行走,惯于钻营的心思便活络开了。
他明白商贾之家,纵有万贯家财,地位终究卑微,少不得要结交官场上的靠山。崔简查出王妃采买之事并无苟且,反是义举,王弦高自觉亦有襄助之功,若能借此机会与崔简攀附上一二,行事都能便宜不少。
王弦高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亲自来到驿站求见。见了崔简,满面堆笑,言语间极尽恭维:“崔大人,草民听闻大人屈尊下榻在驿站之中,如此简陋之所,实在是有失大人的身份。草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惶恐与难受。大人若不嫌弃,可否赏脸,让草民略备一桌薄酒,为您接风洗尘?也算在下略尽一点地主之谊。”
崔简跟在晋文宗身边侍奉多年,见惯了各色人等。王弦高纵然富甲一方,也只是个浑身散发着铜臭气的商贾,算不得入流人物。
他身份敏感,岂能轻易与这等人搅和在一起?崔简淡淡一笑,道:“王老板客气了,王老板的心意,本官领了,只是宴请就不必了。”
王弦高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依旧,他也是个见惯场面的人,知道这位崔大人看不上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是自讨没趣。陪着崔简吃了盏茶,说了些本地的风俗人情,趣闻轶事,便十分知趣地起身告辞出来。
回到家中,王弦高望着满屋的富丽堂皇,心头却是憋闷,忍不住重重地长叹了口气,对前来奉茶的柳氏抱怨:“我算是看透了,咱们做买卖的,纵有金山银山,在官老爷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我去拜见京里来的崔大人,都懒得瞧我一眼!”
柳氏笑着,给他添茶,劝慰道:“老爷安安分分做生意,咱们家已经家财万贯,何必去看他们的脸色?”
王弦高心中不耐:“士农工商,商贾终究是末流,地位上到底差着一等!几个孩子耳濡目染,只知道学做生意,读书应考便个个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将来偌大的家业,若无个一官半职的子孙来支撑门楣,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巧取豪夺了去!”
他越说越是气闷,又叹了口气,“想想还是你娘家那边强些,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我娶了你,也算是勉强攀上了一门官亲。”只是柳家毕竟官微职小,顶着个名头罢了,真遇到大事,根本指望不上。
户部衙门之中,却是两般景象,陈宏华年事已高,为人持重,奈何部中实权,倒有大半要看侍郎管继勋的脸色行事。
管继勋乃当今皇后的嫡亲胞弟,圣眷正隆,平日里眼高于顶,性情又骄纵蛮横,等闲不将朝中同僚放在眼里,常背后冷嘲热讽陈宏华“老迈昏聩”、“不知变通”等言语。
管继勋竟将北疆的军需物资视为自家的钱袋子,暗中指派心腹,一个唤作林庆德的,在粮草、棉衣等项上大做手脚。棉衣被换成塞满朽坏芦花、秽污棉絮的劣等货色;粮米掺入大量砂石,甚至将存放多年、霉变生虫的陈粮混入其中。
如此克扣下来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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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由林庆德经手,悄悄倒卖给边市上的相熟商贾,换来的巨额金银,如流水般淌入管国舅的私囊。
可怜北疆戍边的数万将士,身处苦寒之地,本就苦不堪言,再加上食不果腹,冻馁交加,军中怨声四起,士气低迷,只是碍于管氏权势,无人敢于明面上捅破罢了。
陈宏华拿着北疆加急送来的文书,面色凝重。陈平在信中怒火冲天,详述了接收粮草的情状,要陈宏华彻查,否则边关将士,未死于敌手,先要尽数死于这冻馁之下了!
陈宏华知晓管继勋的勾当,只是管皇后袒护,他行事又张狂,轻易动他不得。此事关乎国之干城,若再隐忍,恐酿成大祸。
他缓步踱到管继勋的公房外,管继勋正歪在铺着锦垫的大椅上,听着众人奉承说笑话。见陈宏华进来,他眼皮抬一下,歪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依旧稳坐不动。
陈宏华压下心中的不快,语气郑重:“管大人,抚远大将军陈平言及今年运抵的粮草、冬季棉服极是不妥,信中说,粮米之中掺杂砂石甚多,且有霉变之象,棉衣亦是粗劣不堪。此事非同小可,已然影响军心士气,义安王已经上书陛下,请求朝廷彻查。”
管继勋霍地坐直身子,一脸厉色:“陈平那厮惯会无事生非,叫苦连天!粮草里的砂石,是为了防潮防虫,自古便有的法子,亏你还是户部尚书,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至于霉变,定是路上淋了雨雪,或是他们自己看管不力,难不成还要本大人亲自押送粮草去不成?”
他语带讥诮,斜睨着陈宏华,“我看,尚书大人是年纪大了,越发糊涂。还是说,你与陈平手脚不干净,想把黑锅甩到我的头上?”
陈宏华听他血口喷人,倒打一耙,饶是几十年的养气功夫,此刻也是气得脸色铁青。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他冷笑道:“管大人好大的威风,军国大事,干系重大,你且好自为之!”
管继勋打发了陈宏华,心中兀自不快。林庆德告知他:“……义安王妃赵氏,在南边采买了大量的皮毛,已然打点停当,要送往北疆军前。”
管继勋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响:“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手伸得倒长!袁晁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这不是说我管继勋连个女人都不如,连朝廷拨发的军需都不及她那点私房货?岂有此理!”
他越想越气,怒火攻心之余,贪念又起。“她不是要送吗?我倒要看看,她送不送得到!”上好的皮毛,若能弄到手,转手卖出去,又是一笔可观的进项。
管继勋阴鸷地笑了笑,吩咐林庆德:“你去找些人,在他们去北疆的路上,好生‘迎接’一番。记着,手脚麻利些,东西务必到手,至于人嘛……不必伤了性命,打杀了未免动静太大,反倒引来麻烦。”
数日后,一支颇具规模的车队,载着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皮货,行进在通往北疆的官道上。
队伍前方,除了王府的护卫,还有一面“大鸿镖局”的杏黄大旗迎风招展。王弦高卖给赵灵犀这批皮货并未赚取多少利润,但他心思活络,主动提出愿再出一笔重金,请大鸿镖局的赵大海率一众精锐镖师,襄助王府护卫,共同押送。
赵灵犀见他如此殷勤,又考虑到路途遥远且不太平,便也乐得卖他这个人情,欣然应允。
赵大海经验老道,深知路途艰险,一行人顶风冒雪行路,至险要地段,突然涌出几十名手持刀剑的大汉,这些人并不言语,如狼似虎般朝着车队猛扑过来!
王府的护卫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劫匪冲了几次,非但没能靠近车队,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赵大海善后,指挥镖师左右包抄,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杀之后,竟生擒了十余名劫匪。
众人将这些俘虏捆绑结实,连同缴获的兵器,一并押着,继续顶着风雪,朝着北疆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