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成自王弦高府上愤愤而归,将见面的情形一五一十回禀了赵灵犀。
赵灵犀听罢,心下早已转过几个来回。袁晁镇守义安郡多年,王弦高虽富甲一方,却从未得过他的青眼,连府门都没有进过一回。
王弦高如今敢这般拿乔,无非是挟资自重,又仗着有靖安王的关系做挡箭牌。说什么与我素有交情,当初父亲拒了他的亲事,今日竟还敢存着不足与外人道的龌龊心思。
赵灵犀心中恼怒,面上波澜不惊,笑着对王守成道:“北疆军情紧急,将士受冻,此事断不能就此作罢。”她略一思索,“王弦高不是要见我么?索性便遂了他的意。只是,不能传召他至王府。”
王守成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赵灵犀笑道:“还得烦请先生替我传个话,就说明日午后,我请王老板和他夫人到听雪楼吃茶,务必请他携夫人同至。”
王守成点头,无奈笑道:“娘娘思虑周全。听雪楼地界清雅,既不张扬,亦不失体面。只是……娘娘千金之躯,与此等市侩小人周旋……”他终究有些不放心。
赵灵犀莞尔一笑:“先生放心,我不过是与他谈一桩买卖,又非龙潭虎穴,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届时还需劳烦先生一同前往,也好为我坐镇参详。”
王守成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王弦高听说赵灵犀竟真的相约听雪楼,还要他带上夫人柳氏,不由得一愣,不成想她嫁入王府一年光景,倒有几分胆色和手段,竟敢独当一面,敢与我过招。有趣,有趣!
他吩咐下人备好衣衫,又去内宅知会了夫人柳氏。
这柳氏,说来亦是可怜人。她闺名唤作红英,年方二十有三,父亲不过是府衙门里一个七品小官,俸禄微薄,不够大家子的嚼用。
柳红英终日在家中帮衬母亲,浆洗缝补,做些绣活补贴家用。她原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是柳家拿不出像样的嫁妆,又指望着她在家中帮衬,亲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谁承想,竟有保媒拉纤的冰人前来说媒,说的竟是城中首富王弦高!媒婆口灿莲花,只说王家富贵泼天,良田万顷,金银如山,到时候连带着娘家也能跟着沾光不少。
柳父柳母动了心,柳红英不过是家中换取银钱的一件活物罢了,一顶小轿便将柳红英抬进了王家的深宅大院。
王弦高见她容貌温顺,又是个未经世事的,倒也还算满意。只柳红英性子沉闷,既无才情,亦无趣味,远不及他的美妾妖娆解语,王弦高新鲜了几日,便也冷淡下来。
听雪楼早已收拾出一个临窗的雅间,王弦高携柳氏早早便到了,柳氏端坐一旁,双手拢在袖中,略显局促。
只听楼梯处脚步声响,一众人陪着赵灵犀缓步而上,她眉目间自带一股清贵沉静之气,全然不似初入王府时的青涩。
王弦高与柳氏见状,忙离座起身,趋步上前,纳头便拜:“草民(贱妾)参见王妃娘娘,娘娘金安!”
不等他二人礼毕,赵灵犀已是虚扶一把,面上带着笑容:“王老板、王夫人快快请起。今日不过是请二位来闲坐吃茶,叙些闲话,何须行此大礼?倒叫我不安了。”
众人待赵灵犀在主位坐定,王守成陪坐于侧,王弦高与柳氏方才在下首相陪落座。
赵灵犀的目光先落在柳氏身上,只见她眉眼低垂,面容白皙,五官倒也清秀,细看之下,竟与自己的容貌有一两分的相似。
赵灵犀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笑道:“先前总听人说王夫人贤淑温婉,今日一见,果然是位标致的人物。”
说着,她对身后的阿芜使了个眼色。阿芜会意,上前一步,将一个锦缎盒子呈到柳氏面前。
赵灵犀笑道:“初次相见,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只碧玉镯子,水头尚可,夫人若不嫌弃,便权当个玩意儿戴着罢。”
柳氏抬眼看了看,却不敢伸手,只怯怯地望向王弦高。
王弦高哈哈一笑,起身亲自从阿芜手中接过盒子,捧在手里,对赵灵犀躬身道:“娘娘厚赐,贱内何德何能,敢劳娘娘如此费心?”他说着,将盒子递给柳氏,“还不快快叩谢娘娘恩典!”
柳氏这才连忙起身,又福了一礼,声音细弱蚊蝇:“多谢娘娘赏赐。”
赵灵犀笑笑,复又看向王弦高:“王老板家资万贯,想来平日里给夫人置办的珠宝首饰,定然都是极顶尖的奇珍异宝了。我这点子薄礼,怕入不得夫人的眼,让王老板见笑了。”
王弦高忙道:“娘娘说哪里话!娘娘赏下的,便是地上的尘土,那也是好的!贱内能得娘娘青眼,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赵灵犀笑一笑,话锋却是一转:“王老板快人快语,想必也不喜兜圈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她看着王弦高,“如今北疆天寒地冻,将士们缺衣少甲,亟需一批上好的皮毛以做御寒、防护之用。王老板手中正有一批辽东来的皮货,我知王老板是生意人,我亦不愿让王老板折了本钱。不知王老板可否割爱,将这批皮子转卖于我?价钱上,只要公道,我绝不还价,必定让王老板稳赚不赔,如何?”
王弦高坐在下首,听着她娓娓道来,目光偶尔在她脸上流连。不过一年未见,眼前这女子已然脱胎换骨,昔日的青涩稚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从容的气度。
那双明眸顾盼生辉,言谈举止间挥洒自如,尤其是那临花照水般的美貌,更添了几分不可方物的风情,看得他心里竟有些痒痒的,暗叹一声:可惜!可惜!这等人物,当初怎就未入我王家门!
王弦高定了定神,面上依旧堆着笑,道:“娘娘为国分忧,体恤将士之心,实在世令草民敬佩。只是……唉,并非草民不愿为朝廷效力,实是这批皮货……哎,说来话长,靖安老亲王,也在里头参了份子。您想啊,有他老人家的干系在里头,草民实在是不敢擅自做主。万一老亲王怪罪下来,草民可是吃罪不起啊!”
赵灵犀看向王弦高,目光平静无波:“生意场上的事情,说到底,不过一个‘利’字。老亲王参了份子,图的自然是分红获利。你将皮子卖给安南国也好,卖给我义安王府也罢,与他老人家何干?难不成,他老人家还会亲自过问这皮子是到了张三手里,还是李四手里?”她嗤笑,“该给他的那份红利,一文不少地送到他老人家跟前,银子到了他手里,难道还会咬手么?”
王弦高干咳两声,笑道:“娘娘说笑了。这批货,却也不单单是银子的事儿。与安南国那边交易,除了银钱之外,还能换回些咱们大晋少见的香料、药材,乃至奇珍异兽……这些东西,也是老亲王那边点名想要的……”
“哦?奇珍异兽?莫非老亲王府里还缺几只猴儿耍不成?”赵灵犀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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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便笑着打断了他,有意激将道,“王老板,本王妃素来敬佩你的经商之才,可听你方才这番言语,倒像是将自己看作一个低买高卖的二道贩子了。”
赵灵犀笑容微敛,道:“香料奇珍固然难得,但与北疆将士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王老板这批皮毛奇货可居,我还是那句话,你开个价,只要价钱公道,我尽数买下。若是我这王府财力不济,买不起你这金贵的皮子,那你再卖与安南国,或是留着给老亲王换猴儿,我绝无二话!”
王弦高听得心头一震,只觉心神俱爽,眼前的赵灵犀竟让他生出一种棋逢对手之感。再瞥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喝茶的柳氏,两相比较,更是觉得赵灵犀光彩照人,别具风韵。
王弦高哈哈笑道:“娘娘快人快语,草民佩服!既然娘娘把话说到这份上,草民若再推三阻四,倒显得不识抬举了。也罢!娘娘稍候片刻,容草民吩咐下人去清点一番,稍后定给娘娘一个回话!”
“不必稍后了,”赵灵犀却不给他拖延的机会,笑容依旧,“这批货在你手中囤了多久,价值几何,想必早已是烂熟于心,哪里还需要现去清点?你如今便给我个数。我这边得了准信,也好即刻打发人手赶制软甲,多耽搁一日,北疆的将士便多受一日的冻。王老板今日之义举,待王爷班师回朝,我定向他禀明,朝廷定有褒奖!”
王弦高被她逼得无法,只得又道:“这皮毛一道,也分三六九等。有那整张无瑕的上等貂皮、狐皮,自然价值千金;也有那略带残次的,或是寻常牛羊皮,价钱便差得远了。总得知晓娘娘欲要何等品级的皮料,方好计价啊。”
赵灵犀闻言,不由得笑了,道:“王老板藏有极其稀罕、堪比黄金的极品皮裘,那些,你尽可以自己留着,或是献给老亲王,我绝不夺你所爱。至于其余的,不论是上好的貂皮、还是下等的羊皮,到了我这里,皆是一视同仁!都要做成软甲,送到北疆去!难道下等的猪皮,它就不能御寒、不能稍稍抵挡刀箭了么?”她看着王弦高,“皮毛到了抵御风寒、护卫性命的关头,它就是皮毛!在我这里,没有上等下等之分,只有够不够用之别!”
王弦高听得瞠目结舌,心内暗道她的无耻,总不能让我赔着银子卖给你?他抚掌大笑,道:“妙!妙啊!王妃娘娘此论,草民受教了!佩服!佩服之至!”
他眼中异彩连连,心道:“可惜啊可惜,终非我池中之物!纵我有万贯家财,在这‘士农工商’的世道里,终究是末流,敌不过人家为官做宰的一句话!”
他心中百感交集,只笑道:“罢了!既然是为边疆将士,为朝廷出力,草民岂能再谈价钱?草民便按进货的成本价,尽数转予娘娘!至于靖安王那边……”他豪气地一挥手,“他老人家那份,草民自掏腰包补上,绝不敢让娘娘与王爷为难!”
赵灵犀听他竟说要按成本价出让,心中自是冷笑:“商人逐利,本性难移。你能做赔本的买卖?不过是看在我王妃的身份和北疆军需的大旗下,借坡下驴罢了。”
她笑意盈盈,起身道:“如此,便多谢王老板深明大义了。王老板此番义举,实乃我大晋商贾之楷模,边疆数万将士,定会感念王老板今日之恩德。”
说罢,也不多留,便与王守成一道,告辞离去。只留下王弦高坐在雅间之中,看着赵灵犀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