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康二十七年春,匈奴汹汹来犯,镇北将军崇长卿率其子定远将军崇雲,其女昭武校尉崇霓迎战,两军对峙于灵州,一时间竟是难解难分。
边境战况焦灼,朝廷自是心焦如焚,雪花般的旨意在驿差的日夜奔波之下飞往北境,句句饱含鞭策之意。
而今日要发出的其中一封,此时正被唐昭离捏在手里。
“……兵部竟然只能筹到这么点粮草?户部不是已经松口拨银了么?”
唐昭离将卷轴丢在一旁的小几上,向屋中最上首出言询问:“三哥,兵部就此事做何解释?”
“他们说,是户部拨的银两不够。”唐佑宁坐于书案后,撑着头,脸上写满了沮丧与懊恼,再不见平日里的生龙活虎。
“那三哥可有向户部求证?”
不待唐佑宁回答,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幕僚便愤愤然出声道:“殿下与臣去过户部了,可户部那群老东西也在推诿,扬言是兵部谎报数目,想要饱充私囊!”
“呵!兵部与户部贯来如此!”
另一位稍显年轻的幕僚亦是慷慨陈词道:“不过是一个不想拨钱,一个不想筹粮罢了!前线的将士们抛头颅撒热血,他们这些酒囊饭袋却在后方消极怠工!可悲!可叹!”
“国难当头竟还敢如此,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啊!就是啊!”
“一群只知贪图享乐的硕鼠!”
众人义愤填膺地声讨起来,有的斥兵部懒政,有的骂户部鸡贼,有的唾弃两部敷衍塞责,却无一人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眼见议题越扯越偏,甚至还隐隐有妄议朝政的趋势,唐昭离急忙望向唐佑宁,想示意他出声控制局面,但唐佑宁自己也深陷消极之中,他非但没有制止,甚至还赞许地应和了几句。
见此情形,唐昭离只得无奈地坐看众人发泄,待散会后,再寻唐佑宁单独议事。
“阿离,没有用的。”
唐佑宁蔫头耷脑地趴着,颀长的身形一整个蜷缩在小小的矮榻上,瞧着憋屈极了。
唐昭离侧靠于一旁的扶椅,伸手戳了戳唐佑宁弓起的脊背:“不就是被两部敷衍了么?这是朝堂上常有的事,何至于如此颓唐?”
唐佑宁骤然一缩,躲开了唐昭离的手。
“痒!”
“那你起来!”
唐昭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个王爷虫似地缩成一团,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就不成体统罢!反正我本就天资平庸,无计可施!”唐佑宁声音郁闷,似乎还不曾从方才的消极情绪中解脱出来。
见兄长这般沮丧,唐昭离便也生出了些心疼,她往前凑了凑,伸手轻拍唐佑宁肩侧,安抚道:“三哥莫要讲这些丧气话。那些老臣混迹朝堂多年,自是不好对付,你一时没有头绪,也在情理之中。”
“三哥不妨平心静气,再好好思量一下应对之策。”
“那我能怎么应对?他们有心敷衍,难道我还能强抢了不成?”
“非也。”
唐昭离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借。”
她期待地看向唐佑宁,希冀他能就着提示,自己想出一个周密的计策。
“借?”
唐佑宁陷入了沉思。
须臾之后,他猛地从矮榻上一跃而起,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欣喜。
“阿离,我明白了!”
“你说得对,户部虽拨不出银钱,但我们可以找父皇借呀!”
“……”
唐昭离愣住了。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出声确认。
“哎呀!户部不是找借口不肯拨银嘛!”
“没有银两,兵部便无法筹粮,没有粮草,北疆便会陷入危机。”
唐佑宁自信满满:“既然问题的根源在于银钱,那我们只要找父皇讨到足够多的银钱,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阿离,我说得可对?”
他一脸雀跃地望着唐昭离,等待着她的夸奖。
可唐昭离却是扭头避开了他晶亮的眼神,扶额苦笑出声。
对……对你个头!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孩童似地遇到问题就只会找爹娘!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问唐佑宁:“你可知父皇的钱从何而来?”
“自是从国库中取。”唐佑宁不假思索。
“国库的钱又是谁在管?”
“自是户部。”
“那好,”唐昭离眸光一闪,“既然父皇也是从户部取钱,那你找父皇意义何在?让父皇替你去户部要钱么?”
“这……”
唐佑宁收了笑容,硬着头皮狡辩道:“父皇龙威甚重,若是他发话,那些人定不敢再推诿……”
“怎么?”
唐昭离无语:“父皇命你督管辎重,就是想借此锻炼你,你倒好,竟是反过来将活丢还给父皇。”
“既如此,父皇自己拟旨办了便是,找你做什么?”
“呃……”
“好罢好罢,”唐佑宁心虚地摆摆手,支吾着小声道:“那,那我就让父皇从私库取银好了,私库总不归户部管了罢?再不济,我便自掏腰包……”
“……”奇才。
唐昭离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先跳过银钱的问题。
“好罢,假使你有了银钱,之后呢?你要如何筹粮?”
“筹粮?自然是将银钱拿给兵部,让兵部去筹粮啊。”唐佑宁一脸理所应当。
“如今有了银钱,他们再没有推诿的理由,只得好好地替北疆筹备辎重。”
“此事便了结了。”
“……”
唐昭离开始头疼了。
她蹙眉沉思半晌,还是决定好好地给唐佑宁讲讲缘由。
“三哥,兵部不肯筹粮,其根源并非是没有银两。”
“啊?”唐佑宁一脸震惊,“不是银钱的缘故?那是为何?”
“太子的生母是王皇后,而王皇后的父亲,正是兵部尚书王谓。”
唐昭离道:“你与太子明面上虽一派兄友弟恭,可朝中谁人不知你们的斗争?”
“王谓身为太子的外祖父,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倘若你督粮一事办得漂亮,得了众臣,甚至是百姓的赞誉,那太子该如何是好?他要如何收拢失去的民心?”
“兵部不是无法筹粮,也不是受限于户部,他们不筹,仅仅只是不愿。”
唐佑宁脸上的欢欣如潮水般褪去,又变成了之前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重新躺回矮榻上,愤懑不平地重锤手边的引枕。
“哼!他不愿拉倒,我还不想找他筹了呢!”
“那便这样拖着罢!我倒要看看谁拖得过谁!”
拖着?那战局怎么办?边关的将士与百姓怎么办?
“三哥……”
唐昭离出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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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但却被唐佑宁打断了。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可……”
“就这样罢,阿离,我前几日命人给你搭了架秋千,你可要去看看?”
“……”
面对着唐佑宁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唐昭离终究是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算了。”
她妥协道:“三哥,此事你交给我罢。”
“不出十日,我会叫王谓松口筹粮。”
……
窗外,一只雀儿从碧绿的柳条间穿行而过,落在了檐角之上。
它闭目歇息,再睁眼时,已是日向西行,几近酉时。
一辆辘辘行过的马车惊扰了它,雀儿倏地展翅俯冲而下,轻盈地掠过车帘上那招展的“华”字。
这正是淳华公主唐昭离的车驾。
唐昭离此时正闭目端坐车中,长出一口浊气。
明明身处融融春日,可她却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那个无助的隆冬,她孑然一身,孤独地躺在榻上等死。
明明她已经重生了,明明她此生已将何鼐制住,杜绝了他作乱的可能,为何她还是会觉得力不从心,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昊王一党日渐颓败?
唐佑宁他……唉。
若他仅仅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富贵闲人,今日之事,唐昭离也就认了。
很可惜,他不是。
父皇的那句话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的兄长什么样,朕最是清楚,便是朕敢放权,他也不一定敢接。”
他过于单纯,从来只会把问题想得简单,也从来理不清朝中那些纷繁复杂的牵扯关系。
他其实没有野心,也没有抱负,若不是被父皇推着赶着,他不会想要去参与夺嫡。
你的兄长,本就不适合登那九五之位。
唐昭离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可是,难道他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她掀开了遮挡侧窗的帘子,向窗外望去。
此处是闹市区,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鳞次栉比的屋宇伫立在大道的两侧,遮挡了唐昭离望向远处的视线。
前路究竟在何方?她该如何,才能扭转这看似必败的困局?
“延龄,停车。”
唐昭离突然开口发话。
“你去为我寻匹马来。”
延龄应了声是,片刻后,竟还真的为唐昭离找了匹马来。
马车在路边停下,唐昭离从车上下来,翻身上马。
“延龄,我要去郊外山中的庄子小住几日。”
“喏,奴这便回宫打点行囊。”
延龄抬头望了望西坠的太阳,心中升起些许担忧:“殿下,天色已晚,您带几个侍卫同行罢?”
可唐昭离却拒绝了。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唐昭离用力地一扯缰绳,骏马仰脖嘶鸣,扬蹄向前奔去。
她太想宣泄苦闷,也因此不曾注意到街角的馄饨摊前,有一人匆匆站起,纵身一跃上马,向着她的方向追来。
“公子,您去哪儿?!”
福来在原地焦急地大喊。
“这馄饨还要不要了啊?”
“不要了,你先回府罢!”
少年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雀跃,尾音上扬。
“我看见昭昭了!我要去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