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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出卖

作者:时生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浓郁的药香飘入鼻尖,阵阵人语与声声叹息贯入耳中。


    温瑾睁开双眼缓缓坐起身,视野中是模糊的世界,不过比起两日前穿越过来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听到动静,床前踱步的人影蓦然回身,快步扑上前来,握住温瑾的手:“怀瑾,你终于醒了,你已昏迷了整整两日。”


    “陛下,我没事,只是睡地久了些。”她看向赵焱的脸,无奈视野像加了一层蒙版,怎样都看不清。


    赵焱连忙让太医一个个都上前来挨个为温瑾把脉,两条腕子来回被五六个人摸来摸去,然后他们又挨个给赵焱汇报温瑾的身体状况。


    唧唧歪歪的,温瑾听地头痛,摆摆手:“陛下,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有事同你说。”


    她语气实在称不上好,甚至带着些烦躁,让赵焱心头一跳,但似乎这股烦躁与他无关,更与恢复记忆无关,他的心稍稍安下些许。


    温瑾垂首,静静听着宫人退下的响动,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被角,真的要将萧珏的战略计划全盘托出吗?那她穿越回大号的世界线还会是原本的世界线吗?萧珏还会活着吗?


    可是,萧珏性格中偏激的那一面如同定时炸弹,若是让他赢得天下,上邽惨案恐怕会再次上演。


    那些守兵有什么错?他竟毫不纳降,斩杀干净。


    曾家的老弱妇孺又有什么错?他屠灭曾家满门。


    “怀瑾,怀瑾?”


    “啊?”温瑾回过神来。


    “你方才说,有何事要告知于我?”


    温瑾的牙齿在下唇的软肉上反复碾磨,她越发心慌意乱,心神不宁,明明临门一脚,她却开始犹豫了。


    她竟还对萧珏抱有恻隐之心,她想到了春生,想到了大叔,终于横下了心。


    唇瓣轻轻颤抖,熟悉的,磁性的男性嗓音从她的喉间传出,她感受到自己语气的虚弱:“我做了一个梦。”


    她定了定心神,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元启五年,江陵会失陷,与江陵相望的襄阳有天险阻绝,本就易守难攻,宁愿打持久战,你也不要将自己的心腹大将与过半兵力投入到襄阳。”


    她一口气说完,兀自沉入自己的情绪中,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中她也没察觉到分毫。


    她无法真的将萧珏的计划详细透露,但仅仅是这样一点兵力部署的提示,对于一个有雄才大略心思缜密的开国皇帝而言也已足够了。


    同时,有所保留地透露信息,也能减少她出卖他的一点负罪感。


    赵焱目光沉沉,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沉吟半响,却见怀瑾脸色苍白,他暂且按下心头疑虑:“只是一个梦,何苦这样当真,扰地你心神不宁。太医就在殿外候着,我去将他们唤进来吧。”


    他方起身,小臂便被用力按住。


    “不,相信我,呈明,那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你不能上当。”


    见他不信,温瑾下意识脱口而出,但赵焱何等敏锐,温瑾话毕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说的太多,恐怕真会害死萧珏,一瞬间她后脊生出一抹凉意,直导入四肢百骸。


    “为何会这么说?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温瑾心神恍惚地摇头不语,她的脸被一种失神与哀伤笼罩。


    赵焱将她拥进怀里,温瑾阖上双眼,紧紧回抱住他,就像抱紧那匹灵性的马儿一样。


    她多么渴求怀抱的温暖,只有这样,似乎才能化去一些悲痛失望所带来的寒凉。


    赵焱怀中温醇的龙涎香安魂定魄,将她恍惚的心神安抚下来。


    她埋首在他怀里,闷闷出声:“陛下,我讨厌战争,讨厌伤亡,讨厌杀戮。”


    如果可以,请你将三年后的萧珏挡在襄阳以南吧,不要让他进入陇右,不要让他大开杀戒。


    赵焱轻抚着她的背喃喃回答:“为了你,我一定会竭力避免战事发生的。”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天下的太平安宁,温瑾含糊地嗯了一声,并未出口反驳。


    但有了赵焱这句承诺,她空悬无依的心终于有了支点。


    ——


    温瑾离开后,萧珏留傅云处理上邽接下来的善后工作,自己自行回了城郊大营。


    军帐中的烛火长明,他拿起白绢细细擦拭着那枚耳珰,背着光的双瞳仿佛萦结着秦岭深处终年不散的薄雾,叫人看不清底下潜藏着什么。


    朱红玛瑙在灯下泛着莹润光泽,反复擦拭的银质耳针折射出冷冽的银辉,两点星芒在暖光中交汇。


    萧珏放下白绢,用指腹摩挲着针尖,微微的一下刺痛,指尖渗出血来。


    他脑海中浮现很多事情。


    第一次戴这双耳珰时,他只有五岁,皇祖母说他长得很像早逝的祖父,所以将祖父年轻时的这副耳珰送给了他。


    当他戴上它们时——其实他当时并不认为好看,甚至因为穿耳洞太痛而闹脾气——皇祖母看着他笑,笑着笑着却落泪了。


    那时年幼的他其实不能理解皇祖母的情愫,他问皇祖母为什么落泪,皇祖母告诉他说想他祖父了。


    他没有见过祖父,但他知道想念的滋味,母后偶尔回娘家时,没有带他,他便会很想母后。


    他用脑袋蹭蹭皇祖母的脸:“不哭了,不哭了......”


    长大之后,皇祖母早已不在,他却常常戴着那副耳珰,因为它的意义是不同的。


    他们家很奇怪,即使是寻常官员家里尚会有一两侧室或小妾,但他的父皇,他的皇兄都只有一位妻子。


    他见证了父母的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又见证了两位皇兄与皇嫂的鹣鲽情深,相濡以沫,至死相依。


    他们之间的相处是他理想中的婚姻与爱情的模样。


    他很憧憬。


    他听到温瑾的声音远比第一次见到她要早,是她的声音于混沌之中将他一点点唤醒。


    后来他终于见到她了,一个漂亮又明媚的姑娘,只是眼睛里面带着忧伤,她劝他好好活着,她说她在未来等他。


    在他答应她之后,她彻底从他的身体中消失了,他曾在脑海中呼唤过她的名字,但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她的存在。


    他说不清对她的情愫,也许是感激,也许是爱慕。


    她说他们会相见,所以他一直在等她,虽然他并不认为她是凡人,毕竟人怎么可以魂灵出现在另一个人体内——直到芙玉出现的那一天。


    是她吗?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明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那样明媚,却又大为不同,她的眼睛那么亮,一点忧伤都没有,而且她只是一个凡人,他觉得她不是她。


    所以即使从子龙那里得知她本名也叫温瑾时,他依旧把她们当两个人看,固执地装作不知,仍然唤她“芙玉。”


    她性格很好,见谁都会笑盈盈地打招呼,很有礼貌却不懂礼节,他觉得这样很可爱,没有纠正过她。


    她很聪明,学东西总是很快,可以用短短几天的时间学会如何周到侍奉,可以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从完全不会骑马到马术娴熟,甚至对于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书法,也可在短短时间内模仿地分毫不差。


    他喜欢看她闹,看她笑,看她不知愁的模样,她无忧无虑的欢快情绪会感染到他,让他暂时忘记那些沉重与不堪。


    所以他会放纵她,也不去约束她,更鲜少用威严去震慑她,他想他是喜欢她的,只是这份喜欢恐怕同阿姐对待她那只狸奴的情感相仿。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占有欲,所以在看到她对他的礼物不屑一顾却对别人的发簪珍而重之时,他会恼怒。


    尤其看到她要离开,他更为恼火,他气她的不解风情,恼她的放肆骄纵,更气她竟敢脱离他的掌控。


    就在那样的情绪下,他将那副对他意义不同的耳珰拆开一只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其实他是想留给未来妻子的,但他感觉自己遇不到如父母兄嫂那样的爱情了,索性送给她也不错。


    等他们成亲说不定情况便会不同,他们会渐渐变得如父母兄嫂那般恩爱的。


    因为对幼时家庭幸福的怀念,所以他十分渴望在自己身上复现那种幸福,他觉得她是那个可以组成家庭的人。


    至于那个三年前以魂灵状态现于他脑海中的仙子,他已不再去想了。


    可是,她眼里出现了那种忧伤和悲悯,在她冲上高地祈求自己放过那些士兵时,在她质问他为何不放过老弱妇孺时,在她与他决绝时......


    她的善良、单纯、正义感以及对生命珍视的态度那样刺眼,那样不合群,这让他意识到她有自己的思想。


    她也会痛苦,而这份痛苦是他造成的,他把她变得和他一样愁思萦心,一样苦大仇深了。


    那时起,她对他的意义不再同于狸奴对阿姐的意义,但她已经恨上他了。


    她的气质和那位恩人或说是那位仙子越发相像,让他惶恐让他惭愧,他不知她们有何关系,若她们真是同一人,她忘记了救他之事,当她想起一切时,她会不会后悔,后悔自己救了一个满心复仇之人。


    萧珏将自己耳朵上的那只也拿了下来,与从温瑾耳朵上扯下的那只一同放进匣子里。


    他涣散的目光悬停在空中,找不到任何落点。


    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悲伤,不同于之前的愤怒的悲伤,现在是一种无力的悲伤,对于这段将将发芽便已结束的情感的无力。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战争中,在复仇中采用的手段是极端的,也许确实有些残酷,但他不过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复仇与复国的路上无可避免是要用尸体开路,他的做法并没有错。


    他庆幸她离开了,她的道德感太高,不适合待在他身边。


    天光大亮之时,关于温瑾的信息与箕谷的急报一起承上萧珏的案头,他鬼使神差地先打开了关于温瑾的那封信函——


    她处理了伤口,然后回天水了。


    她从天水的太守府带走了所有赏给她的财物,但并未在她那耳房中休息,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萧珏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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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畔勾起微小的弧度,看到她还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他心情蓦然好了些许。


    然而就在箕谷急报拆开的一刹那,他唇角的弧度陡然凝成冰棱,眸光寸寸结霜——


    情况不妙!


    窦冲在箕谷大败,而打败他的正是田师冲——赵焱没把田师冲的兵调往襄阳?!


    不,若是田师冲一直在箕谷,为何与窦冲僵持到了现在?


    他将急报翻到第二页,田师冲从昨日起便驱兵北上,而赵焱随后便会动身也往陇右而来。


    萧珏把信函捏紧在手里,大脑急速分析着,窦冲一军不是田师冲的对手,但赵焱大军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当时攻不下襄阳是因为赵焱方占尽地形之利。


    可是陇右地形对自己同样极为不利,若赵焱早些与田师冲汇兵围剿,是完全可以把自己赶回汉中的。


    他没有让田师冲速战速决然后来和自己进行正面较量,到底是在等什么?


    他将视线挪到了地图中,陇右的北部——糟糕,支里!


    赵焱想一锅端!


    ——


    “话说你明明可以把他赶回汉中的,干嘛非要我大老远从幽州赶来一趟。”


    支里还未进帐,粗犷的声音便遥遥传来。


    继而一阵风也似的撞进帐来,将马鞭信手丢给一个卫兵。


    赵焱正在主座上看着军报,身前一暗,支里已两手拍上书案,案上的茶盅被震地狠狠一跳。


    “不是吧,真准备赶尽杀绝?好歹也兄弟一场。”


    赵焱白他一眼,拿着军报转了个方向继续看。


    支里不依不挠,又凑到他眼前:“哦,不,你俩都不止是兄弟的关系,怎么?人家不爱你,你恼羞成怒了?”


    见赵焱还是不理他,他掏掏耳朵:“还是老规矩,我这大老远带兵过来一趟不容易,事成之后......”


    “放心,少不了你的,想要什么自取便是,更何况一整个幽州都给你了。”赵焱打断他。


    “那你战略目标是什么,总得给我透个底吧,全歼?活捉?若只是把他赶回汉中以南,你之前就可以做到,何必拖到等我来汇兵,还白白丢了陇右。”


    “活捉。”赵焱淡淡回答,“而且,不算白丢,他的恨总要撒的,亲手了结曾野,他心里能舒服点。”


    支里方灌入喉的一口酒噗地一下喷出来:“不是吧,你还贼心不死,你不都娶了他姐了,姐弟俩那么像,你干嘛非扒着他不放。”


    “而且,我可听说,人家有心上人了,探子来报,那姑娘大庭广众之下甩了他一巴掌,他一声没吭。”


    赵焱猛地合上军报:“我已差人去追截那名女子了。”


    支里“啧”地后仰一下:“你真是魔怔了。”


    他耸了耸眉头,在赵焱去大梁为质之前,两人在边塞也算是一块长大了,他怎么在他幼时就没发现这人是个断袖。


    人啊,真是变化无常呢。


    他拍拍赵焱肩膀,摆摆手,出帐而去。


    甫一撩开帐帘,迎面来一高竖马尾身着男子衣袍的美人,和萧珏有六七分像,娉娉袅袅向他微微一福。


    支里连忙虚托了托她胳膊,敛起方才不修边幅的模样,正色道:“月熙公主折煞我了。”


    萧月熙礼貌性笑了笑,便往帐中而去。


    支里看着那消失在帐帘后的倩影,徒立半响,摇了摇头,居然让萧月熙扮作萧珏少年时的模样,赵焱真是魔怔了。


    ——


    温瑾是在拍门声中醒来的,她趿着鞋子,方一开门,便见着一身劲装的吉祥。


    吉祥不待温瑾开口,开门见山道:“姑娘,收拾东西跟我等走吧,其余弟兄在楼下等您。”


    温瑾神色一凛,心中一个不详的预感陡然升起:“发生什么事了?”


    “陇右会有一场大战,赵焱联合东胡人两路包抄而来,殿下吩咐趁战事还未起先带您离开。”


    温瑾指甲用力地抠着门框,脸色随着吉祥的言语一寸寸发白,“怎,怎么会?”


    “是真的,窦冲将军被大败于箕谷,田师冲腾出手一路北上来陇右了,已经逼近天水,不日赵焱大军也会赶到。”


    “同时,东胡人从北部而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殿下差我等即刻带你回江陵。”


    “江陵守将是孟敬德将军,有他在,江陵不会失守。”


    “大战......会有多大?”温瑾唇瓣颤抖:“那陇右的百姓呢?殿下呢?”


    “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了。”


    温瑾紧紧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如纸,她忽然感觉到脑海中一阵铮鸣,吉祥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那种金属质地的铮鸣之声挥之不去,而视野再度被血色浸染。


    她做了什么?他向赵焱建议把心腹重将留在身边,把萧珏阻在江陵以南。


    他做了什么?他将计就计设计大会战,要将萧珏围歼在陇右!


    他不是承诺会遏制战事吗?这就是他所谓的遏制战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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