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岌之死。
在他们回到长安的第三日,如惊雷一般炸开。
一早秋雨瑟瑟,朱记棺材铺门口,有人冷声大喊,来来回回仅一句:“天师有令,弟子玄机与伙计罗刹速回太一道。”
罗刹躲在门后,全身颤抖不敢开门。
在房中酣睡的朱砂被吵醒,打开店门,对着外间喊话的人大骂:“吼什么吼,我又不是聋子。”
外间传话之人见她开门,面无表情离开。
罗刹缩在朱砂身后,小心问道:“朱砂,我能不去吗?”
朱砂回头,双手捧着他的脸,半是安抚半是捉弄:“别怕,大不了你死我殉情,让太一道倒霉个几十年。”
最后。
罗刹还是去了。
因朱砂说:“若我被关在山上十天半个月,你可就惨了~”
人鬼契,人鬼契。
人一旦离开鬼,离得越远,鬼越难受。
太一道所在的子午山,在长安城北。
山门高悬一把形似天尊剑的石剑,进山门后一路拾阶而上,行半个时辰便能走到太一道的正殿。
一年半前,朱砂下山开棺材铺。
因她恶意抢案子找官府要赏金,招致同门不满,太一道众人对她素来没有好脸色。
眼下,朱砂牵着胆战心惊的罗刹走在山道上。
往来的同门白眼连连,不时窃窃私语。
太一道正殿,名天尊殿。
朱砂慢悠悠赶到时,殿中已站满了人
第二排有一个位置空出,她带着罗刹大大咧咧走过去。
他们的前面,是一个空位置。
他们的后面,是一个肤白貌美,活脱脱喜欢挖人墙角的小白脸。
又叫萧律。
他们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一个怒目的男子与一个愤怒的女子。
午时三刻,姬璟踏入殿中。
罗刹透过人缝看去,姬璟四十余岁。
眉目间充满杀气,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许是察觉到他的窥视,坐在上首的姬璟冷眼扫过来:“经查,玄玉因天师符丢失,不幸死于鬼族之手。”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殿中七嘴八舌,满是对鬼族的咒骂。
罗刹站在几人中间,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姬璟本就心烦,一听弟子们的吵闹声,更是怒从心头起:“好了,我不是让你们来此吵架的。”
第一排有男子站到殿中:“玄序愿前往鄂州,追查杀害玄玉师弟的凶手。”
在他之后,另有七八个男女站到男子身后:“弟子愿随玄序师兄同往。”
“好,此事交由玄序处置。”见大弟子身先士卒,姬璟抚掌道好。心中欣慰之余,看着殿中空出的几个位置,她不免又要多叮嘱几句,“近来大梁各州,恶鬼夺身之事时有发生。鬼族蠢蠢欲动,你们此行,需慎之又慎。”
“弟子遵命。”
余下的半个时辰,姬璟与弟子们一一交谈。
到朱砂时,姬璟一言不发,径直走过。
倒是她身后的侍从鹤珍,看着朱砂道:“玄机留下受刑。”
一大早把人叫回来受刑?
罗刹有些愤慨,想与鹤珍理论,反被朱砂轻轻拉住。
朱砂受刑之所,是天尊殿旁的困囿堂。
罗刹独自撑伞等在外面,里面偶尔会传来几声女子的惨叫。
他竖起耳朵去听,用心去分辨,大致猜到朱砂今日所受之刑是鞭刑。
鞭子高高挥起,又重重落下。
朱砂咬牙硬撑,实在太疼才会不自觉溢出一两句求饶声。
他听的心疼,想冲进去救朱砂,又怕身份暴露,连累她被逐出太一道。
万幸,这样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
秋雨停歇,满头大汗的朱砂颤颤巍巍走出困囿堂:“二郎,快来扶我。”
罗刹收了伞,赶忙跑过去搀扶她。
鼻间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心里难受,开口隐隐带着哭腔:“朱砂,他们因何打你?”
朱砂满不在乎:“抢了端木岌的生意呗。”
下山路上,朱砂一瘸一拐,差点跌倒。
罗刹蹲下身:“朱砂,我背你下山。”
朱砂应好,一把扑到他的背上。见他侧脸发红,心弦一动便出言调戏:“二郎果真有拔山举鼎之力,要不是今日身子不便,我真想试试你的长短。”
“挨打都堵不上你的那张破嘴。”
“这顿鞭子是为你挨的。若非你闹着要换架子床,我何必和端木岌抢生意,白惹一身腥。”
新架子床又大,睡起来又软。
罗刹老实闭嘴,任她调戏。
远处的石剑令百鬼生惧,罗刹小心问起端木岌的死因:“他是被鬼杀死的吗?”
朱砂骂他疑神疑鬼:“你难道怀疑是你杀了他?小鬼,就算他身上没有天师符,你也打不过他。”
罗刹喏喏想反驳,若是换成梦中会引雷术的自己,端木岌才不是他的对手。
“朱砂,我真的说了一整晚的梦话吗?”
“是啊。我记得有一句,‘朱砂,我比他们俊,比他们听话,你不许再找相好了’。”
“我会这么低声下气?”
“对了,你还说,‘朱砂,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这句话,确实像是他说的话。
罗刹沉默下来,没有再问端木岌死亡的细节。
朱砂只当他不说话是为心虚,一时心情大好,说话更加放肆:“二郎,你那晚说梦话便算了,为何还要伸舌头呀?”
“你烦死了。”
“笑问二郎,今夜纱厨枕簟凉否?”
罗刹背着朱砂,一路走回棺材铺。
累得大汗淋漓,反被朱砂嘲讽身子虚:“一个鬼修,背我一截路累成这样?真是给鬼族丢脸。”
“整整二十里路。”
“去烧水,我要沐浴。”
罗刹指指她的后背:“你后背有伤,还是不要沾水。”
朱砂一边含糊回应,一边抱着糕点,健步如飞跑回房。
隔着一层薄帘,罗刹看她一脸奸计得逞的小人样,恍然大悟:“她肯定没挨几鞭,故意大声叫唤骗我。”
借口有伤,朱砂在房中休养了整整三日。
自然,这期间前店后宅的所有杂事,全由罗刹一手包办。
罗刹每日将膳食送至床前,还要费心服侍她吃下。
这日喂饭时,他问起一件事:“朱砂,你整日抢同门生意,为何仍能留在太一道?”
朱砂一无权势,二来姬璟瞧着也不喜她。
一个频频与同门交恶,破坏太一道规矩之人,竟然多年未被逐出师门?
真乃天下第一大稀奇事。
朱砂品着鸡汤,闻言一脸深意地凑近罗刹:“自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
罗刹不自觉追问,未曾注意朱砂的举动。
无人回他,却有一人咬住他的唇,动作缓慢而轻柔:“自然是因为我好。你自己说,我好不好?”
“好……吧。”
朱砂养伤的第三日。
罗嶷与尽禾偷偷摸摸来了长安。
夷山鬼后尽禾,出自妬妇津神一族。
两千岁时,与大势鬼一族的罗嶷喜结连理。
鬼族子嗣艰难,独独尽禾生养了两个孩子。
逢太山大宴之日,她可谓鬼皆羡之。
然,风光不过一千年。
尽禾看着两个儿子,没了欢喜,徒留担忧。
世有鬼族百支,却百年无新鬼出生。
她的儿子,日后若想成亲。
要么迎娶长辈,要么入世娶凡人为妻。
万幸,大儿子命好,与她的同族之女结下娃娃亲。
大儿子的婚事解决,小儿子的终生大事成了她日夜所思之事。
她这个小儿子,从未入世,从未见过除她以外的女子,心思单纯如赤子。
等好不容易说动小儿子下山入世,她又日夜难眠,担心他被人欺骗。
结果,一语成谶。
她这个小儿子,还真让人给骗了。
遥想初见女骗子的当日,尽禾穿金戴银,与罗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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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下山。
罗刹等在宅子门口,低头不语。
尽禾看见熟悉的人影,奔上前抱住来人:“二郎,你真争气!朱娘子呢?”
“许是累着了,我们去前厅等等。”罗嶷看着儿子的羞涩样,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提步离开之前,不忘教训罗刹几句,“你是鬼,她是人。有些事,你得多让让她。”
罗刹看着双亲开心的背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我……和她结了人鬼契。”
走出几步远的尽禾变了脸色,一个闪身飞到罗刹身前,扯开他的衣袍。
男子的胸口之上,赫然显出两个字:朱砂。
尽禾死死盯着那两个字,双拳不停地捶打罗刹:“傻子,你和她结人鬼契做什么!”
罗刹有苦难言,被尽禾打骂了许久,才如实道来:“她捉鬼的生意差,便想走些旁门法子赚钱。前些日子,她听闻汴州有鬼,就打算来此骗个鬼,帮她捉鬼赚钱。”
尽禾无语:“所以你就是那个蠢鬼?”
罗刹无奈:“嗯。”
说话间,一夜好眠的朱砂伸着懒腰现身。
看见院中面生的两人,她笑着与他们挥手:“阿耶阿娘,早上好呀。二郎,快去东厨把早膳端出来。”
罗刹闷声应好:“我马上去。”
尽禾看着罗刹百依百顺的样子,更是心痛。
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眼下成了凡人的傀儡鬼奴,任她驱使。
为了儿子的一生,等罗刹离开后,她转身跪在朱砂身前:“朱娘子,我们有钱。你开个价,把人鬼契解开,行吗?”
她跪,朱砂也跪,还郑重地拜了又拜:“阿娘,人鬼契解不开。但你放心,我会好好待罗刹,每月还会给他发工钱,保管他在长安吃穿不愁,无人敢欺。”
尽禾哭得梨花带雨:“你给他发多少工钱?”
朱砂犹豫再三,伸出一根手指:“一贯钱。”
终尽禾一生,从未见过铜钱。
当下听儿子辛苦一个月仅得一贯钱,顿感悲愤交加,头晕目眩差点晕倒在地。
罗嶷余光瞄到罗刹,赶忙扶起尽禾:“别哭了,二郎来了。”
一桌四人吃着早膳,唯有朱砂吃得心满意足。
尽禾看着儿子,抹着眼泪。
罗嶷劝着尽禾,唉声叹气。
罗刹坐在中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饭后,罗嶷指着朱砂:“朱娘子,你随我去后院谈谈。”
罗刹又怕朱砂惹恼罗嶷,又怕罗嶷出手太重伤到朱砂,忙不迭搭腔:“阿耶,她是太一道的人,你别出手伤人。”
一听太一道,尽禾直接气晕在地。
罗嶷一边吩咐罗刹扶尽禾进房,一边喊走朱砂。
房中,尽禾悠悠转醒,看着在床前忙碌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骗到你的?”
罗刹眨眨眼睛:“她在山下卖身葬父,瞧着可怜又孝顺。我想着为家中积德,便热心帮她葬父,然后娶了她。我哪知道,她原来是个骗子……”
尽禾无力躺回床上:“往日,我骂你一根筋没心眼,你说我诋毁你。我且问问你,她长得貌美,可除了你,还有旁人帮她葬父吗?”
罗刹老实摇头:“没有。但是阿娘,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善心。”
尽禾起身一掌拍到罗刹背上:“是你蠢!明眼人一看便知有问题。只有你这个蠢鬼,巴巴上当。”
“哪里有问题?”
“哪有女子在无人的山下卖身葬父!”
第一次见朱砂,自己的儿子被骗去长安。
时隔半年,要她再次面对朱砂。
尽禾光是想想,便觉头痛欲裂:“罗嶷,要不你自个去吧?我一看到二郎受苦,就难受……”
罗嶷掀帘看了眼车外的长安,闻着几家金铺溢出的金银之气,面露不舍:“砻金说,二郎过得不错。”
“每月连工钱都没有,你也好意思说二郎过得不错?”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去吧。”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让她给二郎加工钱。”
“好好好,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