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春日多雨。
一入春,每逢三日不得晴。
罗刹整夜思索,难得片刻安眠。
卯时初,他听见细雨纷扬声,索性起身走到窗边,静静赏雨。
冷风扑面,罗刹怔怔看向汴州城门。
昨日在市集,他曾听到官差与百姓闲谈。
言今日辰时初,闻月丹会被押送至长安受刑。
百姓们对官差的话深信不疑,对严客更是感恩戴德。
他们聚在一起,为闻月丹的结局抚掌道好,为杀死一个恶鬼而欢欣鼓舞。
阿耶阿娘不准他多管闲事,可罗刹实在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女子被当做恶鬼杀死,无法做到明知她的冤屈却袖手旁观。
楼下多了几个来往的人影,罗刹想清楚了。
这个闲事,他要管。
他是鬼修,只要不使用法术,便不会被太一道发现。
再者,修为越高,鬼炁越淡。
他有上千年的修为,没准鬼炁已淡到闻不出。
朱砂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问道:“二郎,你怎么了?”
罗刹转身,与她对视。
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坚定开口:“朱砂,你今日能陪我去救一个人吗?”
“谁?”
“闻娘子。”
一听这个名字,朱砂面露惧色,吓得退后两步:“二郎,她是鬼,你为何要救她?”
眼见辰时将至,罗刹只得拉走朱砂,边走边与她解释。
“一位得道高僧曾教过我一招识鬼的法子,昨日我闲来无事,便用他所教的法子试了试闻娘子。”余下的话,罗刹顿了顿继续道,“没想到竟让我试出,闻娘子并非鬼。若她被送去长安,只是白白替鬼送命。真正的恶鬼,仍留在谢宅作恶。”
此话一出,朱砂一时也有些着急:“那我们快去救她。”
今日的汴州城外,着实热闹。
自十年前太一道将所有鬼族赶进深山后,汴州已多年未闻鬼事,未见恶鬼复生为人。
昨日,闻月丹是恶鬼一事传遍汴州。
一时间,半城的百姓闻风而动,打算亲眼来瞧瞧这个恶鬼,亲自欢送恶鬼去长安受刑。
罗刹带着朱砂赶到城门时,已临近辰时中。
万幸,严客喜欢自吹自擂。
原本定好辰时初出发,硬生生因他的连番吹嘘之言,拖到了辰时中。
闻月丹站在槛车中,四目望去,尽是怒目横眉的百姓。
她无助哀嚎,反而招来更多砸向她的石子。
辰时中,槛车旁的严客总算停止吹嘘。大手一挥,便吩咐押解的官差出发:“快走快走,万不可耽误天师定下的行刑吉日。”
眼看槛车将走,前面的路却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相隔不到十步,罗刹顾不上朱砂,纵身一跃,跳到严客面前站定:“她不是鬼,你不能带她去长安。”
严客蹙眉抱着手,围着罗刹绕圈打量:“你敢质疑我?”
面前的男子在他身边转了好几圈,罗刹头晕目眩,赶忙一把推开严客,指着闻月丹道:“我以性命为她担保,她真的不是鬼,你抓错人了。”
此言一出,百姓们交头接耳。
听到百姓的议论声,严客反应过来,指天大骂:“你到底是谁?竟敢质疑太一道!”
罗刹不欲与他多说:“我且问问你,你凭什么断定她是鬼?”
闻言,严客一脸得意,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把尺子,高高举起:“你可知这是何物?天尊留下的地灵尺!只要是鬼,便逃不过地灵尺的法眼。”
罗刹听过地灵尺。
据说是太一道寻鬼的法宝之一,另一个法宝是观照镜。
地灵尺,可寻有形鬼。
观照镜,可照无形鬼。
两物同使,世间一切鬼族无所遁形。
起初,他看见严客掏出地灵尺,止不住的后悔。
悔自己冲动行事,以为严客真是个学艺不精的道士。
结果人没救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直到后来,那把据说能寻鬼的地灵尺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然后直愣愣指向一旁的空地。
严客轻蔑地看了一眼罗刹:“小道并非不讲理之人。你既对闻月丹是鬼一事有疑,我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地灵尺的威力。”
罗刹侧身让开一条道。
他算是瞧明白了。
这严客,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果然,严客又是捏诀念咒,又是上蹿下跳寻天地正气。
多番尝试之后,那把地灵尺,仿佛失灵一般。茫然地左右摇摆,死活不肯指向近在眼前的闻月丹。
围观的人群中渐渐多了质疑声,对着严客指指点点:“他到底是不是太一道的弟子?”
严客抓狂挠头,连连摆手:“不对不对,昨日地灵尺指的就是她。”
罗刹好心上前为他解惑:“或许是地灵尺指向她时,那个恶鬼故意躲在她的身后,让她成了替罪羊。”
有官差上前,小心翼翼问道:“严道长,还出发吗?”
“将闻月丹押回刺史府。”严客收起地灵尺,转瞬抬头看着罗刹摇头,“你们随我去谢宅!”
前去谢宅前,严客又拽走一脸不情愿的罗刹与朱砂。
路上,严客问起罗刹的来历:“贤弟,我瞧你器宇轩昂。不知贤弟尊姓大名,家住何方?”
罗刹随意扯了一个谎:“邕州罗刹。”
严客微微颔首,双手供附于胸腹间:“原是邕州罗郡公家的公子,久仰大名。”
罗刹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随意一说,哪里知道邕州还真有姓罗的权贵。
走了约一炷香,谢宅到了。
今日宅门大开,张灯结彩。
站在门口的两个下人看见严客,忙不迭上前:“严道长,又出了何事?”
严客大步踏进谢宅:“将宅中所有人叫至前厅。”
罗刹与朱砂随严客走到时,谢宅前厅已挤满谢家的二十余人。
随着下人们闪身让开一条道,主位之上的两个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严客对着左边的男子道:“谢施主,闻娘子并非鬼。”
罗刹看着左右两人相似的面貌。
猜测左边的男子是谢甫,右边的男子是谢甫独子,闻月丹的郎君谢言卿。
当下,谢甫听闻严客之言,大为震惊:“严道长,昨日你可是信誓旦旦说她是鬼!”
严客自知错在自己:“此事错在小道,未曾细查其他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谢言卿惊愕开口:“闻娘若不是鬼,岂不是恶鬼尚在家中?”
此言一出,前厅中的所有人面面相看,眼中满布恐惧之色。
严客站到正中间:“我会在三日内揪出恶鬼,还谢宅安宁。为防恶鬼逃之夭夭,从此刻起,谢宅需大门紧闭。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去。”
谢甫与谢言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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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同意,唯有厅中的下人多有不满。
无他,只因谢甫不仅不准他们出去。
甚至让他们日夜不离地守着正房门口,保护谢家三位主人,直到找出恶鬼。
谢家虽富贵,但对下人一向薄待。
自一年前金饼时不时丢失后,谢甫常常借此事克扣工钱。
半年前,不少下人被恶鬼残害,谢甫连棺材钱都不愿出。
那些死在宅中的人,凡无亲无故者,全被扔去了夷山的乱葬岗。
谢家的富贵,与他们无关。
谢家的安宁,自然也与他们无关。
第一个下人转身离开,之后是第二个。
一炷香后,厅中只剩下谢甫拍着八仙椅大喊大叫:“来人!去报官,我要把这群刁仆全部抓进刺史府大牢!”
严客懒得管谢家的家事,余光瞥见罗刹欲走,回身一把拽住他,言笑晏晏:“贤弟,别走啊,一起捉鬼。”
罗刹拱手拒绝:“我不会捉鬼。再者,我们尚有要事在身。”
他想走,严客却不准他走。
门口多了不少官差,将谢宅团团围住。
一见罗刹与朱砂,有官差抽刀立于两人身前:“刺史有令,谢宅中人不得离开。”
朱砂唉声叹气牵走罗刹:“汴州刺史与谢家是同族。”
罗刹后悔不迭,他这回乱管闲事,着实惹了个大麻烦。
谢家得刺史撑腰,恶鬼一日抓不到,他和朱砂便得日日留在此处。
严客好整以暇等在前厅,一见罗刹去而复返,一个箭步冲到两人身前:“两位走吧,随我去捉鬼。”
罗刹还想推拒:“我真的不会捉鬼。”
严客:“我瞧贤弟骨骼清奇,定是武学奇才。若我与恶鬼打起来,你从旁协助便好。”
既不能偷跑,又不能硬闯出去。
罗刹别无他法,只能一边宽慰胆小的朱砂,一边随严客去找谢言卿问话。
谢言卿年方二十五岁,眼下正在房中安抚一岁的幼子谢淮。
严客来找谢言卿,是想询问闻月丹离奇消失当日的行踪。
他问过下人,谢宅的所有怪事,似乎都是从那日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岁的孩童,正是念母的年纪。
谢淮被谢言卿抱在怀中,哇哇大哭,嘴里一声声喊着“阿娘”。
谢言卿哄不好谢淮,气得直抹泪。
朱砂见状,抱走谢淮,总算让谢言卿有机会说话:“闻娘当日实则与我在一起。”
严客满面不解:“上回我问你时,你为何不说?”
谢言卿白眼一翻:“你上回只问我,‘她回来后,有何异常之处?’我回‘没有’,你自个说了一大堆,哪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罗刹与朱砂面面相觑。
这严客,看来不仅是个捉鬼废物,还是个查案废物。
严客不觉有错,兀自不依不饶追问:“她与你在一起做什么?”
谢言卿面上一红,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朱砂,才凑到严客耳边小声嘟囔:“小别胜新婚。那日我们去城外泛舟游湖,一时兴起,便在船上……后来,闻娘嫌弃我弄脏她的衣裙,催我回家找一身新衣裙。”
罗刹耳朵灵,谢言卿与严客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全被他听了去。
夷山有湖,他偶尔也会泛舟湖上。
头回听说有人因游湖弄脏衣裙,他一时好奇,不自觉问出声:“你为何要弄脏她的衣裙?你把她推下水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