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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天落雪

作者:梧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槐里的山路,沈大娘,”徐宜侧头往山上看去,继续说,“还有那间屋子。”


    她又看向提着灯的公子,“这些你觉得熟悉吗?”


    夜间风盛,烛火在他的手里东倒西偏地晃悠,不过他倒是一贯的冷静,眼眸微微弯起,笑说:“徐娘子究竟是想要答案,还是想要听我些什么?”


    “都想。”徐宜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眼眉,舔了舔唇继续说,“我都想的。”


    “……”郁故行失笑,刚想说些什么,身前女子却打断了他。


    “郁长吏!不如这样罢。”徐宜歪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的模样,接着她便亮起眸子,“你先说我想让你说的,然后再说你自己心中的答案。”


    未等郁故行回应,徐宜想到什么便改了话头,“不不不,郁长吏还是先说自己的答案吧。”


    “我的答案,徐娘子或许……”郁故行望着远处的那间小屋,敛眉轻声说。“或许不会喜欢。”


    眼前的年轻公子走出身后的那片树影,轻扬起头,月光逐渐照清他清朗、温润的面容,也照清他今日穿着的这身烟青色衣裳,恍惚一看,就是言许惯常穿的青灰色。


    这一幕,徐宜想了好久。


    日思夜梦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看得出神。


    或许是方才的糕点里加了少些酒酿,徐宜的脸和眼睛都有些发红,月光似乎也醉人,她耷拉下眉头,嘟嘟囔囔地开始说:“你进太学前明明说过不久之后就会回来的,还说要给我带京中好看的首饰,为我打最好的刀,还会挣好多银子回来……可你最后都是让别人寄回来的,每次你还要写好几封信,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读信,还那么多字,我不想看,我想听你亲口讲……”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也停了,月光慢慢淡下来,山里显得格外静谧、孤独。


    徐宜无辜地垂着眼睫,看向身前的公子。


    他全身上下都是烟青色,只他的腰间有一抹异色,那抹异色正是京中朝廷所发放的令牌,檀木作成的令牌泛着沉闷的色泽,为官者皆有。


    褚黄色写就的姓和名——郁故行。


    明晃晃的黄色在月色下静静泛着幽光,仿佛就是在告诉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言许,不是她死去的夫君。


    而且方才沈大娘错认了他之后,久久不见他拿出这枚令牌,徐宜还以为他当真是忘带了。


    若非他腰间挂着这枚令牌,她今晚将他认成言许了。


    这人心思好生多。徐宜默默腹诽。


    郁故行没注意到女子的动静,他仍是安静地听着,侧脸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落寞。


    触不及防的,身前女子猛地凑前来,质问他道:“……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苦衷,以至于不能告诉我?”


    郁故行借此也看见了她那双漆黑的眼睛。


    眼中几分清明。


    她根本就没醉,也没有触景生情。


    ——她是在骗他。


    “这个苦衷,徐娘子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吗?”郁故行有些恼自己被骗到了,语气带着些讽意。


    徐宜夺过他手里的提灯,没有理会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径直往前走,待走在他前面了才说:“郁长吏不是说今晚就要去京中吗?还是快些罢。”


    郁故行看了女子的身影良久,才快步追上去。只是他走得格外迟疑、不舍,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每次回头的目光都始终落在远处的那间小屋上。


    *


    翌日,长吏府中。


    徐宜躺在床榻之间闭目养神。


    昨日从槐里乡回到清和郡后已经快要天亮了,徐宜原以为郁故行会加紧驱马前往京中,毕竟她问他何时去京中的时候他回答得那样肯定,可谁曾想他只是对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太晚了,明晚再走罢。


    她自然是无所谓,当下就应了下来,随后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就回里屋睡觉了。


    回想起这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她往常不能够设想的。


    清和郡翻了天。


    老长吏、郡守、郡守公子以及王屠夫,他们都死了。


    半个月前徐宜准备杀郡守公子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局面。郡守公子不是好惹的碴,他寻常也不会去那样平常的小酒馆,这些都是与她共谋的那位姑娘安排好的,她只负责动手就行。


    但她也知道,清和郡到处都是郡守的眼线,她们没那么容易逃脱。郡守公子的死需要有人去担。


    她不想担,担了就不能再来杀郡守了。但不知是谁供出了她,郁故行居然能作出她的画像来,清和全郡都以那张画像来通缉她,依那时的状况,她是很难逃出去了。


    于是徐宜干脆选择自首,顺便去看看作那张画像的人。她的仇虽没有报完,但京中的那些权贵几乎是她无法触碰的所在,连稍次一点的清和郡守都杀不死,更遑论京中的那些皇家贵胄了。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见到了郁故行。这位新上任的长吏大人不仅与她夫君长得相似,还肃清了清和郡的风气,老长吏、郡守还有其他作威作福的官员,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他甚至还要带她去京中,将她送到淮安王符当马奴。


    这不就是在给她机会吗?


    这么多年来,她的那匹驽马生前就一直在遭受痛苦,每年寒冬,它的伤口就会复发,不断地向外流出脓水。但整个司州没有多少人愿意医治驽马,即便是有,也治不好它。


    断腿、瞎眼,还是驽马身份,不知受了多少人歧视。


    连绵不断的恨意一直积攒在心头,直到现在她终于有了机会去往淮安王府。


    叩门声起,屋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徐娘子,郁公子说半刻钟之后就可以动身了,他让你快些准备。”


    “……”不是说晚上吗。


    徐宜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向外应了一声。


    洗漱、整理完后,徐宜将原本放在腰间的刀取下来,藏到了胸前。随后她才慢悠悠地走出里屋,到正堂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郁故行站在府邸门口等她。


    待到走近了,徐宜才看见门口停了不止一匹马,后面还有两三匹马,马背上全都驮运着一些木箱子。


    东西还不算少。


    徐宜随口问:“这些都是你要带走的吗?”


    郁故行“嗯”了声。


    “想不到郁大人回京述职都还要带这么多东西,”徐宜用艳羡的语气说道,“真是皇亲贵胄啊……”


    郁故行听到“皇亲贵胄”这四个字微眯了眼眸,随后才抬眼看向徐宜笑说:“在下不是回京述职,而是卸任回京。”


    “你被卸任了?”徐宜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司州和交州离得这样远,清和郡就算是在司州的西南边界,与位于交州的京中也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七八日,朝廷哪能这么快得知消息、并将你卸职?”


    “徐娘子向来是聪明的。”郁故行说,“你猜猜是为什么?”


    徐宜没理会他话语中的嘲讽,淡淡地分析:“郡守公子死了不打紧,一个纨绔死了就死了,朝廷不会关心,只有曹闵会在意。但曹闵不同,他在清和郡只手遮天,还与京中的权贵多有牵扯,甚至还掌握着他们的一些秘密。”她在郁故行漠然的眸光中继续说,“所以曹闵的生死很重要,可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权贵们的监视下……但清和位于司州,离京中太远了,他们即便有爪牙也不会这么快伸到清和来,况且我之前在监视曹闵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处在戒备之中,仿佛就是在防范那群人。”


    “除非……”徐宜犹疑不定地抬眸对上了郁故行的眼睛。


    郁故行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下一刻他就弯起眸子问她:“除非什么?”


    徐宜蹙眉认真思考,慢慢说:“除非、除非有人一开始就知道郡守会死在……你的手里。他提前串通好了这一切,提前告诉廷尉府的人你会杀死郡守,待到曹闵真的死了,恰如卸磨杀驴,他们便立马将你给卸职了。”


    “看来徐娘子的确很聪明。”郁故行的夸奖并不怎么真心实意。


    “是张渠罢。”见郁故行挑眉看向她,徐宜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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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府高堂上的初次见面,你和张渠就不对付……哦不对,不是张渠,是他背后的人──那位北山王。”


    她这三年没少打听京中的事情。许朝早就被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山王给架空了,许朝的历代皇帝不过是他的傀儡。当今的太后许离人还是北山王同母异父的妹妹,之前的皇帝恐怕还有些自由,只这位登位不久的少帝早已彻彻底底地沦为北山王的傀儡,由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郁故行的眼睛里露出意外、疑惑的情绪,不过只一瞬就变得异常冰冷。徐宜从来没有在这位年轻的长吏身上看到这样冷漠的神情,即便是在高堂上审问,他也没有露出来过,甚至在那时他的眼睛里还隐隐带笑,将深层的情绪藏得极好。


    徐宜挑眉,她捕捉到了郁故行这些微妙的情绪变化。


    不得不说这位郁长吏真是一个相当合格的政客,他漆黑的眸子微微垂下再抬起,就让徐宜琢磨不定了,仿佛方才的他只是一个错觉。


    他试探道:“徐娘子也知道北山王?”


    徐宜别开眼:“听过而已,郁长吏不必如此紧张……那天在高堂上,老长吏有说过,张渠是北山王府的长公子。”


    “……是吗?”郁故行的眸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北山王”这个人对郁故行来说,仿佛是个禁词。


    徐宜指尖微蜷,略有些不自在,她压下心中的不自在,低声说:“是。”


    ……


    好暖和。仿佛置身于春日暖阳下,日头好的紧。


    风掠过脸颊,像是碰了下小草,柔软、舒适,还残留着一股清香味。


    徐宜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槐里乡那间简陋木屋里的天花板。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心酥酥麻麻地一阵狂跳。如果不是身体重得像铅,她定要坐起来抓住说话的这个人。


    不然他肯定是要离开的。


    徐宜皱紧眉头,想要努力坐起来。双腿使劲向上蹬,身子也往上在奔,她连五官都在用力,但身体好像被人禁锢住了,最后还是没能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双脚,还有脸都越来越烫。


    正当她烫得受不了了的时候,额上蓦地多了一片温凉。


    声音的主人又开口了,十分的温和、清润,就像是山涧一般沁人心脾。


    “不要乱动。”他接着问,眼眉皱起,“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就是言许。


    徐宜初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现下她算是确定了。


    春光透过窗格照进来,照在身上格外令人感到轻柔、舒适。


    随后她就被扶了起来,言许耐心地替她掖好两边的被子,端起放在桌上的薏米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


    徐宜一错不错地盯着言许,生怕一眨眼,他就不在了。


    看得久了,她的眼睛一眨就掉出泪水来。


    言许下意识地将那滴泪给揩了去,别开眼睛不自在地说:“……别以为这招就能让我原谅你。”


    “你明知道司州下雪会很危险,还偏要上山打猎。挑什么时候不行,偏要挑这下大雪的日子。这次是命好,要是下次……该怎么办?”言许说这段话很快,他心有余悸地说,语气中还带有几分庆幸。“下次下雪不准再去砚山了。”


    屋里的门是敞开的,院外的景致都能够看得见,一片祥和春光。徐宜迷迷糊糊地看见院外歇着她的那匹驽马。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徐宜喃喃道。


    言许看了过来,“什么真的假的?”


    他皱起眼眉:“说起这件事,我得好好跟你讲讲。”


    “啊?”徐宜愣了。


    “你居然会将他视作我。”言许看着她,像是很失望的样子,“……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骤然惊醒过来,徐宜发觉自己正挨着马车的壁沿上睡觉。


    然后她又发觉有什么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脸上。


    徐宜警觉地看过去,好巧不巧的,正好对上了郁故行的那双漆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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