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箭矢插透车厢,露出了透着寒光的箭尖。
姚玉珠仓皇躲避着那不知会从何处来的锋利,插着的珠花甩到脸上,打出了一片红印,惊恐道:“怎么回事!”
东宫与齐王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那些箭矢被打落大半,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倒也没落下风。
“哈,那狗太子还真是大方,竟舍得分出这么多精锐。”
为首那人嗤笑一声,下令停了箭势。
她原以为那些护卫都是草包,这一阵子打探来的消息都是如此。不曾想今日行动,竟让她大开了眼界。
是她轻敌。
锐利的目光投向印有东宫印记的马车,那人冷冷一笑,拔出长刀。
马车的摇晃终于停息下来,明蕴之强撑着镇定,将姚玉珠拉起来坐稳,悄悄掀开车帘一角。
车窗外已是剑拔弩张。
东宫与齐王府的护卫纷纷拔出了剑,护在马车周围。
以她的视角,看不到太多的所谓刺客,只能瞧见那些原本该是叫卖的摊贩,忽地拿起了尖刀,满脸煞气地环绕着车驾。
她迅速扫了一眼箭矢射来的方向,心中略有估量,这些歹人不止眼前这些,怕是两侧高楼中都有着他们的人。
定是早有预谋。
“来者何人,既知此乃东宫车驾,尔敢在天子脚下动用兵械?”
明蕴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但她身旁有着一个惊魂未定的姚玉珠,她也只能强撑着镇定,坐在马车中扬声开口。
“若此时收手,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废话真多……”
那首领极不耐烦:“动手!”
车外立时打斗起来。敌方人手众多,又个个五大三粗,拿着砍刀不要命似的向前砍。这样狠命的刀法格外凶悍,守卫躲避不得,鲜血喷洒在马车,浸得车帘鲜红一片。
“啊!!”
姚玉珠颤抖着嗓子:“二嫂,怎么办……”
明蕴之紧紧拉着车帘,不让她看到外面激烈的打斗。然而就算什么也看不见,也能听出护卫逐渐展露出的颓势,包围圈不断缩小。
今日本就是寻常出行,东宫与齐王府的护卫加起来不过十余人,还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车夫和侍女随从。
他们寡不敌众。
“如今只能拼死一博,”护卫长靠近车驾,压着嗓音:“娘娘,前面只有那个女人,咱们冲过去!”
明蕴之胡乱点着头:“小心为上!”
“娘娘,坐稳!”
坐在车前的青竹努力镇定下来,她催着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横冲直撞地朝前冲去。
车中瓜果糕点掉落一地,明蕴之一手抓着窗沿,一手拉着姚玉珠不让她滑出去。
“呵……找死。”
马儿嘶鸣哀嚎,因为痛苦高高翘起前腿来,马车被带着几乎仰了起来,又撼然落地。
明蕴之睁大了双眼。
那女人看着容貌平平,一副极不起眼的长相,身板也并不高大,却骤然暴起,一刀扎进了马的脖颈。
四周骤然寂静下来。
那女人拔出匕首,随意在衣摆上擦了擦。
下一刻。
寒芒乍现,守车的车夫被她劈倒在地,生死不知。
姚玉珠吓得尖叫起来,被她斥道:“闭嘴!吵死了。”
青竹原本坐在车前,此刻也被她逼得缩了进来,战战兢兢地护在明蕴之前,“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车外的护卫大多被打倒,如今车上几人,已是无路可退。
明蕴之只能祈求着此处乱局尽早被发现,方才护卫长发送了信号,也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此处。
“别害怕,我不伤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那女子用刀柄拍拍青竹的脸,不大的双眼扫视着三人:
“你们三个,谁是綦舒?”
“綦舒?”姚玉珠挣开手:“綦舒可不在这儿,我是齐王妃,你们抓错人了!”
“是吗?”
那女子猛地抬手,还滴着血的匕首将将落在姚玉珠的眼前:“我得到的情报可不是如此。”
“这位娘子,怕是寻错人了。”
明蕴之双手发颤,拨开已然瘫软的青竹,平视着她。
她要尽量拖延时间:“这其中兴许有些误会……”
“放屁!”
那女人一刀扎进车上的小案,浑身杀气乍泄:
“老娘看得清清楚楚,连着十几天姓綦的那女人都坐着这车去吃香喝辣,跟那狗太子都不知道欢好多少次了,别把我当傻子。”
“我们娘娘是东宫太子妃,尔敢无礼!”
青竹被她一吓,反倒激起了胆气:“你要找綦舒是吧,我就是綦舒!我跟你走!”
“小女娘有些胆识,”那女人冷哼一声:“可惜是个傻的,不然凭着这股忠心的劲儿,我还能留着你跟我上山。”
她目光一转,拎起青竹的衣领便将她扔下车去。
“青竹!”
明蕴之想要拉住她,却被匕首隔断了衣袖,姚玉珠双手并用拽着她,生怕她和那女人硬碰硬。
青竹被扔到地上,不知撞到何处,混了过去。那女人侧目瞧了一眼:“是个有侠胆的,留她一命。”
车外那彪形大汉一拱手,将她提去了一边。
“你们要找綦舒做什么?”
明蕴之收回手,姣好的面容隐隐发颤,唇瓣都苍白了起来。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京城的巡卫赶来只是时间问题。还有龙骧府的龙骧卫,那可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这些莽夫定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这么想着,手指掐住大腿的肉,竭力让自己不去看那滴血的匕首。
“老大,跟她们废话做什么,是不是的带回去一审不就知道了。”
“就是,那綦舒奸诈得很,说不定就是想搅混水拖延时间。”
那女人显然烦躁起来:“闭嘴。”
她看向明蕴之:“你若是綦舒,便一定知道我为何找你。”
“你……知道吗?”
她缓缓凑近,死死盯着明蕴之眼睛。
明蕴之缓慢地眨了眨眼,眼波未动。
“我不知。”
“我和弟兄们蹲守数日,綦舒日日乘着这漂亮的小车去云香楼,你若真是太子妃,应该知道,云香楼是你那好夫君的吧?”
明蕴之点头:“……我知。”
“哈,”女人忽然拉远距离,笑开,扫了一眼她身后:“那你现在护着綦舒,是想要搏一个妻妾和睦的美名?”
姚玉珠挣扎起来:“我不是,我不是綦舒!綦舒还在亭安侯府呢,你不要是非不……”
“带走。”
那女人一把抓住明蕴之的手腕,将她拖下马车。明蕴之匆忙站定,另一个守在车外的大汉进去抓住了姚玉珠。
“放开我,你放开我!别碰我!”
姚玉珠不欲让那人碰到自己,一巴掌扇了过去。明蕴之阻拦不及,只见那大汉显然被激怒,一抬手便要还回去。
“住手。”
女人冷声道:“这儿没你逞威风的时候。”
明蕴之惊魂未定,只见她们已然到了广宁桥处。
广宁桥修建在贯穿整个京城的护城河上,跨过这座桥,便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享乐之地平康坊。
再不远处,便是云香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想让狗太子来救你们。”
女人笑道:“如果你是綦舒,他一定会来,我还可以得个谈判的筹码。但你若是太子妃,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要不要等等看?”
“你也敢这么拖延时间么?”
明蕴之心中寒凉,知她说的不假,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变化:“按、按理讲,你抓了人,不该早些逃窜,或是……”
“你知道他在哪么?他就在云香楼,距离此处半刻钟的脚程。你猜你我相遇,过去多久了?”
那女人玩味道:“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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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刻钟。他没来,我便知你不是綦舒。”
“綦舒,我要活的。”
“至于你……太子妃,”她上下打量着明蕴之:“可惜了,既然连太子也引不来,那便没了活着的价值。”
“杀了你,好歹能让狗太子丢脸不是?”
她转了转手中的刀,抓着姚玉珠的大汉也笑着,拔出了背后的斧头。
姚玉珠被他松开,跌坐在地上,一点点朝后挪。
“不要,不要……”
她勉力爬起来,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腰抵住了桥的栏杆,退无可退。
泪水滴落,掉落在护城河中。
明蕴之心念一动。
“……玉珠,跳!”
那大汉反应不及,姚玉珠看了她一眼,咬唇不过一瞬,闭眼仰了下去。
砰然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
“我去——你!”
明蕴之狠下心来握住那匕首,趁着那女人错愕的瞬间拼死抵开了方寸。
她一个反身,跃入了护城河中。
动作太剧烈,腰身狠狠撞到石制的栏杆上,好像有什么掉了下来,她已无暇去想。
广宁桥很高。
高到让她坠落之前,还能看到一道骑着马赶来的身影。
她惊讶于自己对他的熟悉,哪怕只是遥远的一个剪影,她仍能认出他究竟是谁。
他是来救綦舒,还是来救她的?
到了他们每日相约的时辰了吧。已经发现綦娘子不在了吗?
冰冷的河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依稀听到那女人喊着放箭,又有无数箭矢射入河中。入了水的箭矢没了那么大的威力,有些许擦过她的身体,也只是留下了血色的花痕。
明蕴之忍住疼,在不算清澈的河水中睁开眼,去寻找姚玉珠的身影。
两人坠落的距离很近,她很快便触碰到了一片冰冷的衣角。
明蕴之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她,推着她,甚至是用自己的身体抵住她。
头脑充血,方才跳下去时憋的那一口气已经不太够了。
她眼前阵阵眩晕,好在援兵赶来,那些人似乎已经撤离,没了箭矢,她也大胆了许多。
“嗬——”
双腿用力朝上蹬着,她将姚玉珠一把推上河岸。还没来得及再喘口气,便身子一滑,又栽了下去。
……
“……够了。”
足够了。
姚玉珠要活着。姚玉珠应该活着。
她刚刚成婚,有两情相悦、青梅竹马的夫君,有一对疼她疼到能任她撒娇打滚的爹娘。
就连不苟言笑的太后和皇后,也都对她慈祥温和。
如果她死了,会有很多人伤心的。更不提她是无辜被牵连进来,姚玉珠不该死。
明蕴之眨了眨眼,口鼻中溢出了几串气泡。
她没力气了。
或许拼尽全力,还能再向上挣扎。
但拼死挣扎之后……之后呢。
她什么也没有。
午时阳光正好,将水面照得暖融融的。明亮的光线里,她能看见自己飘起的衣袖。
翩跹的衣袖浮动着,显出了缠绕着的一抹碧绿。
水声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她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下沉,却累得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或许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她好像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唤。
像是在呼唤她的名字。
“蕴之,蕴——”
“扑通”一声,又有什么砸入水中,那道让她生起些眷恋的声音消失不见。
好久没有人唤过她的名字了。她是太子妃,是二娘,是所有人的娘娘。
时日长了,她都快要忘记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恍惚中,她想起落水前,远远凝望着的那个身影。
就当他是来救她的吧。
似花焰的血液晕开在水中,明蕴之闭上双眼。
原来被人视作性命般的在意,是这种感觉。
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