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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想见

作者:棠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风急雪骤,一刻钟前才下起来的薄雪,竟然沉沉地压满了山头,还大有加重之势。


    山间冷清,夜里本只有明月相照,此刻也因突如其来的骤雪掩住了一半的光华,山路间薄雾缭绕,视野更不真切。


    天意气候如此,这雪一直下着,只怕别说明日骑马进山,打猎都讨不了巧了。


    在半山腰搭了个茅草屋的猎户老汉摇了摇头,只叹这雪怎么下得这样突然?


    虽说今年是冷了一些,可往年来,谁也没见过京里霜降前后下雪啊。


    他叹了口气,只觉明日又要无功而返。然而望向窗外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努力地擦了擦眼睛,才发觉自己并没有看错。


    只见簌簌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雪点间,这覆满雪的山路上,对地势熟络的猎户尚且避之不及,竟有一人身姿窈窕地策马而来。


    她策马的速度如雷如电,几乎是猎户平生见过最快的人了。况且眼下风雪愈大,她竟然没有半点勒马减速的意思,反而行迹更快,在山路间沉稳地穿梭。


    似乎是看到了茅草屋那一道隐隐约约的灯火,此人略停驻片刻便调转马头,迎着猎户惊惧的神色,迅疾地来到屋前。


    正因她走得近了,猎户这才发觉她身后风大雪盛,竟然还夹杂着数十个沉默的黑衣身影。


    ——天老爷,这是惹上什么人了?


    心里装满了栗栗惊惧,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才发觉对方并不是他所设想的的牛头鬼怪、月夜寻仇。


    正相反,少女姿容绝艳,一身红衣染雪,如同月下清冷的红梅。


    玉骨冰姿,自有仙风。


    如有文人在此,定要拊掌而叹。然而猎户不通文墨,慑于的竟不是美,而是她周身凌厉肃杀的气势。


    但似乎她有所求。只见这冰美人声音和缓,甚至有些温和:“老伯,这山间可有一所宅院?”


    是问路的吗?见她语气自然,神色更无半分不屑,猎户不知不觉间便放下心防。


    唯有待月在后头的队伍里,才听出郡主一直以来从容得体下,努力摁捺住的滔天怒气:“我是说,达官显贵的别院。”


    *


    三天前。


    日晚时分,院中烛火次第亮起,郡主府里灯火通明,唯有正院邻着的一方院落仍是一团漆黑。


    看着堂下有些忐忑却团团转的尘风,宁瑶奇道:“徐荐微还没回来?”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不太想喊他呆子的。不过念他的大名,又似乎太亲近了些。


    她今日不辞而别,是因回了一趟镇南王府,又赶着给父王母妃写了封信。然而徐知远比她早一个时辰乘车回来,按理说早该到了的。


    她有些耐心又困惑地道:“会不会是路过市集,看到许多文房墨宝,走不动道了?”


    虽然她觉得这并不像徐知远所为,但他都能因一卷前朝手札和苏从云结缘,也不是全无可能。


    尘风尚且因为之前同待月说的话,对她有几分怯意,一直闷着头讷讷自语。


    然而此刻闻言,他却豁然抬头,露出一张因急切涨红的脸道:“不会的!公子在江南数年,老爷夫人一直都拘着他鲜少出门,早就成了习惯了。绝不会因着区区市集就迟归!”


    他这反应大得出奇,话音刚落便徒生懊恼,怎么一股脑儿就把徐家的事和姑娘说了?倒像是平白喊委屈似的。


    宁瑶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她蹙眉,“你是说,老爷夫人都拘着你家公子?这又是为什么?”


    徐家的长子,年少成名,前程无量。徐家人不对他有求必应,反而还嫌若敝屣,多有为难么?


    话问到这份上,尘风就是想装傻也不成了。但想到自家公子一往情深,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便老老实实道:“公子自打被找回来后,在家中并不怎么受老爷夫人喜欢。接回来时还一门心思地想跑呢,不过后来被摁着和族里少年一起参加童试,却只有他一人中了。”


    他声音渐渐低下来,“自那之后,老爷夫人就总把公子拘在府中,只许苦读。”


    尘风见宁瑶神色如常,还以为两人相知相许,这些事早就说过了,便连连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费神听我说了。”


    他讷讷道,“既然如此,我再回院中稍等片刻吧。”


    大约还是胆怯,他脚一滑就溜了,跑得飞快。


    然而姑娘却并不是毫无反应。


    宁瑶愣愣地听完,心中困惑得几乎有些错愕。


    徐知远小时候走丢过?还不受徐家人喜欢?


    这与她的梦似乎相悖甚远,和他梦所见却有些相近。


    难道梦境不全是真?


    她在院中闷着头沉思了很久,想破罐子破摔地等徐知远回来问个究竟,然而直直等到戌时,竟然仍未看到那辆马车和熟悉的身影。


    待月第三次问她要不要将膳食温一温再用时,她忽然向袖中摸去,直到一寸一寸把并不厚的蜜合色襟袄摸尽,也没摸到那方绵软的素色手帕。


    她神色骤变。


    *


    猎户道:“好似山中确实有一方别院,就在隔壁的山脚处。”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对方神色,“说来也怪,那处原先十分荒凉的,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在此修缮了别院,这几日我还见到车马出入了。”


    宁瑶反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猎户看着这玉做的仙子在雪中凝眸而视,不觉得是艳遇,反而心惊胆战。


    她目光实在太凌厉,少言少语间不怒而威,叫他说来,甚至比平日街上的官爷看着都吓人。


    他这样想着,不自觉地便为她引出路来,“就沿着这条小径直走,临到隔壁山,您肯定能看到那灯火通明。”


    “多谢。”宁瑶翻身上马,却对待月道:“你守在此处,若他出来,即刻跟着。”


    要做什么,待月心中有数。


    在对方尚且不知的角落,他们已打过很多次交道了。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党羽到底被剪除了多少。


    但她也不知道这是郡主找人的第几天了。


    自打那天徐公子迟迟未归,众人尚且不觉有异,郡主却高坐堂上,冷静中带着一点她辨不出的情绪:“自落霞寺之外方圆二十里,仔细地找。”


    那时待月尚且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绪,直到那车夫终于被他们的人从山潭里捞出来恢复神智,头一句话就是求郡主快救公子。


    镇南的影卫不会苟活。能在水中屏息假死,想必是实在毫无还手之力,也受人所托。然而龟息大法用时尚需避人耳目,恐怕是徐公子替他拖延了时间。


    这个求的意味,也很出人意料。


    宁瑶原先觉得这个呆子已经够蠢了,让江湖上的大侠跟他一起走,才好保护他不是吗?


    怎么会有人愿意自己送死,拖延着换别人一条命。


    影卫捞出来后,事情就好办了很多。毕竟他不同于徐知远这种文弱书生,又对京城地势多有熟悉,很快就回忆起了对方驱车前往的方向。


    这也是他们几经辗转,最后来此的原因。


    待月干脆利落地应是,留下了十数影卫在此侦察。对方若要从别院中出入,这条路便是必经之地。


    然而眼见着郡主吩咐完后,又抛出一吊钱给猎户——这已经是他猎到几只狐狸才能赚到的数目了,眼前少女却只是让他早些归家。


    见对方大喜过望,郡主踏雪而去,待月心里却生出几分莫名的忐忑。


    真希望那位公子平安才好啊。


    越是周到妥帖,平静自然…才越让人疑心那份平静下的波澜四起。


    现在她明白了,郡主那些说不出的情绪,是焦心啊。


    …


    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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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沉沉的风雪顺着地牢几扇透气的小窗吹进来,地道内寒意刺骨,就连周遭守门的侍从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刑架上的人却已经感受不到冷了。


    雪青色袍子被血洇得看不出原来的色泽,原先光洁如玉的锦缎上沾满血污。粘连着他新生的肉芽,被人反复鞭打着被撕开和扯下。


    这牢里的人恐怕都觉得这一介书生定然撑不过一天,于是便发了狠地打,妄想在第一天就结了这门差事,早早地过自己的清闲日子。


    然而对方的执拗和坚定远超他们的想象,苏厉和几个精心培养的徒弟都忍不住面面相觑:这人难道是原先就不会说话么?!怎么嘴这样硬!


    第二天也依然发了狠地打。


    徐知远昏昏沉沉地低着头,不知今夕。但唯有他身上不知凡几的鞭痕加身,才能强调这一切绝非梦境。


    两天…三天……?他咬着牙,硬挺挺地一个字没说,倒把对方的话套了个尽。


    地牢大约是在一处宅院之下,与把他拐来的人不同,除了那个打头的管事看起来有几分大理寺的刑讯之风,其他人似乎都只是普通的仆从。


    阿瑶选择那处寺庙,果然是刻意为之啊。


    他已经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天水米未进,唯一能触到他唇上的仅有一点冰冷的盐水。这群人泼醒他也很小心,盐水只泼到身上让他疼醒,就这样把他的命吊着,直到他说出口为止。


    毫无忌惮地藏在寺庙里,想必藏着的人会是僧人之流。但十六卫尚且畅通无阻的寺里,阿瑶又想知道什么呢?


    混沌的思索间,他竟然感觉唇上一热。即便意识到这不是能喝的东西,那汤药却流畅地滑进了他的喉道,最后在他的五脏六腑彻底地烧了起来。


    体内灼人的热意做不了假,他自嘲着想,终于还是来到这一天了。


    地牢里通常是不燃灯火的,以此营造一种令人恐惧的心境。囚犯们会不打自招,或是恐于那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永夜,以一点点口供换取光明的机会。


    而一旦撬开一次,秘密也将不能再称为秘密。


    但今日,地牢里竟然罕见地点起火烛,大张旗鼓地昭示着主子的拜临。


    他被用力地抬起头,烛光强迫着进入他眼帘,便看见一头捏着鼻子,似曾相识的肥猪。


    徐知远说不出话,只好勾了勾唇角,冷笑了一下。


    范飞光实在被这地牢里熏得不行了,这倒不是臭,而是那种弥散着绝望和恐惧的味道。


    牢中并不止徐知远一个犯人,还有一些与苏家意见相悖的文人墨客。


    只见他们面色萎靡,目光呆滞地坐在房里,有些范飞光也曾在茶坊酒肆间遇见过,那时他们正春风得意,同今时今日,完全是两个模样。


    只有这个人——还是这样讨厌!


    他下意识地想模仿一下对方往日那样温润有礼的笑,然而他大腹便便,做出的全是一副丑态。于是怒气更甚,声音尖利的冷笑道:“来人,上拶刑。”


    拶刑以竹片制成刑具,两侧轻轻一拉,书生被冻得肿胀的十指就会在竹片间永远废掉。


    一帮人大动干戈地把竹片响响地铺陈起来,徐知远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已经无心回应。


    常说人死如灯灭,走前凡尘种种,皆如走马灯一样。


    可他闭着眼睛,最后听着、看到的,似乎还是她。


    一身红衣猎猎,骄傲又金贵,像九天的凤凰一样。


    这样想着,似乎…也听到了?


    “我看今天谁敢动他!”


    冻到肿胀发红的指节才刚架到竹片间,少女声音清亮如虹,一把划破了牢中无尽的夜。


    但徐知远已经毫无力气了,他睁不开眼,也发不出声。


    却忍不住想,如果死前有幻境……


    原来还是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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