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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怕苦(修)

作者:棠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宁瑶故作镇定地迈步走出屋内,确认他确实看不到自己身影后,便急急拉着待月走到一侧无人的厢房之中。


    “他不是最讨厌吃萝卜了吗?”她困惑难言,“怎么我刚才给他夹萝卜丝,他半点都不反抗。”


    岂止是不反抗,宁瑶给他夹到碗里的东西,他几乎是吃了个干净。


    就连那几盘子萝卜都不例外。


    待月挠了挠头,“兴许,是咱们府上的厨子做菜比较好吃?萝卜也没有萝卜味儿?”


    这话倒是不假。


    宁瑶府上的厨子都是正儿八经从宫中拨调出来的,皇叔父宠她,这些厨子也都是她往日在宫中吃着觉得好才放出宫来给她。


    郡主府天高皇帝远,虽不比皇宫升迁快,却胜在一个安逸,因而在这侍候的厨子也俱是些手艺老道精巧,又不爱在宫中上下沉浮,来此寻求一个荫蔽的老油条。


    宁瑶回味了一下中午的饭菜,觉得好像确实是比镇南王府里做得稍微好吃那么一丢丢丢。


    此计不成,她歪了歪嘴,调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把药端上来吧。”


    不错,她的计划,岂止是让徐知远对她动心,她再将他抛弃如此简单?自然要趁他尚在府中,无力反抗时,狠狠磋磨一番才算完。


    如今她对他可算是事无巨细地了解,连带着他不爱吃萝卜、不爱喝药也一清二楚。


    不爱喝药,当然是因为怕苦。


    宁瑶特意问过府医,黄连与他的汤药药性全不相冲,甚至还有清热下火,活血化瘀之用。


    换言之,若病人能受下黄连之苦,加在药中,也是极好的。


    既然如此,宁瑶便在他的药中多加了三两黄连,非让他吃点苦不可。


    毕竟,比起梦中他拒婚后让她吃到的苦头,这些也不过小事而已。


    待月乖巧地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到她手中,宁瑶接过一旁备用的小勺,微微一抿——


    真的好苦!!


    苦得令人安心。


    ……


    徐知远一面由着尘风给他换上绷带,一面听他碎碎念,


    “公子,刚才的萝卜你居然全吃完了!”他为他裹上最后一圈,脸上是欣慰的笑,“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公子自打七岁回到老爷夫人身边起,便一直被要求读书求道,十全十美,样样都要做到最好,就连食物也是最好不能挑剔。


    为着公子吃下萝卜,夫人可谓煞费苦心,把萝卜做成不知多小的丁块放在菜中汤里,公子却还是能发觉萝卜的气息,宁可绝食也不动筷。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也不知这是圣人所说的笃行不倦呢,还是过分偏执,冥顽不化?


    总之,他原以为公子被丁姑娘带回府中,必要消受一番折磨,谁料丁姑娘却像是真心爱慕公子,对他两人都这般的好。


    对公子好的人,也是他尘风的好人。


    徐知远由着他一圈一圈的裹纱布,一边忍不住笑,“当时你还怀疑阿瑶别有用心,怎么,如今算是知道公子英明了?”


    “我那哪是怀疑丁姑娘别有用心啊…”尘风讪讪,帮徐知远换好外衣,“我那不是看天上掉馅饼,怎么就砸到咱们了吗。”


    正说话间,只听屋门叩叩两声轻敲,徐知远扬声一答,“换好了。”


    随即见宁瑶将门微微推开一个缝隙,露出一张光洁柔嫩的脸蛋,和一双眨巴眨巴,灵动无双的杏眼,“可以进来了?”


    像小时候看到在林中捡起松果的栗鼠。


    徐知远微微一笑,“可以了。”


    他上京所带衣衫不多,今日又穿回了那身初见时的月白色直缀袍子,不过与初见时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同,如今许是因为受伤,脸色又苍白了些,倒更恍如谪仙一般。


    宁瑶视线在他周身逡巡一圈,想着日后也该给他多买些衣裳,免得叫他日后真相,倒打一耙说她郡主府养不起一个闲人。


    ……好吧,其实就是因为,她还想多看他换几身新衣服。


    此间事暂且按下不谈,她示意待月把门一拉,端着药就走进屋中,“喏,这是府上医师配好的汤药。”


    那汤药还冒着热气,显是直到方才都还在炉上沸着,来人趁热拿来的。


    尘风见了,不禁眼眶微湿。


    迎着宁瑶的目光,徐知远拿起汤药就要大口一灌,却叫宁瑶一根纤纤玉指点住。


    “…慢着!”


    这人不是最恨喝药吗?怎么喝药时如此豪迈,张口就来?


    宁瑶一时一头雾水,却还是点了点旁边的小勺,温婉一笑道,


    “这药都是我刚从炉上拿的,还烫着。你喝得这么快,小心烫着喉咙。”


    她拿着小勺放入碗中,期许地望着他,“还是用勺子喝吧。”


    喝汤药,怎么能不用勺子喝呢?尤其是喝这么苦的中药!!


    宁瑶料定他必然受不了此等苦楚,已是在心中得意洋洋地等着他喝药时,那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别扭表情。


    谁料对方应声道:“阿瑶贴心,是我想得粗了。”


    说完,竟是面不改色地,用小勺一勺一勺喝起药来,直至送入口中,药碗渐空,都未见半分不悦。


    宁瑶在旁边…


    险些惊掉了下巴。


    半晌,她有些不甘心地问,“你…你不觉得苦吗?”


    这药本来就苦,她还多加了三两黄连,任药师、追云、待月、乃至她自己尝了,都是一阵难言的苦涩。


    ……这人竟然面不改色的,全部喝完了??!


    这就是影卫传回的消息,说他不喜欢喝药??


    见徐知远闻言神色微惑,她连连找补,“我听医师说,因黄连对症,这碗药中还加了些许黄连。”


    向他解释这些,宁瑶有些难言的别扭,“刚才我试了……真的很苦。”


    徐知远见她神情有些奇异,想来是想问他需不需要蜜饯,但还未出声便被先声夺人,


    “丁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是极不怕苦的。”


    尘风见满屋子的人都被公子喝药的速度惊掉下巴,颇有些洋洋得意道,“公子之前可谓是药罐子里泡大的,怎么会怕苦呢?”


    “尘风。”徐知远见他越说越多,将汤药一饮而尽后便沉沉一唤。


    尘风自知失言,但倒也不惧。只笑着接了自家公子手中的药碗,又从口袋中轻车熟路地掏出一枚糖果,“公子,吃颗糖缓缓吧。”


    徐知远接住他的糖,正要往嘴边一送,却看见宁瑶手中也拿好了蜜饯。


    也看见此刻,她拿着蜜饯的指尖似乎也因用了太大力道,微微泛白。


    “这是我备好的……蜜渍金桔。”


    *


    宁瑶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到底还伤着,又是被师伯所伤。她自认她光明磊落,从不落井下石,怎么今天却鬼使神差地朝他药里又多放了三两黄连呢?


    而这讨厌喝药的人实则却并不怕苦,反而是因常年服药所致,更显得她这样荒唐可笑。


    说到底,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不过如今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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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被尘风一句话戳穿,在心里头火辣辣地烧着。


    她神色几度变换,捏着金桔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来,只淡淡答应了一句便要回身,“…你既然喝完药了,我先走了。”


    “等等。”


    徐知远见她脸色大变,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立时将糖抛给尘风,朝他不动神色地使了个眼色。


    尘风也不动声色地把其他人往屋子外撵。


    “阿瑶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蜜渍金桔?”


    他毫无犹疑,快步上前将她紧握的手掰开。


    两人指尖相触,方觉她手柔白而细腻。


    继而是…怎么掰也掰不开。


    仿佛十分恼怒,她捏得很紧。


    徐知远费了老劲才从她指间解救下这颗金桔,一口送入嘴中,继而回望她稍显疑惑的眼神。


    “尘风同我相随多年了,口袋里才时常备有糖果。”他很少向人解释这些因果,只以为她是因他未曾坦言相告而置气。


    因而和缓道,“阿瑶日后来找我喂药,也如今日一般备些蜜饯可好?”


    说完,见宁瑶一脸不信,他又垂眸轻声地服软:


    “…无论谁给我递糖,我都只吃阿瑶的。”


    他声音从容和缓,如山涧高泉,让宁瑶那些莫名的心绪一忽而都被安抚下来。


    要不怎么说,她梦里真是被色迷心窍。


    眼前人容貌俊美,目如点漆,瞳如秋水。桃花眸总多情,然而此刻这双剪水双瞳里,满心满眼地只映着她一个人。


    哄人语调也这样生涩…她虽然是没哄过人,也没见过别人这样瞎哄她的。


    宁瑶看他嘴中含了颗金桔,还要急急向她解释,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知远心知,这是圆回来了。一时眉头微松,如同死刑豁免,很有几分畅意。


    两人此时脸贴得极近,也叫宁瑶愈发能清晰看到他眉如墨画,溢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和明晃晃的欣喜。


    …这呆子,真的有这样开心吗?


    “好啊,下次给你带蜜渍杨梅。”


    顺手刮了刮他鼻尖,宁瑶一笑,“大馋猫,我走了。”


    *


    待月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家郡主自从那书生房中回来之后,眉间沟壑自生,脸上阴云密布。


    郡主一贯是不会把对旁人的气憋在自己心里的,如果有,也会好声好气地同她们说清楚。


    这样的神色,只有一个解释——


    她在生她自己的气。


    这时的郡主一般不会发脾气,也不会迁怒其他人,不过她不怒自威,还是叫待月有些心疼她手中正吃着的糕点。


    郡主手劲大,每次都能揉成不同的形状呢。


    小心翼翼地送上新的茶点,待月听宁瑶忽然冷声道,


    “待月,传信影卫。”


    “我要知道徐知远从出生开始的所有事情,让他们事无巨细地报上来。”


    宁瑶想起徐知远喝药时那豪爽的模样,和尘风熟练的动作。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不是在乎徐知远,也不是在乎他为什么那样高兴…只是在乎用什么方式能打动他。


    两者的意味,是截然不同的。


    殊不知,待月也心道这厮究竟有什么魔力,竟叫郡主十天半月来这样上心。


    她有些迟疑地问,“那郡主…黄连,还加吗?”


    宁瑶闻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看得添茶的仆从脸一低又一低,躬身离去了。


    “自然是…”她缓缓道,“加。”


    “他不怕苦,再多加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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