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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三年前

作者:意昭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时月色尚浅,不足以照亮临风堂庭院的每个角落,因而,坐在庭院中央的二人,面色都有不同程度的朦胧。


    苏怀景抬起杯盏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险些抛洒出滚烫的茶水,被杯盏隐约挡住的脸,已是一片惨白。


    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飘荡了上来。


    终于还是来了,他想。


    苏怀黎并不知晓,她浅浅的一句疑惑,足以让对面之人的心防溃不成军,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不亚于凌迟的拷问。


    因为这等同于逼他承认,这三年相伴的光阴,就连同苏怀黎那一声声的兄长,都是他偷来的。


    苏怀景脑子空白了一瞬,缓和了许久之后才回归现实,声音里是难以察觉的颤抖:“抱歉,是我擅作主张瞒了你这么多年,或许,我真的配不上你喊我的那一声声兄长。”


    苏怀景没有勇气将三年前灵元寺的真相与细节如实告知,只是一味地认错,但他知道,聪明如苏怀黎,三言两语间就能猜到当年真实的情况。


    她离开苏府数日,这些时日一直与未婚夫朝夕相伴,她明明可以让当事人亲自告知她,却偏偏特地跑来问他这个兄长,她肯定早就猜到了,现在不过是要一句肯定的回复罢了。


    苏怀景没有为自己辩解。


    当年他义无反顾地带她回京,在面对父母的质问时,他用了精心编织的理由瞒过了他们担忧和疑虑的目光,从而顺利留下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在祈祷苏怀黎醒来的日夜中,他始终睡不踏实,他原以为她醒来之后会对自己的身世有无数个问题,他都一一想好了回应。


    可最终,这些回答都没有派上用场。


    失了记忆的苏怀黎似乎对这些并没有兴趣,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抢夺他人的功劳据为己有,从而心安理得地享用那声兄长。


    如今看来,看似精心编织的理由实则破绽百出。


    他无法回答,丝毫没有武力的他是如何在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堆里杀出重围,从而安全救出已经昏迷的苏怀黎。


    他亦是无法回答,若是没有他人的一路护送,他又怎么能安全无虞地离开淮州一路北上,带她入京。


    但凡她问出一句,他都无地自容。


    坐在对面的苏怀黎没有喝茶,她的眼神不知飘往何处,仿佛在淡淡地出神,这一切被苏怀景尽收眼底。


    他扯出一抹极为难堪的笑,嗓音轻颤:“阿黎,我很卑鄙,对吗?”


    苏怀黎终于收回飘忽已久的心神,眉眼间淡淡地蹙着,疑惑道:“兄长为何这样贬低自己?不论当年救下我的是一人还是两人,在阿黎心中,永远不会忘记兄长对我的恩情。”


    苏怀景垂眸落寞:“可是,我分明有无数次和你澄清的机会,但依然选择了隐瞒,你不会觉得我太过自私了吗?这句兄长我受之有愧。”


    她质问道:“难不成,若有一日真相大白,叫了三年的兄长就不再是兄长,父亲母亲也不再是我的父母了吗?!”


    “自然不是!”


    他蓦地睁大双眸,瞳孔骤然,心间激起不小的涟漪,他骤然意识到,自己这番想法简直错得离谱,这和亲手将苏怀黎推离苏家又有何异?


    不得不承认,苏怀黎出身皇室,天潢贵胄,乃凤子龙孙,若非造化弄人,他怎有资格担她一句兄长?如今两人还能面对面坐着惬意地饮茶,他本应该珍惜,而不是放任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情绪作乱。


    苏怀景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认真地和苏怀黎道了歉。


    二人开诚布公,苏怀黎见他不再被那些困扰牵绊,也稍稍地放了下心,出京的事宜由父亲和兄长一手操办,她没什么理由不放心,于是她与苏怀景简单地聊了两句,便告辞回了黎湘阁。


    苏怀黎是一个人来临风堂的,没有带上丫鬟,回去自然也是一个人走回去。


    她没有掌灯,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两旁都点上了明角灯,灯火清幽,她的步履极慢。


    临风堂栽种了大片大片的苍竹,竹林茂密,竹影浓厚,她步履踉跄地走到竹子下,恰好挡住了她的身影,竹影笼罩下的姑娘,早已双眸通红,泪流满面。


    早在祝无恙与她袒露心迹,两人重归于好那日,她就隐约猜测到了这件事,但她一直没有勇气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她在害怕。


    真相鲜血淋漓,太过残忍。


    他曾与她说过,三年前,他离开沂州是去见一个对他无比珍重之人,她早应该想到,那人就是当时在淮州身陷囹圄的她。


    是她,让他在面临一场重大战事之际,离开父母,只身前往淮州。


    是她,让他错失了与父母的最后一面。


    是她,让他背负罪责,锒铛入狱。


    苏怀黎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才是那个罪人。


    如果没有她的连累,或许三年前的一切都能改变,祝无恙或许能够力挽狂澜,改变沂州的战局,再不济,至少也能与父母并肩作战。


    她无法想象,得知父母死讯的他,该是多么的无助绝望。


    苏怀黎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临风堂到黎湘阁的路实在太远,她的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走回去,浑浑噩噩走到佛堂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驻足而望。


    她本不信鬼怪,亦不信神佛,哪怕许氏常年熏陶,她也是鲜少踏足这个佛堂,但此时此刻,她仿佛是这全天下最虔诚的信徒,若是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她愿意每日吃斋念佛,与青灯古佛相伴。


    苏府的佛堂每年都要精心修缮,诺大的佛堂分为多个佛室,最里面那个是禁闭室。


    无人看到,一位慈眉美目的女子,跪在观音佛像面前,虔诚地叩拜。


    足足有半个时辰。


    因长久的跪拜,膝盖处泛起了极度的不适与尖锐的疼痛,就在这般刺痛下,她一步一步走回了黎湘阁。


    芙蓉几乎第一时间注意到苏怀黎眼睛的异样。


    ——微微的泛红,眼睑处似乎还有些肿胀。


    她当即大惊失色:“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夫人责怪你了?!”


    苏府风波一过,芙蓉就立刻从阿秀姑娘的家回到了苏府,她知道苏怀黎在将军府,但她不敢妄言,生怕多嘴让小姐遭了非议。


    但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小姐回府,她急了,壮着胆子去了主院,不料却听到夫人和老爷在争吵,争吵的原因竟是小姐与祝将军的婚事,她立刻吓得捂紧了嘴巴,又悻悻地回了黎湘阁。


    一听这荒唐的话,苏怀黎蹙眉回道:“哪有的事?你净会瞎想,我就是许久没回家,一时间有些感慨,落了几滴泪罢了。”


    芙蓉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笑道:“是呢,今日奴婢得知小姐回府,也是十分欢喜,差点就哭了!”


    见芙蓉有些俏皮又撒娇的模样,苏怀黎罕见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问道:“芙蓉,你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心中可有钟意的郎君?若是没有的话,改日我让母亲给你相看相看?”


    苏怀黎心下有了一些盘算,芙蓉性情好,样貌在一众丫鬟里也算得上是拔尖的,定然不能只嫁给府上小厮这般的,母亲常年礼佛,倒是结识了不少心善的夫人,若是有家中富裕的商贾之家,适时她可以将芙蓉认作自己的干妹妹,也算是抬了身份,日后进门也不会受人低看一眼。


    但这话落到芙蓉耳朵里却完全是不同的意思。


    她当即脸色大变,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慌忙无措道:“小姐,奴婢心里没有什么钟意的郎君,也从未有成婚的念头,自从奴婢进府之后,就打算这辈子都待在府里,一心一意侍候小姐,没有其他的念头!”


    她不知道为何苏怀黎突然会和她提这般事,以往小姐从不在她面前说这些世俗之事。


    小姐说过,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应该以自己的生计为重,若能得一个相知相守的郎君更是幸运,若没有,也无需勉强自己嫁给一个非心中所愿之人。


    芙蓉一直牢记于心,她才不想嫁给什么夫君,她只想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等小姐出嫁了,她便随小姐一同出去。


    一个荒唐的想法油然而生,难不成小姐是因为出嫁在即,所以想着把自己打发出去?


    但这也只是一瞬的想法,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不,小姐不是这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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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芙蓉如此惊慌失措,苏怀黎微微愣住,她不曾想芙蓉竟然如此抵触婚姻一事。


    不过想来也是,她出身贫苦,家中父母对她更是凉薄,自然不会如普通女子一般向往婚姻。


    苏怀黎忙安慰道:“你看你,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成这样,好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芙蓉赶忙抹去自己的眼泪,知道小姐不会赶她走,她就不由得憨憨地笑了。


    苏怀黎心下叹了一声,既然当事人不愿意,她就不勉强自己当这个说客,情急之下把芙蓉嫁出去也的确并非一个良策,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比较放心,一路上颠簸也能有个照应。


    今日苏怀景已经与她商量过了,此次出京为了避免目标过大,他与父亲身边只带两名随从,母亲与她可各带一名贴身丫鬟。


    据她对许氏的了解,许氏应该会带着檀儿,毕竟檀儿年轻,身子利索,主院的嬷嬷们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适时会遣散回乡避难。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云归碰面了,听祝无恙说,他已经和苏鹤交代过,让云归去办其他的事,霜月是祝无恙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算不上苏府的丫鬟,那么她便把芙蓉带在身边好了。


    苏怀黎淡淡地想着,将一切事宜在心中筹划了一遍,芙蓉并不知晓小姐在思索什么,乖乖地去打热水为她准备沐浴。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日后。


    许氏得知京中变动后,伊始还十分震惊,但很快也就镇定下来,拿出了当家主母的风范,熟练地安排起了一切。


    当日,许氏在安排完府上一切事宜之后,借着到天南寺为国祈福的理由,带上苏怀黎和秦曼曼以及几位丫鬟,从容不迫地乘上马车出城。


    距离皇后的丧礼已经过去数日,京中管控也没有当初那般严格,许氏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天南寺,也无人对此次行程起疑心。


    马车行驶到了凤凰山脚下不远处的客栈便停了下来,许氏借由身子不适打算在客栈休息片刻,实则是等待苏鹤和苏怀景出京的马车。


    掌柜的一见到许氏一行人,赶忙吆喝她们上二楼休息,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苏怀黎以照顾许氏为由,同她前后脚进了一间屋子。


    待许氏睡下之后,她轻声招呼霜月进来,吩咐道:“我突然想起有一重要物件落在了凤凰山上的院子里,现下时辰还早,我去山上取下再回来,你留在此处照顾母亲。”


    苏怀黎神色如常,交代完便拿着剑背上包袱准备出屋。


    却听到霜月说:“小姐,山中险峻,我陪您一起上山吧。”


    在苏家人的面前,霜月还是唤她小姐。


    她淡淡地回绝道:“上山的路我走了很多次,不会有危险的,倒是我走了之后,母亲身边必须留一个会武功之人护她周全才行。”


    “小姐不必担心,这山脚下的客栈其实是将军早早地差人安排修建的,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是我们自己人,个个武功高强,一定会保护好苏夫人的。”


    “……”


    苏怀黎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没料到祝无恙连落脚的客栈都替他们安排妥帖了。


    她停顿了半晌,只好作罢:“那好吧。”


    祝无恙差人修建过进山小路,十分隐蔽而安全,两人没有骑马也很快地抵达到山中小院,霜月很自觉地在屋外等候苏怀黎,并没有过多打听额外的事,不知在外等了多久,隐隐窥见了太阳的沉落之势,她的心也跟着沉落下去。


    许氏一行人出京的时候约莫未时刚过,这会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霜月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催促一下小姐尽快起身,推开门后,却见苏怀黎丝毫不见动身之势,而是若无其事地手执紫豪,在澄心堂纸上写着什么。


    霜月压下心中不详的预感,试探般地问道:“小姐,观时辰,苏家老爷和少爷应该快到客栈了,我们也该起身下山了。”


    面对霜月的催促,苏怀黎恍若耳充不闻,半晌后她放下紫毫笔,轻轻地叹息道:“你现在下山应该能赶得上与他们汇合。”


    霜月愕然:“那您呢?”


    苏怀黎轻而肯定地回道:“我在此处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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