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一轮明月自琉璃瓦上升起,内侍们的更鼓声,在九重禁宫中回荡。
汪公公听着打更声,不由望向端坐在桌案后,正写信的扶摇,已经戍时了,殿下怎么还没写完。
扶摇走笔如云,将表哥要她找侧夫的事,自己召王孙公子进宫的事,还有让宋淮批奏折,秦王打她训她,事无巨细,尽数向昭武帝道来。
塞外镇北关,朔风凛冽,黄沙漫卷。
昭武帝的御驾昨日抵达,三军将士迎接,旌旗猎猎,一时士气如虹。
几位将领夤夜修订并完善作战计划。翌日,御帐之内,烛火煌煌,众将肃立,围聚于沙盘旁。昭武帝面容威严,眉若刀裁,眼若寒潭,一袭明黄龙袍,立于沙盘一侧,长指移动阵旗,沉声部署。
程执玉伴驾帝王身侧,身披银甲,腰悬刀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立于一众老将之间。
“执玉,你怎么看?”
计议初定,昭武帝忽然发问,越过一众身经百战的老将,只单单问程执玉。
昭武帝没来之前,程执玉已在沙盘上推演数百次,匈奴占据天险,以两山夹击的锁龙峡为据,在峡谷前修筑要塞,以往大靖的军队,打到这里就停手了,而今帝王亲征,必定马踏匈奴王庭。
前两次秦王攻入匈奴腹地,以快、奇制胜,然今日大军压境,匈奴早有防备,这方法便不能再用了。
如今老将们制定的方针是越过难攻的锁龙峡谷,横向绕出苍狼岭和铁门山,向平坦的草原发动进攻。
此际,程执玉的目光锐利地锁在两山对峙的峡谷隘口,长指轻点,声音铿锵,“陛下,锁龙峡绝不可弃!”
“此峡虽险,却是直插漠北的咽喉要道。若绕行远路,粮队要多走十余日路程,途中水草匮乏,也容易遭受匈奴轻骑袭扰。”
“不如三面开战,设计夺回锁龙峡,往后运送粮草锱重,亦省时省力。”
昭武帝听闻,只微微颔首,目光向众将扫去,“众卿以为何?”
面对昭武帝威严的目光,帐内六七名将领垂下脑袋,锁龙峡向来易守难攻,秦王世子空口一句话,说得倒是容易。但碍于陛下爱重世子,又不好当面反驳。
沉默声中,程执玉忽的冷笑一声,他面向昭武帝,单膝跪地,玄铁甲胄铮然作响,抱拳请命道:“陛下,臣愿率军攻打锁龙峡。”
昭武帝垂目,凝视身前这自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少年,铁骨铮铮,一身锐气,不禁龙心大悦,“好!朕命你为中武卫将军,率两万军队,攻下锁龙峡。”
“谢陛下信赖,臣誓不辱命!”程执玉神情端肃,俯身拜谢。
其余众将领或垂眸或凝思,都在心里默默计较,世子如此行事,是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在出征前就得到秦王的特殊指点?
最后,众人又就一些细节商议半晌,至酉时议定,众将行礼,出了御帐。
程执玉留在最后,想再与昭武帝说几句话,却听亲随官在外询问:“陛下,太女殿下来信了。”
程执玉眉梢微挑,扶摇不给他回信,倒是有时间给陛下去信。
“呈进来。”昭武帝道。
亲随官掀帘而入,垂首将封有金漆的书信双手呈上,昭武帝抬手拿过,立即拆开来看。
程执玉虽然好奇信中内容,却不好凑过去看,只能观察皇帝的面部表情,以此猜测扶摇写了些什么。
昭武帝先粗略扫过,在看到宝贝女儿说表哥让她挑选侧夫时,不禁瞪大了眼,转眸去看一旁的程执玉,嘴角漫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程执玉瞧见,心头一跳,陛下这笑容,令他皮毛发麻。
好不容易等昭武帝看完了三页书信,程执玉终究忍不住抓心挠肺的好奇心,上前行礼道:“陛下,殿下在信里说了什么?她在京中可还好?”
昭武帝却笑着摇头,“这丫头实在惫懒,现在又抓宋淮去批折子了。”
程执玉微愣,直觉中,陛下方才那诡秘一笑,并不是因为批折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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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玩蛐蛐儿被秦王训斥之后,扶摇对挑选侧夫的事,反而有些淡淡的了,每日里批折子写小字,不再召王孙公子们进宫。
这可把太妃急坏了,她们裴家,原是六品小官之家,只因自己在昭武帝年幼时,施以善意,这才有了如今的侯爵封位。
裴家如今表面看着花团锦簇,但却后继无力,没有出色的子弟登科举、掌朝政,等她走后,注定是昙花一现。
故而老太妃选中了这一辈最出色的裴慎,期望他进宫伴驾,往后殿下若诞下裴家血脉,那便是天大的喜事,清远侯府又□□耀上百年。
可在扶摇面前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却只得她淡淡一句:“先歇歇罢,不然秦王真抽我了。”
老太妃便也不好多说,只在裴慎进宫给她请安时,寻各种由头将扶摇请来,以期望能让扶摇注意到裴慎。
这日十月二十一,是官员修沐日,扶摇昨天就放了宋淮的假,让他今日不必进宫。
可每日与少傅一起批折子,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忽然无事可做,扶摇反而不自在了。
赖床到巳时,扶摇不情不愿起床,用了早膳后,闷闷地在父皇与母后住的乾清宫走了一圈,接着又返回广扬殿。
汪公公见殿下闷闷不乐,便小声道:“殿下,要不让公主来陪您?”
“或者奴婢们在院子里投壶,踢毽子?”沈兴亦小心道。
扶摇站在广扬殿廊下,瞅着明媚的冬阳,忽然道:“吩咐下去,我要出宫。”
汪公公和沈兴同时一惊,殿下出宫非同小可,况且世子又不在,出了事,谁担得了责。
两人便极力劝阻,扶摇眼一横,小脸瞬间冷了下来。
被殿下这样瞧着,两人胆战心惊,终究去通知新的禁军首领萧戟。
两刻钟后,扶摇乘一辆不带皇家徽记的普通马车出行,禁卫军做家仆打扮,前后护卫。
汪公公和沈兴没有跟出来,马车里,宫女青棠问:“殿下,您到东大街的瓦肆听戏吗?”
扶摇靠坐在软榻上,一时不知去哪里消遣,表哥不在,出宫也无甚趣味。
在青棠又一次小心向扶摇看去时,就听她道:“去宋少傅府上。”
车辕上伪装成家丁的禁卫军听到吩咐,一时想不起宋少傅家住何处,骑马在旁的禁军首领提醒道:“笔架胡同。”
今日天清气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宋淮近些日子都在宫里批折子,
今天好不容易修沐,一早就去了书肆。
扶摇扑了个空,负手立在庭院里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树下,面露不悦。
一老妇人在旁,笑着向扶摇赔礼道:“小娘子,我家大人到书肆去了,您先到屋里坐坐,老婆子这便去寻大人回来。”
扶摇垂眸瞥这老妇一眼,只见她身量不高,一脸和善,满头银丝用布巾缠着,身穿吉祥纹青布棉服,虽然年迈,倒是收拾得齐整。
扶摇环顾一圈,不由愈发蹙紧了眉,一进的和院,中间夹着一块狭小的庭院,院子里种了株枝干横生的杂树,实在没什么美感。
“你们大人的俸禄不够用吗?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宋淮平日唤这名老妇冯妈妈,她曾是宋淮母亲的婢女。
冯妈妈这几年为她家大人的婚事夙夜兴叹,今日菩萨显灵,送了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子来,真是又惊又喜。
此刻冯妈妈听小姑娘口气,像是嫌弃大人居所狭小,忙不迭解释:“九月里,陛下赐了我家大人一座五进的宅院,工部正修缮呢,年前定是能搬进去的。”
眼瞅着小姑娘面色好些了,冯妈妈脸上笑意加深,“您要不去屋里坐?”说着又望眼大门处,急道:“长庚这孩子又到哪里淘气去了?”
她这边要招待尊贵的小娘子,哪里能去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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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少傅在哪个书肆,我命人去寻就是。”扶摇道。
冯妈妈见小姑娘身边仆从众多,便也爽快道:“有劳小姐了,往常大人都在永清街的停云坊。”
即刻,萧戟下去吩咐。
扶摇不管在哪里,向来是前呼后拥的,此刻望着冯妈妈,问道:“就你和那什么长庚照料少傅起居?”
冯妈妈见小姑娘又蹙了眉,生怕她瞧不上自家大人,忙道:“上回陛下还赏赐了千金,只等移居新屋,便采买奴仆。”
扶摇这才点点头,面色和缓了些。
冯妈妈见小姑娘不肯进屋,索性今日天晴,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也不冷,便回屋搬了几把交椅来,先请扶摇坐,又请青棠等宫女坐。
青棠等人哪敢与殿下平起平坐,忙推辞。
冯妈妈瞧小姑娘这派头,身上裙装是织金的提花缎,肩披雪白狐肷披风,脚上绣鞋缂丝缠花,鞋头一颗硕大的东珠,足有鸽子蛋那般大,身旁仆从如云,恭敬异常,一看就是豪门世家里的贵女。
冯妈妈既高兴又忧愁,急着生火烧茶,又在屋里寻摸拿什么招待这金玉一般的小姐。
青棠追上去,站在门边,笑着向冯妈妈行礼,“大娘您别忙,殿……我们小姐马车里带了糕饼食盒的。”
冯妈妈“哎”了声,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瞧,倒叫姑娘笑话了,我们大人独自一人,又向来不吃这些小零嘴,往后老身定当预备着,好叫小姐下回来时舒舒坦坦的。”
青棠只是抿唇笑,并不搭话。
冯妈妈再出来时,就见小姑娘身前摆着一方矮桌,桌上茶水点心齐备,漆金的螺钿食盒,里头罗列十几样精致的糕点。
冯妈妈看得乍舌,小姑娘貌若天仙,一饮一啄炊金馔玉,她家大人那点俸禄,哪里供养得起?
正坐了不多时,忽闻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淮匆匆归来,身后跟着仆从打扮的禁卫军。
扶摇抬眸,就见宋少傅今日着一袭清水蓝杭绸道袍,腰间束一条月白丝绦,愈发衬得身形清癯如竹。
宋淮甫一入院,便瞧见树下独坐的扶摇,忙疾步上前,行礼请罪道:“臣不知殿下驾临,未能洒扫相迎,实在罪过。”
扶摇瞧着他与素日入宫时不同的装扮,粲然一笑,仰头道:“你这种的什么歪脖子树?光秃秃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宋淮顺着扶摇的目光,亦抬头,横生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将斑驳的日影筛落在他如玉的脸上,宋淮在日光中垂眸,微微笑道:“这是紫丁香,是臣的母亲钟爱的花朵。”
扶摇挑眉,紫丁香?她想不起长什么样子,只道:“倒是我失言了,既是令母喜爱,种在院子里,倒也合适。”
宋淮微微一笑,转开话头:“殿下怎么不进屋?臣家里简陋,让殿下见笑了。”
扶摇起身,背着手远远瞧了瞧正屋,抬步走去,一面问:“你自从进京就住在这里?”
“是。”宋淮随在身后,恭敬答道。
“倒是委屈你了,待我回去,让工部加快修缮新府邸。”
“不急,臣住在这里很好。”宋淮温声道。
扶摇侧身来看他,见他面貌安然,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也不再说什么。
冯妈妈站在院子里,望着扶摇的背影,已然石化。
怪道这小姑娘身上有股摄人的威仪,原来是那位太女殿下!一时间,冯妈妈又惶恐又叹息,他家大人何时才能成婚啊!
扶摇进屋后,展眸略瞧了瞧,屋内陈设,果然如外表一样简朴,无奈叹了一口气,默默坐到上首太师椅上。
青棠等人将茶水点心移到屋内。
宋淮站在下首地上,不禁有些羞赧,垂首行礼道,“下臣招待不周……”
扶摇摆摆手,打断他这些致歉的话,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快午时了,咱们去酒楼吃席,下午再去香山赏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