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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柚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五年后)


    夏日晚风徐徐吹进窗子,风铃叮咚作响。


    虞北棠坐在窗边素着张未施粉黛的脸,低头看膝盖上的剧本,头发被吹起也无察觉。


    厨房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停了,陈西平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过来吃饭。”


    虞北棠合上剧本,走去餐桌边坐下。


    陈西平拿起桌边金色奖杯看了又看,欣喜道:“我去拿瓶酒庆祝下。”


    他快步进厨房,拎出瓶冰啤酒,牙齿扣着瓶盖起开,给虞北棠倒了杯。


    “啤酒热量太高,”虞北棠快要进组,饮食控制严格,“我不喝。”


    陈西平端起酒杯举到她面前,“恭喜获奖,哥为你高兴。”说着一饮而尽。


    金珠奖的最佳新人,含金量很重,是对虞北棠能力的肯定,也带去一波流量,该是高兴的事,可她夹起蔬菜沙拉小口吃着,没笑也没说怒,平静说了声谢谢。


    这几年,虞北棠一直这样。


    淡淡的。


    没有明显情绪起伏。


    马上查出绝症,恐怕也会淡定说一声“好的”


    说变了,她依旧目标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读书工作非常努力,和过去没区别。


    说没变,又比过去少了什么。


    精神门诊逼着她去看过,没查出心理疾病。


    心理医生也聊过,没效果。


    陈西平不知要怎么办,默默叹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最近网上都在磕北辰CP,你和蒋亦辰关系怎么样?  ”


    “杀青后基本不联系的普通同事。”虞北棠吃着饭答。


    陈西平:“不挺帅吗?”


    能火成顶流的人,长相自然不差,虞北棠没否定,轻“嗯”了声。


    这一个没所谓地嗯,堵的陈西平哑口无言。


    虞北棠不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音,但就这样轻描淡写不在意。


    陈西平的酒杯重重放桌子上,带着点气,“五年了,虞北棠你想怎么样?”


    虞北棠慢慢从自己游离的世界里飘回来,放下筷子,认真和哥哥说:“林庭樾我早放下了,没想怎么样。”


    “放下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陈西平不信。


    “喜欢不上,我能有什么办法?”虞北棠无奈,“总不能为了恋爱而恋爱啊?”


    大一、大二那两年,对林庭樾的想念、愧疚、歉意满心弥漫,压得她喘不过气,咬牙硬熬过来的。


    后来在温凝、陈西平的陪伴下慢慢走出来,毕业后已很少回想或伤感。


    人总要向前看。


    日子还那么长,她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也没有执着在过去的感情里出不来。


    只是林庭樾太过独特,以至于后来遇见的男生,相处中都觉得缺点什么,像道没放盐的菜,好看却索然无味,只能做朋友,没有恋爱冲动。


    “吃饭吧,”陈西平不想在这聊不出结果的事上浪费时间,破坏获奖后的喜悦,“明天有什么计划?”


    提起明天虞北棠想起另一件事,“哥,你玩过ALE吗?”


    “玩过啊,”陈西平解开手机,点进游戏,“这是现在最火的游戏,小学生都会,你不会?”


    “不会,”虞北棠对游戏一窍不通,也不关注,“ALE公司想找我做代言。”


    陈西平眼前一亮,“好事呀。”


    “嗯,说我和游戏里的一个人物气质很像。”


    “薄玉吧?”陈西平点开薄玉的人物形象放虞北棠面前,“我第一次见薄玉就觉得这是参照你建的模,但你那时还没正式拍戏,没人认识,可能纯属巧合。”


    虞北棠拿起陈西平手机,认真瞧瞧,说不出鼻子眼睛具体哪里像,但就有着相似的神韵和气质。


    “可能我和设计师之间有缘。”她把手机还给陈西平,“那边只是有意向,还没签合同敲定,然后明天是ALE老板的生日,我们韩总要带我一起去,想混个脸熟,尽快把这事确定。”


    陈西平:“你想去?”


    虞北棠讨厌商人之间的虚与委蛇,但机会近在眼前,不可能不要。


    想或不想去都要去争取一下,“还好。”


    “ALE的老板是个学生,学生该不会有太龌龊的心思,”陈西平边吃边说,“不能搞潜规则那套。”


    “学生?”虞北棠有点不可思议。


    “嗯,听说是个计算机天才,读大学前就在创业,做过APP没起来,大一接触到游戏,转型往这方面发展,开始写过两款小游戏,也没起来。


    后来又做ALE,这次有了起色,他也专注在此,不断更新迭代,越来越精良后彻底火了,融资拿到手软,估计个人已经财富自由了。”


    “哇,好厉害,”虞北棠好奇问,“他现在读大几?”


    “好像今年毕业,这都网上流传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准。


    你看网上讲得全是他创业史,没说家境,依我看肯定是个富二代,不然哪来的钱创业?“陈西平说。


    没一会儿,经纪人发来明天生日宴的地址,虞北棠顺嘴问:【ALE的老板二十几岁?喜欢什么?一无所知我怎么买生日礼物?】


    经纪人:【梁总三十二了,礼物的事你不用记挂,韩总会准备】


    虞北棠扣下手机,看向桌对面,“我经纪人说ALE的老板今年32,有年纪这么老的大学生?”


    陈西平:“可网上都说他是个大学生。”


    虞北棠把表哥的话,转给经纪人。


    经纪人:【梁程州是ALE的大股东,有话语权,和网上说的老板不是一个人,总裁确实是学生,不常露面,我也没见过】


    梁程州是温凝乐队朋友梁京州的哥哥,虞北棠以前见过,明天的宴会大概率可以遇见温凝。


    隔天。


    陈西平按照经纪人发来的地址,送虞北棠去了远郊的一处别墅。


    停车场满地豪车,别墅内富丽堂皇,觥筹交错,是另一个世界。


    虞北棠听从老板安排,与诸多权贵后打过招呼后,找到温凝,两人在角落里躲清净说悄悄话。


    “许京淮来了没?”虞北棠问。


    温凝:“没看见。”


    “说不准等会儿就从哪里冒出来,这样的机会他是不会错过的。”话音落下,一个端着酒水的服务人员不小心把水洒到虞北棠身上。


    服务生惊慌失措。


    虞北棠:“没关系擦干就好了,你去忙吧。”


    服务生连连道歉后走了。


    卫生间在二楼,虞北棠独自上去,用纸巾擦裙子上的水,万幸洒过来的是纯净水,在黑色裙子上并不明显。


    处理好,她走出卫生间,沿着二楼走廊往前走。


    楼下大厅宾客众多,男男女女穿着华贵的服饰,喝酒交谈各怀心思,很没劲的名利场,不如户外景色赏心悦目。


    她收回目光,瞥向室外。


    别墅后一片绿地间镶嵌着一汪蓝色游池,池水清澈,远远看过去碧蓝见底。


    池边空旷寂静,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五官,看不见脸。


    这戴帽子的方式很像一个人。


    虞北棠霎时顿脚,贴在窗玻璃上。


    那人久久没动,像用帽檐遮住光,在休息睡觉。


    记忆里的少年也常把帽檐压得这样低,只露着下颚在外面,神秘难以捉摸。


    太像了。


    喜欢这样戴帽子的,除了林庭樾想不到第二个。


    她提起裙子,双脚不听话地朝下跑,一口气跑到别墅外。


    泳池边空空荡荡。


    刚刚的黑色身影并不在,仿佛是场幻觉。


    五年没见,林庭樾在她脑海里还是过去的少年模样,如今的林庭樾,她根本想象不出,而那人的身影分明是成熟男性,不可能是幻想出来的。


    可人呢?


    她环顾四周,泳池周围还是一个人没有。


    慢慢的,虞北棠的心也像泳池边的人空了。


    当年那样绝情,林庭樾一定恨死她。


    就算那身影是又怎样?说什么呢?


    流年之后,曾经的亲密爱恋都不复存在,只剩难堪和尴尬。


    回不到过去了。


    跑下来时她没想这些,冷静后觉得荒唐,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重新回去。


    生日宴即将开始,众人落座。


    虞北棠和温凝相邻而坐,她小声说:“我刚刚看到个人很像林庭樾。”


    “看错了吧?庭樾怎么可能在这?”温凝声音也很小,“而且程州哥要是认识林庭樾我会不知道?”


    梁程州是温凝乐队朋友梁京州的亲哥,也是前男友的朋友,这样的关系,如果那人真是林庭樾,温凝不会不知道。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虞北棠说。


    回北川后她改换手机号,与在风絮县的朋友家人都断了联系。


    大学四年,陈知让和温凝渐行渐远,也断了。


    当时一起玩的几个人彻底散开。


    温凝家虽在风絮县,但不在超市那条巷子,如果不特意去打听,很难知道林庭樾和范康的消息,甚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陈知让过得如何都不清楚。


    虞北棠害怕听见任何有关林庭樾的事,一次也没让温凝回去打听过,她们对那段往事闭口不谈。


    这几年,她和林庭樾、范康完全变成陌路,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别想了,”温凝拍拍虞北棠手,玩笑说,“等下结束,我们去酒吧看帅哥。”


    虞北棠笑:“胆子大了,不怕许京淮发疯?”


    “都分手了,谁管他。”


    两人正小声聊着,梁程州忽然起身招了下手,“庭樾这边。”


    庭樾???


    重名?


    还是


    联想到泳池边看的那个身影,虞北棠脑子轰的一下,耳朵嗡嗡作响,四肢随着心率地飙升发软,像要从椅子上滑下去,真是林庭樾?


    正要回头看,耳边响起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程州哥,生日快乐。”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虞北棠燃起的火焰灭了,准备向后的头也没扭过去。


    林庭樾不会讲话,不可能是他,重名罢了。


    第42章


    虞北棠低头握紧水杯,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来,坐这。”梁程州的声音再响,温凝就在一旁咳嗽。


    虞北棠还在调整情绪,没注意到温凝异样,直到温凝手肘撞过来,她终于掀起眼皮。


    这一眼,呼吸都停滞了。


    耳旁消声,别墅瓦解,桌旁的人一个个退离。


    世界只剩下她面前的餐桌和对面的人。


    林庭樾没戴帽子,曾为凉快而剪的寸头已长长,那双孤冷的眼睛不再藏于帽檐下,而直白地展示出来,狭长深邃,目光似秋晨的霜,覆着一层薄薄的凉,不容人靠近。


    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并未有违和感,雅中带痞,反比其他人多了几分独特。


    回忆与现实重合。


    少年褪去稚气,更成熟了。


    目光隔空一撞。


    林庭樾平静淡漠,如不相识。


    虞北棠放下水杯,指甲快扣进肉里。


    1825天。


    还能见到,像一场梦。


    她沉浸在梦里,直到大腿发疼,回过神。


    温凝笑着与人寒暄,手上用了狠劲,看向虞北棠的眼神带着点咬牙切齿,就差把别看了三字写在脑门上。


    虞北棠讪讪垂头,端起水杯,若无其事喝了口。


    这时有人问:“这位是?”


    “林庭樾,还在读书,喊小林就行,”梁程州得意说,“ALE游戏知道吧?他做的。”


    ALE的火爆程度几乎无人不知,低调不露面还在读书的学生老板,更是成了网络神话。


    “真是大学生啊?”


    “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梁总好眼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又有人问:“小林,今年大几?”


    “开学研一。”林庭樾第二次开口。


    虞北棠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林庭樾的声音,清脆、低沉每一种都想过。


    真的听见了,却很难形容。


    他嗓音低磁,又有着些许少年气,不老成也不稚嫩,是恰好符合他们这个年纪的。


    而且咬字清晰标准,字正腔圆,非常流畅。


    很难和失语症无法讲话联系上。


    分手那天,他那样心急也只勉强发出a的音节。


    现在不仅能讲话,还如此自然流畅。


    不管原因如何,不用再依赖手语或打字与人沟通,她都为他高兴。


    以前林庭樾孤僻冷淡,融不进同龄混不吝的男孩子里。


    现在与这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也是格格不入。


    他还是那样孤冷疏离,一眼难忘。


    或许难忘的只有她。


    林庭樾目光都没往桌这边看一下,就像没看见她。


    “刚本科毕业就做出这么棒的原创游戏,真是年轻有为。”那人夸赞。


    刚毕业?


    虞北棠听得清楚,又像没听清楚。


    那年林庭樾是全市的高考状元,北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她亲自拆封打开的,按理说应该与她们一样本科毕业一年了,怎么会才毕业?休学了?


    温凝也发出同样的疑惑,凑近她小声说,“林庭樾在搞什么?怎么会刚毕业?”


    虞北棠摇头。


    五年空白太久了,久到对曾经最亲密的人一无所知。


    以林庭樾现在的情况,范康应该也在他的游戏公司上班,可此刻并没有来。


    范康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还是默契十足的好朋友吗?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给她解答这些疑问。


    整顿饭,林庭樾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却至始至终没看虞北棠一眼。


    时光扭转。


    那个卑微乞求她别走的少年,现已完全视她为空气。


    这样也好。


    虞北棠本来也没想过要与他见面复合或怎样。


    她压下心头的震惊与困惑,正常吃饭应酬,没再往林庭樾那边看,更没找他说过话。


    少年一别,归来已成陌路。


    **


    生日宴结束,虞北棠和温凝回到她们租的房子里,洗漱后各自回房。


    深夜,温凝穿着睡衣来到虞北棠房间,坐床边说:“见到前任什么感觉?”


    分手时虞北棠为显得真实,逼迫林庭樾相信并放手,用尖锐的语言扎向他最不堪脆弱的地方,像个无情的刽子手。


    那时起她就做好了与林庭樾一生陌路的准备,没想过再见面,也因此断了和范康、姜梨等人的联系。


    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很像梦,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已经回到家,她还在这种状态里游离。


    如实说后,温凝拉住她手,“我给梁京州通过电话,你知道有多巧吗?梁京州喜欢的人竟然是林庭樾表姐姜梨。


    咱们都不认识的时候,梁京州去风絮县看徐澄姐,就周队他老婆,意外见到姜梨一见钟情,但姜梨不喜欢他,一直追不到,他受挫严重,没怎么向外人提过。


    四年前梁京州得知姜梨表弟要来北川读书,主动套近乎联系了林庭樾,熟悉以后,知道林庭樾在做东西创业然后一直失败,有次他好奇玩了林庭樾写的小游戏,意外发觉很好玩,顺手推荐给他哥。


    梁程州纯商人涉及的行业很广,什么赚钱投什么,在梁京州那了解到林庭樾的情况后顺手投了点钱,当时完全是以资助大学生态度,没指望林庭樾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投完压根没问过。


    没想到,林庭樾没把这笔钱花在自己写的小游戏上,而招兵买马创办工作室做了ALE。


    后来ALE有了起色,梁程州才当回事重视起来,又投了些钱精细画面完善用户体验,ALE也彻底火了。


    梁京州那恋爱脑心里只有姜梨姐,向他哥推荐过林庭樾之后没再管过,更不知道我们和林庭樾认识。


    还有四年前梁京州认识林庭樾的时候,林庭樾是大一新生,也就说确实是今年刚毕业的应届生,不是炒作,至于为什么才毕业,梁京州也不知道。”


    温凝一口气讲了从梁京州那了解来的一切,疑惑道:“林庭樾是咱们那届的高考状元,已经被北川大学录取了,为什么要复读一年?”


    虞北棠哪里会知道。


    她想起范康,想知道这位老朋友的消息,“范康呢?梁京州知道范康吗?”


    温凝:“我问了,梁京州不知道范康这人,说没见林庭樾身边有脸上带胎记的朋友。”


    虞北棠:“范康当时也报了北川的大学,怎么会没见过呢?”


    温凝:“不知道啊。”


    五年足够改变很多事,像那时谁也没想过跟屁虫陈知让会和温凝断了联系。


    她们谁也回答不出对方的问题,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


    温凝说:“北棠,你还想他吗?”


    “想。”虞北棠答得干脆。


    温凝没再纠缠着问。


    她们都懂得成年人的感情与是否想念,甚至喜不喜都无关。


    很多时候是选择。


    而虞北棠的想念。


    是遗憾、愧疚造成的细小伤口,不致命也不愈合,永远痛着。


    **


    五天后虞北棠回公司开会,结束后她喊住经纪人郑毅,“ALE代言的事怎么样了?”


    “不知道,一直没消息,”郑毅叹气,“可能溜我们玩吧。”


    “就算被溜也得有个声,这样不声不响地没了,算什么?”虞北棠回忆上次见梁程州的表现,确定没失礼的地方,“你给韩总打电话问问。”


    郑毅给老板打完电话回来说:“梁总对你本人很满意,但他手下有股份的公司太多,管理不过来,一般不参与这些事  ,主要还是由ALE那边决定。”


    想到ALE的老板是林庭樾。


    虞北棠说:“算了。”


    “以ALE现在的火爆程度,谁做代言谁赚,且不说代言费多少,就广告宣传带来的曝光量都稳赚,”眼看到嘴的肉要飞了,郑毅不爽,“不想用我们瞎来问什么?闲的没事干了?”


    郑毅说得没错,以她现在的咖位代言ALE算高攀了,稳赚不赔。


    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因为老板是前男友就放弃?


    虞北棠要再争取一次,至少也要弄清楚ALE不用的原因,“我回去拍个COS薄玉的视频发网上,赢一波游戏用户的好感度,顺便免费为ALE宣传一波,暗中表达我的诚意。


    等视频有了一定数据,你就联系ALE的人见面。”


    郑毅:“没问题。”


    虞北棠和经纪人分工后,回家准备服化道拍摄剪辑,视频发出没多久就爆了,网友们直欢呼她就是薄玉本尊。


    郑毅联系ALE那边的人回来说:“他们老板没时间,安排了负责这事的人,明天下午在ALE的会议室和我们碰面,”他双手合十,“希望能成啊。”


    成或不成,虞北棠倒没多浓的执念,但努力争取是一定要做,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而遗憾。


    当晚虞北棠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漫无边际地乱想。


    ALE一直拖着这事,会不会因为林庭樾不同意?


    明天碰面林庭樾说没时间,真没时间还是不想见她?


    安排的对接人员,会是范康吗?


    漫长的夜在她各种胡乱的问题下熬过。


    第二天下午和郑毅一起去ALE公司,会议室里双方相谈甚欢,相互熟悉起来后,虞北棠问公司有没有一个叫范康的同事,得到回答没有。


    改名了?


    她又问有没有脸上带胎记的同事,也没有。


    谈到晚上,ALE的工作人员坦明对虞北棠很满意,但就迟迟不说签合同的事,最终给结果是他们要开会再商讨下。


    走出ALE的办公楼,郑毅骂骂咧咧,“ALE这帮人跟不拒绝又不负责的渣男有什么区别?我看就故意耍咱们呢,像狗一样没事牵出来溜一圈,一群傻X缺心眼。”


    “都是打工的,可能他们老板有顾虑。”虞北棠平静说。


    “小屁孩书还没读完就跑出来创业,估计脑子锈住了。”郑毅满腔愤怒。


    虞北棠:“”


    和郑毅分别后,她冷静复盘。


    ALE前几次抛出的橄榄枝,传达出高度的合作意向,公司才重视起来,老板和她本人先后都做了回应和努力。


    她们朝前迈步,始纵俑者却后退拖延起来。


    梁程州不参与ALE的管理运营,ALE相关的工作人员没表现出明显不满和拒绝,剩下一种可能是下级意见不统一,老板不同意。


    林庭樾不愿见她,或不想看到她为自己做的游戏代言。


    又或者单纯在报复,故意拿这事溜她玩,其实早有合适人选。


    虞北棠不愿拿这样的心思揣摩记忆里的少年,可五年太久了,林庭樾有没有变,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不知道。


    沉静片刻,她扭头往回走。


    不管林庭樾现在什么心思,只要她还想拿到代言,迟早要单独碰面。


    既然躲不过去就尽早见一见,看看她这位前任究竟要做什么?


    ALE的前台没人,员工已经下班。


    虞北棠没有门禁卡,在门边等了会儿,遇见刚刚一起开会的人,喊对方帮忙才进去。


    怕遇见某些尴尬场景,她用力敲敲总裁办的门。


    “进来。”与那天生日宴上听见的声音一样低醇悦耳。


    虞北棠踩着高跟鞋,推门进去。


    林庭樾盯着电脑屏幕在工作,眼也没抬地说:“资料放桌上你就下班回吧。”


    安静没回应。


    他抬眸向门边瞥眼,瞧见门边窈窕纤瘦的人没一丝惊讶,淡然收回视线,“代言的事我不参与,你找程商谈。”


    虞北棠不信这鬼话,揣着明白装糊涂,摇曳着步伐朝前走,“我就不能是来找你的吗?”


    林庭樾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再次移开,后靠在椅背上,手掌捞起桌面的烟盒,敲出一支衔在唇间,走到玻璃窗边通风的位置,摩擦火石,点燃烟,“找我做什么?”


    他竟然学会抽烟。


    很巧,虞北棠拍戏时也吸过那么两口,不是很喜欢,但可以姿态娴熟装作很会。


    她停在办公桌前,拿起他的烟盒,拿出一支夹在指间,款步姗姗姿态从容地走到林庭樾身前,抬起指间烟,含入红唇,随即仰头,对着林庭樾唇前那一点猩红凑了上去。


    玻璃窗上的两个身影中间出现一条细细的相连。


    林庭樾唇前那一抹火光慢慢燃到她这边。


    “找你借个火。”


    第43章


    相连的火光分离出空隙,白烟缓缓呼出,一同消散在窗边细微的风里,空气中留着淡淡烟草味,分不清是谁的。


    林庭樾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虞北棠忍下呛咳,盯着烟雾呼出又消散。


    都沉默着。


    “你应该清楚公司都有许多部门,创始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管理一切,” 林庭樾抬臂朝前,掸了掸烟灰,对她借火的行为置之不理,“代言的事我没参与,也不干涉,你找错人了。”


    他语调平静,眸色清冷,疏离感很重,并不是刻意装出的冷,是公事公办,不牵扯一点个人情感的莫然。


    五年前林庭樾对她冷过,但遇见刘义强还是会出手帮忙,不会这样泾渭分明。


    经年之后,少年时的情感一丁点也不剩了。


    虞北棠向着林庭樾吐烟的方向,也呼了口,两股白烟汇成一股,共同消散,“怎么?你就不信我是来找你的?”


    林庭樾摁灭烟,望向她眼睛,“没有目的,你会随便出现?”


    他绵里藏刀,比少年时更锋利,但还是十分了解她。


    虞北棠确实有着自己的目的,不是为感情的事而来。


    这五年里她习惯自己处理一切,不再依赖任何保护伞,久而久之,潜意识里筑起一道围墙,养成不轻易相信别人的惯性思维,包括前男友。


    她大学签公司,摸爬滚打也有三年,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林庭樾的话少了点说服力,她勾扯唇角风轻云淡地开口:“一个公司是有不同分工,但大事都要向老板汇报,若老板不点头签字,谁敢把巨额的代言费打出去?”


    五年了,她还是过去那个目标明确,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虞北棠。


    林庭樾很轻地扯了下嘴角。


    倘若此刻窗外有观众,定以为他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才都笑着。


    “他们选中你是因为网友说你是真人版薄玉,气质贴合,但你出道时间短人气不够,程商担心宣传不起来,又选了赵意晴。


    简单来说,就是在形象贴合与人气流量之间纠结,目前还没商讨出结论。“林庭樾说。


    赵意晴是现在最火的女演员,代言拿到手软,一举一动都能上热搜,ALE对赵意晴有意向很正常。


    这话虞北棠是信的。


    她没想搞恶意竞争,只要知道ALE是有顾虑,不是在耍溜她们就够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应该离开,可她没动。


    林庭樾也没动。


    静默一瞬。


    虞北棠偏头直视,“下属纠结通常会找老板问意见,林总怎么选?”


    她话中有话,一语双关。


    “你觉得呢?”林庭樾把球踢回去。


    少年长大,没那么好‘欺负’了。


    虞北棠没接打回来的球,以沉默应对。


    办公室一霎静下。


    他们没有陌生人的拘谨,也没有熟人的熟稔。


    又都不走,就那样悄然站着,甚至不看彼此。


    气氛诡异。


    忽然,虞北棠手腕一紧,干燥的掌心贴上她手腕肌肤,心率一瞬飙升。


    垂眸下望。


    林庭樾带着她手腕将已经燃尽的烟蒂沉进烟灰缸,原来是烟燃到尽头要烫到手。


    她愣愣的,忘记开口,也忘记抽回手。


    办公室门这时开了,程商站门边望着他们相握的手瞠目结舌。


    仅一眼,立刻关门退出。


    虞北棠看出程商眸中想说的话:开会没谈成就来引。诱老板,这女的真狠。


    林庭樾一句过去没提,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引。诱就能成的吗?


    她暗自冷嘲。


    又莫名想到少年薄红的耳朵。


    以前林庭樾看着又冷又凶,实际是纸老虎,她一动心思,他就害羞。


    她也依仗这点有恃无恐不断试探靠近。


    现在呢?


    还会那样稍微靠近就耳红吗?


    手腕被松开,自然垂落到身边一侧。


    她没察觉,脑中有个巨大的声音盖住一切,“去试一试,看他有没有忘记你?”


    虞北棠鬼使神差地朝前跷起脚尖,贴向林庭樾耳朵,没亲没碰,但距离很近,暧昧又蛊。惑,她缓而轻地呼出气,热息落他耳朵上,嗓音带上女人特有的魅,“你下属以为我们在调。情。”


    林庭樾耳朵一点颜色没变,冷笑:“虞北棠,我早不吃这套了。”


    此话如冬雪熄灭秋火,灰烬都凉了。


    虞北棠也像在雪地里跑了圈,凉气清醒脑子,规矩退回来,没露尴尬,反笑了声,“哦,现在认识我了?”


    林庭樾:“”


    撕碎陌生人的面具,气氛稍缓和一些。


    虞北棠趁机问:“范康呢?”


    “被拉黑的人怎么样与你有关吗?”林庭樾平静说。


    “我没拉黑你们,是换了手机号。”虞北棠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些陈年旧事,可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林庭樾:“有区别吗?”


    拉黑还是换号都是丢弃。


    虞北棠本想借这话题,展开聊聊林庭樾这几年的生活,比如高考后那年他为什么没上大学?怎么可以讲话了?


    可林庭樾不想再有任何牵扯的态度,堵得她垭口无语,也提醒她该走了。


    “我走了,拜拜。”虞北棠迈步离开办公室。


    林庭樾没挽留也没相送。


    下午虞北棠跟郑毅一起来的,没开车,回去只能打车。


    她站路边叫网约车。


    中心地段人流大,迟迟没司机接单。


    明天没有工作,她不急,边玩手机边等。


    一辆黑色远处驶来停在路边,降下车窗,林庭樾手握方向盘,偏头说:“上来,我送你。”


    虞北棠没拒绝,打开副驾门坐进去。


    车窗升上,林庭樾说:“地址。”


    虞北棠对着导航输入小区名字。


    导航开始讲话,林庭樾就没再说,安静地按照导航路线开车。


    虞北棠倚着靠背望向车窗外,也没开口。


    漫长的五年空白在两人中间砌起一堵坚硬的墙。


    不谈工作,无话可说。


    霓虹街景,一闪而过。


    虞北棠想起那年夏天,坐在林庭樾摩托车后到处跑的时光,山峰、田野、河流他们跑过大半个风絮县。


    时间多在晚上,摩托车轰鸣的引擎声,驶过那些两侧是农田的乡村小路,像对黑夜的挑衅,嚣张极了。


    也像那时的她。


    现在林庭樾换了昂贵的汽车,再听不到那辆摩托车的轰鸣。


    她也没了那时的棱角,譬如此刻,纵使脑子里活跃,嘴上也十分安静。


    或许安静得尴尬,林庭樾点开音乐,歌声缓缓而出:


    “我们都相遇在这里的同一个地点


    又分别在同一时间


    那时候都说好要记住你的诺言


    想念昨天的风


    也想念昨天的雨


    想念那时的你


    也想念那时的我”


    音符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碎虞北棠心外坚硬的牢笼,露出残缺的血洞。


    随着歌词的递进,她想到离开风絮县的那个早晨


    不想给林庭樾看出异常,她闭上眼睛,默默熬着时间。


    到小区门口,她马上解开安全带,“谢了,”手搭上门把手正要推,音乐声停了。


    林庭樾一手搭落方向盘上,一手垂落身侧,微微转身,“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不再是公式公办的冷淡,平淡的语调下藏着细微的情绪,是多年不见的关切。


    离开办公室时,虞北棠的心像被缠上一圈圈细线,时不时抽紧疼一下,陷入低潮。


    车上的歌声带来回忆又将那股低潮推向顶端。


    他不认识一样冷了一晚上,却在要分别时讲出这样一句话。


    光阴积累出的委屈一瞬迸发,鼻尖跟发酸,她控制着,淡定转头,目光一对,唇角勾起,“很好呀,你呢?”


    林庭樾点头,“也不错。”


    我很好,你也不错。


    分手对我们并无影响,皆大欢喜的结果。


    笑容持续,她抬手一挥,“再见。”


    这次林庭樾没开口。


    虞北棠下车,关上车门,转身一刹笑容已荡然无存,眼泪无声流下。


    从她决定分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一生都要背负愧疚遗憾,无法圆满。


    她的心有一块留在那偏远的小县城,永远留下残缺的血洞。


    好吗?


    并不好。


    夜幕下,泪持续滚下。


    虞北棠抿唇控制着,没马上回家,转去买了杯咖啡,调整好情绪才上楼。


    房间没人,温凝还没回来,她坐地毯上,打开电视,屏幕演着飞来飞去的仙侠剧。


    她看着电视,思绪越飘越远。


    明明是为工作去见的林庭樾,中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试探他?


    那一刻的行为不在计划之内,动机竟自己也说不清。


    不甘吗?


    虞北棠拿起无糖冰美式,喝下大一口。


    清醒点吧。


    其实当她意识到林庭樾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的态度后就清醒了,即便一路低落也没再做什么,可林庭樾偏在这时候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句话勾乱一切。


    温凝进门,在虞北棠身边坐下,聊起今天的试戏过程。


    “那样说应该是对你还满意,静等结果吧。”虞北棠说。


    “你怎么了”温凝突然转移话题。


    “没怎么啊。”


    “看着心不在焉的,又见林庭樾了?”


    好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自己察觉不到的事,闺蜜一眼看穿。


    虞北棠如实讲了和林庭樾见面的事。


    温凝:“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来吧?”


    虞北棠:“都分开多久了,怎么可能?再说我也不喜欢他了。”


    温凝:“你确定?”


    虞北棠:“还会想起可能是愧疚和遗憾吧。”


    熬了几年才恢复的平静,短短几天不复存在。


    虞北棠不要这样失控的生活,决心从源头掐断,“以后梁京州兄弟有任何聚会不要喊我,代言也顺其自然,我不能再和林庭樾碰面,一切到此为止。”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郑毅,她接起:“喂。”


    “天大的好消息,”郑毅嗓音激动,“ALE那边来电话让我们明天去签合同。”  ???


    虞北棠:“怎么这么快,他们不是还要商讨吗?”


    “谁知道,”郑毅没所谓说,“可能大学生想通了吧,别管他们了,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虞北棠又陷入游离。


    在办公室时,她一语双关的问题,林庭樾没回答。


    现在算不算给了答案?


    刚下的决心被搅乱。


    耳边响起温凝的话,“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来吧?”


    第44章


    浴室水汽氤氲,


    虞北棠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拿起一罐身体乳涂抹,抹到腿上,手顿了下。


    白皙水润的肌肤上,一行青色字母LTYTCDJ。


    林庭樾天长地久。


    现在看有些中二的纹身,是少年时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爱恋。


    那时朋友们常说祝你们天长地久,她也拿此为目标,不惜在皮肤上留下痕迹。


    没想到最后闹成那个样子。


    少年心愿无法再达成。


    她指腹一字字抚过,心也一点点空了。


    “我现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对,但我必须排除这种隐患,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就没人能再为庭樾把关。”孙芬芳的话犹如在耳。


    孙芬芳不确定让他们分手是否正确,虞北棠其实也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合理。


    她们都是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下做了自己认为对决定。


    虞北棠倒没有后悔,更多是遗憾。


    她没继续在纹身上停留,快速涂完,套上睡衣出去。


    这几年睡眠不太好,常常入睡困难,她睡不着,开灯吃了粒褪黑素,躺下还是不行。


    大脑像不停运转的机器,总是不受控地想很多。


    又想到温凝那句“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来吧?”


    夜深人静,她逐渐冷静。


    调换角度思考,如果有个男生努力追到她后,没多久就绝情分开,过几年来说我们和好吧?


    她会怎么做?


    一个嘴巴甩过去。


    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林庭樾怎么可能接受?


    就算接受了也不公平。


    这一晚总想到温凝的话,可能是看见林庭樾后,牵出许多回忆,不甘和遗憾占了上风。


    还是各自安好,不要再见面。


    她给郑毅发消息:【明天你带我去ALE签合同】


    郑毅:【ALE还约了广告公司的人,想先拍几组照片来商讨广告方案等问题,这要你亲自来】


    海棠不开花:【好吧】


    郑毅:【不舒服?】


    海棠不开花:【没有】


    【明天下午来接我吧】


    第二天下午会议室的面孔她已经都熟悉了,签合同拍照全程没看见林庭樾。


    工作结束,程商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林总呢?喊上他一起去?”公司最有权威的人是老板,两次来都不见林庭樾,郑毅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他今天不在公司,没时间赶过来。”程商说。


    郑毅:“一直听闻林总的创业史,还没见过本人。”


    程商:“会有机会的。”


    此时还只是客客气气的两人,几杯酒过后成了兄弟,速度快的人咂舌。


    林庭樾就不会这样,朋友少得可怜。


    那样冷淡的个性是怎么招兵买马创业的?


    程商看着年纪不大,虞北棠借此问:“程总也刚毕业吗?”


    醉着的程商站起来,手臂往身旁一侧延展,介绍:“我、吴语冰、孙阳泽我们和林庭樾都是大学同学,公司里也是年轻人比较多。”


    “各位都是青年才俊,”郑毅跟着奉承,“厉害厉害。”


    程商:“我们只是选对了人,不然以我现在这年纪就是搬砖的,不可能坐到这位置。”


    郑毅:“林总大一开始创业?”


    “高三,不过都没做起来,创业哪有那么简单,不是只有个想法就OK,天时地利人和必不可少。”程商说。


    “高三?”郑毅震惊,“他不需要学习吗?”


    程商:“不知道他没说过,可能脑子聪明学习轻松吧。”


    郑毅:“也对,能考上你们大学的人都天资聪颖啊。”


    “大学我的噩梦啊,”程商表情痛苦,“中学我一直名列前茅,没想到在大学,每次考试都是班里最差的那个,搞得我差点抑郁,把对计算机的热情都耗没了。


    现在不负责技术,一辈子也不想搞技术了,“他手指另外两位同学,“这都非人类。”


    吴语冰笑。


    “你还笑?”程商向郑毅吐苦水,“这位从大山里考出来的吴女士,和那位县城考出来的林先生,大学四年把我们都卷疯了。”


    “哪有那么夸张。”吴语冰仍在笑。


    “我证明绝不夸张,”一旁的孙阳泽接话,“林庭樾简直不要命。”


    “谁愿意那么累?都是没办法啊,你们有家长托举,像我和庭樾这种只能靠自己,不努力怎么办?”吴语冰说,“还好现在熬过去了。”


    虞北棠听他们聊天,想象林庭樾大学时的样子,没高中那么孤僻但还是那么拼。


    “林总哪人?”郑毅问。


    “他大学四年一次没回过家,很少提起,好像叫风絮县,我也不清楚。”程商说。


    郑毅眼眸一亮,“巧了,我们北棠也是那的人,”他看虞北棠,“是吧?”


    突然被点名的虞北棠愣了下,后知后觉回了声“嗯”


    她在想,林奶奶虽然不在了,可风絮县还有小姨和范康,林庭樾怎么会四年一次不回?


    想不通。


    难道小姨也来北川了?


    这时包间门打开,众人看过去。


    服务人员引着林庭樾踏入门内,他穿着黑衣黑裤,臂弯下抱着个头盔,头盔递给服务员,迈着长腿走过来,在吴语冰和孙阳泽中间的空位坐下,静着没开口。


    昨晚虞北棠还以为林庭樾不骑摩托车了,没想到还在骑的。


    “你怎么来了?”程商打破安静,“没去开会?”


    林庭樾没答,只道:“饿了。”


    有次姜梨和范康找她吃饭,林庭樾也这样,突然进来落坐不答话,只说饿了。


    当时讲的还是手语。


    相近的场景,一样的应答。


    虞北棠很难不想起过去。


    许是那些不能开口的日子养成习惯,林庭樾现在也冷着不爱答话,不了解他人挺难接受的。


    要不是刘义强,她当时绝不会去接近疏离感这样重的人。


    林庭樾后仰靠着椅子,姿态慵懒,目光却凶冷严肃,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除了五官更成熟外,和过去几乎没变化。


    也同样的,他一到玩笑嬉闹的气氛就自动消散,陷入沉闷。


    “听说林总老家是风絮的,我们北棠也是,年纪都差不多,你们以前认识吗?”郑毅第一次见林庭樾怕冷场,努力找话题缓解。


    虞北棠:“不认识。”


    林庭樾:“认识。”


    清脆和醇厚的嗓音都没什么温度,像两块冰隔空碰撞,满是冰花。


    众人面面相觑。


    “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程商发出灵魂拷问。


    林庭樾低头吃饭,没听见似的,摆明不答。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虞北棠。


    “”


    她扯出官方微笑,“在一个高中读过半年,我以为林总不记得了。”


    林庭樾这时耳不聋了,抬头说:“我还没老到丧失记忆力的年纪。”


    虞北棠:“”


    “这么说北棠还是林总学姐呢?”疯狂想套近乎的郑毅说。


    “是啊,就是还没听学弟喊过,”虞北棠唇上笑着实则挑衅,报复他的没老到丧失记忆。


    林庭樾又不答了。


    装聋作哑无人能及,像她以前的明知故问。


    不过扳回一局,她有点小开心。


    林庭樾在,程商收了闲聊,和郑毅谈起后面的工作,其他人安静听着。


    吴语冰夹起块排骨放林庭樾面前的餐碟里。


    聊工作的氛围中夹菜的行为有点突兀,快速吸引众人目光


    林庭樾没动那块排骨。


    郑毅讲完话,吴语冰又剥了只虾放进去。


    林庭樾放下筷子不吃了。


    坐林庭樾另一侧的孙阳泽说:“你怎么不给我夹菜啊?”


    吴语冰红着脸去打孙阳泽。


    一同从苦难里挣扎出来的人,更容易产生共鸣。


    吴语冰质朴老实,也是小姨的理想中人选。


    他们在谈恋爱吗?


    五年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虞北棠有一丝酸楚,但没醋意。


    只懊恼昨天的冲动。


    聚餐结束,郑毅和程商腿都站不直了,关系也从兄弟变成能为对方两肋插刀


    的亲人。


    林庭樾朝孙阳泽抬下巴,“他俩喝太多,你陪着送回去。”


    “行。”孙阳泽下单叫代驾。


    林庭樾打了通电话,转头对吴语冰说:“老赵在路口马上开车过来,你去路边稍等会儿。”


    “拜拜。” 吴语冰挥手走了。


    虞北棠感受到林庭樾注视过来的目光,立刻说:“我叫的车马上到,再见。”头也没回地快步跑了。


    林庭樾抬起的手只抓到空气。


    他低头看眼空空的掌心,又抬起往向女孩飞快跑走的背影,眸色深谙不明,像幽不见底的潭。


    回家。


    虞北棠收到温凝邀请,“明晚我们乐队演出,记得来。”


    “梁程州去吗?”最近遇见林庭樾的频率太高,虞北棠有些怕了。


    “不去,”温凝笑,“你都叮嘱过了,我怎么能邀请程州哥?”


    “梁京州和林庭樾也很熟,我不去了凝凝。”


    “周队来北川了,明晚和徐澄姐一起去酒吧。”温凝见虞北棠表情凝固似在回想,说,“风絮县刑侦大队的周南荀,你不记得了?”


    长相虞北棠记不清了,但名字记得很牢,是林庭樾母亲那案子的受害者家属,也是刑警,“他北川办查案?”


    “调来北川工作了,他老婆在这。”温凝说。


    “他们不是结婚好几年了?”


    “好像最近两年是分开的,周队一直在查那起连环杀。人案,现在——”温凝一停,虞北棠的心就提起来,追着问,“抓到凶手了?”


    “应该是,”温凝挽起虞北棠手腕,“所以我才喊你去,见到人我们问一问便知。”


    以前虞北棠讲过好多次要陪林庭樾等这个案子侦破出结果,后来虽有食言,但始终记挂在心,“好,我去。”


    应完她又问:“林庭樾知道吗?”


    温凝:“知道吧,肯定会率先通知受害者家属。”


    “太好了,”虞北棠抓着温凝胳膊,“以前我和林庭樾说要信正义不会缺席,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语调放慢,“他这些年受的冷眼旁观可以结束,不用再装作自己不是林庭樾,也不用再听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更不用被伯母造谣。”


    温凝轻轻抱住虞北棠,“林庭樾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会。”


    虞北棠慢慢松开,“林庭樾好像有女朋友了。”


    这几年温凝都在虞北棠身边,清楚她是怎么过来的,“你还好吧?”


    “你在担心什么?他越来越好,我比任何人都开心啊。”虞北棠笑说。


    没有说谎。


    她确实希望林庭樾过得好。


    只要能从那暗淡无光的世界里走出来,拥有灿烂明亮,没有她的存在也没关系。


    乐队是大学时温凝和朋友组建的,毕业后偶尔在酒吧唱一唱,完全是爱好。


    虞北棠总去看他们唱歌,和乐队成员比较熟悉,但对周南荀和徐澄不熟,不好意思见面就缠着问人家工作上事。


    温凝和周南荀比较熟,担当起嘴替,“南荀哥,县里那个连环杀人案破没破?”


    周南荀颔首,“结案了。”


    温凝桌下悄悄抓住虞北棠手背,又问:“判死刑没?”


    “判了,”周南荀叹气,“那么多无辜女性被他残害,原本美好的家庭支离破碎,还有两代刑警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些都是他死刑也弥补不了的。”


    周南荀也是受害者家属,温凝不好问太多,确定凶手抓住了没再往下说。


    亲耳听见案子的结果,虞北棠一边激动一边心疼,五味陈杂,慢慢红了眼睛。


    幸好酒吧光线暗,无人发现。


    高考前,她和林庭樾在晚春镇的那条河边聊起妈妈。


    看出林庭樾其实也很想父母,不过是现实如此,没办法而强装起来的坚强,她心疼,鼓励他做人总要信。


    五年之后这话终不再是一句口号。


    希望给少年人写了回信,满足了他们的祈祷。


    脸颊的湿润第一次因喜悦而流,悄悄的,却也声势浩大。


    即便不再是林庭樾女朋友,她依旧高兴得发疯。


    “庭樾这里。”梁京州突兀的喊声,打断喜悦的泪珠,虞北棠困惑着看向温凝,目光说:林庭樾不是不来吗?


    温凝回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们暗暗眼神交流间,林庭樾已走过来向大家打招呼。


    “怎么到这么晚?”梁京州说,“歌都唱完了。”


    林庭樾:“我早到了,刚刚坐那边处理工作。”


    是处理工作还是不想碰见前任?


    虞北棠也不想再见面了,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踏入有林庭樾的社交圈。


    众人喝酒聊天,从案子聊到生活。


    周南荀忽然问:“庭樾二十三了吧?交女朋友没?”


    林庭樾话少,个人生活更是极少会讲,相识四年梁京州都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也不敢问。


    周南荀这话一出口,好奇的都安静下来等答案。


    虞北棠早决心要保持平静的生活,远离林庭樾,可听到这问题,握着水杯的手指还是不自觉用力,指尖泛白。


    她不喜欢这样紧绷和失控,放下水杯,“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出来,她洗了把脸,凉水一激脑子清爽许多。


    吴语冰是不是林庭樾女朋友,都与她无关。


    不要去想。


    她擦干脸,挤压出洗手液,在水龙头下清洗,打算洗完就回家。


    无意一瞥,瞧见沾着水珠的镜子里出来一个人,背直腿长,眼眸冷中带痞,很独特。


    她收回视线,假装没看见林庭樾。


    旁边的水龙头被打开,响起哗哗水声,林庭樾站她旁边洗手,都没讲话。


    虞北棠加大水流冲掉泡沫,水声中夹杂很轻一声笑。


    她抬眸在镜子里看他,“笑什么?”


    林庭樾关了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语调轻快,漫不经心说:“你躲什么?”


    “我”虞北棠一时语塞,过会儿,猛然提高音量,“哪里躲了?”


    林庭樾又运筹帷地很轻一笑。


    “莫名其妙,”虞北棠手也没擦,慌忙往外走,不等走到门边,身后传来林庭樾低磁的嗓音,“吴语冰不是我女朋友,我单身。”


    第45章


    告诉她这个干嘛?


    虞北棠脚步顿住,停在门边,像捡到一颗过期糖,日期不对,口味还是甜的。


    丝丝缕缕的甘甜,勾着她转回身,摇曳着步伐停到林庭樾面前。


    镜子里映出的两人,眼神似藤蔓纠缠着,身体却隔开半米距离,都不向前迈步如陌生人。


    人潮来来往往,目光打探不断,又没人能惊扰他们。


    “周队说了案子的事,”虞北棠先开口,“那条河你熬过来了,往后都是彼岸的绚烂,”她顿了下,“我为你高兴。”


    林庭樾不动也不躲,就静静看着。


    面前的姑娘像一块只要黑白两面的木板,白色那面明亮灿烂,多黑的夜都能点亮,黑色那面又如地狱般恐怖绝情。


    给过他最暖的爱,也给过最深的伤。


    现在她还是这样。


    “去和叔叔阿姨说了吗?”虞北棠又问。


    “说了。”林庭樾答。


    简简单单两个字,虞北棠嘴里那丝缕甘甜消散,蔓延成苦涩。


    她说过会陪林庭樾一起去墓地告诉父母的,可最终仍是他一个人去的。


    她许下太多承诺,又都食言。


    都说少年时感情最真挚,可她像刽子手一刀断了朝气炽热的少年心,将明月变成一地残血。


    那拉扯出疼痛的愧疚遗憾又来作祟。


    她伸手,“有烟吗?”


    林庭樾手碰了下口袋里的烟盒,“没有。”


    “那算了。”


    “去买吗?”


    林庭樾声调平静,却像施了魔法的咒语,诱得临时起意根本不会抽烟的虞北棠迈步跟过去,一前一后走出酒吧。


    街边安静,他们也安静。


    默默走到便利店门口,林庭樾说:“等着。”


    虞北棠站路边,看着林庭樾走进去。


    便利店不大,但灯光明亮,玻璃门洁净。


    林庭樾站货架前那个了东西,走去收银台放下,抬手朝收银员身后的烟架指指。


    收银员是个年轻男孩,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在收银台内回身拿过烟,又转回来扫码,递给林庭樾。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定的缘分,那男孩和以前的林庭樾如此相似。


    短短一刹,过去和现在交错。


    好像此刻就是五年前,她站在超市外面观察那个凶冷难相处的少年,琢磨如何打动他获得保护。


    虞北棠迷离着分不清回忆和现实,嘴角滑进咸味,抬指一抹,竟是一滴湿润。


    不知何时流下的?


    林庭樾推门而出,一步步向她走来。


    虞北棠扭过身,手掌在眼前扇了扇。


    林庭樾停在她身边,递过去的不是烟,是罐牛奶。


    虞北棠发怔,没接。


    林庭樾收回来拉卡易拉环,再递过去,也不说话就举着。


    虞北棠眼耳口鼻像被蜜蜡封住,密不透风,吸不到一口氧气。


    五年了,他还记得她喜欢喝的牛奶。


    她控制着不让眼里的水汽冒出,扯唇,若无其事地接过,“谢谢。”


    她没问,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个?


    他也没说,为什么要买这罐牛奶。


    都静默着,看马路车来车往,听耳边微微风声。


    提过去就要扯出伤痕,聊未来他们根本没有。


    着实无话可说,虞北棠伸出掌心,“烟。”


    林庭樾撕开香烟包装,敲出一支放在她掌心。


    虞北棠夹起,含进红唇,不等启唇说话,林庭樾就举着火光过来,点燃细细的烟卷。


    她姿势娴熟,其实不会抽,只是想要个慰籍。


    前两口吐得还像模像样,第三口不知怎么呛咳起来。


    林庭樾一把抢走她指间的烟摁灭,丢进垃圾箱,“不会就别抽了。”


    猩红变灰烬。


    虞北棠盯着那燃剩的半颗烟,缓缓开口,“恨我吗?”


    “回去吧。”林庭樾不答。


    “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虞北棠不走,“已经可以讲话了就说啊,说恨或骂一通,不要憋在心里。”


    “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变?”林庭樾盯着她,“你现在不也和以前一样。”


    “什么样?”虞北棠明知故问,“为达目的不顾一切?”她自嘲冷笑,“ALE当晚就选择了我,是不是说明你又被利用了?”


    林庭樾没答。


    虞北棠也没继续说,沉默得只剩尴尬,他们迈步往回走。


    进酒吧,工作人员关了酒吧大门。


    梁京州不想好友聚会被打扰,提前关了店,只留朋友们纵情放松。


    虞北棠坐回卡座想起刚刚打算回家的。


    怎么又跟着林庭樾回来了?


    顾客和工作人员都走了,大家格外放松。


    温凝他们在台上唱着耳熟能详的老歌,其他人跟着大声唱。


    氛围活跃欢跳。


    虞北棠坐在角落里,融不进去,端起酒杯抿了口,后仰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


    再睁开。


    身边多了个人,林庭樾敞着腿大喇喇地坐她身边,手间还捏着杯酒。


    目光对上,他抬杯在虞北棠面前的酒杯上碰了下,也不等她回应,端起一饮而尽。


    怎么还会喝酒了?


    话到嘴边,虞北棠又咽回去,分开这么久,她哪里有资格管他的事,况且问了林庭樾也不会说,前几次碰面能看出,他不想向她透露这几年的生活。


    虞北棠乖乖闭嘴。


    什么都不问,林庭樾反自己开口:“应酬时学会的。”


    她签公司以后也跟着经纪人、老板参加过不少饭局,一些功成名就所谓的成功人士,骨子里其实很恶臭,喜欢拿酒来衡量你的诚心。


    其实就是以灌酒为乐。


    他从一无所有的学生爬到现在,那样的场合应该经历过很多吧?


    为公司、业务到不同的饭局喝到吐,回来再继续。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会想起她吗?


    想到了也是恨吧。


    虞北棠端起林庭樾碰过的酒杯也喝了。


    之后各自坐着,无话可说。


    林庭樾在旁边,虞北棠没办法安心休息,便坐直身体,目视前方,听温凝唱歌。


    余光里的人靠着沙发在听歌。


    酒吧空气流通性不好,他们坐在一起更是稀薄。


    虞北棠坐立难安,扭动身子动了下,脚踝发痒,垂眸一看,林庭樾的裤子剐蹭过来,不大一块,轻轻摩擦,奇痒难耐。


    空气更薄了,呼气不畅,心率也上来,像到了高原地区。


    她脚尖着地,脚跟踮起,偷偷望一旁移动,想和他的裤子分开些距离。


    刚一动,林庭樾猛然朝前去桌上取杯酒,上身前倾,腿分开更大,膝盖直接碰到。


    脚踝微小火苗窜到膝盖,越燃越旺,烧断紧绷的神经,露出陈年记忆。


    那年暑假,他们窝在林庭樾的出租里,他坐桌前敲代码,她靠着床头看电影,看累了就暂停投影,坐他腿上,抱着腰,靠着胸膛,听少年强劲的心跳声。


    若心跳平稳,她就仰头吻他喉结,慢慢向上,擦到唇边,要亲不亲地蹭几下,再回来听心跳。


    这时少年的心跳通常快起来,像敲鼓。


    她满意了,想下去,却被握住腰,印住唇,掠走呼吸,只留下他的味道。


    亲够停下来,电脑屏幕都熄了。


    今晚她明明要走的,却又留下,两次想起过去。


    这几天那些埋进深土的回忆,时不时没有征兆地跳出来,提醒她:虞北棠,你忘不掉的。


    虞北棠有点气愤,跟自己生气,也和林庭樾。


    那么多座位,他偏偏坐到这边来。


    她站起身,没看见似的踩了林庭樾一脚,坐去隔壁没人的桌位。


    刚坐下,温凝在台上喊:“有请我的朋友北棠来唱一首。”话落热烈地朝她挥动手臂。


    都是朋友,虞北棠没扭捏,上去唱了首那天在林庭樾车里听的《想念》


    “想念那时的你,也想念那时的我,也想念那时的一切都简单”


    唱到这句时,她感觉到昏暗的角落里,投过来一道目光笔直地落她脸上,没再离开。


    音乐停止,她走下台,绕过那些无人的空桌往回走,视线不经意地隔过徐澄几人望向角落,想验证刚刚投过的目光属于那个人。


    她小心翼翼,可角落里的人合着双眸在休息,并没睁眼。


    台下那目光变成和回忆一样的虚无,抓不到一点痕迹,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还有希望吗?


    蹦出这问题后虞北棠惊了一跳,怎么又不知不觉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怕了。


    没再和林庭樾讲过话。


    乐队唱够歌,梁京州招呼大家坐在一起摇骰子,输了答题或喝酒。


    玩起来,虞北棠慢慢放下了自己那些心思,和大家一起说笑。


    安静如不存在的林庭樾也参加了游戏,意外的,没玩几把就输掉了。


    “庭樾,你是男生里第一个输的,太菜了,”梁京州无情嘲笑,把两种酒掺在一起,推到林庭樾面前,“选吧。”


    两种酒惨一起很容易醉人,明显逼着林庭樾选答题。


    结果不出意外,林庭樾选了答题。


    林庭樾孤僻封闭,梁京州个性欢脱,对林庭樾有太多好奇和八卦,挖的坑被踩中,他兴奋起来,“有没有和姑娘亲过,要详细描述。”


    众人起哄。


    林庭樾是不会答这种题的,被迫无奈最多说个没谈过恋爱。


    梁京州这问题简直浪费机会。


    虞北棠可惜着。


    那边,习惯沉默的人就开口了:“亲过,十八岁,被强。吻。”


    哄闹声中,虞北棠嘴里的水险些吐出来。


    十八岁。


    林庭樾说的应该是她。


    可她什么时候强。吻过他?


    到游戏结束,虞北棠也没想明白这问题。


    凌晨三点,众人散去。


    温凝有些醉,“乐队宿舍就在后面,我们今晚去那睡吧?”


    “好。”虞北棠随温凝他们一起往乐队的宿舍走。


    周南荀等人都叫代


    驾走了,路上只有温凝他们几人,虞北棠想着那问题,慢腾腾走在最后。


    她随意一望,瞧见林庭樾站路边站等车。


    强。吻?


    根本没有的事啊。


    这问题像个钩子,扯着虞北棠迈步,“林庭樾等一下。”


    时光再次交叠,与过去重合。


    仿佛回到五年前,她在赵生家破旧的楼道里决心接近林庭樾的那一刻,迈步跑出去向那身影喊:“林庭樾等一下。”


    不同的是,这一次被喊的人,在暗夜里勾起唇角,像志在必得的猎人。


    第46章


    林庭樾转过身时眸色幽冷,“有事?”


    虞北棠跑过来的,气息不均还有些喘,“我我”


    和前男友聊接。吻的事,有些尴尬,她一时说不出口,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讲出来。


    “你什么?”林庭樾看眼腕表,“我的车马上过来。”


    瞧见远处照来的汽车灯光,虞北棠才问出口:“你说那个初吻的人是我吗?”


    “我还跟别人谈过?” 林庭樾反问。


    “可我什么时候强。吻过你?”


    林庭樾:“自己想。”


    她要是能想起来,还会追过来问?


    虞北棠:“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不可能强。吻你。”


    汽车停过来,司机拉开车门,林庭樾坐进去,按下车窗,“我还没记忆退化,回去慢慢想吧。”


    车汽很快消失在凌晨空荡荡的马路上。


    虞北棠站路边:“”


    问了等于没问。


    那问题还在她脑子里徘徊。


    回忆卷土重来。


    狭窄的巷子,简陋的出租屋,和林庭樾有关的一切都在重复上演,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只留下更多的困惑。


    她很想知道,但控制着,没再去找林庭樾。


    几天后离开北川进组工作。


    戏是她没获奖前接的都市轻喜剧,在里面演女主的嘴毒闺蜜。


    这个人物有意思,怼天怼地嘴特别损,但又十分护短,谁说她闺蜜一个不好立刻拿刀冲上去那种。


    摄像机围着,虞北棠站在路边与一个大妈噼里啪啦一顿吵,嘴皮溜得不行。


    导演一喊咔,她马上找小助理要水,话说太多已经口干舌燥,喉咙沙哑。


    小助理举着遮阳伞站她旁边,“郑毅说今晚过来。”


    “他来干嘛?”虞北棠问。


    “好像有新本子,说是个悬疑剧。”


    有新剧本虞北棠兴奋,“那收工以后我们去找他。”


    晚上郑毅发来餐厅位置,虞北棠和小助理过去,进门包间里还坐着程商,她笑着打招呼,“程总怎么来了?”


    “来这边出差,”程商说,“刚巧和郑毅一班飞机,顺便跟着过来了,也说一下广告拍摄时间。”


    郑毅和程商那顿酒还真喝成了朋友。


    “ALE的广告定在25号拍,到时你和剧组请天假,”郑毅说,“方案暂定了你COS薄玉那套。”


    “在北川拍?”虞北棠问。


    “嗯,”郑毅递来一本剧本,“最近找过来的新本子,悬疑题材,我看不错,你回去瞧瞧。”


    虞北棠把剧本递给小助理,“好,晚上回去看。”


    谈完工作几人开始吃饭。


    进组后,虞北棠没再见过林庭樾,与ALE的合作都是郑毅和程商在沟通。


    不见面,勾不起回忆,想的也少。


    这碰见程商,她又想去了解,随口说:“你和林总是大学室友?”


    “嗯,”程商点头,“要不是分在一个宿舍,我和他可能四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为什么?”


    “林庭樾有点孤僻,不太爱理人,不深入了解的话,会觉得他很装,”程商忆起大学往事,“大一军训刚结束,就有人找林庭樾表白,人姑娘掏心窝子说了长长一篇,他回了声我不谈恋爱就走了,给人感觉很拽。


    我当时也那样觉得,后来发现,他不是拽,是单纯拒绝一切无效社交,时间都留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


    “他那时候可以讲话吗?”


    程商被虞北棠的问题问懵了,“什么意思?一直都可以讲话啊?”


    她笑笑没解释,“他有说过复读的事吗?”


    程商又一脸问号,“林庭樾复读过?”


    虞北棠:“你们学校那么难考,我乱猜的。”


    “没有的事,以林庭樾的脑子不用复读,”程商笑容舒展,“对林总的事这么感兴趣,有想法?”


    “对帅哥的事有兴趣很正常吧。”虞北棠笑着搪塞。


    程商想想以前从他这套林庭樾信息的小姑娘也不少,他决定好人做到底,“还想知道什么?我了解的都告诉你。”


    “他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吗?”虞北棠真问了。


    “就有个姐姐经常来学校找他,其他人没见过,也没听他提过,” 程商想起一件事,“大三那年,有个老家来的老太太,看着和林庭樾挺亲的,林庭樾还拿钱给老太太看病,不知道是不是他奶奶?”


    林奶奶已经去世,不可能是林庭樾奶奶,小姨年纪没到用老太太的称呼,至于究竟是谁,虞北棠也想不出,“他高中时候经常和一个脸上有块胎记的男生一起。”


    程商:“你上次好像也问过有没有脸上带胎记的同事。”


    “因为高中那会儿经常能在学校里看见他们在一起,就有点好奇。”虞北棠说。


    “大一入校到今年毕业,我只见过林庭樾姐姐来找他,其他人都没有,”程商吃饱放下筷子,“我跟你讲,大学四年林庭樾一直在忙,白天上课,晚上图书馆,夜里在宿舍熬夜写程序,什么恋爱、旅游、吃吃喝喝都与他无关,活得像台机器,枯燥又无聊,挖不出什么对现在有用的料。”


    郑毅:“这种把所有时间精力都投在一件事上的人都很厉害。”


    程商:“但他创业成功,我一点不羡慕,活得像机器有什么劲头?人要及时行乐。”


    两人又从创业聊到人生。


    虞北棠没再插。话,联想前些天了解到的,零零碎碎拼凑出,林庭樾这几年的生活。


    可以讲话,是在她走后,林庭樾复读的那一年时间里。


    大学四年生活状态和高中没差别,但和范康、小姨都没有联系了,唯一还联系的人只有姜梨。


    至于那个从风絮县来的人老人是谁,她现在也无从猜测。


    为什么不与小姨联系了?


    难道林庭樾知道小姨当时对她说的话?


    可如果知道,林庭樾不可能四年不联系她?


    还有范康,两个人一起从沼泽里爬出来的,关系那么好,不可能说断就断了。


    自从见到林庭樾以后,有太多的疑惑勾着她,包括没想起来的强。吻。


    饭后回酒店休息,躺床上她还在想。


    心痒难耐。


    虞北棠输入林庭樾过去的手机号,这么多年可能早换号了,没报什么希望,却意外搜出来,还是以前的头像和网名。


    不知道还用不用了。


    她试着发过去好友申请,没多久,竟通过了。


    海棠不开花:【林庭樾???】


    CX330:【有事?】


    虞北棠也没改过网名,怕他不记得了,还是提醒了下,【我是虞北棠】


    CX330:【嗯】


    聊天内容冷淡又尴尬。


    虞北棠却握着手机在被子里滚了一圈,【你还在用这个号?】


    林庭樾没回。


    她又发:【我没想起来】


    CX330:【什么?】


    海棠不开花:【强。吻】


    CX330:【深更半夜问前男友接。吻的事合适吗?】


    虞北棠当然知道不合适,可这问题不解开,寝食难安,时不时想起来。


    但林庭樾这么说了,她还是决定不问了。


    锁上手机没一会儿,林庭樾发来一个位置,【想知道来这】


    位置是本市的一个酒吧。


    他不是在北川吗?怎么也来C市了?


    她把问题发过去,林庭樾没回,除了那一条地址什么都没回。


    是不是遇见骗子?


    她拨过去语音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只有一声“喂”是林庭樾嗓音。


    确认了真是林庭樾,虞北棠一下又不知要说什么,沉默着。


    那边林庭樾


    也没说。


    听筒贴着耳边,各自静默着。


    良久,虞北棠先挂断,点回聊天界面,盯着酒吧地址失神。


    有点奇怪。


    以林庭樾的个性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说私事的,现在不仅说了,还一直不告诉她。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复合?


    虞北棠马上否定,分手时她那么绝情,林庭樾不可能对她还有想法。


    报复?


    野狗强大以后回来撕咬原主人,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酒吧位置离酒店不远。


    她换上衣服,决定去见一见,看林庭樾要怎么个报复法?


    酒吧灯光昏暗迷离,林庭樾戴着帽子坐在角落里,疏漏冷痞,一眼可见。


    虞北棠坐过去,撩了下头发,“一句话的事非要我来这里干嘛?”


    帽檐扬起,冷淡的眸对上她鲜红的唇,一杯淡红色的酒推过去,“尝尝。”


    想把她灌醉拍些黑料发到网上?


    还是想她重新喜欢上他,再一脚踹开?


    “好啊。”虞北棠风轻云淡地端起酒杯喝了。


    林庭樾在推过来那杯酒后,转头望向舞台,没讲话。


    对手挥来一拳,她以为接住,可对方往下再没动作。


    过招的酣畅感戛然而止,像故事讲一半停了,勾的人更想去探究。


    “你知道我一定会为了代言的事去找你,也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来,对不对?”虞北棠望向舞台,话是对林庭樾说的。


    歌手唱着民谣,舒缓轻慢,酒吧很安静。


    林庭樾手里握着一杯酒,没偏头,也看着舞台说:“想多了。”


    不知林庭樾点的什么酒,辛辣劲大,没一会儿虞北棠就脑子发晕,微醺以后,无力在思考林庭樾要做什么,“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庭樾这时偏头看眼,见她脸上有了红晕,放下酒杯,拉起她手腕往外走,一路扯进酒吧消防通道。


    楼梯里感应灯昏暗,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虞北棠挣脱着林庭樾的束缚,“你干什么?”


    林庭樾后退向下一阶台阶,目光与虞北棠平视,身体缓慢向前。


    “林庭樾我喜欢你。”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同意。”


    “做我男朋友要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不可以变心。”


    他边说边向前逼近。


    压迫感太强,虞北棠本能地向后,无处可退时脊背贴上墙壁,冰凉坚硬贴着肌肤,可胸腔里软得一塌糊涂,怦怦乱跳着,热得起火,话也忘记说就直直地看着。


    林庭樾手撑在虞北棠身旁的墙壁上,暂停向前逼近,望着她眼睛,“这些也不记得了?”


    这是那一次在KTV她替林庭樾挡下杯酒,醉了后想着要追他说的话。


    距离太近,虞北棠呼吸都变轻了,脑子懵懵的,“记得。”


    “后面就不记得了?”林庭樾咬着牙关,吐字很重。


    后来她回家睡觉,醒来都快中午,中间发生过什么,虞北棠确实不记得。


    她摇头。


    林庭樾很轻地扯了下唇,停下来身子缓慢向前。


    一墙之隔的酒吧还唱着民谣,歌声传来,虞北棠却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记忆里少年一点点逼近过来,那双清冷的眼盯着她双眸,仿佛穿过时空回到十八岁,她站在楼梯里向他逼近,因他无法说话而纠缠,讲着当时还不是真话的告白。


    距离剩不到一拳,她屏住呼吸,手指紧握,完全忘了要推开,心跳乱得没有章法。


    眼前那双冷眸的目光移动向下,扫过她鼻梁、鼻尖,停到双唇。


    林庭樾唇瓣阖动,嗓音低磁,“现在记得了吗?”


    第47章


    温凝:“所以你们还没真正在一起前,你醉酒亲了林庭樾?”


    虞北棠抱着玩偶兔,脸深埋进里面,声若蚊蝇地嗯了声,又尖叫着抬起头,“我怎么能未经允许就亲他?一定是疯了。”


    “或许那时就喜欢了。”温凝说。


    高中最后一学期,虞北棠根本没心思想喜欢不喜欢这种问题,“也可能看他帅。”


    “被外貌吸引也算一种喜欢,”温凝拉扯虞北棠胳膊,“那林庭樾情景重现时亲你没?”


    “差一点但没有,”虞北棠抱着兔子只露双眼睛在外面,“他看我确实不记得就停下来讲了当时的情况。”


    说完她叹了声。


    “叹什么?”温凝笑,“没亲成失落啊?”


    虞北棠一下从兔子里抬起头,红着脸,“才没有。”


    “逗你玩的,”温凝说,“不过那样的氛围没亲成失落也正常。”


    虞北棠:“……”


    当时高兴还是失落,虞北棠也不清楚,记得的只有剧烈的心跳,像回到她记忆里的初吻。


    这段日子,她锁进箱子的记忆,全被盗取密码打开不受管控地跑出来。


    而林庭樾就是那个盗贼。


    虞北棠手里的兔子放一旁,“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温凝:“什么?”


    “林庭樾那样内敛的个性会把初吻这样事讲出来,还用强。吻形容,而且以我的力气不可能强制按住他亲,最多在唇上碰一下这种。


    强。吻这词比吻带去的冲击力大很多。


    我那几天疯狂回忆过去想知道真假,找他问又不说,非带我去场景重现。


    像在唤醒我的回忆,让我时不时想起过去,想起他。”


    “这样说是不太符合林庭樾的个性,”温凝沉思片刻,“会不会是他想和你复合?”


    虞北棠眉眼耷拉,摇头,“你不知道我们分手时,我对他有多过分。


    他恨我,不可能还想在一起。”


    “那林庭樾要干嘛?”


    “报复。”


    “要你喜欢上他,然后再甩掉?”


    “嗯,这是我能想到的合理答案。”


    温凝迟疑,“林庭樾不会那样吧?”


    “他会,”虞北棠笃定说,“林庭樾这样的人像条野狗。


    你给它块食物,它每天去路口等你,甚至愿意为你去死。


    但你若踢它一脚,它每天对你呲牙发狠,而我在它痛的位置插了一刀。


    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如果报复能让他放下,你就陪他玩啊,”温凝说,“等他放下了,你的愧疚也没了,互不亏欠才能各种安好。”


    重新厮混在一起,要怎么面对小姨?和他们失去五年光阴?


    少年那一别,虞北棠就没想过和林庭樾再有纠葛。


    温凝:“如果林庭樾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你是躲不掉的。


    这次断了联系,下一次,他一定还会想办法接近你,直到目的达成。”


    “像我当年对他一样吗?”虞北棠冷笑。


    温凝:“他用你当年对他的办法,来对现在的你,这也是一种报复。”


    “怎么办?”虞北棠拿起那只小兔子爆打一顿,“不行,我要守住阵地,绝不被他诱惑。”


    “他报复,你演戏。


    没什么啊,只要你别动心。“温凝说。


    “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希望是我小人之心了。”


    温凝回了房间,虞北棠对着敞开的窗户长长吐了口气,随之将这些抛之脑后看起剧本。


    郑毅上次递来的悬疑剧本十分精彩,她已经看了两遍,还是很喜欢。


    导演想找她演的角色叫周微,是个外表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实际是心狠手辣的凶手,将自己的伯父杀。死抛尸之后,又与伯母、表哥一起生活多年无人发现,逃之法外多年后才被抓捕。


    角色内外反差大,虞北棠很喜欢,第一次看完就对郑毅表达了想法,可多天过去一点消息没有,她拨过去电话直奔主题,“我都杀青了,《冬日》那边什么情况?”


    郑毅长叹一声,“没戏,别惦记了。”


    “为什么?导演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部剧是傅思衡投资的,你想演恐怕要接受他的条


    件。”


    半年前虞北棠在横店拍古装剧,傅思衡来探班剧里的男主,不知怎么看上她了,穷追不舍,礼貌拒绝无用,她没办法讲了几句难听的狠话,那之后傅思衡没动静了,现在看来还没死心呢,想拿这部戏做筹码,怪不得这样大制作的本子到她一个新人手里。


    傅思衡经常活跃网络上,是个高调的富二代,身边不缺女人,虞北棠不想和他掺和到一起去。


    可《冬日》她又很喜欢,不想就这么算了。


    “我想想办法吧,你先把导演的来联系方式发来。”电话挂断,虞北棠陷入沉思。


    如果导演满意,愿意去和资方争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她要试一试。


    加上导演的联系方式,她做了自我介绍,邀请面谈。


    导演:【明晚我们在北宫有个聚会,《冬日》的制片人、编剧都在,你一起来】


    北宫是家会所的名字,隐藏在郊区一座山下,在北川几乎无人不知,能成为会员的人非富即贵。


    虞北棠想给导演眼前一亮,这就是周微本人的惊艳感。


    她找来专业化妆师来化妆,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服装,最后定了条甜辣风的白色抹胸收腰裙,白色代表周微这个人物的清纯甜美,抹胸、收腰等元素表现大胆性。感,有内外不一的反差感。


    晚上她拿出最好的状态去了北宫,参宴的人多是导演和制片等同行。


    虞北棠和《冬日》的导演简单说几句,就去和其他同行聊天,没一直纠缠着导演。


    皆是导演、制片、资方的聚会随处是机会,不用刻意推销,正常社交留下印象,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对方自然会联想到。


    《冬日》导演忙完了,才坐到虞北棠身边详谈,围绕剧本和人物详聊。


    虞北棠讲了自己对周微这人物的见解。


    “我们觉得你身上的清纯干净和少女的甜美,都与早期周微很像,但外皮撕下后,需要有凶手睿智狠厉,这些你是否能演出来,”导演说,“我们是有疑虑的。”


    “后期的表演,我觉得可以围绕两点惨和冷静,周微可怜的身世”剧本虞北棠看得滚瓜烂熟,如何演绎周微这人物,在她看的过程中自然出现在脑海里。


    导演满意点头,“等会儿你加下副导演的联系放松,找时间来试一段戏。”


    得到试演机会,算向前走一步,虞北棠笑道:“谢谢导演。”


    这样的场合难免要饮酒,虞北棠轻微有些头晕,起身去了室外。


    北宫是仿古建筑,室外步廊蜿蜒,一路走过去,直通湖边的一座亭。


    她站在亭下,吹风赏月。


    “怎么郑毅没告诉你《冬日》是我投的?”傅思衡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到她身边。 “只要我不点头,导演再喜欢你也没用。”


    虞北棠向旁边移动一步,与傅思衡拉开距离,“上一次还没被骂够?”


    “没有女人那么骂我,”傅思衡笑,“虞北棠你真行。”


    “哦,所以你有受虐倾向?”虞北棠话中带刺。


    “可能对你有吧,”傅思衡偏头看她,“挨骂也想怎么办?”


    虞北棠转头要走,傅思衡拉住她手腕,“想演《冬日》不用费那么力气,只有你点头,角色随便选。”


    附近无人,虞北棠深知男女体力悬差,不敢说太过分的话激怒傅思衡,正常沟通又无用,她灵机一动,“我有男朋友了。”


    “这么几天就谈上了?”傅思衡查过虞北棠单身,笑呵呵道,“谁啊?喊来看看。”


    现在喊个人来有点难。


    虞北棠正要说人没来,身后一只精瘦的手臂搭落到她肩上,声音低沉微凉,不怒自威,“我!”


    闻声,虞北棠和傅思衡一起回头,竟是林庭樾。


    他穿着白色衬衫,衣袖打开,挽到小臂,一手搭她肩上,另一手插在兜里,姿态悠然。


    傅思衡不认识林庭樾,不屑地瞥一眼,偏头看虞北棠,“哪儿找的演员?”


    虞北棠体验过傅思衡的难缠,手臂一抬搂住林庭樾后腰,“林庭樾,我男朋友。”


    “你真这么快谈了?”傅思衡不相信。


    虞北棠仰头看着林庭樾嫣然一笑,不理傅思衡,“我们走吧。”


    脚还不等迈步,倒是傅思衡尴尬的先走了。


    亭子静下,林庭樾和虞北棠同时收回手,脚也向旁站一步,隔开距离,林庭樾说:“你怎么总招引些这样的人?”


    “太漂亮了吧,”虞北棠偏头看他笑,“你不也是被我这张脸招引来的?”


    “倒有自知之明。”


    “还行。”


    林庭樾不说了,摸出烟盒,敲出一支,把玩指间没点燃。


    “刚刚谢了。”虞北棠说。


    “我不来,”林庭樾望着湖中倒月,“你又打算利用谁?”


    利用!


    她在他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满心算计的女骗子。


    虞北棠笑着的脸颊下,腹脏里落下一层雪,血液都凉了。


    “反正不会是你,我对玩腻了的人没兴趣。”虞北棠风轻云淡地笑着,吸进的肺腑的氧气像被橙花浸泡过,带着苦涩,熏染着腑脏一起疼痛。


    两人站在同一亭下,同一方向,望着同一片湖水,却安静如陌路。


    少年时短暂的恋爱变成泡影,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条游不过去的汹涌河流。


    夜风吹来,虞北棠长发飘动,有一丝落到林庭樾肩上,成了他们唯一的牵连。


    “再见。”虞北棠迈腿走了。


    林庭樾颔首示意。


    走到转角,虞北棠瞥见林庭指间亮起的猩红,思绪随之飘远。


    他怎么会在这?


    早不出现晚出现,偏在她遇见和当年刘义强类似的情况时出面?


    他在做什么?


    又来唤起她的对过去的回忆?


    分手时她说得那样直白残忍,林庭樾还这个样子只能是不甘。


    如果报复能让他放下,那入局就陪他游戏一场。


    像温凝说的,林庭樾释然,她的愧疚也会减轻,才能彻底两清。


    犹豫在一瞬有了决定。


    虞北棠顿步回走,停到林庭樾身边,“怎么还不走?”


    林庭樾抬了下手,示意抽烟。


    虞北棠真想问他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但忍了下来。


    她没这个资格。


    “回来干嘛?”林庭樾指间的烟含入唇间。


    虞北棠没答,一步步向前,停在林庭樾面前,鞋尖相对,指尖挑拨他胸前衬衫的纽扣,嗓音粘稠暧昧,拖长尾音,“林庭樾!”


    林庭樾垂下眸光,没阻止。


    虞北棠停在他胸口的指尖,顺着纽扣向上,经过喉结停在下巴,夺走林庭樾唇间的烟,含入她娇艳的唇,轻吸一口,仰头,白烟对着他缓缓吐出,烟雾似一层薄纱,隔在两人中间。


    烟雾散尽前她抓住林庭樾领带,一圈圈缠绕手掌,在薄烟彻底消散时用力抽紧回扯,声音甜腻中夹杂着些许狠厉,“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庭樾被迫垂下头,眼睛盯着,双手抬起,落向白色抹胸裙的两侧腰间着力一握,头侧移向她耳边,轻轻的,“你说呢?”


    第48章


    热息萦绕耳廓,似缕缕春风,霎时属于林庭樾的一切都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回来了。


    虞北棠控制着变快的心跳,扯唇讥笑:“怎么?你还没被我耍够?”


    林庭樾扭正头,望着她眼睛笑了。


    他掌心的温热和唇边的弧度都盖不住眸光的薄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虞北棠像走在路上忽然淋了场雨,全身阴冷潮湿,唇上依旧保持笑意,“我不会对玩腻了的东西再有兴趣,收起你那些心思。”手上缠着的领带一圈圈松开,同时掌心抵着他胸前向外一推,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上身距离拉开了,脚下还没,腿正要往后迈,腰


    两侧的力度徒然加重,林庭樾从掌心捏着她腰变成手臂圈绕。


    两具身体间严丝合缝,只有薄薄的衣服隔在中间。


    虞北棠挣扎了下推不开,索性手臂抬起圈住他脖子,笑着声音甜腻,“林庭樾,你别玩不起。”


    “我一字未说,你就急着要走,”林庭樾也笑,“谁不玩起?”


    “行啊,你想怎么玩?”虞北棠没所谓地说。


    林庭樾直直盯着她眼睛,像要扒开这层画皮,看清她的心究竟黑还是红,他一字一顿道:“跟、我。”


    他没说我们复合。


    没说喜欢你或做我女朋友。


    只说跟。


    这个字很巧妙,可以得到恋人的亲密,却不是恋人,更像一种交易。


    “你终于不装了。”虞北棠冷笑。


    “没想装,你不是都清楚吗?”


    以前她聪明,他也不笨。


    在风絮县林庭樾几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现在她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她。


    不过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代言我会加大力度宣传,让更多用户知道喜欢你。


    傅思衡投的那部戏,我也会抢过来,演什么随便你。“林庭樾提出条件。


    少时那一段炙热明亮如光的初恋,经年之后变成明码标价的交易。


    虞北棠准备陪他玩一玩的心理建设一瞬倒塌,不想时光深处那一汪清池掺杂进污泥,“你找别人吧。”


    “别人如果可以,我用得着费心思找你?”林庭樾讲得直白。


    耍他的人是自己,所以别人不行。


    又被他这样禁锢着,拒绝也逃不掉。


    虞北棠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先诚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说。”


    虞北棠想问的太多,最后筛选出两个,“什么时候可以讲话的?”


    “你走之后。”


    “去治疗了?”


    “这是第二个问题?”


    林庭樾惜字如金,她只能挑最想知道的问,“范康呢?”


    “在风絮。”


    “为什么没来?”


    “两个问题已经结束。”


    虞北棠:“”


    “你先松开我。”


    林庭樾不动。


    “被自己丢掉的狗包。养是件挺恶心的事,我需要回去想想。”


    “多久?”


    “一个月。”


    林庭樾气笑:“你怎么不说一年?”


    “这么恶心的事,我当然要多想啊。”


    “一周,”林庭樾说,“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而且你别无选择。”


    是否别无选择,眼下不能定论,但想从林庭樾手臂里出只能顺从。


    虞北棠瞪他,“行。”


    腰上的禁锢解开,她往下扯了扯裙子,不满地咕哝:“抱那么用力干嘛?裙子都皱了。”


    林庭樾瞥眼她身上的裙子,紧致曼妙,裙摆很短,一双腿大部分露在外面,白得晃眼。


    那张脸清纯甜美一如从前,但更成熟妩媚,像熟透的苹果。


    他别开视线,滚了滚喉结,点上一支烟。


    虞北棠直言:“你专程来找我的?”


    林庭樾望向湖面呼出白烟,“来见一个合作伙伴。”


    “哦,这么巧?这么有缘?”虞北棠讥讽不减。


    林庭樾没再答。


    再无话可说,虞北棠转身走了。


    步廊清幽静谧,蜿蜒曲折,她步伐很慢,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酸胀难忍,因年少时的一个决定,竟闹到这般境地。


    五年前她只有十八岁,少年人的稚气很重,远没有如今这样成熟,一心想着不要林庭樾做那样的选择,不要他受伤害,根本无心思考太多。


    如果那时告诉他实情,一起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打着我想你好的旗号丢下他离开,现在也就不会这样难堪。


    虞北棠第一次对那时决定产生质疑。


    可人生就是这样,永远向前,谁也无法回头去修补那些漏洞。


    转眼一周的期限,剩下两天。


    虞北棠不愿与初恋变成那样难堪的关系,又想不出更好解决办法,索性抛在脑后跑去外地录制综艺,仿佛不想不理问题就不存在。


    录制借宿回到北川,家里没人,她给温凝打视频,“凝凝,你干嘛去了?”


    “陪我爸妈踩点,”温凝调转摄像头,广场人潮汹涌,“他们要看升旗,提前来找最佳观赏位置。”


    “叔叔阿姨哪天来的?”虞北棠问。


    “昨天,”温凝父母在视频里向虞北棠打招呼,温母说,“北棠啊,我们从老家带来些吃的在冰箱里,你热热吃。”


    温凝父母都是教师,只寒暑假有时间来看北川,虞北棠好久没见过他们有些想念,“我现在去找你们。”


    “她们要凌晨就来占位置,太早了,你在家睡吧。”温凝说。


    “拍戏也经常早起,没关系的,我想叔叔阿姨了。”


    “那快来吧,我爸妈也想你一直念叨。”


    在风絮县温凝父母就帮过虞北棠,大学四年每次来看温凝都会给她也带东西,她记得这份恩情,工作后时常给他们买礼物,现在关系亲如家人。


    虞北棠换上衣服急匆匆出门,赶到时温凝一家三口坐路边扇风聊天,不知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她把礼物递过去,“叔叔阿姨好。”


    “热了吧,”温母递过去一罐冰酸奶,“快坐。”


    虞北棠接过酸奶喝口,“晚上还好,白天热得厉害。”


    两人都刚出道没多久,知名度不高,出门活动不用戴帽子口罩,倒是自在。


    “你们刚刚笑什么?那么开心。”虞北棠问。


    温凝:“他们在讲我小时候的事。”


    温父说:“凝凝小时候怕虫子,我们想她胆大一些,带她去公园观察地面那些可爱的小虫子,讲虫子的可爱来缓解她的恐惧,她慢慢不怕了,却在这时树上掉下一只毛毛虫落她脖子上。


    这一下,成一生阴影了。”


    虞北棠笑,“好惨啊凝凝。”


    温凝父母相爱,家庭氛围一向很好。


    虞北棠仰头望向夜空的零星的几颗星星。


    她想虞敏了。


    妈妈已走五年半,她从最初那个不适应没有母亲保护的小女孩,长成二十三岁的姑娘,也适应了独自面对一切的生活。


    每次快熬不过去就去海边,说出来后像得到妈妈的安慰,便觉得也没什么,回去又满血复活。


    她现在很少哭了,踏踏实实活着当下。


    只有这段日子被林庭樾搅乱。


    还有一天半就到了林庭樾给的期限,她如果一直不回应,林庭樾会怎么样?


    笑声将思绪拉回现实。


    温凝父母选好最佳位置,他们去附近宾馆休息几小时后,又早早回来等待。


    旅游旺季游客很多,经过排队安检,他们顺利来到预期位置,开启漫长等待。


    5点。


    国旗护卫队迈着庄严地步伐走来,规整统一,气势恢宏。


    《义勇军进行曲》一响,周围所有群众自发敬礼随唱,国旗在万众一心的合唱中缓缓升起,庄严肃穆,震撼人心。


    虞北棠望着飘扬的红旗,徒然想起那个被时光深埋的人。


    曾经看升国旗是一个偏远少年遥不可及梦。


    现在他的梦实现是吗?


    少年人的诺言就像玻璃,干净却易碎。


    她曾许诺陪他一起做的事都成了笑话,林庭樾恨她情有可原。


    仪式结束,人群窜动。


    虞北棠站着没动,温凝扯她一下,“走啦。”


    “哦。”她回过神,跟随在温凝一家后面,随着人流往外走。


    忽然间,密如网的人潮里,她看见一个背直腿长,头戴黑色棒球帽的人,那身影轮廓与记忆里的少年几乎一模一样。


    下一秒。


    她扒开人群,朝着那背影跑过去。


    没有理由,是漫长想念和亏欠积压出的本能,她几乎忘了现在的林庭樾已不常戴棒球帽。


    人一个挤着一个,虞北棠盯着那背影,跑得艰难,终于穿过最拥挤的路段。


    距离很近时,她停下来,也慢慢


    清醒。


    他们都长大了。


    林庭樾早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凶冷的少年,现在他事业有成,人也更锋利了,像把杀。人不沾血的刀,对着她一次毙命。


    记忆里的少年永远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不可能重现。


    而让少年消失的真凶就是她自己。


    虞北棠终是没伸手去抓那身影。


    分手时留下的细小伤口又在流血,一滴一滴的,死不了但很痛。


    她站在路中间,与陌生的人群擦肩而过,呼吸艰难。


    温凝一家人追过来。


    “怎么跑这来了?”温凝的一出现,虞北棠就要绷不住了,努力忍下眼睛里的水汽,笑说,“人太多拥散了。”


    “这人多的和我们小时候和赶大集一样,”温父说,“走啦走啦,吃早饭去。”


    温凝父母在前面商讨早餐吃什么,温凝在后面小声问虞北棠,“你怎么啦?”


    “刚刚有一个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很像以前的林庭樾,我不知怎么就追过去,差一点把人喊住,”虞北棠叹气,“还好及时清醒过来。”


    温凝也叹,“这份愧疚不消,你永远忘不了。”


    “上次我在北宫遇见林庭樾,他想要我”虞北棠自嘲一笑,“跟他。”


    “那与你之前分析的没差,”温凝说,“你不要有太多心里负担,他都亮明要用这样方式来结束以前的不甘,你就陪他玩,到时你也可以解脱,这对你们两个都好。”


    虞北棠还是迟疑着不愿迈出那一步,“真的吗?”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温凝笑,“林庭樾或许和你一样,也是无奈中的下下策。”


    还有一天半,虞北棠决定拖到最后再定。


    晚上她随郑毅与老板韩言清还有另外一个男演员同事吃饭,聊公司准备筹拍的自制剧。


    郑毅:“这剧的男女主人设都很好,一定能火。”


    韩言清:“自己创作的剧本,没有IP改编的影响力,你别盲目乐观。”


    “书改剧,改不好容易引起读者愤怒,原创剧本没这问题,”郑毅侃侃而谈,“而且这是周老师五年磨出来的本子,质量没的说,我有信心”


    剧本定了,演员还没定,拉他们来吃饭,大致表明用他们做主角,但没有正式公布,虞北棠没乱插。言,安静听他们聊天。


    饭吃一半,她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站门边徘徊。


    来时一路跟随郑毅,她没细看门牌号,记不清是哪一间。


    犹豫片刻,她推开左手边的房门。


    门一开,谈笑声戛然而止,一桌子陌生面孔中坐着两个熟人林庭樾和程商。


    意识到走错了,虞北棠说:“抱歉走错了,”将要迈步离开,程商大喊,“这不北棠吗?”


    “我们在隔壁。”虞北棠笑着解释。


    众人小声说着虞北棠是谁。


    这时背对着门的林庭樾扭过身,回头望她一眼,淡道:“不认识。”


    林庭樾眸中不只是不认识,更多是不在意。


    管你是女明星还是谁,多重的光环都与他无关,当真冷到骨子里。


    许是她拖着迟迟不联系,不答复,惹恼了他,林庭樾才又冷起来。


    虞北棠懒得管他怎么样,扭头走了,比林庭樾更冷。


    包间门关上,她靠着墙边重叹一声。


    他们现在不是朋友,不是情侣,也不是陌生人,不生不熟无法定义的关系,拧巴着难受。


    想好又犹豫的问题有了答案。


    晚上回去,虞北棠洗过澡,趴在床上点开CX330的聊天框,编辑消息,删删写写,正要发CX330突然打来语言通话。


    林庭樾是耐心耗尽了吗?


    如果她不同意,他会怎样?


    虞北棠边想边按下接通,“喂!”


    那端沉默,静静的,只有很轻的呼吸声,像以前他不能讲话的时候。


    虞北棠又被什么抓住心脏,酸胀中夹杂着痛,良久后她开口,“没事我挂了。”


    “虞北棠,”林庭樾终于有了声音,醉音浓重,沙哑着像哭过,“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第49章


    虞北棠握着手机,心口抽疼。


    林庭樾的怨恨不甘全是她亲手造成的。


    愧疚遗憾达到顶峰,一切犹豫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她下定决心陪他从恨里走出来,哪怕落下满身伤,“我答应你,但需要一个期限。”


    虞北棠决心弥补,也算自我解脱,可不能无期限地耗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里。


    “一年吧,”她又说:“这一年我随你怎么样,但日期一到,你必须放我离开,并且永不再出现。”


    “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林庭樾冷笑,“一年就想打发?你真当我是条狗?”


    虞北棠歉意,也心疼林庭樾,可又清醒着,没办法接受无期限干耗,“谈恋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被分手不能全怪到对方身上。


    就一年,不接受算了。”


    电话那端有一声笑,凉森森的,“行,我狠不过你。”


    交易谈妥,两人不约而同沉默。


    “需要我做什么?”虞北棠问。


    “来陪我。”林庭樾醉着说。


    “什么时候?”


    “现在。”


    既已答应便不再纠结,虞北棠要来地址打车过去。


    她坐车后排,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望向车窗外夜景。


    霓虹如梦幻泡影一闪而过,忽明忽暗中,北川大学的大门映入眼帘,霎时想到曾经说过的话,“等到了大四,我们可以在两所学校中间的位置租间房,每天见面。”


    预感涌上来,她重看一遍林庭樾的家庭地址,再查地图,果然在两所学校中间。


    林庭樾故意住在两所学校中间嘲讽她当时的承诺?还是一直记得这句话?


    答案现在她确定不了。


    走下出租车,她在小区门口浪费好半天时间才进去,林庭樾所住的小区价格昂贵管理严格。


    她和温凝虽在薪水不低娱乐行业,目前阶段买不上这里的房子。


    从破旧狭小的出租屋到北川昂贵的高端小区,林庭樾真的变了。


    到房门前,虞北棠按响门铃,开门的人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短裤,发丝乖顺地贴着额头,手扶着门框,眼神迷离。


    与那次林庭樾生病,她去家里照顾开门时的场景高度吻合,甚至衣服颜色都相同,若不是他醉着,虞北棠真怀疑林庭樾是有意为之。


    “你还好吧?”她也用了五年前同样的开口方式。


    林庭樾不答,转身走去沙发坐下,头靠着后仰,闭目养神。


    虞北棠坐过去,包里拿出瓶事先买好的醒酒药,插上吸管递过去,“喝了。”


    林庭樾接过茫然地看了眼,一饮而尽,也不问是什么。


    该做的事做完,又都不讲话,一时尴尬,虞北棠说:“我扶你进去睡觉?”


    林庭樾睁开眼,掌心在腿上拍拍,“过来。”


    以前在风絮那简陋的出租屋里,虞


    北棠常坐林庭樾腿上,跨坐或侧坐,上身依偎他怀里,看他在编辑器里敲代码,或什么也不做单纯腻歪着。


    以至于多年以后,林庭樾一个动作,她便明白他的意思。


    来之前,虞北棠已做好与林庭樾发生一切的可能,甚至提前买了套在包里备用。


    有过心理准备,适应过程缩短,她依照林庭樾指示跨坐上去。


    林庭樾双手交叉,扣在她腰后,用力拥进怀里。


    虞北棠被迫贴上林庭樾胸膛,手垂落身体两侧,没回抱。


    林庭樾又靠向沙发靠背阖上双眼,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抱着她,紧紧的,像要把这几年遗失的全找回来。


    虞北棠拿捏不准他心思,乖巧待着,没乱动。


    过会儿,林庭樾睁开眼睛,抱着她向前,想拿茶几上的烟盒。


    “林庭樾。”虞北棠突然喊道。


    他动作停下,看她。


    “别抽,我讨厌烟味。”虞北棠在扯谎,她只是不喜欢林庭樾抽烟,潜意识不能接受记忆里的少年,在她没参与的时间里有新习惯变得陌生。


    林庭樾抓起的烟盒放回去,没拿。


    和从前一样,她说生日,他就去买蛋糕,她说疼了,他就放手,不问真假。


    重逢以来,虞北棠第一次在林庭樾身上感受到过去的温柔,知道饮酒的原因,她趁机问:“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你走以后。”


    “谁教你的?”


    “范康。”


    “为什么抽烟?”


    “提神解乏。”


    林庭樾上次这样乖,还是那次发烧。


    虞北棠一时眷恋,忍不住展臂回抱,头也低下去靠他肩上,乖乖的。


    熬夜才需要提神解乏,ALE成功之前,林庭樾不知道熬了多少晚,那些孤寂忙碌的深夜,他在想什么?


    网络上关于ALE创始人的传言很多,计算机天才是最广泛的一条,夸张到小学开始编程做产品。


    真实情况是姜梨为计算机专业学生,互联网早期时代,她在学校接触到外包项目,靠此赚取生活费,为缓解生活压力,把自己学到的专业教给范康和林庭樾。


    范康学不会,只有林庭樾坚持下来,并高中开始跟着姐姐做项目赚钱。


    相当于比同班同学提前三四年学完大学课程并有很多实践经验。


    林庭樾是聪明,但取得这样的成绩与天才无关,是生活所迫,是早于同龄人多年的努力,也是日复一日坚持的结果。


    他在混球耍赖的年纪,常常一个人在电脑前工作学习十几个小时,晚上还要去打工,没有节假休息日,这样枯燥的生活,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想到这些,虞北棠酸酸的,心疼那个没有人为他撑腰,只能靠自己的林庭樾。


    她又向前与他贴紧。


    偌大的平层只沙发旁亮着一盏落地灯,橘色灯光温暖幽暗,像风絮县楼道里那老旧的瓦斯灯。


    光下,久违的人紧紧相拥。


    酒精短暂地消除了漫长的空白,两只刺猬一同收起尖刺,用最柔软的肚皮拥抱对方,没有不甘愧疚,只有靠近与渴望,也都想身体暖一点,时光慢一点。


    虞北棠从相拥最紧的心口开始变暖,慢慢的,仿佛全身浸在温泉里不烫不冷,舒适地想眯眼,但睡不着,脑子里乱乱的。


    又想到那个问题。


    如果当时她没做那个选择,他们便可以一直这样相拥取暖,握着手一起从稚嫩到成熟,而不是在中间留下一条谁都游不过去的河。


    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悄悄滑过脸庞,滴落林庭樾脖颈,滚到颈窝。


    一滴湿润,凉凉的。


    林庭樾感受到了,但没管没擦拭,睁开眼,望向宽大落地窗外的夜色,幽幽开口:“哭什么?后悔了?”


    分开的1800多个日夜,虞北棠始终认为在当时的年纪、场景下那是正确的选择,林庭樾不会讲话,无法理论争辩,又是不愿表达倾诉的个性,小姨把选择抛给他必然要压抑到崩溃。


    她怎么能看着林庭樾面临那样的困境?


    时过境迁,多年坚持有了松动,像巨石出现裂缝,细微一条,不至于碎裂崩塌。


    她直起上身,带着泪痕微笑,“后悔当时眼拙没看出你是个潜力股。”


    “那这一年你乖点,我会尽全力给你能给的。”林庭樾望着她眼睛,淡淡的,没表情。


    “好。”


    林庭樾喝了酒,又一进门就这样亲密,虞北棠预测到后面要发生的事,说:“我去洗澡,用哪边浴室?”


    他指了下主卧。


    虞北棠从他腿上下去,拐进主卧,又探出头,“我忘记拿洗漱用品,附近有超市吗?”


    “里面都有,还缺什么我叫人去买?”林庭樾没回头,靠着沙发闭眼说。


    虞北棠疑惑着打开浴室门,置物架上瓶瓶罐罐满满的女性用品,还有全新的睡衣、浴巾。


    今晚他们才确定这种关系,而这些物品林庭樾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他早有预料?


    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洗脸,随后抬头望向镜中双颊流着水珠的面孔短暂放空。


    与林庭樾过招很累,每一步都要猜想思考,还一定猜对。


    以前林庭樾在明,她在暗,又是自己发起的进攻,还好一些。


    现在她在明,林庭樾在暗,有时她也拿捏不准林庭樾究竟要做什么?一年后会顺利放她走吗?这段畸形的关系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以何收场?


    全是未知的失控感不太好,像在茫茫海里,摸不清醒船长的行驶方向,只能顺着他见招拆招。


    她洗完澡出来去客厅。


    林庭樾头发湿着也刚洗过澡,目光不再迷离,醒酒药起作用他的酒醒了,温柔也消失。


    视线一对,林庭樾移开,坐下打开电脑。


    虞北棠没朝前走,站门边问:“我睡哪?”


    “主卧。”林庭樾敲着笔记本电脑,头也没回地说。


    虞北棠脚步没动,手指扣着门锁,半天说:“那你睡哪?”


    “也是主卧。”林庭樾边处理邮件边答。


    “哦。”虞北棠声若蚊蝇,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猜测得到证实,她心率加速,转身关上房门,躺到床上,关灯等他。


    窗帘拉得严实,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林庭樾的床宽敞柔软,适合休息,可她却像连喝几杯咖啡一样清醒,没有一丁点是睡意,眼巴巴望着黑洞洞的屋顶,熬着漫长的时间。


    今晚就要做?


    太快了。


    可这种关系,她好像没有拒绝的资格。


    算了,早结束早解脱。


    他怎么还不进来?


    虞北棠像油锅里的鱼翻来翻去,备受煎熬。


    他们在一起时间短,经验只有一次,过了多年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林庭樾不能讲话,无法安慰哄。诱,但递过来一只胳膊给她咬,与她一起经历那疼痛。


    快乐还是痛苦,他都陪着她一起感受,共同向前。


    十八岁的林庭樾冷淡沉默却总给她暖意,在他身边天塌了也能安心睡觉,正因如此,她这几年才常受折磨,甚至甘心入他设的局。


    躺在林庭樾的床上,等着他重拾亲密的过程,少年时那唯一的一次经历,电脑中毒似的一遍遍回放,她脸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林庭樾还没进来。


    虞北棠翻来覆去,都怀疑起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最后她在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里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后背很暖,本能翻身钻进温热里抱住,头下枕着的手臂与记忆里一样舒服,额头抵着的胸膛依旧温暖。


    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依循本能仰头向上去找寻,碰到温软一下贴住。


    只是贴着,头仰累了要低回来睡时,温软追回来覆在她唇上,慢慢吻着,温柔得不像话。


    她沉溺在温柔乡里,不知多久昏沉睡去,这一次睡前那些画面从回忆里纠缠到梦中,但场景变了,不是风絮那间出租屋,是林庭樾现在的房间,人也都是此刻的模样。


    房间漆黑,感官放大,她看不见林庭樾眼睛,只能听见他愈发浓重的呼吸声。


    他埋头向下,在她腿上找到那独属他的纹身,贴印住,从左到右一下下印着。


    温热游动,心尖颤动。


    她想抓住什么,又抓不到,痒着想要更多。


    他沿着纹身向上,温热碰到。


    声音溢出。


    细碎的,软绵的,陌生又真


    实属于她。


    暗灰色的纯棉床单皱了,也脏了,汇集在一起的水渍,有她的,也有他的。


    随着颠簸的浪达到最高,虞北棠猛然醒来,破碎不成调的声音还在耳边,余音不断。


    她脸颊热着,身体滚烫,而床边空空,林庭樾根本没进来睡。


    虞北棠靠着床头坐起,望着干净规整没有水渍的床单,揉揉脸颊,那些画面他们并没试过,不知从何产生的这梦境?


    五年来她几乎没想过这些,现在怎么了?


    她抬手摸摸唇,破了小小一块。


    好真实。


    第50章


    虞北棠调整好情绪,下床出去,客厅空的。


    “林庭樾!”


    她喊一声,无人应答。


    找寻一圈房间没人,林庭樾上班去了。


    餐桌放着早餐,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她端起牛奶喝了口,是喜欢口味和品牌。


    三明治是她以前买给林庭樾的那种,她吃着早餐想起高三那小半年他们日常沟通都在一个本子上,有解题步骤、也有聊天内容,还有她画的画,毕业后林庭樾收拾走本子,不知还有没有。


    像某种召唤,她去书房找了纸和笔,握着笔悬停在白纸上,良久,纸上留下一块黑点,不知为何,画不出林庭樾的现在的样子,脑海中都是他少年时的样子。


    墨水印透,她才动起笔尖,画出一个女孩卷缩在墙角,男孩站在她身前和一群人打架,是那晚在超市门口的场景,也与高三那张画的一模一样。


    画完,她拿起纸张看了看,蓦然想不明白重画这个的意义何在?


    末了揉碎扔进垃圾桶。


    她整理好睡乱的床铺,给林庭樾发【我走了】便回家。


    林庭樾没有回复,也没打电话,之后的半个月都没联系过她,但这人是个遵守承诺的行动派,从他家里回来没几天,虞北棠收到新剧邀约,不仅《冬日》定下她演周微,还有一部电竞题材的新剧。


    剧是为ALE量身打造,当然ALE也是最大投资方。


    虞北棠看了两遍剧本,虽是定制剧,但内容精良并不敷衍,作为ALE的代言人出演女主合情合理,有没有林庭樾这层关系在她都会接。


    剧火不火,人能不能大红大紫,她没有太深执念,只活在当下,争取眼前的机会,解决遇见的麻烦。


    这一点她没变过。


    一切谈妥合同签完,很快进入拍摄期。


    演员都是一群年轻人,唯一年长些的演员叫辛冉,入行快十年,在剧中演女主闺蜜,与虞北棠对手戏很多。


    多年来辛冉不温不火,一直在演女配,网友称为万年女二。


    辛冉喜欢给年轻演员讲戏,虞北棠对人物有自己的理解,偶尔见解不同,辛冉听不进去,坚持要虞北棠按照她的想法演,起先两人时常因此不愉快,后来虞北棠躲着辛冉,不想讨论,辛冉就追过来说。


    戏里亲密无间好闺蜜,戏外普通冷淡。


    辛冉觉得虞北棠心气高傲,没有新人的谦卑,心有不满,偶尔喜欢冷嘲热讽。


    虞北棠不想闹太僵,懒得与她吵。


    一场男女主室内互动的甜蜜戏份,导演做了清场。


    虞北棠和男主穿着居家服,坐沙发上吃同一支冰淇淋,演热恋中的小情侣,正投入忽听小助理一声惊恐的尖叫,她立刻暂停拍摄,跑出去。


    小助理不知什么原因掉进泳池里全身湿透,两个男工作人员正在水里拉她出来。


    “怎么了?”虞北棠拿着浴巾裹在小助理身上。


    小助理抱着她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拿东西回来,听见辛冉说金珠奖给你的最佳新人有黑幕,说不理解人物根本不会演戏,我与她辩解几句,她生气把我推下去了。”


    泳池的水不至于毙命,但猛然掉下水的恐惧能留下阴影,而且全身湿透的狼狈。


    辛冉这行为非常过分。


    虞北棠走到辛冉面前,“恶毒女配演多,戏里戏外分不清了?”


    常年演女配是辛冉的痛,她一针扎到正中心,辛冉气得讲不出话,“你你连人物都读不懂,敢说金珠奖没有黑幕?”


    “你读得懂为什么演过的那一两部女主剧血扑?”虞北棠不骂人也不撒泼,却每一次都让对方语塞。


    人越围越多,泳池边混乱嘈杂,目光都在虞北棠和辛冉身上,无人瞧见,并肩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程商:“北棠在和人吵架,你不过去?”


    林庭樾:“用不着,女生的事她自己会解决。”


    “我去喊导演?”


    “根本问题不解决,导演来也劝不走她。”


    分手前林庭樾猜测虞北棠和包露后立即冲上去,进门包露哭得狼狈,脸上的伤也比虞北棠多,用不到他什么反而添乱。


    这边话音刚落,泳池边就传来一声巨响,辛冉掉进水里,虞北棠当着众人正大光明推的。


    程商瞪大眼睛看林庭樾,“虞北棠一直这样?”


    林庭樾唇边微不可察地勾了下,没答。


    程商:“你是在自豪吗?”


    林庭樾嘴角那点弧度没了,“话怎么那么多?”


    “挺久没见了吧?”程商揽住林庭樾肩膀要往前走,“过去看看。”


    这部剧要宣传ALE,他们过来与导演、制片人看目前的拍摄成果,碰撞一下想法,结果刚到撞见虞北棠和人吵架。


    林庭樾从程商胳膊下挣脱开,“先开会。”


    小风波过去,虞北棠给小助理放假回去休息,独自留片场拍戏。


    休息时回房车,进门一眼看见林庭樾坐在桌前。


    一个多月没见,林庭樾瘦了些,没穿衬衫,是件宽松的连帽卫衣,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与那天她在广场看见的影一样,她随口问:“一个月前你是不是去看升旗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我为什么要去看升旗?”


    林庭樾不记得,或不在意以前的愿望了。


    虞北棠哑口无言,想在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林庭樾手在腿上拍拍,示意她坐到他腿上。


    “”


    抱上瘾了?


    她不满坐下,不吭声。


    林庭樾也不在意,抬指落向她脸颊,指尖缓慢滑落到唇峰压住,嗓音薄凉,“这么久没见,一通电话不打,你这是跟人的态度吗?”


    “林总也没给我打过电话,”虞北棠虚情假意地笑着,“不打就是不需要。”


    “这张嘴真该被封住。”林庭樾指腹摩挲她唇。瓣。


    虞北棠一口咬住他指尖,狠狠用力,爽了才松开,破罐子破摔,“你想做什么快点,我一会儿还要去拍戏。”


    林庭樾盯着指尖一圈红色齿痕,饶有兴致抬眸,“在这?”


    “”虞北棠又不说了。


    林庭樾不闹她,手臂搭在腰上抱着,“把人推进水里,爽了?”


    “你看见啦?”虞北棠说,“她先推我助理的。”


    “嗯,你这脾气和过去一样,”林庭樾眸色暗下,“对我也和过去一样——冷。”


    他讲完自嘲一笑,“说冷不准确,是需要了拿来哄哄,不要了五年十年不看一眼。”


    林庭樾捏起她下巴,“43天一次不联系,我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


    虞北棠听得有点难受,软绵绵靠他胸膛上,算服软,“这不是在忙。”


    “嗯,”林庭樾语调平静无澜,“忙着和男演员恋爱。”


    虞北棠:“”


    “那是演戏。”


    林庭樾眸色沉沉,不说话。


    虞北棠仰头看他,“你”声甜甜的带着雀跃,“吃醋啦?”


    “想多了。”林庭樾冷声。


    虞北棠瞪他一眼收回视线,“我要下去吃饭。”


    林庭樾放她到椅子上,自己起身坐到桌对面。


    “你吃吗?”虞北棠打开餐盒。


    林庭樾摇头,不吃饭也不讲话,静静看她吃。


    吃饭被注视着怪尴尬的,虞北棠扎起一块苹果举到林庭樾唇前,不问吃不吃直接碰到他嘴


    唇强制喂。


    林庭樾张唇咬住。


    她问:“还不吃肉吗?”


    他点头,“会吐。”


    虞北棠不清楚林庭樾靠什么补充蛋白质,但一直以来并不枯瘦,有薄肌,刚刚好。


    她把豆腐推到他面前,“可以吃植物蛋白或补充蛋白粉,我知道一个牌子不错下次买给你。”


    “关心我?”林庭樾打开筷子夹着菜,漫不经心说。


    虞北棠笑:“关心金主不正是我该做的吗?”


    林庭樾放正语气:“我入股了程州哥集团下的影视公司,等这部剧拍完,去那边演电影,是部根据真实社会事件改编的故事。”


    他没接触过影视行业,入股进来干嘛?


    虞北棠想问是因为我吗?又说不出口,最后展示出金丝雀该有的风情笑容:“谢谢林总。”


    林庭樾看她眼,放下筷子不吃,气饱了。


    虞北棠:“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刚见面就烦?”


    她只是随便问问。


    他们之间现在一句话都不能多讲,聊着聊着就莫名变味。


    林庭樾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语气变平常,“后天。”


    “哦。”虞北棠不说了。


    晚上拍摄结束,她接到郑毅电话语气焦急,“你怎么把辛冉推水里去了?”


    “许念和你说了?”虞北棠以为小助理传达的。


    “什么许念?”郑毅说,“辛冉粉丝把视频放到网上,热搜已经上挂一小时了。”


    “我去看看,会尽快想办法。”


    郑毅的急躁硬被她这平静给搅没,“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视频与实际不符,就要去找证据,当时围观很多人,应该会有人拍下全程或她推许念的视频。”


    拿证据说话,比公告有效,也比心急得乱发疯有用。


    郑毅跟着冷静下来,“视频只有你推她下水那一段,我给导演打电话,让他帮忙问一下工作人员。”


    虞北棠看完热搜,觉得辛冉火不起来不能全怪命运,喜欢好为人师就算了,团队脑子也一般。


    现场那么多人围观,视频对手也会有,只要对手拿出证据,不仅黑料要被推翻,自己的本性也要暴露,还会被这件事反噬,而且戏没拍完,大家在一个组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心急黑同事很容易丢工作。


    郑毅和导演沟通,她就去找副导演,拜托副导演在群里问一声。


    虞北棠口碑不错,又是女主及ALE的代言人,导演们自然乐于帮忙,在工作人员和群演那收集来很多视频,公司用收集来的这些视频快速做出回应。


    辛冉愚弄网民惹恼大家,连带被扒出许多过去的黑料,团队当晚发道歉声明,称都是辛冉助理所作所为,现已被开除。


    事情闹到凌晨平息,林庭樾也在凌晨来找她,进门问:“还好吧?”


    “我没事。”虞北棠在风絮县那半年见过人性的恶。


    有时只因为有残缺或太完美就招人伤害,甚至像林庭樾母亲无故被杀。害,理由都没有。


    她早接受了世界不完美的一面,不会再因这些动怒。


    “辛冉已离开剧组,导演以前合作过的女演员刚好有档期,明天过来重拍。”林庭樾说。


    虞北棠:“谢谢。”


    她还在他身边,可礼貌客气只是交易关系,疏远得像天上的云,抓不到摸不着。


    “早点睡。”林庭樾转身出去,没往房间里面走。


    房门关上。


    虞北棠后仰靠上墙壁,眸光暗下。


    她不清楚是没有向林庭樾求助,还是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但清楚,他们现在像为完成共同一个任务的游戏玩家,以前的依赖亲密不复存在。


    一声叹息回响在静静的房间。


    隔天早晨,虞北棠开门便看见林庭樾有站在门边,似乎等了很久。


    “怎么不敲门?”她说。


    林庭樾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手指前方,“走了。”


    “我真没事。”


    “没说你有事。”


    林庭樾不由分说牵起虞北棠往电梯走,电梯门合上,冷冰冰的银色金属上,映出的成年男女眸色冷淡,互不看对方,却掌心相贴,都不松开。


    电梯静得针落可闻,呼吸声都能听见,几秒中长得可怕,也短得可怜。


    到一楼,林庭樾松开手,侧身让路给虞北棠先走,他默默跟在后面。


    虞北棠走到酒店大厅就清楚林庭樾为什么等她一起去片场。


    酒店门口堵满人,分不清是粉丝,还是看热闹的群众,她步伐放慢,不自觉回头看林庭樾。


    “有辛冉的粉丝,也有你的粉丝,很乱,你暂时不要讲话,谁也不要理,下楼梯直接上车。”林庭樾走到她身边说。


    虞北棠一瞬踏实,没时间再多问,她戴上墨镜走过去,人群蜂拥而上围过来,一台台手机、相机对着她拍不停。


    有粉丝喊:“北棠好好拍戏,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也有人喊:“逼走辛冉姐的资源咖快滚”


    两波人乱极了,门口到车上几步路的距离十分艰难,林庭樾和工作人员护在她身边,勉强踏下一阶台阶。


    混乱间,黑色水流从天而降,不知谁泼过来两大瓶可乐。


    林庭樾眼疾手快,拿下帽子扣在虞北棠头上,同时扯住她死死抱在怀里,一起转身,背对泼过来的黑色汽水。


    喧闹霎时变安静,几秒后又混乱起来,虞北棠粉丝齐心协力抓住那两个泼可乐的人并报警。


    辛冉粉丝认为自家姐姐是被诬陷的,网上骂战不够,又来到酒店门口闹,见虞北棠粉丝报警,有人逃跑,有人退后,也有人还在和虞北棠粉丝对骂。


    林庭樾擦了把眼睛,趁混乱把虞北棠塞进车里,命司机立刻开走。


    汽车飞速向前,虞北棠贴着车窗回望,林庭樾站在混乱的人群前,头发湿透,脸颊流着黑色水珠,一路滚到脖子,T恤全面湿透,狼狈极了。


    而她只有帽檐沾上几滴水,脸和衣服一点没脏。


    上次见林庭樾这样狼狈,还是刘义强用计骗他过去打那回。


    过去林庭樾为她阻挡刘义强,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刘义强受到惩罚。


    现在依然坚定站她身旁阻挡陌生的恶意。


    不管过了五年还是十年,林庭樾都无人能及。


    虞北棠忽然明白。


    记忆里的少年没有消失,任时光蹉跎,身份改变,他始终站在那里纯粹而明亮。


    是她忙着逃离,忙着向前,没回头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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