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糖烈酒》
1. 第一章
《陈糖烈酒》
文/柚栩
2025.02.18
没有路了。
虞北棠跨过水渠,一脚踏进稻田地里。
“艹,跑地里去了……”
粗鄙而陌生的嗓音,比田地里呼啸的野风还响亮。
虞北棠踩着狭窄的田埂疯狂奔跑,突然,脚下一滑,踩进泥泞的水稻田里,鞋陷住了,她丢掉鞋,赤脚继续跑,白色裙摆在青翠中飞扬。
跑了许久后,耳畔只剩风声。
她回头,连成片的水稻随风波动,如浪波澜起伏,翠绿间空无一人。
那些人没追来。
她不敢停,一口气穿过田地,奔过一座小桥,躲到一棵树后,探头向回张望,再次确认那些人没追过来,才转过身倚靠树干缓出大口气。
沾满污泥的白鞋和一只赤脚在青青草地上格外显眼,她走到河边洗干净鞋和脚上的泥。
没了污泥的沾裹,脚底赤红的伤口显露出来,不知是什么划伤的长长一道,刚才未觉得痛,这会儿痛感明显,若再赤脚行走,伤口怕是要感染,她脱下另一只脚上的袜子,穿到带伤的这边。
就这样一边穿着鞋,一边穿着袜子,一瘸一拐地走回河岸上。
周围一片田野,荒无人烟。
回眸,田埂已淹没在郁葱葱的稻浪中,找不到踪迹,也寻不出来时的路。
前方一座墙面发黑,管道纵横交错,生满锈的废弃工厂。
虞北棠迷路了。
初来风絮县,她只认识父亲一人,拨电话过去求助,那端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联系不上人,只能等待。
她靠着树干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手机一震,立刻拿起,屏幕上显示的却是表哥陈西平,【在那边怎么样?还习惯不?】
那些人的身影浮现眼前,虞北棠耷拉下眼角,叹口气,手指飞快地按着手机屏幕:【挺好的】
陈西平:【坚持一下,高考后我马上去接你】
虞北棠:【嗯,不用担心】
陈西平:【向前看,别想太多】
类似的安慰,虞北棠听过太多,麻木地回:【好】
陈西平:【毛毛在新主人家很好,不用挂念】
毛毛是虞北棠家养了五年的比熊犬,几天前还躺在她怀里撒娇。
现在想见它只能看照片,近两年毛毛被母亲喂成胖子,抱在怀里像玩偶,她滑开手机屏幕浏览着一张张照片。
母亲抱着毛毛出现在屏幕的刹那,她仿佛咬碎一块柠檬,鼻尖都是酸的。
那天,母亲坐沙发上抱着毛毛看电视,她随手拍下这张照片,短短数日,照片上的人和狗都离开了。
这段日子,她失去母亲,家里破产,被迫回原籍寄宿在父亲家,刚来第二天又遇见流氓围堵,她趁小流氓们不注意,推开人狂跑才躲过去,却因此被困在荒郊野岭。
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像捅了霉运的窝。
“在那。”
废弃工厂里传出洪亮的喊声,像颗爆竹炸响寂静的田野,打断虞北棠思绪。
她锁掉手机,抬起头。
锈迹斑斑的铁门敞向两侧,正对大门的是一排没有门窗的厂房,距离远看不见里面的人,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喊声,“他就是林庭樾。”
林庭樾???
来风絮县不足两天,她已经听过这名字数次,饭桌上家人聊,出门周围邻居谈,夜里同睡一间房的姐姐还在说。
她从众人口中,零零碎碎地拼凑出这个人。
林庭樾高三在读,不会讲话,父母早亡没人管教,打起架不要命,又凶又冷,不爱理人,在县里几乎无人敢惹,却又因长相帅吸引了许多注意力。
这些零碎的信息只能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具体长成什么样子想象不出,好奇心驱使她走进废工厂,躲在门边悄悄往里看。
偌大的厂房只有角落里放着几台庞大机器,空荡荡的大厅一群少年在打架。
被围堵在中间的少年最高。
他穿着黑衣黑裤,头戴棒球帽,帽檐下压遮住多半张脸,看不清五官,却出手敏捷,动作稳准狠,五个人没围他,反被打得吱哇乱叫。
混乱中,一个倒在地上男生站起身,指着棒球帽少年怒吼:“林庭樾你他妈等着,咱俩没完。”
虞北棠的目光又落到棒球帽少年身上,原来他就是林庭樾。
喊话的男生手一挥,其余几人纷纷起身朝对面的门走去,半路,男生不知在地上见到个什么东西,抬脚狠狠踩下去,边碾边回头不爽地瞪了眼。
林庭樾无动于衷,倒是他身边坐在地上的男孩骂了声,起身要追过去,林庭樾摁住他肩膀拦下。
那五人走了,厂房只剩林庭樾和同伴两人。
同伴没戴帽子,能清晰地看见长相,男孩右脸上一块不小的胎记遮住了阳光气质,似乎是打架累了,胎记男孩手臂一展直接躺在水泥地上。
林庭樾朝前走几步,弯腰拾起地面上被踩过的东西,吹吹灰尘,若无其事地装进口袋,回到胎记男孩身边拉他坐起,抬双手,比了一段手语。
胎记男孩手语回他。
空旷的厂房里静静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虞北棠不懂手语,猜测他们在相互问候彼此的情况。
聊完天,林庭樾和胎记男孩站起身,朝虞北棠所在的后门走来,速度太快,她没来得及闪躲,目光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三人同时怔住。
胎记男孩满眼新奇,偏头看林庭樾,目光在问这是谁?
林庭樾摇头,敛回目光朝外走,路过虞北棠身边时,看也没看一眼,不新奇也没兴趣,空气好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胎记男孩则不同,他在虞北棠面前停下,“你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原来这个人可以讲话,虞北棠答:“我在这等人。”
胎记男孩环视一圈,“在这荒郊野岭等人?等狼还差不多。”
“我迷路了,等我爸来接。”
“你爸是谁?这一片的人我都熟悉,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虞北棠没细讲,只道:“我刚来。”
“我就说嘛,我们县里没有长这么纯的女生,”意识这话不太礼貌,胎记男孩道歉,“抱歉嘴碎习惯了,我叫范康。”
“你好,虞北棠。”
她的目光自然普通,没有一丝嘲讽或新奇。
范康因脸上的胎记,出生就在异样的目光下长大,这样平等礼貌的谈话,还是第一次。
他收了好奇心,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皮肤白净,眼睛清亮,讲话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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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甜,像朵温室茉莉,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你从哪来的?”
虞北棠:“北川。”
“嘀嘀嘀......”
不远处摩托车鸣笛一声连着一声,范康充耳不闻,继续说:“北川那么大的城市,来我们这干嘛?”
“上学。”又一声刺耳尖锐的鸣笛,虞北棠看过去,林庭樾跨坐在摩托车上,长腿支地,眸光不耐,她提示范康,“你朋友在等你。”
“不用理他。”难得遇见没有歧视目光的人,范康不爱走,“一女孩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很危险,你爸几点来接你?”
不说还好,一提虞北棠倒真有些怕,“我再给我爸打个电话。”
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淹没在轰鸣的摩托车引擎声里。
摩托车在范康面前熄火,林庭樾抬臂,食指在手腕的表盘上敲敲,提醒范康赶时间。
范康敷衍道:“来得及,”转头问虞北棠,“电话没打通?”
“没。”虞北棠说。
黑色帽檐朝虞北棠缓缓扬起,露出双冷淡锋利侵略性极强的眼睛。
虞北棠礼貌的目光下藏有好奇,疏远着也不热。
徒然一撞,两人都没躲,相望几秒,黑色帽檐垂下,切断交汇的目光。
虞北棠终于看清林庭樾的长相,他骨相绝佳,五官精致,是帅,但是眼神冰冷淡漠,气场逼人,脸和脖子有几处打架中留下的鲜红的伤口,衣服沾着少许地面的泥灰,像无家可归在外面争抢地盘的野狗,浑身透着股不好惹的生野劲。
她敛回目光,答范康的话,“我等会儿再打一遍,你们先走吧。”
范康:“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坐我们车回?”
虞北棠看眼林庭樾的摩托车,两个人可以坐,三个人会挤成汉堡,不太合适,而且也不了解他们。
藏在黑色帽檐下的目光,垂落地面,女孩一只脚有鞋,另一只脚是袜子,纯白的袜子沾上污泥,裙摆也溅上泥点,颇为狼狈。
林庭樾跨下摩托车,后腰轻倚车身,指了下范康,另一手弯曲食指,关节在发动机盖上重重一敲,示意范康骑车带虞北棠回去。
一辆摩托车坐不下三个人,林庭樾的提议是个好办法,范康也想这样做,但他的车技术不允许。
这条路荒废多年,路面坑坑洼洼十分难骑,技术不精保不准要骑沟里去,范康不想做这么丢脸的事,抓着林庭樾胳膊往车上扯,“这路我不行,你她送回去,再来接我。”
林庭樾思忖一瞬,扯下打架弄脏的外套丢给范康,跨上摩托车,回头望眼虞北棠。
范康从旁轻推虞北棠,“去坐。”
废厂周围都是农田,不会经常有人路过,一个女孩在这的确不安全。
林庭樾虽有点凶,但没听说过他有特别恶劣或伤人的事,日落西沉,父亲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继续等下去,虞北棠也害怕。
她道了声谢,忐忑地坐上摩托车后座。
轰鸣声再次响起。
出发前,林庭樾回头看眼,突然熄掉火,对范康比了句手语。
范康走到虞北棠身边翻译,“回去的路颠簸,你这样坐会被甩下去。”
虞北棠没坐过摩托车,一时茫然。
范康手往林庭樾腰上一指,大大咧咧说:“抱着他。”
2. 第二章
虞北棠伸不出手。
“这路很颠,抓衣服都不行。”范康的手臂从他们中间穿过,抱住林庭樾,十指交扣,“必须这样紧紧抱住。”
虞北棠脸颊泛起层薄薄的绯红。
范康仍没察觉到不妥,张口还要说。
林庭樾一记眼光看过去,范康才意识到讲话没过脑子,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抓抓头发,歉意一笑,手指摩托车后尾架,“抓着它也可以,但要抓紧抓牢。”
“谢谢。”虞北棠松了一口气,双手向后抓着后尾架,上身与林庭樾隔出一拳空隙。
见她抓好,林庭樾重拧动油门。
他脱掉沾染灰尘的外套,身上只有件单薄的T恤,衣服洗得发旧,味道却好闻,柠檬味的皂香,清清爽爽。
车行驶过平坦路段,虞北棠再闻不到林庭樾身上的皂香。
她快要被颠飞。
路面小坑连着大坑,车速又飞快,有几次虞北棠感觉马上要被甩出去,死死抓住后尾架才没掉下去。
过度紧张,她掌心沁出一层汗,抓不住光滑的后尾架,颠进大坑里时身体弹离座椅,她惊慌失措地大叫,本能向前环住林庭樾腰,紧紧抱住。
坑洼路段过去,神经还紧绷着,她怕再颠起来,下意识手臂收力,手指内抓,抱得更紧。
掌心触到的光滑温热,坚硬有棱角,与T恤的触感截然不同。
惊恐中,她大脑还没运转过来怎么回事,先感受到少年身体徒然一僵,接着地面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声,摩托车猛然刹住。
虞北棠被从未体验过的极速颠簸吓傻,车停住,都没意识到手摸在哪。
林庭樾咬咬牙,指尖在缠裹在他腰腹的手背上敲敲,少女白皙的肌肤瞬间红了一小块。
他烦躁地收回视线,望向碧绿的水稻田。
手背传来微微痛感,虞北棠停机的大脑轰然运转,掌心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贴到林庭樾腹肌上。
第一天认识就摸到人腰上,她面颊发烫,轻声道:“对不起,我刚才差点被甩出去,太紧张了,没注意到。”
回应她的是汽车轰鸣声,但速度没那么快了。
虞北棠重新抓住摩托车后尾架,再次和林庭樾保持开距离,驶进县城路平坦了,顺畅到楼门口,她下车说了声谢。
林庭樾调头朝来时的路驶去,没一点回应。
少年身影消失在小巷,虞北棠收回目光上楼,边走边感慨,林庭樾这人还真如大家所说的那般凶冷难相处,不是那种没礼貌的傲慢,是疏离感很重,就坦荡直白地表明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
进家门才知父亲上班去了。
赵生是煤矿工人,每天三班倒,工作时井下没信号手机打不通。
饭后,虞北棠回房间写题,读着卷子上的英文,脑中没有征兆地蹦出以前寒暑假和母亲出国旅游,虞敏鼓励她张口和外国人交流的场景。
记忆清晰像昨天,人却无法再相见,眼睛泛起一层水汽,她拿书挡着脸,仰头忍了下去。
虞敏海葬那天,在轮船上做最后告别时她抱着母亲骨灰,当着表哥的面许下承诺会好好活下去,那之后她就没再哭过。
凌晨1点32分。
或许困了才会走神,她收起书本卷子放进书包,绕过包露堆满化妆品的书桌,爬上上铺。
包露是父亲的现任妻子与前夫生的女儿,和虞北棠异父异母,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却要以姐妹相称,包露没喊过一声妹妹,她也没叫过姐姐,只是住在同一房间的陌生人。
狭小的房间摆着上下铺和两张书桌就塞得满满当当,只有一条走路的过道,爬去床铺拉上帘子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包露每晚都要闺蜜煲电话粥,声音外放毫不避讳,虞北棠没有听墙角的习惯,第一晚没经验被迫听了一个多小时,第二天果断买耳机。
她从枕下拿出蓝牙耳机戴上,不足五分钟提示电量低,晚上写卷子一直戴着耗光耳机电量还没充。
耳机没电,包露聊天的声音愈发清晰,“我晚上去超市找林庭樾说了你过生日的事,他不去......林庭樾又冷又凶,我有些怵他,还不会说话,没个沟通,咱别邀请他了,或者你换个人喜欢?”
视频里的女孩说:“咱学校没人比林庭樾帅,我不换。”
包露:“帅有什么用?他根本不理人,想追都没机会。”
又是林庭樾。
深夜被迫听这些,虞北棠烦躁地翻了个身。
或许翻身幅度过大,下铺安静几秒,但很快又传出声音,“就那样吧,大城市的小公主清高着呢,怎么能跟我们一起玩?”
虞北棠听出这句话在讲她。
父母离婚后,母亲给当时只有三岁的虞北棠改了姓氏和名字,并毅然决然地带她去北川市打拼。
奋斗多年虞敏从打工妹变成老板,钱赚了不少,却始终没得到落户北川的机会。
原计划虞北棠高中毕业出国留学,高二她突然迷上表演,要在国内学表演,又不满足北川市异地高考条件,只能回户籍所在地参加考试,转学手续早办了,之前专心准备艺考没回来。
艺考结束后,虞敏决定放下工作,带虞北棠回风絮县生活半年,她托人在县里租了套房子,找好家庭教师,整理好东西准备周末出发。
未曾想周五晚上,虞敏出门和朋友聚餐的路上突发车祸,从此和女儿阴阳两隔。
母亲去世后,虞北棠才知近一来家里生意亏损严重,欠下许多外债,虞敏为让她安心备考,瞒得密不透风,她转掉门店,卖了房、车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清虞敏欠下的债务。
一夜间,她不仅失去母亲,还失去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在北川虞北棠只有陈西平一个亲人,表哥要工作没办法来风絮县陪读,又不放心她独自在陌生的环境生活,便联系虞北棠多年未见的父亲赵生。
来风絮县的前一天,陈西平条理清晰地分析她过来后可能会遇见被同学排挤,被流氓骚扰,被继母为难等情况。
事先有过心理准备,面对包露的不喜欢,虞北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能冷静地分析出原因,她空降到赵生家,分去包露一半房间,不喜欢也正常。
高考后便是陌路,短短几个月她没想要谁喜欢。
“林庭樾回来了。”包露猛然一声惊呼。
虞北棠吓得心率过快,坐起身,拉开布帘,朝下铺提醒:“快2点了,早晨还要去学校。”
“最后十分钟。”包露举着手机贴在窗玻璃上,头也没回地说。
虞北棠坐在上铺,视线正对路对面的矮楼,对面窗玻璃映出身姿笔挺的少年,他换掉鞋,摘下帽子,拿起桌上的水瓶仰头灌了口,放下水瓶,阔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那帘只一层纱,遮住细节,遮不住轮廓,一走一动都映在白纱上,剪影似的。
林庭樾穿的不是傍晚那套沾了灰土的衣服,上身是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他扯住卫衣衣角兜头脱下,精窄的腰线,隔着纱帘一览无遗。
虞北棠倏地拉上床帘,隔断视线。
“啊!他腰好瘦,肯定有腹肌。”包露手机里传出女孩的叫声。
窝在床上的虞北棠掌心发热,那平坦坚硬的温热触感仿佛还留在手上,当时风大,车速快,又害怕,她根本不知怎么摸到林庭樾腹肌上的,事后回想真是社死现场。
隔天早晨,赵生带虞北棠去学校,想女儿尽快适应学校环境,请求学校把虞北棠分到包露的班级,临走前叮嘱包露多照顾虞北棠,晚上两人一起放学回家等。
放学铃声一响,包露就和闺蜜们走了,一句话没讲。
虞北棠意料之中。
入学第一天,她和同学还没熟到结伴同行的程度,只能一个人回家,独自穿行在狭长曲折的羊肠小路,她心生恐惧给陈西平打电话,走一半陈西平因有工作匆忙挂断,没人陪伴,她加快脚步往家跑,拐进赵生家所在的巷子,放慢脚步缓口气,又继续向前。
“咻!咻!”
口哨声由远及近,虞北棠敏锐回头,那四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
在家附近,虞北棠第一反应给赵生打电话,打不通,又打给继母打,没人接,联系不上家长,她拨出报警电话,不等接通,手机被领头的小流氓抢走。
“穿校服也他妈这么好看。”
“脱了更好看。”
四个男人拿着她手机,下流地嬉笑着。
领头的小流氓脸上有条细疤,他捏着虞北棠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说:“你爸今晚夜班这会儿在井下干活,包露她妈在街东头的麻将馆搓牌,包露和钱怡在外面玩,家里只有个小学生弟弟在睡觉,你想打给谁?”
他握着虞北棠手指强行解锁,点开最近通话,“原来想报警啊,告诉你吧,110转到附近的派出所需要时间,不如直接打咱这附近的派出所电话,号码是88****65,下次记得打这个号更快。”
这些地痞流氓,对赵生家的情况一清二楚,还对附近派出所的情况了如指掌。
虞北棠毛骨悚然,想像上次那样推开他们跑,手腕却被他们用力抓住,跑不出去。
“还想跑?我们不会蠢到再四处追你。”脸上有疤的小流氓色眯眯地盯着她,“长这么白,你喝牛奶长大的?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也行,亲一口就放你走。”
手机不在手里,拼体力没有胜算,给他亲更不可能。
虞北棠茫然地望着前方,巷子深处,有家不起眼的小超市,红色灯牌在夜里格外闪耀,超市来往的人多,或许会遇见好心人帮忙解围,她决定试一次。
虞北棠抬手朝前一指,“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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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先让我去买瓶水。”
“喝什么?让二毛去买。”
“想不出,我要自己挑。”
小流氓想了想,扭头对抓着虞北棠的两个跟班说:“带她去。”
虞北棠从顺地走在路上,脑子飞快运转,盘算着走到超市门口看见人就大喊救命。
距离不远,几人很快走到超市附近,见有人从超市出来,虞北棠立刻启唇要喊,唇刚张开,脸上有疤的流氓捂她嘴拖到一旁。
四个人重新围住她,有疤的流氓说:“我就知道你有猫腻,告诉你吧,这家超市的老板整天在里屋搓麻将,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会有闲心出来管你。”
虞北棠不敢再激怒他,含糊不清地说:“我是想说我要喝橙汁。” 她边说边盯着马路对面。
超市很小,整个店面只有一对玻璃门,店内没有顾客走动,收银台后坐着个冷峻少年,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垂头不知在看什么。
是林庭樾。
遇到同学,虞北棠喜出望外,听包露讲过林庭樾耳朵可以听见声音,她狠狠踩了脚身边男人的鞋,那人疼的叫了声,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踩我干什么?”
虞北棠装无辜,“对不起,我没看见。”
骂声不小,但玻璃窗里的少年没抬头。
怎么能在不激怒刀疤脸的前提下制造出大声?
虞北棠正想着,脸上有疤的流氓忽然把她按到墙上,臭烘烘的口气扑面而来,她干呕一声,抬手狠狠甩对方一嘴巴,“滚开。”
怒吼声震彻小巷,林庭樾终于抬起头,隔着玻璃和街道与少女惊恐的目光撞在一起。
虞北棠激动得顾不上刀疤脸的愤怒,可仅一秒喜悦就散了。
林庭樾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对窗外的人和事犹如没看见,与昨天从她面前走过时一样淡漠。
怎么能指望一个同样喜欢打架斗殴,眼里时刻透着冷漠的人来帮助自己?
小流氓挨了一巴掌,不会善罢甘休,而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虞北棠的心快速下沉。
果然,那流氓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一股强烈的力量将虞北棠推到墙上,骨肉重重撞到砖上,痛疼蔓延,她紧拧双眉,奋力挣扎。
摁着她的两个跟班力大无穷,挣脱不掉,校服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面,她一路清醒的大脑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两行泪无声滑过脸庞。
“咣当。”
超市玻璃门被踢开,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少年站在明亮的灯光下,手抄兜,眸色冷沉。
他阔步向前,抓起脸上有疤的流氓衣领抬手一拳。
流氓的跟班们松开虞北棠围上去,林庭樾从后腰抽出根木棍对准两人颈部抽过去,两个小跟班吃痛地捂着脖子,不敢再向前。
有疤的流氓一手捂着嘴角,一手指着林庭樾,“小哑巴,咱井水不犯河水,少管闲事。”
林庭樾看都不看一眼,也不听他说什么,转身从后一脚踢在流氓膝盖窝上,那人一下跪在虞北棠面前,手撑地面要起来,林庭樾抬脚踩在他背上,手往前一指,示意向虞北棠道歉。
流氓不服,“她才来咱们这三天,别说是你女朋友?”
林庭樾不耐地拧了下眉,放下脚的同时,抡起手里的棍子抽下去,流氓趴在地上摔了狗啃泥,没等起来,林庭樾又抬手要打。
小跟班扯住林庭樾胳膊,“我们跟她闹着玩呢,没想怎么样?你要是看上了,让给你就是,左邻右里的,别为了个女人伤和气。”脚踢了下脸上有疤的流氓,“是吧强哥?”
林庭樾抬脚,踩在脸上有疤的流氓后背,表明不道歉别想走。
打架打不过,劝也劝不听,急得有疤的流氓飙脏话,“草,老子惹不起你这没爹没娘的野狗,别他妈的踩了,我道歉还不行?”他抬头看虞北棠,“对不起。”
虞北棠的脊背向后,撞着硬邦邦的墙,还在往后贴,像要钻进墙里。
林庭樾的目光移到拿着虞北棠手机的黄毛身上。
那黄毛忙把手机还给虞北棠,“妹妹别怕,我们跟你闹着玩呢。”
虞北棠警惕地接过手机,林庭樾才收回脚放了他们。
几人一溜烟地跑了。
小巷恢复幽静,橘色路灯笼罩在少男少女头顶。
虞北棠顺着墙壁滑坐到地面,像被抽掉筋骨般无力,无心去管地面的校服,也忘记道谢。
林庭樾弯腰拾起地面的校服,拍打掉灰尘,放她怀里,再没有多余的安慰和关怀,转身要走,耳畔传来一声少女孱弱的“谢谢”
他脚步顿住,拿出手机打了行字,放在她眼前。
手机屏幕在暗夜里发着莹莹光芒,那行字虞北棠看得真切。
【回家吧,外面冷】
3. 第三章
虞北棠洗过两次澡,还能闻到流氓恶臭的口气,胃里翻腾,折腾到凌晨3点还没睡着,脑子里不断重复今晚发生的事。
再有下一次该怎么办?
少年身影徒然出现,那伙街头流氓害怕林庭樾。
“她才来咱们这三天,别说是你女朋友?”
“你要是看上了,让给你就是......”
如果她是林庭樾的女朋友,那些流氓是不是就不敢再来骚扰?
念头一出,虞北棠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她和林庭樾相识不过两天,与擦肩而过的路人没区别,怎么可以为了自己不被骚扰就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还是个不会讲话的少年。
这想法与过去母亲的教育背道而驰,她驱散了这突然冒出来的邪恶念头。
总有办法解决的。
第二天虞北棠起晚,餐厅只有赵生一个人在吃早饭,少有的父女时光。
她坐过去,搅动碗里的粥,迟迟没往嘴里送,“爸,今晚还是夜班?”
“嗯,要连上十天。”赵生喝着粥答。
十几年的空白,亲生父亲也是陌生,况且赵生要工作养活一大家子人,叫他不上夜班,来校门口接自己放学的请求,卡在虞北棠嗓子里说不出。
见女儿欲言又止,赵生问:“怎么了?在学校不适应?”
虞北棠摇头,“没事。”
“有事和爸说,”赵生信誓旦旦,“这附近的邻居老师我都认识。”
没拥有过更容易被打动,听父亲这样说,虞北棠打开心扉,“这附近有一伙地痞流氓,其中一个左脸上有条细疤,你认识吗?”
“你说刘义强?”赵生不以为然,“那小子随他爹一样不干正事,初中没读完就被学校开除,偷鸡摸狗什么都做,三天两头进警察局。”
虞北棠:“谁能管住他?”
赵生:“他老子呗,刘峰喝多酒往死里打他,脸上的疤就是他爹打的。”
“你认识他爸?”
“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赵生大口愉悦地吃着包子,“你问他做什么?”
虞北棠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股脑地说了全部请求:“爸,刘义强总在巷子里堵我,你能不能去和刘义强家长沟通一下,让他以后别堵我?”
赵生咽下包子,呼噜一大口粥,不甚在意道:“他堵你做什么?”
虞北棠低头:“要我做他女朋友。”
“呵!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赵生抽出张纸擦擦嘴,不满道,“我和你妈妈结婚第一年,她就说我朋友骚扰她,要我去给她讨说法,我去问了朋友根本没有那么回事。
张口就是别人的错,从不反思自己,她不穿裙子会有人摸她腿?穿得花枝招展,还怪别人对你想法?
附近这么多女学生,刘义强怎么不堵别人偏偏堵你?
反思一下原因,少像你妈一样穿那些花枝招展的衣服,头发也剪短别留这么长,刘义强自然不会再找你。”
遇见刘义强的那个下午,虞北棠穿着款式简单的牛仔裤,领到校服后穿校服,头发一直规矩地扎着马尾,哪来的花枝招展?况且穿什么是个人自由,不能成为被伤害的理由。
似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她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虞敏极少讲赵生的事,多年空白导致虞北棠对父亲有很多幻想,从不知他如此守旧懦弱。
她放下没喝完的粥,拎起书包往外走,到门边赵生喊她,“放学和露露一起回来,再去把头发剪短就没事了。”
回应赵生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包露在学校有自己的闺蜜团,恨不能躲虞北棠十八万千里,赵生却看不出一点包露不喜欢虞北棠,时常把两人往一起撮合。
殊不知,包露从没有把他那些话放心上,虞北棠转学第一天,包露放学就没等过她,以后也不可能一起走。
眼看上课要迟到,虞北棠还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男女体力悬殊,拼体力她毫无希望,指望不上家长,还能找谁?
她向老师请假,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附近派出所,与民警讲述被刘义强骚扰的全过程。
民警承诺会找刘义强,安慰她回去安心读书。
回学校平静地度过一上午,午休虞北棠接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敢去报警,你给老子等着】
虞北棠盯着这一行字,掌心泛起一层冷汗。
在风絮县有她手机号码的人极少,刘义强怎么知道的?
她颤抖着手回:【你从哪弄的我手机号码?】
刘义强:【只要一吓唬,你那个怂货弟弟什么都敢做】
【他还把你的内衣拿出来了,要不要看?】
【今晚陪我,报警的事一笔勾起,不然有你吃的】
赤.裸.裸的恐吓。
虞北棠深深一吸,强迫自己冷静,握着手机去操场,打派出所的电话,找到早晨接待她的那位警官讲述了短信的内容。
刘义强这些街头混混,大事不犯,小事没完,嬉皮笑脸答应得痛快,实际转头就不听,关进去拘留些日子出来还犯,像墙面的小广告,清除掉又有人贴,民警也无奈,“等会儿我再去找他一遍,晚上最好叫你家人来学门口接你,有家长在他们就不敢了。”
虞北棠对赵生失去希望,“我爸上夜班没空,我妈去世了。”她说了不情之请,“能麻烦您能来接我吗?”
接应她的民警人很好,一口答应。
放学路上民警说:“刘义强不承认骚扰过你,反向我要证据,你家附近那条路没有监控,你本人也没留录音、影像等其他证据,拿不出证据我们也不好办。”
刘义强常年和警察打交道,对警方办案流程了如指掌,还有她想报警,想去超市求帮助等手段都被刘义强识破,甚至提前摸清赵生一家人的情况,确定无人能出面帮忙才来堵她。
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想在他手下留证据谈何容易。
手机响动,虞北棠低头解锁,陈西平:【这几天怎么样?】
北川离风絮县很远,表哥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虞北棠不想给他增添烦恼,流利地回:【老师、同学、我爸一家都对我很好,放心】
民警处理过类似的情况,给虞北棠建议,“家长不能每天接你,可以找同学结伴而行,有人在他多少会忌惮,而且有人帮忙也好留证。”
一路上,虞北棠对民警讲了数次感谢,临别前好心民警说:“实在不行,明晚你再打电话给我。”
虞北棠心里暖暖的,道别回到家,暂时清空大脑,戴上耳机写班主任给的卷子,写完题上床才重新思考这件麻烦事。
刘义强目前的行为处罚办法是500元以下罚款,或5天内的拘留。
拘留日期到了后,刘义强变本加厉,又该怎么办?
虞北棠脑海中再次浮现少年高高瘦瘦的身影。
刘义强的父亲她不认识,民警不可能每晚来接送她回家,而林庭樾与她同班,又是邻居,是最好的选择,甚至不需要林庭樾亲自陪伴,只要承认她是他女朋友,刘义强就不敢再来。
邪恶的念头在深夜疯狂生长,无法克制。
天明,理智回笼,虞北棠又将深夜那些念头压回去。
她听从民警建议,找了还算熟悉的范康一起放回家。
或是刘义强被林庭樾吓住了,一连几天没出现在放学路上,虞北棠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些,与范康慢慢熟络起来。
路上她问:“林庭樾怎么都不上晚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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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康:“中考状元要去市一中的,咱们学校给他免除高中三年所有费用,还给奖学金,林庭樾才过来,特招生其他方面也会特殊处理。”
“哦,那他晚上干嘛去?”
“给他小姨看店,关门后去KTV上班。”
虞北棠从包露那听过林庭樾单身,为百分百确定,她问:“林庭樾有女朋友吗?”
范康脚步一顿,“你看上他了?”
当然没有,但虞北棠没否认。
范康竖起拇指,“勇气可嘉,林庭樾很难追的。”
“有多难追?”
“你没发现林庭樾根本不理女生?他要上学,看店,打工,还要和梨子姐一起做项目,太忙了,没有时间想那些。”
走到岔路口,范康说:“我家在这里面,走了哈。”
虞北棠只说要和范康一起放学,没说要范康送她回家,不好再挽留,挥手和范康再见。
又要独自进那条小巷,虞北棠调出手机录音功能,防止刘义强抢她手机直接放进书包夹层里。
路灯的橘色光芒,仿佛照不亮这狭长曲折的小巷,只有无尽的漆黑和阴凉。
虞北棠摸摸母亲生前送自己的项链,踏进小巷。
熟悉的口哨声响起,她汗毛直立,脚步加快,不敢回头。
“想跑呀?报警时候的勇气呢?”一个女孩就算有再强壮的身体也对付不了四个成年男人,刘义强拿准虞北棠没办法对付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笑她慌张惊恐的模样,“拘留所包吃包住挺好的,我们今年进去过两回,最近兜里正好空了,你最好能给我们再送进去一回。”
这些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虞北棠抬腿要跑,忽然见小路里拐出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少年,帽檐压得低,一看便是林庭樾,她跑上前死死抓住他衣角,超大声音喊:“林庭樾。”
林庭樾拧眉,不耐烦地向下瞥了眼,抓着他衣角的手肌肤白嫩,手指纤细,干净柔弱却抓的衣服皱成一团。
这些天,虞北棠在校内校外与林庭樾见过多次面,但他并没有熟人间的亲昵,也没有范康那样的热情,总是冷漠中透着凶气。
他无法讲话,眼神却说得明白,分明在提醒她:手拿开。
虞北棠顾不上林庭樾的态度,凑近小声说:“刘义强他们在后面,拜托了。”
林庭樾回头看眼,转过来,抬腿向前,没再管抓着衣角的那只手。
帽檐遮住那双狭长的冷眸,虞北棠猜不出林庭樾是好心帮忙,还是懒得管,她提着一口气用力抓着他衣角,像握住全部希望,直到身后没了下流的嬉笑和脚步声,才长长地松气,放开手说:“谢谢。”
没有回应。
林庭樾穿件松垮垮的卫衣,衣角被捏出褶皱,虞北棠掸了掸,褶皱没散,她歉意道:“衣服皱了,我重新买件给你。”
回应她的是一阵风,林庭樾头也没回地走了。
虞北棠看得出林庭樾不回应,不是因为不会讲话,单纯是不想搭理人,他的世界不允许未经允许的人踏入。
怪不得包露的闺蜜,每晚偷看也不敢表白,这人确实不好追。
林庭樾骨相优越,长得不凶,就是眼神拒人千里之外,自然流露出的冷漠有着强烈的距离感,照成凶拽、不好惹的气场。
而这冷感不是刻意凹出来的,是无牵无挂,没有希望也无所无惧的死寂。
没有希望,不惧怕死亡,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
这样一个冰凉到骨子里的人,应该不会被轻易伤到。
虞北棠停在一楼没往上走,感应灯熄灭,楼道陷入漆黑,昨晚消散的念头又疯狂生长出来,难以压制。
她迈步跑出去,向那身影喊:“林庭樾等一下。”
4. 第四章
“你手机号多少?我明天买好衣服打给你。”男生走路快,虞北棠追过去累得讲话气息不稳。
林庭樾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光照亮五官,他低头打字,帽檐遮住眼睛。
虞北棠在侧面看最清的是他高挺的鼻梁,这个角度看林庭樾真的好看,甚至有点乖,但当他抬起头看过来时,这想法就散了。
林庭樾眼型狭长,眼皮单薄,目光不管何时都冷冰冰,带着不耐的狠厉,很不好惹。
手机屏幕只有两个字:【不用】
“你两次帮忙,衣服也被我抓皱,该买一件新的。”虞北棠说。
林庭樾扫她一眼,冷冽的眸光像台能看穿人心思的仪器,精准地挖出藏在眼底阴暗,只是一眼他便收起手机,不再回应。
虞北棠追随林庭樾的脚步,再次追过去,“这两次谢谢你了。”
林庭樾没答。
这时,迎面走来的路人停在他们面前,“打扰问一下,你们知道有个叫林庭樾的男孩住在哪栋楼吗?”
虞北棠茫然地看眼林庭樾,见他没反应,说:“抱歉,我才转来这边还不太熟。”
路人期待地转向林庭樾。
林庭樾从口袋里拿出助听器,不紧不慢地戴到耳朵上,又比了一串手语。
助听器与手语联系到一起,都能看出是聋哑人,听见声音也说不出,不懂手语的人与他们沟通存在障碍,路人对林庭樾歉意地笑了下,转头求助虞北棠,“他说什么?”
虞北棠:“我也不懂手语。”
路人走远,林庭樾摘下助听器放进口袋,迈步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忽地顿步回头,手机举到虞北棠面前:【别再跟着我】
其实林庭樾手机号是多少,买不买衣服都不重要,虞北棠要的是林庭樾记住她,望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她重声一叹,还是没控制住,迈出了这一步。
她转身往回走。
路人拐进巷口的理发店,那人头发不长,大概率是进去问林庭樾的,他找林庭樾干嘛?
林庭樾又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就是?
林庭樾的助听器上划痕严重。
在废厂打架那天,被林庭樾打的男孩走时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个东西,之后被林庭樾捡起的就是这个助听器,他听力没有问题,却随身戴助听器,还会拿出来戴。
虞北棠带着满脑子问号回家,不出意外又失眠,凌晨三点仍睡不着,她点开快要翻烂的手机相册,一张张照片翻过去,明亮宽敞的卧室,可爱的毛豆,与母亲的日常,和同学的旅行......点点滴滴,记忆清晰,却又遥不可及,都与她无关了。
不过十余天,生活天翻地覆,她无法再成为照片里笑容单纯的女孩。
带着利己的目的去欺骗追求一个有残缺的少年,虞敏若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狠狠批评。
她把母亲的照片紧紧抱在心口,像要把心跳传给照片中的人。
妈妈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不好。
一点都不好。
水珠无声滑过脸庞,在无人知晓的深夜沾湿枕头。
在这个寂静的凌晨,虞北棠对父亲多年来积攒的幻想彻底破灭,以后的路没有人再会为她撑伞,想要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接来的几个月是人生重要时刻,她不允许任何人来摧毁。
阴暗再次疯狂滋长。
妈妈对不起。
林庭樾对不起。
虞北棠擦干泪,拿出枕头下的日记本,了解一个人和学习一门学科差不多。
她打开手电筒,在空白页写下林庭樾的名字,再以名为中心点,向外画思维导图,记下这些天掌握的信息和疑问。
林庭樾,18岁,中考状元,特招生,不常在学校,不上晚自习,放学后在超市收银,之后去KTV打工,凌晨1点半左右回家。(早晨几点出门?超市几点关门?)
父母早亡(生病?意外?)
只哑不聋(天生发育异常?后天造成?)
喜欢戴棒球帽,帽檐多压住眉眼(习惯?不愿被认出?)
不承认自己是林庭樾?
助听器?
......
隔天,虞北棠和范康一起放学回家,范康问:“我们这边和北川教材不一样,复习你跟得上吗?”
“还好,只有数学有些吃力。”
“你偏科啊?”
“有一些,我更喜欢英语。”
“我就不偏科,”范康自信地说,“哪一科都很差。”
虞北棠:“......”
他们闲聊着,身后徒然响起声暴喝:“别他妈和死人一样,盯着点出来没有?”
这嗓音虞北棠太熟了,这几天做梦都能听见,刘义强竟然追到校门口来了。
霎时间,她毛发森竖,抬腿想跑,仅存的一点理智提醒着她突然跑起来更容易惹人注意,虞北棠稳住脚步,轻声对范康说:“你先走吧。”转头拐进路边一家超市。
“喂!”范康追着进超市,“买什么我等你。”
虞北棠站货架前,余光瞥向窗外。
刘义强的跟班又多一个,他们站学门口不远的位置东张西望,学生走得差不多,校门口走出来的人稀稀拉拉没几个,刘义强招呼一声,四人扭头往回走,距离越来越近,她收回视线向货架深处走去。
范康见虞北棠面色发白,神色慌张,问:“你怎么了?”
虞北棠食指放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范康不明所以地跟在一旁。
“来盒红塔山。”
刘义强的声音像暴雨来前的龙卷风,一瞬卷走虞北棠所有力气,她大气不敢喘一下,扯着范康坐到地上,双手抱膝,最大程度降低存在感。
刘义强:“泡面在哪?”
老板:“靠墙那一边。”
虞北棠抬眼见头顶货架上摆的泡面,蜷缩的双腿不停抖动。
踢踢踏踏鞋底磨地的脚步声逼近,她猛地起身转向货架背面,速度过快撞掉两桶泡面,发出一阵声响。
范康向前推了把虞北棠示意她别回来捡,虞北棠借力躲到与泡面这排间隔出一排的货架后。
刘义强的声音陆续从身后响起,“真他妈倒霉遇见你这丑逼。”
范康笑道:“饿了。”
“你妈怀你的时候是不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让你这脸上留下这么块恶心的东西。”刘义强猛推一把范康,“离我远点,别他妈的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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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脸上。”
范康还是好脾气地笑着,“不会的,强哥。”
“回去告诉林庭樾让他给我等着。”
“好。”
“还愣他妈什么?拿去结账。”
范康抱着刘义强选的泡面去收银台付款。
耳畔重归安静,片刻后,头顶响起道阳光有活力的少年音,“走啦。”
是范康。
虞北棠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两罐旺仔牛奶,付过钱,递给范康一罐,校门紧闭,周围早已没有学生,羊肠小路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我的?”范康晃晃手里的牛奶。
“嗯。”虞北棠拿出手机说,“你手机拿来。”
范康点开微信,虞北棠加上好友,转去刚刚的泡面钱,“对不起,害你被他们骂。”
“这有什么,”范康退回转账,“我早习惯了,骂两声不疼不痒的,你不用往心里去,倒是你怎么惹上了刘义强?”
那天下午之前,虞北棠和没见过刘义强,更没讲过话,突然被堵住,她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估计看你漂亮。”
“你也觉得是我穿衣打扮把他们引来的?”
“不是衣服,是脸长得太漂亮,他们看见美女就迈不动步,之前有学校有女生被他们逼到转学。
刘义强就比咱们大两岁,家里没人管,从小就这个样子。”
范康撸起校服衣袖,露出小臂上一条条细长的疤痕,“这都是小时候我交不出零花钱,刘义强他们拿小刀划的,林庭樾胳膊上也有,我们被他欺负了好几年。
有次林庭樾急了摸出把刀扎到刘义强腿上,鲜血直流吓得刘义强惊慌大叫,差点落下残疾,那之后刘义强再也不敢抢我们的钱。
刘义强典型的欺软怕硬,踹我两脚,骂两下不算什么,他忌惮林庭樾,不敢真打我。”
刘义强果真不敢招惹林庭樾身边的人。
“你怎么和林庭樾成为朋友的?”虞北棠问。
范康指指脸上的胎记,“一个脸上有胎记,一个不会讲话,都被同学孤立,自然就成为朋友,这都小学时候的事。”
“林庭樾从小就不能讲话?”
“四岁以前可以。”
“生病导致的?”
“不是,”健谈的范康突然不聊了,“那个......我到家了,再见。”
“你家不是在——”虞北棠话没讲完,范康已经跑进岔路没影了。
独自回家的路程,她脚下快步走着,脑子也飞快运转。
刘义强忌惮林庭樾,不敢真动林庭樾身边的人,范康就是个真实的例子。
如果她能成为林庭樾的女朋友,也会和范康一样成为林庭樾这把伞下的人,刘义强便不敢再来找麻烦。
没有比这更简单快捷额的办法了。
虞北棠给范康发消息:【周末林庭樾在超市吗?】
范康:【在】
睡前,虞北棠翻出日记本,在只哑不聋的选项里,划掉天生发育异常这一项。
健谈的范康什么都能聊,却逃避了林庭樾不能讲话的原因,其他人那里也没听过。
她写下新疑问后,翻到开篇的日历页,拿笔重重地圈上周日那天。
5. 第五章
周日,虞北棠去商场买了件男款卫衣,算准时间拿去超市,不出意外,林庭樾和范康两人都在。
超市狭小,门边就是收银台,穿过货架里面还有棋牌室,无论几点来都能听见麻将机洗牌的哗哗声,和围观群众的嘈杂声。
收银台上放着老旧的黑色笔记本电脑,耳机孔插.着白色的耳机线,另外一端戴在少年耳朵里。
林庭樾穿着宽松的连帽卫衣,松垮垮的,宽大的帽子兜在头上,帽檐向下遮住一半额头,散着冷沉锋利的气息,不容人靠近,他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写些什么,听见门响没抬头。
范康见来人是虞北棠,笑颜逐开,无比热情,“来买东西?”
“送东西,”虞北棠把袋子放在电脑旁,哗啦一声响,林庭樾还是没抬头,她对范康讲,“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范康手指林庭樾,“他?”
虞北棠:“嗯。”
范康:“人就在这你自己给。”
虞北棠摊手,“他只理你一个人。”
“……”范康毫不留情地扯掉林庭樾的耳机,“别写了。”
高度专注被打断,林庭樾不耐抬眸,范康笑得像朵花,手指着礼物,“北棠送你的。”
冷淡眸光一转撞进少女清透无辜的眼里,像冰块落入清水,涟漪都泛着凉气。
一个冷漠,一个淡然,谁都不躲。
范康看懵了,桌下踢林庭樾一脚。
林庭樾这才别开视线,拿起桌面的袋子递还给虞北棠,拒绝得十分明显。
虞北棠双手背在身后,不接得也明显,“昨晚抓皱你衣服,还件新的是应该的。”
林庭樾眉心紧皱,手再向前,拒绝得气势只增不减。
虞北棠视而不见,转身就走,刚走两步,胳膊被抓住,悬殊的力量拉扯着她转身靠到门上,少年身上干净清爽的皂香扑面而来,黑色卫衣隔断视线,她抬头,对上双黑熠熠的眼睛,侵略性极强,像狼。
林庭樾握着门把手,手臂撑在虞北棠侧身,近在咫尺却没碰她丝毫,只有眸光紧逼。
他长得高,立在她身前,凶冷的疏离感压下来,虞北棠呼吸快两拍,故作镇定道:“只是感谢你帮忙的一点心意。”
林庭樾不动,黑眸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拆穿她的谎言。
虞北棠心扑通扑通跳着,手指悄悄捏在一起,面上却笑着,泰然自若,“一件衣服而已,你在怕什么?”
林庭樾收回目光和手臂,按下一行字:【谁在超市门口闹事,我都会出去,不是帮你】
虞北棠抬头,清炯炯的眼睛直视林庭樾,“那就收下。”
超市另一侧门突然打开,进门的顾客带进一阵风,吹起的虞北棠头发,发丝飘到林庭樾脸上,细细柔柔,还萦绕着淡淡清香。
不适的触感,陌生的气味,徒生烦躁,他眉拧得更紧。
顾客结完账,林庭樾和虞北棠还站在门边,范康见场面有些尴尬,打圆场说:“庭樾今晚有工作要交差,忙得烦躁,你别往心里去。”
虞北棠不甚在意,笑道:“我回去了,拜拜。”转身随着推门的顾客一起离开。
礼物终是没退回去。
林庭樾随手丢回收银台旁上,走回去坐到电脑前,继续敲键盘。
范康歪头追随虞北棠的身影,看不见人才收回眼,手肘撞了下林庭樾,“虞北棠为什么送你礼物?你又为什么不接?你俩有点奇怪啊,”范康一脸八卦,“就刚刚你们那个距离,再向前一点点就亲上了。”
林庭樾目视屏幕没理。
范康自说自话:“大城市的女生就是不一样,长那么纯,皮肤白得发光,还那么乖,像城堡里出逃的公主,太漂亮了,一看就娇生着惯养长大的。”他又抬臂撞了下林庭樾,“她看我的目光没有一丁点厌恶,尊重人,教养好,咱们全校,不对,全县都没有这么乖纯的女生。”
他拉长语调,加重语气感叹:“真太乖了。”
滔滔不绝地讲一堆,林庭樾没有一点回应,范康猛地扣上电脑盖子,“别写了,陪我聊会儿。”
林庭樾冷睨他,眼神在说:有病?
摸着电脑盖子要打开,范康按住不让他开,“工作要劳逸结合,你写那么长时间该休息会儿,”最后央求道,“五分钟,就五分钟。”
林庭樾手从电脑上移开,双臂环抱胸前,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范康,气势凶狠像要剁人。
范康假装没看见,笑嘻嘻道:“你觉得虞北棠怎么样?有感觉没?”
林庭樾保持双臂环胸的姿势一动不动。
相识多年,范康就没见林庭樾对哪个女生感兴趣过,更不会背后讨论女生如何,这在方面他们压根没有共同话题,范康无奈,“你真是——”忽地语调一顿,转了口气,“但虞北棠好像对你有意思,那天放学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我反问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她没说,不答就是默认呐。”
“我看上的女孩怎么都喜欢你?”范康仰天长啸了声,“啊!西湖的水我的泪。”
喊声太大,惊扰了里面的麻将局,哗啦啦洗牌声中来妇女的吼叫,“再一惊一乍就滚出去。”
范康:“......”
林庭樾唇角微扯。
范康瞪他:“我每次失恋都是因为你,还好意思笑?”
一天失恋六七回的人,林庭樾懒得理,指尖敲敲手腕的表盘,提示五分钟要到了。
“还差两分钟呢,”范康贱兮兮地说,“她那么漂亮,你一丢丢感觉都没有?”
林庭樾摇头。
范康惋惜,“唉!像虞北棠这样长得甜,性格乖,又有礼貌,还对你有意思的女孩,错过可就没了。”
虞北棠鼻尖小巧,眼睛清亮,眸光干净单纯,是极甜美清纯的长相。
但多次对视,林庭樾看见那无辜的眼神下藏着不易察觉的韧劲,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乖。
他跟很多怀着小心思的人对视过,也见太多藏着恶意的善良眼睛。
衣服没坏没脏,他也明确表示过不需要赔偿,却偏要来送一件新的,小姑娘心思多着呢。
范康心急道:“到底有没有感觉?你不喜欢,我喜欢了?”
林庭樾骤然拧眉,有了回应,他伸直五指左右摆动,另一手拇指伸直不动,其余四指来回做握拳状向内勾:不可以。
范看撇嘴,“你不喜欢,还不让我喜欢?”
林庭樾没否认,“喜欢她会受伤。”
**
周一放学,范康从书包里拿出纸袋还给虞北棠,“衣服还你。”
虞北棠不接,“林庭樾怎么不自己来还?”
范康咳了声,“他……太忙……没时间。”
林庭樾坐她后桌,白天有无数次机会找她还礼物,范康这理由太扯,虞北棠不肯接,“叫他自己来还我。”
范康:“......”
周二,虞北棠没吃早饭,一直守在窗边往下望,6点30分林庭樾从对面楼道走出来,她拎起书包跑下楼,追上去打招呼,“林庭樾。”
林庭樾回头看眼,见是虞北棠,扭回头继续向前走。
得不到回应,虞北棠也无所谓,就慢悠悠跟着,落远了,小跑两步追上。
博成高中的校服款式传统,宽宽大大没有版型可言,林庭樾却撑得起来,挺阔的背撑匀上衣,裤管一顺到底,脚踹处没有堆积的褶皱,清清爽爽,没有一丝邋遢感,身上的戾气都没那么重了。
虞北棠紧绷一早晨的神经渐渐放松,不走心地问,“你吃早饭没?”
林庭樾脚步一停,拉开书包,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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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北棠送的那件卫衣,递到她面前,亲自退还。
“送出去的礼物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虞北棠不给他推搡的机会,抬手一挥,“我去买早饭,拜拜。”
脚刚迈出一步,衣服倏地被抓住,她气呼呼地转回头,“扯我衣服干嘛?”
林庭樾松开手,五指并拢,举到额头,做对不起的手势,另一手将礼物袋再次递她面前。
虞北棠还是不接,“再不去学校,早自习要迟到。”讲完她转身要跑,林庭樾拉住她胳膊,礼物袋强行挂她手腕上,虞北棠手腕向下甩掉纸袋。
有小心思的女生,林庭樾没少见,但这么明目张胆,还敢多次拒绝他的,虞北棠是第一个,他恼火又无奈,拧着眉,拾起地上的纸袋,再次往虞北棠手腕挂。
虞北棠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你这样拉拉扯扯,别人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林庭樾:“......”
礼物是不可能收回来的,虞北棠趁林庭樾松动,推开人跑掉。
一整天,林庭樾没再提退还礼物的事。
晚上放学,虞北棠和范康分开后要独自走一段路,怕遇见刘义强他们,每次她都往家跑,急急忙忙,仿佛身后有人追,拐进楼道门边突然站出来个人,她不出意外地撞了上去,鼻尖铺满皂香,清清爽爽,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柠檬味的皂。
有点熟悉。
她正欲抬头,怀里塞进一个纸袋,皂香飘走。
虞北棠立即反应过来是林庭樾,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纸袋套进去,转身快步跑上楼。
林庭樾身高腿长,三两步追上来,抓住她校服后衣领。
虞北棠敏捷地抱住双臂,阻止林庭樾再往她怀里塞东西,“一件衣服而已。”
随便拿女孩子的礼物,容易照成错觉,留下错误信号。
不止是虞北棠,其他女孩送的礼物,林庭樾也不收,只是别人没虞北棠胆子大,不敢对他反复纠缠。
打字要手,林庭樾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抓着虞北棠,怕松手人又跑了,没马上回复,扯着她往楼上走,想到拐角的平台处,堵住人,再空出双手说礼物的事。
虞北棠挣扎几下,没甩开林庭樾,偏头说:“你再抓着不放,我喊了。”
林庭樾吃了不会讲话的亏,解释不清,只能扯着她继续往上走,谁知脚刚迈出去,虞北棠就开了嗓子,“有人——”
后面的话被男生粗粝干燥的掌心堵住,人也被带着靠在台阶旁的墙壁上,林庭樾掌心撑着墙,密不透风地挡在她身前,另一只手还在她唇上。
两双眼睛撞到一起,像冬日里的两块冰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回响。
“这不是庭樾吗?”路过的大娘,打断相撞在一起的目光。
林庭樾回头,礼貌点点头。
大娘八卦地往他身内侧瞟眼,“呦!谈恋爱啦?”
林庭樾:“......”
大娘走过去,林庭樾身前那双带着点愠怒的眼睛慢慢散了冷气,变成咕咚咕咚的热气,散着藏不住的小雀跃。
林庭樾别开目光,收回捂在她唇上的手,单手打字:【你到底要做什么?】
虞北棠偏头追过去,截住他视线,“送你一件出手相助的礼物。”
她目光温淡,语气诚恳,有那么一瞬,林庭樾竟然鬼使神差地信了。
感应忽然灯灭了,楼道陷入漆黑,林庭樾也在刹那回过神,收回另一只手,纸袋放她脚下,准备要走,虞北棠突然踮起脚尖凑过去,混杂着女孩香气的热息猛然裹住耳朵,传进来的是她轻浅的呼吸声,像一阵电流。
林庭樾忘记了迈步。
没有行人经过,楼道黑暗静谧,似一间锁住时间的房子,耳边的呼吸声,变成少女清甜的嗓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6. 第六章
脚步声踢踢踏踏,感应灯一亮,虞北棠麻利地退回墙边,弯了下唇,扭身跑掉。
邻居打招呼,林庭樾才从愣怔中回过神,回应完邻居,虞北棠已经跑没影,礼物袋明晃晃地立在腿边。
感应灯亮灯时她不说,偏在熄灭时开口,这女孩不仅胆子大,心思也缜密,只靠冷脸吓不走。
为不再入她的圈套,林庭樾把礼物袋放赵生家门口,快步离开,走下一层楼,脚步逐渐放慢,附近鱼龙混杂,时常丢东西,若袋子丢了,虞北棠误以为他收下,会助长她的小心思膨大,还是亲自回绝态度更明确。
林庭樾又上楼取回衣服,装进书包带去上班,忙忙碌碌几个小时过去,凌晨回家,打开书包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件衣服。
礼物袋传来传去有些皱,不知里面是什么款式,他打开袋子拎出一件黑色连帽卫衣,是他喜欢的款式。
转来没几天,已能精准掌握他喜好,可见用了不少心思。
林庭樾冷笑了声,叠起衣服放回去,发现底部有张纸,展开白纸,上面画着一个女孩卷缩在墙角,男孩站在她身前和一群人打架,是那晚在超市门口的场景,人物旁边写着:谢谢你。
林庭樾耳边蓦然响起女孩清脆甜腻的嗓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声又一声,回音不断。
他忙把画折起来,烫手山芋似的放进袋子,全部塞进书包,拉上拉锁。
**
早晨虞北棠书桌里多了件衣服,林庭樾又把衣服还回来,班级人多眼杂,她初来没多久,不好法当众送过去,只能暂时收下。
回风絮县,虞北棠只为高考这一件事,不想中途出差池影响结果,她在家尽量避免和包露发生冲突,在学校也少言少语,极大程度降低存在感。
几个月就离开,是否受欢迎被喜欢都不重要。
林庭樾不仅发现了她在班级低调的原因,还利用这点切断那件衣服提供的拉扯接触,这人洞察力很强且聪明。
可惜她也不是遇见挫折就停下的人,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想要的她一定拼尽全力。
课间休息,范康给虞北棠发条消息:【今晚我请假不上晚自习,放学不和你一起走了】
虞北棠:【好的,你有事?】
范康:【晚上商业街有歌手演出,我和林庭樾过去卖东西】
林庭樾的生活围绕着学校、超市、KTV,三点一线十分枯燥,出去卖东西是件新奇事,或许有新机会,学校9点下晚自习,虞北棠盘算着时间问:【演出几点开始?】
范康:【8点】
风絮县很小,学校到商业街也就十分钟车程,商演应该不会一个小时结束,虞北棠决定去试试,有机会更好,没有就刷刷脸混个存在感。
放学,她混迹在人群里走出校门,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去了县城唯一的商业街。
街道正中央的十字路口,搭着舞台,叫不出名的歌手在台面唱跳,下面大人小孩呜呜泱泱挤满人,路边到处是卖小吃玩具的小摊位。
虞北棠穿行在人群里寻找林庭樾和范康,走一圈没见到人,正迷茫,忽见小胡同里蹲着两个卖花的人像他们,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他们。
主路人山人海,他们不去卖却躲在没人的小胡同里,虞北棠困惑走上前,“你们......在这卖花?”
花是林庭樾老板免费给的,没有成本,摆摊前他们满心欢喜,想着靠今晚赚些零花钱,来到现场才发现兴奋过度忽略了各自的缺陷。
林庭樾不会讲话只能在一旁陪着,范康嘴皮子溜,但脸上的胎记影响客流量,两人都不适合摆摊,一个多小时,一朵花没卖出去,最后泄气地躲进小胡同休息。
“不太好卖,”范康叹气,“估计要砸手里。”
虞北棠走到花车前,花束绑着小彩灯,车前还有个色彩明亮的大灯牌。
夜晚氛围灯很重要,林庭樾还是有生意头脑的,只是不会讲话限制行动。
她移步到林庭樾面前,仰头望向他清冷的黑眸,运筹帷幄,“答应我两件事,我替你们卖。”
“什么两件事?”范康作为林庭樾的翻译率先开口。
虞北棠目光不收,还直直地望着林庭樾眼睛,像要跳进那深不见底的幽潭,“第一收下我送的衣服,第二小车里的花送我一束。”
“OK。”这么简单的理由,范康率先答应了。
虞北棠不动,等林庭樾回应。
林庭樾望着面前的人。
小姑娘白白瘦瘦,看似弱不禁风,实则目光坚毅,信心十足。
鲜花有时效性,枯萎后一文不值,她拿准了他别无选择,胆子真是大。
他手掌张开,四指并拢,指尖回弯两下。
范康在一旁翻译:“他说可以。”
虞北棠弯起眉眼,“说到做到,不许变哦。”
她自小跟着虞敏做生意,摆摊开店都做过,不排斥也不恐惧在人群里售卖,虞北棠按亮花车的灯牌,手一挥,“走吧。”
范康不想再因脸上的胎记影响生意,没跟过去。
林庭樾推车陪虞北棠走进人群。
舞台上歌手卖力唱着,观看人群挤满主街,成双入对的情侣很多,闪着光的花车在夜里格外瞩目,有人上前询问,虞北棠热情解答,没人来问,她主动找顾客。
下到小孩,上到老人,但凡有往车上看一眼的,虞北棠都能捕获到,并抓住机会上前问,“小朋友买束花吗?”
小孩新奇说:“买回家会有花仙子?”
“会呀,”虞北棠蹲下身与小朋友平齐,“妈妈就是照顾你,爱你的花仙子。”
这话小孩不太能理解,但母亲一定懂,为孩子操劳的疲倦得到安抚,鲜花又是生机盎然的希望,不用孩子哭闹打滚,母亲自会买,不为旁人,只为她自己。
虞北棠长得乖甜,嘴也甜,还有双敏锐的眼睛悄悄洞察顾客的深层需求,花卖得很快。
没多久,花车里只剩一束粉佳人玫瑰,有顾客上前讨价,“最后一束卖便宜点。”
“5块钱,您拿走。”虞北棠爽快答应。
顾客伸手要去拿,林庭樾快一步抢到花,背在身后,另一手左右摆动,表示不卖。
顾客:“我再添5块。”
林庭樾还是摆手。
“什么意思?”顾客看虞北棠,“刚刚讲好了5块钱卖我。”
虞北棠也不知道林庭樾怎么回事,问又不会讲话,她笑道:“不好意思,这一束花我们不卖了。”
顾客不满:“讲好价又不卖,哪有你们这样的?”
虞北棠安抚顾客,胡扯说:“抱歉啊,他不会说话,我刚刚又忙,没沟通好,这花他要送给女朋友,残疾人求爱不容易,还望阿姨多多理解。”
顾客见林庭樾生得一副好模样却不会说话,心生怜悯,“算了吧。”转身去别的摊位买。
花车空了,虞北棠成就感十足,笑着拍拍林庭樾手臂,自豪道:“卖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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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一挥手,“收摊走了。”
林庭樾向前抓住她胳膊。
虞北棠回头,浓郁的花香扑来,怀里被塞进一束粉玫瑰,花束周围缠绕的小灯闪闪发亮,衬得花瓣娇嫩欲滴。
林庭樾也不解释,推着花车扭头往胡同走。
???
虞北棠追上去,“给我花干嘛?不是要送女朋友?”
林庭樾:“......”
他拿手机打字:【不要扔了】
虞北棠忙到卡顿的脑子猛然复苏,想起自己提的两个要求,耳根顿时烧起来。
当时随口一说,主要想林庭樾收下那件礼物,花的事她都忘了,林庭樾还记得。
她慢吞吞追上,抱着花,侧头看他,“谢谢。”
林庭樾推着花车直视前方没接话。
三人一起打车回去,范康提前下车,赵生家那条巷子太窄出租车不进,林庭樾和虞北棠在巷口下车并行往里走。
夜深人静,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少男少女走路的脚步声。
林庭樾腿长步宽,走路似风,虞北棠一路小跑,累得小声咕哝:“怎么跟踩风火轮一样快?喂,走慢点。”
回应她的只有耳畔的风。
这几天,虞北棠已经接受了林庭樾的冰冷难训,没回应也不在意,深深一吸,加快脚步,小跑变中跑追他,速度快没瞧见路面的小石头,脚底一滑,上身前倾,直直地朝地面摔去,她下意识尖叫,“啊!”
手臂快速被托住,虞北棠借力站稳,意识还停在惊吓里,五指死死抓住林庭樾手腕。
出租车热,林庭樾脱掉校服外套只穿件T恤,手臂毫无遮拦地被握住,女孩手指嫩如葱白,掌心温热柔软,细腻的热感渗传到他肌肤,烙铁般烫人。
虞北棠回过神,松开林庭樾胳膊,“谢谢。”
林庭樾转身离开。
短短一刹,虞北棠理解了包露闺蜜为什么每晚聊林庭樾却不追,这人真很难相处,拒人千里之外就算了,还会用无法讲话来屏蔽一切。
缺陷摆在那,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她轻吁一口气,再次追上去,没话找话,“你晚上还要去上班?”
林庭樾没答,但脚步渐渐放慢。
不用小跑,虞北棠语调都轻快了,“我还有张卷子要写。”
走到楼门口,她打开书包,拿出林庭樾还回来的衣服,递过去,“花我全部卖出去了,衣服不要再还回来。”
林庭樾很轻地点点头。
虞北棠满意勾唇,“我走了啦,拜拜。”
拐上楼梯,她一次上两阶,快步往家跑,进门直奔卧室,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一口气冲到窗边,对面的窗黑着,林庭樾还没走上来。
以林庭樾的步伐,应该很快进门,虞北棠快速拆掉粉佳人的包装,随手拿起窗台上的空着的花瓶,花茎悬停在瓶口,默数5,4,3,2,1。
最后一个数数完,对面的窗户乍然亮起,少年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放书包拉窗帘是林庭樾每晚回家都会做的事,今晚也如此。
虞北棠算好时间,在林庭樾站到窗边准备拉窗帘的刹那,她手指松开花茎,粉玫瑰自然落入花瓶,低头调整摆弄花的位置,随意几下便不经意抬头,视线穿过狭窄的巷子,隔着明净的玻璃,撞进林庭樾眼里。
巧合、偶然,那么自然。
一路之隔的窗边,少年手臂消退的热度,又烙铁般滚烫烧了起来。
7. 第七章
“你在干嘛?”包露声音传来,虞北棠立刻拉窗帘遮住外面,“我买了束花回来,看这有个花瓶不错正好放进去。”
包露拉开下铺的布帘,坐床上问:“商业街买的花?你去看演出了?”
“嗯。”虞北棠坐到书桌前,拉开书包拿出卷子铺平。
“和范康去的?”
“嗯。”
包露:“你不嫌他脸上的东西恶心?”
虞北棠看过一种说法,说胎记是天使留下的吻痕,被天使吻过的人怎么会恶心?
她摇头。
包露嗤笑一声:“大城市的果然不一样,是真不挑。”
距离高考不过百余天,之后便是陌路,只要不干扰正常的生活和学习,虞北棠都不放在心上,更不想与三观不同者争论高低。
她戴上耳机屏蔽掉包露的声音,低头写题。
数学虞北棠基础薄弱,学起来吃力,她点开手机查银行卡余额,思虑着要不要请个老师,县城家庭教师的费用没有北川多,单请一科的老师可以负担得起,明天先问问能不能找到这附近的家庭教师。
写完卷子,她爬上床拉好布帘,在独立的小空间里拿出日记本,翻到林庭樾那一页,笔尖顿在白纸上许久没走,留下一块黑墨。
林庭樾记得送她一束花的承诺,也在她差点摔倒后放慢了脚步,好像也没那么冷淡不近人情。
真正冷漠阴暗的人是她。
母亲、表哥,任何一个过去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现在做的事都批评或鄙夷。
还要继续吗?
黑色墨点不断扩大,持笔的人却迟迟未动。
没林庭樾,下一次刘义强出现该怎么办?
夜深人静,外放的聊天声格外洪亮,包露又在和闺蜜煲电话粥。
钱怡:“我妈今天带我表姐去医院确诊了重度抑郁症。”
“啊?”包露震惊难掩,“夏宇姐在大学不开心?”
钱怡重重一叹,“要不是被刘义强骚扰,她的成绩是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现在去了个那样的学校能开心起来吗?”
“看来长得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包露叹气。
“也不是全是因为漂亮,刘义强知道我舅舅和舅妈在外地打工,表姐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才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刘义强从小就欺软怕硬,小学时有一次他抢我钱,被我爸狠狠地打了一顿,之后再没找过我麻烦。”
包露四岁就随包云姗和赵生生活在一起,一直喊赵生为爸爸,口中为她出头的人自然也是赵生。
赵生因为包云姗而喜欢包露,也因不喜欢虞敏而讨厌虞北棠,是否亲生没那么重要。
虞北棠无声冷笑,父亲不管那就靠自己,不管怎么样,她的人生和前程绝不能被刘义强那样的混蛋毁掉。
顿在纸上的笔尖,终是动了:林庭樾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性感的?可爱的?
随后又勾掉。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她。
**
转学这些天,虞北棠渐渐懂了为什么在读高三的包露和闺蜜整夜聊天,一张卷子不写。
博成是所鱼龙混杂的私立高中,成绩两级分化严重,高三(5)班成绩差,不听课不写题的很多。
全校第一出现在这个班,纯属意外。
范康因脸上胎记,在班里时常挨骂被打,林庭樾为此主动转来5班,时刻待在范康身边。
他转班第一天就与那些欺负范康的刺头打架,打到对方跪地求饶,惊动老师家长,全校皆知的程度才了结,此后5班乃至全校没人敢辱骂或殴打范康。
脸上长胎记是范康的不幸,可有林庭樾这样的朋友,又是幸运的。
虞北棠很难不羡慕。
晚上班级没几个人在认真上自习,老师回办公室拿资料的空隙,同学们立刻喧嚣嘈杂起来。
闹声过大,虞北棠一时分心瞥向窗外,玻璃溅满小水珠,下雨了,她打开书包,见夹层里有一把折叠伞,便收回视线安心写题。
放学虞北棠和范康打伞并肩走在路上,虞北棠若无其事地问:“下雨,林庭樾晚上还要去上班?”
“下刀子,他也会去。”范康说。
“这么敬业,”虞北棠躲开水坑,语调平淡,“一小时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一分不给他也会去。”范康叹了声,“小姨整体对林庭樾不错,就是沉迷麻将,亲女儿都顾不上,更别说林庭樾。
以前都是姜黎姐在看店照顾庭樾,像后来梨子姐去外地读大学,看店的任务落到庭樾身上,梨子姐边打工边读书,要赚自己的学费,还要管着庭樾。
他不想梨子姐那么辛苦,也四处找工作,但年纪小又不会讲话,工作时间还只能在晚上,到处碰壁,根本找不到,后来KTV老板季寒哥和周队知道这事,把他招进去,解决了燃眉之急。
季寒哥冒着被罚款的风险,招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时工进来,压根不是缺人,就是想帮他。
这份心思我都能看懂,别说林庭樾了,他只要在风絮县待一天就会去KTV上一天班,薪水不重要。”
“学校给他免除费用,家里又开着超市,不至于姐弟两个都打工吧?”虞北棠问。
“超市那点利润全都被小姨拿去打麻将,”范康又叹:“学校免除书费学费,可还有伙食费、卷子费其他零碎花销。
超市里面棚顶装了一个小阁楼,一米多高,以前庭樾和梨子姐睡在那上面,爬梯子进去后要全程弯腰或爬行,行动学习都不方便,而且长大后姐弟睡一起也有许多不方便,林庭樾就租房搬出去住了,还有换季衣物生活用品,这些都需要钱啊。”
虞北棠小时候跟着虞敏也过过艰难的日子,只是那时她年纪太小记忆不深刻,清晰的记忆里大部分是衣食无忧的,初闻林庭樾那么小就出来打工还有困惑,范康解释完,她才渐渐明了,“原来这样。”
“你在北川长大,不懂也正常,”范康顿了下,眉峰一挑,变了话题,“你好像对庭樾的事很感兴趣,不会......来真的吧?”
虞北棠笑笑,没答。
到岔路口,两人分开各自往家走,虞北棠拐进回家的小巷,收起雨伞放进书包,淋着雨慢悠悠往巷子深处走,快到超市时,她扫了眼身上的湿度,随即加快脚步小跑着打开超市门。
随着门响声,林庭樾抬起头。
玻璃门上雨滴汇成水流模糊了玻璃,像被虚化了,少女站虚化的背景前,校服湿漉,头发软塌,额前还流着水滴,唯有眼睛明亮,清灵灵的。
视线一触,他移开,低头继续看电脑。
“牛奶几块?”少女甜软的嗓音不大,却盖住了货架后麻将机洗牌的哗哗声,清晰无比。
林庭樾在纸上写出价格,举起本子递到虞北棠面前,隔断目光。
虞北棠付过钱,拿着牛奶走到门边,忽地回头,“我忘记带伞,能在这避会儿雨吗?”
林庭樾翻过一张纸,写:随意。
“谢谢。”虞北棠站到不影响顾客进门的位置,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水珠,从口袋里拿出单词本默默背着。
进门前那阵雨大,额头的水滴擦干还流。
一包纸巾从收银台飞来,精准地落到虞北棠展开的单词本上。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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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纸巾,抬眸,一米之隔的少年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没对视,也没理她,仿佛纸巾是天上掉下来的。
虞北棠抽出一张纸巾,茶香扑鼻,展开还有小熊图案,她弯了下嘴角,擦干额头水滴再次道谢。
十分钟后,林庭樾收起电脑,拿过身后的雨伞,走到虞北棠身边,手机屏幕亮在她眼前,备忘录写着:【关门了】
“哦。”虞北棠合上单词本,慢腾腾推开门,迈出一步,站在雨罩下回头说,“我家在前面,你可以带我一程吗?”
林庭樾拉上卷帘门,没答复。
虞北棠忐忑地等待着,见他直起腰,还没回答,主动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抱着书包跑进雨里。
“砰!”
黑色伞头顶散开,遮住即将落入皮肤的雨滴,林庭樾站在她身边。
虞北棠处变不惊,甜甜一笑,“谢谢。”
雨夜人少,巷子里空荡无人,只有雨滴落入伞顶的滴答声,“嗒、嗒、嗒......”
伞下空间有限,两人挤在一起,手臂难免会触碰到一起,林庭樾却将两人间的距离拿捏得很准,手臂始终与虞北棠保持一拳宽度,礼貌又疏离。
“打车去上班?”虞北棠绞尽脑汁找话题。
林庭樾没答,撑着伞,走路专注。
这些琐碎没营养的话题,林庭樾大概率都不会答。
这场雨不能白淋。
默默走回去,她不甘心。
“草,这他妈的逼雨什么时候停?”
粗鲁的骂声像道惊雷徒然响起,刘义强在附近。
刹那间,虞北棠停止一切想法,只剩下跑的念头,抬腿正欲跑,目光落下瞥见了林庭樾的运动鞋,恐惧一瞬散退,深夜总能滋长邪念,她改了主意,拉起林庭樾的手,慌忙躲进两栋楼中间的狭小过道。
事发突然,林庭樾没握住伞,雨伞掉落地面溅起水花。
雨淅沥沥地下着,他们侧身面对面挤在仅能容纳一人的小路里,头发肩膀都淋湿了,胸前却是暖热的,他们上身贴在一起,手还拉着。
林庭樾搞不清楚情况,又发不出声音,只眼神寻问。
虞北棠竖起食指,比出“嘘”的手势。
刘义强的声音越来越小,并没有朝他们这条路走来。
虞北棠心知肚明,却仍神情慌张地探头向外张望,她低林庭樾一头,头顶正对他下巴,偏头张望时发丝能蹭到他肌肤。
该躲开,她没有。
女孩发丝乌亮柔顺,剐蹭肌肤像羽毛在轻痒,躁意涌起,林庭樾抬手摁住虞北棠头顶,禁止她探头摆动,想发作问到底怎么了。
她突然伸手捂住他唇,贴过来的肌肤细腻冰凉,像小时候吃过的果冻,又比果冻多了层酥麻感。
林庭樾触电般移开。
虞北棠低头看了眼掌心,无辜又清透的眼睛望着他,“对不起,我刚才听见刘义强的声音一时慌了。”
竟因为刘义强。
林庭樾摇头,指了下地面的雨伞,示意他要出去。
“哦,好的。”虞北棠答应得痛快,目光却瞄着脚下的路,林庭樾想出去只能向左边走,他抬腿,她也抬腿,相同的方向,相同的步伐,不出意外地撞到一起。
虞北棠抬头,“你先走。”
距离太近,女孩温热的吐息萦绕鼻尖,干净如水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林庭樾不自然地偏头别开视线,抬手向前,示意她先走。
细雨纷飞,毛毛雨滴落到少年发红的耳朵上。
距离近,虞北棠看得清清楚楚。
凌晨,她在日记上写:这场雨值得。
8. 第八章
周末包露外婆过生日,赵生一家去乡下为老人庆生,虞北棠没去,睡醒家里只剩她一人。
平日赵生忙着工作,虞北棠和他见面次数不多,包云姗喜欢打麻将也时常不在家,但日常饮食会为她提前准备好,平时讲话聊天语气客气,算得上合格的继母,包露不喜欢她却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最小的弟弟几乎没有交集。
生活在这家里谈不上开心,倒也过得去。
平平淡淡生活到高考,是她来风絮县前最大的心愿,如今除了刘义强,其他的都还算是之前期待的样子。
上午写完的试卷,虞北棠给范康打电话,问他哪里能找到数学家庭教师。
小县城大学生少,范康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帮忙出去打听,为方便沟通,他先问价格,:“你打算给多少钱?”
虞北棠不了解当地的价格,她试探地说:“五百一节课可以吗?”
“多少?”范康的惊讶声穿透手机听筒。
在北川高中家庭教师价格非常昂贵,虞北棠拿不准范康的意思,踟蹰几秒,“少的话可以再谈。”
范康:“不少,绝对不少,那个.......我可以给你补吗?”
虞北棠:“......”
范康哈哈大笑:“开玩笑的,等我消息吧。”
挂断电话,虞北棠点开手机相册,这些天相册里只多了一张照片,是楼下超市的送水电话,这个号码可以知道假期林庭樾有没有在超市收银。
她在纸上记下号码,忐忑地拨过去,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没有声音。
送水热线,正常人接通不可能不讲话,沉默那么久电话那端必然是林庭樾。
望着饮水机上还有满满一桶水,虞北棠慌忙地挂断通话。
外面晴天,礼物也送了,暂时没有更好的理由去找林庭樾,她索性抛在脑后不想,展平一张新卷子,低头书写。
“咚!咚!咚!”
敲门声一阵连着一阵。
虞北棠放下笔走去门边,“谁呀?”
没有回应。
敲门又不讲话,是林庭樾?
可林庭樾那样冷淡的人,没重要的事不会来找她。
虞北棠趴在猫眼上向外看,视线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小孩恶作剧?
她没再管,转身回卧室,刚坐下,又一阵敲门声。
不露脸,不说话,反复敲门。
虞北棠徒生不详,房间没开空调,却好似有凉气飕飕往外冒。
敲门声愈加响亮,戴上耳机也盖不住。
做题思路被打断,虞北棠捏着笔沉思,敲门肯定要站在门前,猫眼看不见人只能是对方怕躲了起来。
为什么要躲?
显然是怕她见了不开门。
谁会怕她看见?
刘义强。
那股没散掉的冷气像要吹进骨子里。
她脱掉拖鞋,轻轻走到门边,贴在猫眼又看了眼,没有声响,门外的人也没来得及闪躲,刘义强和两个跟班站在楼梯扶手边抽烟,另外一个跟班在门前敲。
他们怎么敢找到家里来?
虞北棠倒吸一口凉气,倚靠墙边逼自己冷静,防盗门非专业人员很难打开,只要她不开门,刘义强他们敲断手也进不来。
敲门声太大,扰得对门的奶奶出来说:“他家没人,你们敲什么?吵死了。”
“老不死的,该你屁事?”刘义强的小跟班大声骂,“再出来逼叨叨多管闲事,房子给你点了。”
老太太儿一个人独居,惹不起这些小流氓,吓得麻利地关上房门。
小跟班继续敲门。
虞北棠捂住耳朵,无论他们怎么用力敲门都不回应,敲门声渐渐弱了,但没有离开的脚步声,人没走。
刘义强不走,就像门口放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炸了。
她紧绷的神经无法松懈。
上小学时虞北棠遇到过一次类似的事。
当时虞敏店里生意火爆,没时间接虞北棠放学,学校离家不远,她每天都是自己走路回家,因为长得漂亮,被一个有变.态癖好的男人盯上,放学路上尾随她到家门口,几天蹲点确定家里没大人,伪装成物业来敲门,她打开一条门缝,犹豫时,男人一把握住门把手往拉。
虞北棠反应灵敏,加上门缝很小,她及时关上门锁住,将人挡在外面,那人不死心,站外面疯狂敲门,吓得她躲在柜子里虞敏打电话。
虞敏得知后气得发疯,带着店里员工风风火火赶回来将变.态堵个正着,众人围着一顿打,又报了警,那天虞敏抱着虞北棠道歉安抚许久,第二天请了阿姨每天接送虞北棠,还搬了家。
时隔多年,虞北棠仍然记得当时母亲慌张愧疚的样子和她怀里的温度,也正是那温度驱散了她的恐惧。
情景重现,她握着手机不知要打给谁。
世上再不会有人,为了她不顾自身安危去疯狂殴打变.态。
鼻尖酸涩,虞北棠仰头,不让眼里的水汽流下来。
别怕,总会有办法的。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
静了片刻,门缝突然涌进大量烟雾,呛的虞北棠直咳嗽。
刘义强听见咳嗽声,在外喊:“你最好乖乖开门,不然老子有都是办法弄你。”
虞北棠捂着口鼻,跑去客厅打开所有窗户,吸着窗外的空气,拿手机拨出最近一通电话,接通那边还是没声音,她报出家里地址和纯净水牌子,又补充家里一滴水也没了麻烦快点。
收银、送水是林庭樾的工作,他一定会来。
超市到她家,以林庭樾的步伐五分钟足够,门缝涌进来的烟雾越来越浓,虞北棠躲去卧室窗边呼吸,握着手机默默等待,没一会儿,林庭樾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转而拐进楼道。
很快刘义强惊讶的声音传入,“你来干嘛?”
闻声,虞北棠捂着口鼻,跑去打开门,“进来吧。”
门前火盆里燃烧着秸秆,浓烟滚滚,林庭樾进不去,他放下水桶,瞥了眼刘义强。
刘义强避开他视线咳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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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抬腿踢脚身边的黄毛,“弄灭。”
黄毛在楼梯上拿下一桶水,哗啦浇在还燃烧的秸秆。
火灭了,林庭樾踢走火盆,手拎水桶,踏进室内,他送水习惯性敞开门,方便离开,也防止产生误会。
房门敞着,刘义强他们挤在门口向里望,都不敢进来。
林庭樾站在满满一桶水的饮水机前,看了虞北棠一眼。
房间开着窗还有烟,熏得虞北棠眼睛辣疼,眼泪直流,她抹点泪,开口正要讲话。
林庭樾右手指尖顶住左掌心,比停的手势,水桶放在一旁,公事公办地比划出水费。
虞北棠递过去钱,手机打字:【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林庭樾:【我不是救世主】
说的没有错,他们相识短短数日,朋友都算不上,那两次接触也不足以让林庭樾心动为她做什么,他没理由一次次帮她给自己找麻烦。
虞北棠反驳不出,强颜欢笑,【还是谢谢】
林庭樾:【你锁上门别开,我会把他们带走】
虞北棠握着手机点点头,随林庭樾走到门边,等着锁门。
三次了,刘义强打算就此问个明白,他堵住门,语气不善:“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庭樾放下水桶,扭正棒球帽檐,挽起一截衣袖,冷瞥眼门外几人。
刘义强看到林庭樾小臂上几道疤,想起那是林庭樾刚转来上学时,他带人向林庭樾要钱,林庭樾拿不出,气头上他让人把林庭樾被摁在地上,拿小刀划他胳膊,并威胁不拿钱下次还划。
一个没有爹妈又不会说话的哑巴,奈何不了他们,果然林庭樾手臂都流血了,也没有家长找过来,后来他下手越来越狠,林庭樾手臂的疤也越来越多。
直到林庭樾拿尖刀扎进他腿里,十倍地还了回来,刘义强永远忘不了林庭樾当时想与他同归于尽的眼神,比扎进腿上刀更骇人,那之后他便与林庭樾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又关系到一起,刘义强也头疼犯怵,放低强硬的语气说:“我打不过你这不要命的野狗,也不动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女的一来我就看上了,你要是也看上了吱一声。
是你的女人,哥们以后离她点就是,不是你的,别再多管闲事。”
林庭樾抬手往楼递方向指了下,示意刘义强下楼说。
刘义强急切地渴望得到一个结果,见林庭樾不说,压下去的火腾一下又上来,腿横在门边堵住路,“你俩到底啥关系给句痛快话?”
小城人言可畏。
以林庭樾的个性,和他们的交情,必然不会说谎承认他们是恋人。
而刘义强知道她和林庭樾没关系后,会更加肆无忌惮,现在都敢堵到家门口来,以后不敢设想。
想安宁,必须抓住眼前的机会。
虞北棠没犹豫,一个箭步冲到林庭樾身前,在众人还沉浸在对峙的状态没出来时,麻利地展开双臂环上林庭樾腰紧紧抱住,亲昵的在他胸膛蹭了蹭,仰起头,乖纯深情地望着,“宝宝,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9. 第九章
少女的体温比刚刚踢走的火盆还烫,仿佛轰然一下来到炎夏,水汽抽干,血液沸腾。
陌生,难耐。
没有人敢这样靠近他。
林庭樾面沉如水,握住腰间的手臂要往下扯,指间还没等发力,面前那双清透缱绻的眼睛就红了。
他手指徒然发不上力,嗓子发干,半晌,抬头扫一眼围观的人,目光锋利凶狠,在说:滚。
刘义强装不懂,还扒着脖子往里看。
突然,门带着劲狠的风飞扑而来,差点夹到他鼻子。
“砰!”
林庭樾甩手关上了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明显了。
刘义强一挥手,骂骂咧咧地带着几个跟班走了。
脚步声消失。
虞北棠手从林庭樾腰间滑掉,转身脊背靠上墙壁,没了力气。
林庭樾站在原地望着她。
这些天送他礼物,帮他卖花,打电话要他送水,一次又一次,不过都是这点用意。
他目光愈发冷沉,好似要把她冰封在墙面动不得。
虞北棠松掉的神经又一紧,掌心撑着墙站直身,“对不——”
话说一半,一只大掌压过来摁在锁骨上,压着她重新靠回墙上。
林庭樾冷厉的眸快将人心脏剜出来,虞北棠心虚不敢看,直到陌生的手机屏幕亮在她眼前:【最后一次】
虞北棠心知刚刚的事过分了,却不敢点头答应。
刘义强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刚刚举动不一定能骗过去。
她道歉:“我不开门,刘义强就往门缝里放烟,我一时害怕给你打了电话,对不起。”
林庭樾删掉屏幕上的字换了一行:【与我有关吗?】
没关。
可她在这人生地不熟,又能怎么办?
前几天她获得的那点得意和幻想,随着林庭樾这句话散了。
少女清炯炯的眼睛泛起层雾气,但没聚成珠,她咬唇忍住了,“你能......帮我吗?”
【我不是救世主】林庭樾回得干脆。
“我可以……”虞北棠顿住。
课业上林庭樾不需要帮助,生活上她初来乍到帮不了,还能做什么?
思来想去,她找到最简单合理,也是他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钱。”
林庭樾怔然几秒,扯唇讥嘲,眸光阴沉得骇人。
空气像结了层薄薄的冰,隔在他们中间,冻住了时间。
无声中,他骤然弯腰,视线齐平,气息逼近。
林庭樾的侵略气息太强,虞北棠下意识向后,脊背重重地贴到墙面,五指攥在一起,心跳错乱,偏头想躲开,林庭樾却勾着她下颌转了回来,好在没继续向前,只给她手机上的字:【再有下次,别想毕业】
人走了,虞北棠还贴在墙上没动,许久才滑坐到地面。
林庭樾的警告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可怕得骇人。
刘义强都不好糊弄,更何况林庭樾?
现在的烦恼只是在校外,如果惹怒林庭樾,校内也不得安宁,她又能坚持多久?
虞北棠抱着双腿,头埋在膝上,肩膀由轻到重地颤动,没有一点声音。
之后几天,她没按时下楼‘偶遇’,也没再寻找机会。
林庭樾依旧沉默,不容人靠近,待她和普通同学一样冷淡。
放学范康向虞北棠展示新买的耳机,“这是那次卖花赚的钱买的,音质超好,真要谢谢你。”
虞北棠笑笑,没什么回应。
“你怎么忧心忡忡的?”范康收了耳机,“不会因为林庭樾吧?他对谁都那样。”
“除了林庭樾和刘义强爸爸,刘义强还怕谁?”虞北棠问。
“刘义强小时候怕他爸,现在还打过他爸呢,他这个人欺软怕硬,要说怕的人也不少,市里那些有实力的大哥,他哪个都怕,但那些人只是学校里流传的传说,没人见过也不认识。”手机震动,范康低头看了眼屏幕,扭头对虞北棠说,“庭樾有事忙不开,喊我去看一会儿店,先走了拜拜。”
“拜拜。”虞北棠独自走到校门口走,隔着呜呜泱泱的人群,一眼瞥见刘义强和那三个跟班站在校外的路边抽烟,从她上次冒险抱住林庭樾到现在,刘义强已经有些天没出现了,今晚不知为何又来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余出来的书包背带,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指尖充血泛红,脚步逐渐放慢,在路边的一棵树旁停下环视过往的学生,人流如巨浪却没一个是她熟悉的老师或同学。
十分钟后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她看向校门口,刘义强那伙人还在那,正往校园里探头,出去必然会被堵住,虞北棠靠着树干,边默背单词边等待他们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无数次张望后,校门外终于空了,她不敢马上出去,又等了会儿走到校门。
刘义强走了,校门也锁上了,她去门卫说好半天客气话,看门大爷才打开门。
学校到赵生家十分钟路程,虞北棠一路狂跑到巷子口只用了五分钟,脚刚踏进巷子,就听见熟悉的嗓音,“学校没有,家也没有,人去哪了?”
“只要她今晚回家,咱在这就能等到,反正这时间林庭樾上班去了。”
“没上班也没事,强哥已经找人问了,那女的根本不是林庭樾女朋友,没啥关系。”
虞北棠踏进巷口的脚退回来,拐去其他路,身上没带身份证,她无处可去,在街上游荡片刻,进了家生意火爆的烧烤店,这种店通常闭店晚。
店里喝酒聊天的人声鼎沸,她独坐一桌,点了些食物,戴上耳机翻出卷子写,来往总有目光停在她身上。
几个小时没回家,手机安安静静,无一人打电话问过,凌晨一点她收卷子再次回到巷子口,巷子寂静无声,也没有游荡的身影,刘义强终于走了。
虞北棠跑回家,爬上床毫无睡意,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虞敏留下遗物,小巧精致的海棠花项链上仿佛还有母亲的温度。
以前虞敏花重金接了家店,过去经营才发现被朋友骗了,店里生意惨淡,每天亏损,她郁闷了两天重振旗鼓,花钱做活动搞营销到处宣传,全力推销招牌菜,没多久店里有了固定消费人群,营业额由负转正,慢慢盈利。
在母亲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字,没路也要硬走出一条。
这样担心受怕,东躲西藏严重影响虞北棠的复习计划,干扰正常生活,不管怎样,要解决掉刘义强这个麻烦。
再自私一次吧,就一次。
虞北棠拿出日记本,林庭樾的名字下面用红色的笔划出一条醒目的重点线,随后写写划划又添了一项手语。
现在全班乃至全校,只有范康一个人会手语能和林庭樾畅通无阻地沟通,如果她学会手语,可以解决一部分沟通上的问题。
虞北棠买书网络搜教程,睡前自学,很快掌握了基本的手指语和手势语,为了更顺畅地沟通,她网上找了位聋哑人朋友视频聊天。
学手语是漫长的过程,她没时间专研得太通透,只要求学到能够日常沟通的程度。
她每晚睡前学手语,早晨再次捏准时间下楼偶遇林庭樾,向之前一样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早上好。”
林庭樾不理,她也不在乎,只是每天准时出现。
高三单休,空闲时间少又经常连续熬夜,虞北棠白天犯困,课间趴在桌上打盹休息,刚闭上眼就听钱怡问范康:“林庭樾这几天怎么没来?”
范康:“不知道。”
“你像跟屁虫一样会不知道他在哪?”钱怡抢下范康手里的书,“快点,别浪费我时间。”
范康好脾气地笑着:“我真不知道,你又不是没他电话,自己打电话问呗。”
“他没在超市,也没来学校,去哪了?”钱怡穷追不舍。
范康:“亲姐姐,我们又不是连体婴,林庭樾不接电话,联系不上人,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谁你姐啊?”包露白范康一眼,抬手推推钱怡,“别问了,看见他脸上那东西就恶心,等放学我们去超市问林庭樾小姨。”
钱怡哼了声,扭身随包露出去。
虞北棠的困意渐渐散了,坐直身回头,林庭樾桌面空空,不知去了哪,她也有两天没和林庭樾‘偶遇’上了。
放学路上她问范康,“林庭樾最近有事?”
范康对谁都是有问必答的好脾气,只是答什么全看他心情,虞北棠不带一眼歧视,他也愿意讲真话,“生病了。”
林庭樾看着身体素质不错,怎么突然生病?
虞北棠讲出困惑。
范康重叹,“频繁通宵,铁人也熬不住,免疫力下降就爱生病,不用担心,普通的感冒发烧,等体温降下来他就来学校了。”
虞北棠:“通宵学习?”
范康:“工作。”
在KTV通宵工作?林庭樾还在别处打工?
虞北棠克制住过于隐私的疑问,保持了该有的边界感,只问了林庭樾的身体情况,“他高烧多少度?”
范康:“昨晚39度3,今天没回我消息,还不知道呢。”
虞北棠:“在医院?”
范康像听到笑话似的咧咧嘴,“这点小病去什么医院?吃点退烧药,捂上被子发汗睡一觉就好了,实在不行去诊所打一针,我从小到大感冒发烧都是这么治的。”
虞北棠:“以前我妈都是带我去医院化验,再开药打针。”
范康故作老成道:“男人没那么娇气。”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范康接起讲了几句,焦急挂断,“我奶晕倒,我要赶去诊所看看情况。”
虞北棠:“有事打电话。”
范康:“好。”
又剩一个人,虞北棠心不在焉地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林庭樾身边走得近的人只有范康,今晚范奶奶生病,范康没有三头六臂,无法全部照顾到,大概率不会去看望林庭樾。
范康不去,会有其他人去吗?
超市那个小姨每天都在麻将桌上,收银经常靠其他人,赚钱都顾不上,哪里会去照顾生病的亲戚。
如果她去,林庭樾会不会消些气,对她别再那么冷?
虞北棠迈向家的步伐转到对面楼里走去,上到三楼向外望了眼,自家卧室黑着没亮灯,包露还没回来,这才安心敲响林庭樾家门。
“咚咚咚……”
连续敲了十几下无人开门。
虞北棠没有林庭樾的个人手机号,不知他是否在家,怕一直敲门扰民,正要离开门开了。
少年站在门内,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短裤,发丝乖顺地贴着额头,手扶着门框,眼神迷蒙,脸烫红不正常。
“你还好吧?”
他不应答。
虞北棠进门,在林庭樾额头上探了下,烫得吓人,她关上门说:“很烫,你没吃药?”
林庭樾三两步走到床边,一头栽倒。
不答话,也没撵她出去,估计烧迷糊了。
虞北棠没再浪费口舌,摸黑去窗边上拉着窗帘。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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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樾房间的窗帘太薄,包露时常在窗边偷看,虞北棠没敢打开大灯,只按亮床头小夜灯,借着微光,翻看床头柜上到药箱。
几片铝箔的药片和水杯单独放在最靠近床的位置,看样子他白天吃过药。
用过药怎么还这么烧?
虞北棠拿起体温计递到林庭樾手边,“自己夹一下。”
林庭樾掀起眼皮,接过体温计夹住。
生病的野狗全然没了平日的冷拽,温顺的有那么点可爱。
虞北棠笑笑,拿起那板退烧药看服用说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药过保质期一年多,范康和林庭樾竟都没发现,再看药箱里其他药,多半都过期,这些药吃下去,不仅感冒好不了,还可以能引起其他问题。
她整理过期药,身后递过来支体温计,接过一看39度5,该马上去医院,可林庭樾倒床不起,她扶不动,去医院有困难,还是先吃药。
虞北棠出去买了新的退烧药,按照说明书拿出相应剂量,端起热水壶往杯里倒水,杯壁冰凉,壶里的水早凉了。
这人怎么活得这么糙?
她重新接水烧热,晾凉,把药片和水递给林庭樾。
林庭樾看也没看接过药一把灌入,之后又倒回床上。
虞北棠不知药效如何,没敢马上离开,坐床边环视林庭樾的房间,面积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一柜,东西少得可怜,但地面洁净,桌面无灰,书本摆放整齐,没有烟灰缸,床品没散出汗味,而是和他衣服一样的皂香。
好像也算特别糙,只是不在意自己。
他除了小姨没有其他亲人?怎么病成这样都没人过来?
虞北棠胡乱想着竟生出些困意,头往旁一歪,靠着墙壁睡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戳自己胳膊,她困烦地打了一巴掌,“走开。”
不适感没了,又深深睡去,熟睡中身体直往后仰,头没咣当砸床上,而贴住一块热热的枕头,她靠住大睡,舒服没一会儿,又感觉有人用指尖戳自己,她咕哝:“到底能不能让人睡?”
虞北棠烦躁地翻身,额头顶到硬邦邦的东西才睁眼眯开一条缝,这一下猛然清醒了。
热乎乎的枕头是林庭樾掌心,额头碰到的是他胸膛,她赶忙坐起身,手不自然地摸摸后颈,“你……退烧没?”
林庭樾敲敲墙壁和床上硬木板,提示虞北棠托住她后脑的原因。
虞北棠:“我没误会你,是太困了。”
病着的林庭樾没了那么锋利的目光,他指指虞北棠放在床上的手机。
虞北棠解开锁,屏幕显示出多条包云姗的未接电话,原来林庭樾是喊她起来接电话,她回拨电话扯谎解释没按时回家的原因。
摁断电话,她拿起桌面的体温计给林庭樾,“测一下,现在多少度?”
林庭樾不动。
病稍微好点,人就不乖了。
虞北棠抓着他手腕把胳膊抬起,“要我帮你夹?”
林庭樾侧身躲开,拿过体温计夹住。
虞北棠拿起新买的药,说:“原来的药过期,我已经处理了,新买的退烧药一次一片,一天最多服用四次,这是治疗喉咙痛的消炎药,一天三次......”
交代完药的事,林庭樾体温计也量好,37度4,虞北棠心落地,“药我分好类放在桌上了,后半夜再烧起来,你直接拿起吃就行。”
她站起身,背上书包,“我回家了,拜拜。”
林庭樾下床跟上虞北棠,一前一后走到门边,虞北棠回头说:“回去睡吧。” 林庭樾拿起墙上挂着的外套穿身上,手指门外。
“这么近不用送,”虞北棠迈到门外,抬手要关门,林庭樾伸脚挡住门,随即也迈到门外。
说不听,虞北棠转身下楼往家走,穿过两栋楼中间的小路,另一栋的楼道亮起幽暗的光,空气弥漫着陈年积久的霉味。
虞北棠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林庭樾跟在后一级台阶,高大颀长的影子在地面托住了她的,一起在陈旧发黑的水泥台阶上重合,有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穿堂风过,清爽的柠檬香覆盖了霉味,虞北棠突然顿步回头,速度过快,林庭樾没停下来,额头撞倒他的胸膛,眼前的外套不知洗过多少遍,已微微褪色,旧却干净,更大量的柠檬香涌入鼻腔。
橘色小灯在楼道里散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虞北棠仰头精准地钳住林庭樾的眸光,像要透过躯体望进他灵魂。
没有语言,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看他,时间不长,两秒她便收回,扭身向前,脚刚踏出去,沉默的少年在后面扯了下她衣服。
虞北棠回眸,开口前,先看见林庭樾被夜风吹的发白的耳朵泛起微红,她若无其事地问:“有事?”
林庭樾没带手机,只能抬起手臂,四指握拳,拇指点两下,是谢谢的手语。
“不用谢,你也帮过我,”谢谢的手语简单,不用学也见过,虞北棠趁机说出想法,“那天在送水的事,咱俩两清了。”
林庭樾颔首同意。
病中林庭樾凶冷的疏离感减弱,虞北棠勇气大增,借着身在高位台阶,视线与林庭樾平齐的优势,骤然凑前,“以后我们算朋友了?”
少年微红的耳朵颜色更重,脚下后退,仅是一瞬,眸中恢复不容靠近的凶,林庭樾摇头。
他没有随便交友的习惯,更不会轻易交异性朋友。
病着的野狗凶起来也是虚张声势,虞北棠唇角微扬,清炯炯的眸子里满是得意,“哦,那就只能是女朋友了。”
10、第十章
闹铃响起,林庭樾睁开沉重的眼皮,喉咙和胸腔像被团火烧着,呼吸都痛。
过度消耗身体,加上过期药拖延了病情,导致这次感冒很重。
他撑着床单坐起身,刚坐稳,胸腔颤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停止,力气也耗干,他后仰靠上床头,拿过体温计夹在腋下。
等待期间,他点开手机,扫眼app里堆积了几天的消息。
ktv领班:【怎么样好点没?哪天可以过来?】
班主任:【感冒怎么样?模拟考在即,吃药不行就去输液,时间不等人】
表姐:【财务审批模块我写完了,你感冒好点没?不行去诊所】
【我妈说晚上过去带你去打针,没去你就喊范康】
功课要做,工作也要做。
林庭樾没有时间生病,他双手打字一一回复:【好多了,今天去上课/今晚去上班】
又一阵咳,他把手机扔一边,拿出体温计39度,昨晚下降的体温又烧回来,余光一瞥,床头柜上铺着纯白的纸,上面分类整理好每顿该吃药,一旁药箱里的药品也摆放规整。
与范康的大咧随性不同,女孩子天生细腻。
昨晚他烧得头脑昏沉,意识模糊,根本无法仔细思考,敲门的人就算是个歹徒也会放进来。
意外的,虞北棠成了第一个进房间的异性。
林庭樾不抵触排斥异性,不愿深交,单纯是怕麻烦,他像没有出口的循环,每天都在压榨时间,挤不出空闲哄人或陪聊,索性关门拒客。
小姑娘坐着睡觉身体直往后倒的画面历历在目,想来她昨晚在这呆了很久。
他抓起纸上的药放嘴里灌了口水,杯中水不热不凉,温度适宜,壶中水是几天前烧的,早凉了,杯中温水该是虞北棠新烧的热水。
喉咙的痛感也得到缓解,林庭樾忍不住又喝了口。
再又一阵咳嗽中,门锁响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盖过林庭樾的咳嗽。
范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奶昨晚晕倒,从诊所折腾到医院,忙了半宿没赶过来,你还好吧?”
“喂!”
“林庭樾?”
“我草,不会挂了吧?”
范康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在林庭樾额前贴了下,渐露笑容,“没那么热了,看来我找的药挺好使。”他拿起虞北棠新买的药左右瞧了瞧,“这是我那天找出来的?”
林庭樾:“......”
“我买了粥和包子,你起来吃点。”范康手里的餐盒放桌上,见药箱里摆放规整的药开启福尔摩斯心,“谁整理的药?昨晚有人来过?”
林庭樾没答。
范康啧了声,“有情况啊,让我猜猜。”
学校喜欢林庭樾的女生不知他家在哪,校外的不敢随意来敲门,知道林庭樾家在哪,又有胆量来,还知道林庭樾生病的只有一个,“虞北棠?”
林庭樾抢下范康手里的药放在一旁。
范康忽然哈哈大笑,“被我猜中了啊。”
林庭樾端起桌面的粥一勺一勺舀着,毫无食欲,为体能勉强往下咽。
范康也没吃早饭,拿起个包子三两口下肚,“昨天放学我告诉虞北棠你生病的。”
林庭樾放下粥,扫眼范康,目光在说:闲的?
“对了,北棠拜托我帮忙找个数学家教,我没找到,你有认识的人不?”
林庭樾摇头。
“干脆你教她算了。”
林庭樾拒绝。
“北棠甜美漂亮,乖巧有礼貌,会照顾人,多好一姑娘,又那么喜欢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范康少有的教训起林庭樾,“感情需要平衡的,没有人会永远单方面喜欢你,不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来照顾他,半真半假的说要做他女朋友,是因为喜欢吗?
林庭樾暗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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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赵生打电话叫水,来送水的人是范康,赵生和范康闲聊问起林庭樾。
范康笑道:“您家是超市的vip,给vip用户送水当然要来个能讲话,能陪叔聊天的人。”
赵生因这句vip笑不拢嘴,硬塞给范康两根油条。
范康是好脾气的笑面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不带主观敌意,都能被他哄开心,虞北棠在旁也笑了。
人走后,包露撇撇嘴,问包云姗:“范康他妈是因为他脸上那恶心的胎记才走的吧?”
“范康妈妈是范老四外出打工骗回来的姑娘,怀孕前都没过来范家,孩子快生了才过来,一看家那么穷,孩子又有缺陷,人肯定走啊。”包云姗边吃饭边答。
赵生家没有安静饮食的习惯,饭间闲聊是常事,东家长西家短,这些天虞北棠跟着听了不少街坊邻里的八卦,聊到范康,她随口问:“林庭樾父母呢?”
包云姗:“去世了。”
“意外还是生病?”
“他爸在外地打工时走的,听说跳楼了,他妈——”包云姗欲言又止。
“别说这个,怪吓人的。”包露突然提高声贝。
赵生也开口:“反正就是都死了,快吃饭吧。”
虞北棠心不在焉地喝着豆浆。
来风絮县这些天,她听了许多林庭樾的事,关乎他父母的少之又少,主动问起也没得到答案。
吓人?
去世时被众人瞧见了?
去学校之前,她翻开记录林庭樾信息的本子,在父母一栏划掉丢弃的选项,脑中一遍遍回想简陋的出租房和生病的林庭樾。
父母早亡,一个人住在廉价出租屋,生病也没人去看望照顾,换谁都会孤独,孤独就会有渴望。
林庭樾像只刺猬,满身刺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持续不断一定可以摸到刺猬柔软的肚皮。
虞北棠写下新的感受与计划后去学校。
早自习,后排空了几天的座位终于有人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提前买好的牛奶,撕下一张纸写:【今天还要继续吃药】纸张裹着牛奶瓶一起放林庭樾桌上。
纸条裹在瓶身上,手一松会自然掉下,垂落桌上的正是写着字的那一面,林庭樾一下不碰,也能看见纸上的字,只要看见就够了。
课间,林庭樾将牛奶和纸条原方不动地还回来。
虞北棠没所谓地扔掉纸张,拧开牛奶瓶喝了,食物不能浪费。
中午食堂吃饭,她端着餐盘坐到范康和林庭樾对面,直接说:“中午咳嗽药三片,饭后别忘了吃。”
林庭樾没反应。
“嫂子,我也感冒发烧了。”范康耍贫嘴。
“他的药,你都可以吃。”虞北棠淡然。
“谢谢嫂子。”
话落,闷头吃饭的人端起餐盘去了餐盘回收处。
范康端着餐盘追过去,同时对虞北棠竖起拇指,口型说:嫂子加油。
冷脸吓不到她就躲。
虞北棠笑笑,低头继续吃饭,没一会儿,手机来了条陌生短信,【别以为照顾我一次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没回,直接复制号码搜索。
林庭樾网名叫cx330,头像是纯黑的黑空亮着一颗星。
喜欢天文?
林庭樾身上的每一点都能引起虞北棠的新奇,像一门新的学科。
她点了好友申请,晚上放学申请也没通过,路上范康发来一位好友名片,“这是张老师,退休前是市一中最优秀的数学教室,现在回县里养老,除了自家孩子不教学生的,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张老师才同意帮你补习,怎么感谢我呀?”
“周末出去吃饭?或者你想要什么,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虞北棠说。
“逗你的,我这学渣怎么可能认识市一中的老师,张老师是庭樾以前的老师,也是庭樾请出来的。”
虞北棠喜出望外,“周末请你们一起吃饭。”
“别、别、别。”范康忙打断虞北棠,“他不让我说这他以前的老师,我是怕他白天冷脸让你受伤才出卖朋友的。”
虞北棠再次向范康道谢后,问起林庭樾感冒的情况。
范康:“低烧了,不用担心。”
“感冒通常要一周多,提醒他多休息。”
“已经上班去了,劝不动。”
“他——”虞北棠稍顿,“很缺钱?”
范康:“我们这种没人管的小孩哪个不缺钱?只不过我比他好点,我爸会定期给我打生活费,林庭樾全要靠自己。”
告别范康,虞北棠心事重重地回家,走到巷子口听见声狗叫,转头一旁站着头摇尾巴的黄狗。
前几天,她在路上看见两伙流浪狗打架,其中一只狗腿受伤,趴在路边一动不动,虞北棠去买了消毒术和食物想帮忙消毒,可稍靠近那狗就拼命咬,无法靠前,她便剥开香肠扔了过去。
第二天放学,又遇见那条狗,她还是买了香肠给它,谁知第三天、第四天那狗又来了。
虞北棠剥开香肠包装,试着朝前走一步,狗没叫,又走一步,慢慢蹲在野狗面前,看着它吃东西,喃喃自语:“白天没吃饱?你的主人为什么不要你?”
回应她的是路边车辆飞驰而过的呼啸声。
半晌,虞北棠叹了口气,“我妈妈一个人去了天堂,也不要我了。”她轻轻摸摸了黄狗,“我走了,拜拜。”
她起身向巷子里拐,那狗也跟着往里走,一直走到赵生家楼门口。
虞北棠走上二楼往下望,那狗还在楼门口站着,她现在寄人篱下无法收养它,无奈上楼。
整天在外抢地盘,抢食物的野狗,凶狠野蛮,稍不小心就会被咬,但只要持续对它好,它就会慢慢放下防备接受跟随。
野狗也这样,林庭樾好像也是,她只是照顾一下他的病,他就帮忙找了家庭教师。
上次她只有个持续靠近会发现不同的模糊概念,这只狗给了新启发,让这模糊的概念越来越清晰。
人生病时最脆弱,也最需要关心。
这个时候,她应该出现,哪怕只是见一面。
虞北棠回家换掉校服,打车去林庭樾上班的ktv,从前台到包间一路走过去,都没看见林庭樾。
服务生打开唱歌系统,简单介绍几句,转身要走,她喊住问:“你们这有饭吗?”
“有的。”服务生抽出茶几上的菜单递给她。
虞北棠不饿,看一圈没点出来,最后要了杯果汁,又问:“林庭樾负责几楼?”
服务生皱了下眉,似乎不知道林庭樾是谁。
小时工可能和全职同事不熟,虞北棠补充:“他不会说话,每天只深夜来。”
服务生紧皱的眉头打开,“那个哑巴呀,他只负责送酒水餐食,不接待客人。”
虞北棠了然。
没多久,敲门声响起,林庭樾推着餐车进来,虞北棠开着房间里最亮的灯,目光第一时间交汇在一起。
林庭樾胸前挂着无法讲话的提示牌,目光一触即离,端起装着果汁的餐盘放茶几上,果汁旁放着张电子打印的纸条:【餐已上齐,祝您用餐愉快】随后转身走开,如若不认识。
虞北棠没开口,更没追出去,也如不认识一般,她喝了口果汁,从包里翻出卷子,戴上耳机写起。
凌晨一点半,她收了卷子下楼结算。
前台工作人员:“您的账已经结过了。”
虞北棠惊诧:“谁付的?”
“林庭樾,”前台问,“你们是同学?”
虞北棠点头,“嗯。”
她走出大厅,站门边没离开。
1点5分,林庭樾换了便装从侧门出来,四目相对,虞北棠没讲话,背着包安静跟他身后,拐进ktv旁的小路,林庭樾突然转身。
两栋楼中间的狭小过道只有微暗的幽光。
林庭樾单手撑着墙面堵住路,冷森森的眸光由上到下睨着虞北棠,意思十分明显:两清了,离我远点。
虞北棠不恐不怒,仰头直视他眼睛,嗓音洪亮,“那你给我结账干嘛?”
林庭樾别开视线,没答。
“凶什么凶?”虞北棠小声嘀咕,“以为就你会凶?”
林庭樾:“......”
低烧乏力,喉咙还痛着,林庭樾没时间与她周旋,收回手臂转身离开,身后渐渐安静,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走了?停在原地?
他回头,隔着不远的距离对上一双俏皮得意的眼睛。
虞北棠勾唇,小跑着追过去,“你回头看什么?不放心我?”
林庭樾没应答。
虞北棠继续说:“范康说你低烧着还来上班,我不放心。”
林庭樾捂唇咳了声,一日三次咳嗽药他按时吃了,可还是咳,早晨咳到凌晨。
虞北棠从包里拿出瓶止咳药,“你试试这个,止咳效果很好,我以前咳嗽一吃就好。”
林庭樾顿步,双眉紧拧,刀刃般锋利地眸看她,手机打下一行字:【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嘛,”虞北棠可怜巴巴,“我不敢自己回家。”
那怎么敢自己来?
说过两清了,还敢来找他,小姑娘真是本领越来越大。
林庭樾阔步向前,走到宽敞的停车处,跨上摩托,双腿支地,拧动油门,轰鸣声响起。
虞北棠见人要走,小跑变快跑,“等等我。”
轰鸣声“嗖”一下使出小巷。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混蛋,祝你孤老终生。”虞北棠望着空荡荡的巷子,气喘吁吁地诅骂。
她来时满心算计,没细想回去的问题,深夜一个人站在无人的小路里确实害怕,想给表哥陈西平打电话,又担心陈西平问起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只能握着手机,壮胆子往外跑。
跑着跑着,身后传来摩托车引擎声,她回头,漆黑的小巷亮起,少年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车停在她身边,林庭樾递过来个新头盔。
虞北棠接过没马上戴,清凌凌的圆眼望着他,“你去......买头盔了?”
凌晨已经买不到头盔,林庭樾回员工宿舍取了之前新买的头盔。
见他默认,虞北棠耷拉的嘴角慢慢扬起弧度,目光落林庭樾头上,“就买一个?”她把头盔递过去,“还是你带吧。”
林庭樾不接,低头打字:【你到底走不走?】
“不戴算了。”虞北棠扣紧头盔,跨坐上摩托,双手握着后尾架,“走吧。”
回家的路偏远而僻静,路面空旷无车,摩托车引擎像新年的爆竹,每过一处留下一串,噼里啪啦在夜里响起。
空旷、自由。
虞北棠一时兴起,展开手臂,对着空旷的夜叫了声,“啊!”挤压在胸膛的阴霾浊气一扫而空。
路不远,转弯就要到家,她忽然不舍这深夜极速,喊道:“慢一点。”
车速没慢反快。
知道林庭樾整蛊,她一手握着后尾架,另一手在背后捶他一拳,口中的话没等喊出来车速又快了。
“咚!”
虞北棠头盔磕到林庭樾背上,惊恐下,她松开后尾架,双臂紧紧环住林庭樾腰,安静了。
月圆夜静,野风呼啸。
少年迎着风,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渐渐放慢车速。
11、第十一章
翌日早晨,虞北棠提前下楼买好包子豆浆,躲在楼道里等着,时间一到,踏出门和林庭樾‘偶遇’
见到人,她将早餐递过去,用老掉牙的借口,“谢谢你昨晚载我回来。”
林庭樾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顿步瞥她一眼,没接,继续朝前走。
虞北棠思忖两秒,小跑着追上去,拉住林庭樾书包,滑开拉锁,早餐放进去,再滑上拉锁。
林庭樾略微垂眸冷冷地看她一眼。
虞北棠没闪躲,也没讲话,挺直脖子与他对视,直白赤裸地摆明我想干什么你不清楚吗?
清晨的空气透着丝丝凉意,浮动在身边,像一层薄冰墙围住他们,墙内没有声音却硝烟弥漫。
因为林庭樾无法讲话的特殊性,周围邻居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来往路人经过他们身边纷纷投去好奇的眼神,还有八卦的上来问情况。
林庭樾只得缴枪投向,移开视线,不再管书包里的早餐,迈步向前走。
虞北棠跟在后面轻扯了下嘴角。
她就知道林庭樾是不会在大街上和女生推搡拉扯,直接塞进书包是最好的办法。
后半段路,虞北棠没再去打扰,默默地跟在林庭樾身后走进班级。
时间尚早,班主任还没来,班级里抄作业的,聊天的,闹哄哄乱成一片。
虞北棠拿出单词本,默写英语单词。
“你买早饭没?我快饿死了。”范康的声音清晰从后桌传来。
林庭樾打开包往外拿书本,无意中带出虞北棠买的早餐,范康一把抢来,打开包子袋闻了闻,“肉包子?专门给我买的?”
林庭樾一把夺回,放进桌膛。
范康眼珠骨碌转了一圈,拉长尾音,怪音怪调道:“看来是小爷我自作多情了,说吧,又是哪个追求者送的?”他手摸下巴,故作玄虚,“连你不吃肉都不知道,一定是新手,首先排除钱怡。”
新手?
范康缓缓抬眸,目光落到虞北棠身上,心直口快地张开嘴要问,一大块面包塞进来,嘴里塞满满的,不留一点空隙,简直致死的量,范康呜呜着说不出话,捏着面包拿出来,咳了两声,活动下巴,“你想噎死我?”
林庭樾没理。
范康忽然笑了,手肘撞林庭樾,贱兮兮说:“心虚啦?”
林庭樾扬头往范康座位的方向指了下,又把整袋面包塞范康手里,眼神说:滚蛋。
范康嘿嘿地笑两声,指指他手里的牛奶,“这个也给我。”
林庭樾:“......”
范康吃着面包,喝着牛奶,美滋滋地回到座位,给林庭樾发消息:【放心,兄弟嘴很严的】转头就给虞北棠发:【他不吃肉,下次再买肉包子直接给我】
虞北棠盯着范康的消息,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第一次送早餐就踩到人雷点上,真该死。
她给范康回了谢,第二天麻利地换成三明治和牛奶。
林庭樾不吃虞北棠买的早饭,也不许范康吃,又没还回去。
范康百思不得其解,午休时问:“心动了?”
林庭樾拧眉,双手展平,掌心向下,再翻转为向上:什么?
“虞北棠!”范康加重语调。
林庭樾懂了,回范康个神经病的眼神。
“没心动你干嘛不吃她买的早餐,还不许我吃?”范康叨叨不绝,“北棠意思已经很明显,心动就抓紧在一起,别毕业后留遗憾。”
林庭樾不理了。
“唉!”范康长叹一声,“我长这么大,女孩手都没摸过一下,有这么个大美女追,你还不珍惜,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林庭樾还不理。
范康给他一拳,“沉默个鬼啊?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庭樾压根没想过什么心动不心动的问题,校园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的,他在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拇指和食指相捏,拇指弹动食指尖......
在说:“少向女生借小说看。”
范康也在长椅上坐下,打量林庭樾一眼,“你长得帅,成绩好,虞北棠喜欢你,想追你也正常吧?”
林庭樾面容严肃地抬起双臂,手指灵活地比划:“北川那么大,她会没见过长得好,成绩也好的男生?”
风絮只是个偏远小县,北川不一样,那里才貌双全又多金的人很多。
范康顿卡顿片刻,磕磕巴巴说:“可能......北棠就喜欢你这款。”
林庭樾冷笑,同时换了一种说法,“你觉得我们的生活像什么?”
范康想想,叹口气,“沼泽吧。”
潮湿,泥泞,看不见希望。
林庭樾抬手一指飞过树梢的鸟,“它落在沼泽里会窒息而亡。”
范康终于沉默。
林庭樾又抬手:“两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在一起,我也没想过谈恋爱,更没时间谈,不要再提这个。”
范康后仰靠着座椅围栏,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不服气道:“全世界就一个地球,哪来的两个世界?难道我们不是地球人?”
林庭樾没接话,也接不出。
他们都清楚同样的天空,同样的语言,甚至同样的空气,可又那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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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虞北棠在围着布帘的小床里,对着空气练了一阵手语,经过这些天的高强度练习,她已经能够用手语做最基本的交流。
练好手语,她趴在床上点开手电筒,打开日记,翻到林庭樾那页,写写划划笔尖顿住。
照顾林庭樾生病后,他好像没那么冷了,但也没有什么明显表现。
她轻叹一口气,合上本子,思虑着睡了。
隔天放学范康抱怨林庭樾感冒好没几天就又开始忙,饭都没吃。
“超市最近客流很大?”虞北棠压制下冒出来的新念头。
“超市还那样,是项目上最近要上线。”
“林庭樾还有份工作?”虞北棠惊诧。
“梨子姐读大学后教我和林庭樾写代码,我学不会,林庭樾一点就通,很快掌握,后来梨子姐和同学做项目都会拉上庭樾一起,薪水比做小时工多些。
上次梨子姐说,这个项目结束就不给庭樾安排工作了,要他安心复习。”
虞北棠半天没讲出话,许久才开口:“他——”
“缺钱。”范康抢先答了虞北棠的疑问,一个高中生同时打好几份工,还会有时间复习?这种困惑不止虞北棠有,其他想了解林庭樾的女生也来问过,“林庭樾基础扎实,脑子转得快,效率也高,在学校的时间足够复习。”
范康走后,虞北棠跑进幽暗小巷,超市灯牌格外亮,像盏照明前路的灯,她寻着那光走到超市旁,站在暗处隔着一段距离,望向明亮的玻璃窗。
少年黑色棒球帽下戴着白色耳机,双眸目视电脑屏幕,指尖落在键盘上敲着,心无旁鸳,与流出的嘈杂麻将声,格格不入。
午晚饭都没吃,一定很饿吧。
虞北棠压制下去的念头又冒出来,却没有柳暗花明后的喜悦,像吃了颗酸糖,笑不出来。
她转身回家,一路慢腾腾上楼,似要把那酸糖的涩都丢在路上,进到家门去厨房做了份蛋炒饭。
小时候虞北棠时常一个人在家,饿了就啃面包,虞敏觉得面包没营养教她做蛋炒饭,后来家里请了阿姨,一日三餐准时做好,虞北棠没再进过厨房,这么多年也只会一道蛋炒饭。
虞北棠装好炒饭,算准时间去了林庭樾上班的ktv,像上次一样开包间点小吃。
等待期间,她躲进门后。
林庭樾推着食物车进来,弯腰将车上的小吃一盘盘端到桌上,虞北棠悄悄从门后走出来,站在林庭樾身后,翘起脚尖,猛一下蒙住他眼睛,嗓音故做出粗犷,“猜猜我是谁?”
女孩身上独特的清甜味,林庭樾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拿开蒙在眼睛上的手,凶狠回头,却在闪烁的光下对上一双弯如月牙的眼睛。
“没想到吧?”虞北棠唇角弧度勾得很大,灿烂又明朗,很甜。
林庭樾淡淡收回眼,弯腰拿下食物摆好,没愤怒也没惊喜,冷淡得像不认识。
虞北棠预料到他会是这反应,早提前准备好措辞,张口扯谎,“林庭樾,今天我生日。”
人还是没回应。
虞北棠收了笑,颓丧地坐进沙发,“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能说吗?”
食物摆好,林庭樾站直身体,手在口袋里摸索一圈没找到手机,终于掀起眼皮看过去,抬手指向她,又食指伸出,拇和中指相捏,向一侧挥动张开......手语讲:“你又想做什么?”
“想你陪我过生日,”虞北棠声音很小,可怜兮兮的,“我知道你事多忙碌,这几天才忍着没来找你,可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她打开保温饭盒,眼巴巴望着林庭樾,“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吃顿饭?我做了蛋炒饭,特意从家里带过来,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时间。”
林庭樾面无表情,比看剧的观众还冷静,手臂抬起一下一下地讲:“是忍着不来,还是不需要了?”
虞北棠怔住。
高三时间太紧,最近几天刘义强没出现,她一时松懈,时间更多用在复习上,对林庭樾没之前那么上心,也就三两天而已。
什么都瞒不过林庭樾的眼睛,她像被剥光衣服似的,脊背泛起一层层凉意,但艺考成绩优异的虞北棠面不改色,未露任何破绽,依旧是情不得志的小委屈,“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我的想法?”
林庭樾不再多言,三两步走到门边。
虞北棠追过去堵住门,对视一刹,清透的眼睛乏起水雾,“你就这么讨厌我?”
林庭樾没答也没动。
两人站在门边,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望着彼此,一个不言,一个不动。
灯光变幻,忽明忽暗。
明时,他们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暗时,各自隐匿,各怀心思。
林庭樾无法用语言表达想法,却用这双凶冷的眼睛吓走过许多人,可面前的这个女孩心如明镜,就是不怕,一次比一次嚣张,像把包裹着彩色棉花糖的利箭,贪恋必会穿其喉咙。
“知道就离我远点。”他推开人走了。
虞北棠靠在墙上,关上门,抹干眼睛,收了情绪。
人来了,钱也花了不能浪费,她摁开亮一点的灯,坐回沙发,扣上保温饭盒的盖子,从包里拿出卷子展平,边插着果盘上的水果吃,边写题。
不知不觉屏幕提示包房的时间快到了。
她收起卷子,瞥了眼桌上的保温饭盒,今晚没任何收获白跑一趟,林庭樾这难啃的骨头,真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也没什么,林庭樾若是其他那样好接触的男生,刘义强也不会怕他,这次不行就下一次。
虞北棠背上书包走到门边,门开一瞬,和外面站着的高瘦身影撞个正着。
-你站门外干嘛?
虞北棠迟疑一瞬,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快速恢复楚楚可怜的眸光,望着林庭樾什么都不说。
林庭樾也不解释。
走廊人来人往,歌声嘈杂,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隔着半人宽的距离目光纠缠,像乱了的毛线团,说不清原由,理不出头绪。
良久,虞北棠移开眼,语气透着不开心,“我回去了。”迈步走了两步,手腕被拉住扯回包间。
林庭樾踢上门,拉着虞北棠绕过茶几,按进沙发,松开手把蛋糕放在桌面,解开带子,插.上蜡烛点然,推到她面前。
莹莹火光,照亮包间。
粉色的草莓生日蛋糕上插.着18两根蜡烛。
虞北棠真正的18岁生日在虞敏丧期,没心思庆祝自动略过,未曾想,过了这么多天以这样一种方式补回来。
拙劣的谎言,虚假的生日,讲不出祝福的林庭樾,一切都和开心扯不上关系,她却迟迟不愿不吹灭眼的烛光。
蜡烛燃烧,烛光摇曳,铺在雪白奶油上的草莓鲜红明亮,像少年人的心脏,鲜艳热烈。
虞北棠演技失灵,盯着蜡烛久久没动,林庭樾抬手手指了下,她才恋恋不舍地吹灭,“谢谢。”
林庭樾再无他话,端起茶几上的保温饭盒,打开盖子吃她做的蛋炒饭。
虞北棠手握塑料刀,刀尖轻划奶油,视线偷偷瞥向一旁。
林庭樾沉默地吃着蛋炒饭,一如往常地疏离。
如果他可以讲话还会这样冷淡吗?声音又会是怎样的?
虞北棠切开蛋糕,放在林庭樾面前一块,拿起叉子心不在焉地挖蛋糕上的奶油吃。
她小时候挑食,吃生日蛋糕只吃奶油,融化时舌尖仿佛开了朵花,身心愉悦,她喜欢那种感觉,虞敏宠着不管,久而久之养成坏习惯,到现在还是只喜欢那层奶油。
但这一次开出的是橙花,苦涩从口腔蔓延到心脏。
她对林庭樾讲过太多谎话,某一天会遭报应的。
奶油的味道越来越不对,虞北棠放下叉子,不吃了。
林庭樾手肘撑着膝盖,掌心里端着饭盒,炒饭下去一多半,专注又安静。
虞北棠想到林庭樾坐在收银台写代码,也是这样专注安静,好像在任何嘈杂环境,他都能隔绝在纷扰之外,专心做自己的事。
目光被钳住,她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垂头拿叉子戳奶油上的草莓,突然,虞北棠指尖剜了块奶油,趁林庭樾不注意抹在他脸颊,长长一条像条猫的胡须。
林庭樾眼里闪过丝惊诧,没人敢对他这样,不等他发作,脸上又多了一道“白色胡须”
虞北棠看着自己的杰作,咯咯大笑,“你好像猫。”
林庭樾:“......”
见人表情不对,虞北棠啧了声,感叹道:“还是要发怒的猫,”她天不怕地不怕地拿起手机拍下照片,朝着林庭樾得意地晃了晃,颇有威胁意味,“不要惹我啊,不然我把照片发到群里给同学们欣赏一下。”
林庭樾放下蛋炒饭,手语提示她:“删掉。”
虞北棠手机举过头顶,“你笑一下我就删。”
林庭樾:“............”
这姑娘胆子大到离谱,林庭樾不想跳进她设的圈套,抬手去抢,虞北棠眼疾手快地把手机藏在身后,振振有词,“笑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要用暴力?”
林庭樾不废话,扭身去她身后继续往下抢。
虞北棠不知不觉后靠到极限,身体和沙发间没有一点能挤压的空隙,无处可躲。
林庭樾在这时猛一下倾过来,掌心伸向虞北棠背后握住她手腕。
“别碰我手机。”虞北棠挣扎着不给他。
林庭樾手臂持续向后,用力去抓她手里的手机。
“不能删掉。”后面没地方躲,虞北棠左右散躲,似条鱼动来动去。
沙发上徒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专注争抢的两人。
林庭樾寻声低头,气息向下,一层又一层的热息喷在虞北棠颈间,似连续不断的热浪,激起一片潮热的红。
那片红过于醒目,他如梦初醒,意识到他们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中间仅隔着薄薄的衣料像在拥抱。
同一时间,虞北棠能感受到少年胸膛里的跳动,咚咚咚像击鼓,震的她也怦怦乱跳。
视线相撞的一刹,他们弹簧似的分开。
林庭樾坐回原位,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往嘴里灌,到嘴边发现杯子里没有水,放下杯子拿蛋糕,盘子里空空又放下,最终端起蛋炒饭闷头吃。
虞北棠把手机放在一旁不管了,掌心无意识地压着脖颈那片热热的地方,眼睛呆呆地望向画面暂停的电视屏幕前方。
紫白两色的灯光幽暗地笼罩着沙发,他们相坐两边,中间隔出一人宽的距离,不算近却能听见彼此的鼻息,细微轻盈,像两条绳子从不同方向飘来,在中间交汇系了个结,末端连接少年人疯狂的心跳。
12、第十二章
林庭樾匆忙吃光蛋炒饭,扣好保温饭盒,指了下门外,示意要出去上班。
虞北棠没细看很轻地点了下头。
屏幕定格,音乐也停了,房间静静的。
桌上缺口的草莓蛋糕,燃烧到一半的数字蜡烛,好似徒然升起的地牢,困住留下来的人。
准备要走的虞北棠喊来工作人员重新续费,解锁后电视画面变动,音乐徐徐响起,可她还坐在那,像被封印在这虚假的谎言里,怦乱的心跳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良久,她切下块蛋糕,挖起奶油放在舌尖,奶油融化又变成橙花的苦涩,那种会在舌尖开出甜腻白花的奶油,再吃不到了,也不配。
如果有轮回,此刻就该下地狱。
她再无食欲,放下蛋糕,长长地叹口气。
下地狱还是升天堂,该做的事都要做。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虞北棠,没人能毁掉你的未来。
凌晨一点半,到了林庭樾下班时间,她收思绪装书包,准时开门出去。
后半夜ktv人不多,走廊杂音不浓。
虞北棠走出拐角,忽闻一声暴呵,“老板呢?别他妈弄个哑巴在这糊弄我。”
哑巴?
预感如洪流直逼过来,顷刻间,她迈起腿快步跑过去。
林庭樾站在包间门口,正对一位纹着花臂的彪形大汉站讲手语。
花臂男看不懂,“说什么他妈玩意?讲人话。”
虞北棠多日的手语学习有了成果,看懂林庭樾在说:请您稍等,我喊经理过来。
她跑过去停在林庭樾身边,气也没缓一口先上前翻译:“他说请您等一下,他去喊经理过来。”
“经理是什么东西?”纹着花臂的男人满身酒气,语气狂傲,“我要见老板。”
林庭樾手拇和食指在颏下作出捋胡须的动作,又拍拍右侧腰带......在讲:老板不在县里。
虞北棠如实翻译,又客气问花臂男发生了什么?
“酒水里有头发,老板故意弄个哑巴来糊弄人,拿谁当傻子呢?”花臂男吹胡子瞪眼地怒吼,瞄到虞北棠年纪不大,长得漂亮,语气才稍缓了缓,“你是在这上班的,还是他什么人?”
餐车上放着半杯白酒,酒里确实有根头发,但是红色的长发。
染过的头发长期泡在酒里会褪色,杯中这根颜色鲜红刚染没多久,大概是花臂男的同伴喝酒玩乐时掉进去的,而花臂男喝多了,故意酒后滋事。
这样简单的结论,林庭樾那么聪明必然知道,只是不能讲话无法争辩,所以有意地站到门口,等路过或听见的同事过来解围。
虞北棠担心处理不当害林庭樾丢工作或挨骂,没当众说出事情真相,只说:“请您稍等一分钟,我去前面喊下经理过来。”
花臂男抬腿挡住路,“我不见经理,老板不在,就你来解决。”
林庭樾一把扯过虞北棠拉到身后挡住,这事与她无关,更无需她来解决。
“护这么紧,女朋友啊?”花臂男笑得鄙夷,“哑巴还能有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娱乐场所形形色色的人林庭樾见多了,早形成机械性的职业习惯,赔礼道歉也不觉委屈,他根本不把这等琐事放心上,可虞北棠不一样,她不是这里的员工,不拿老板一分薪水,也没必须要受无辜受骚扰或委屈。
他今晚忘记带手机,失去平日的沟通方式,花臂男又不怀好意盯着虞北棠,无奈下,林庭樾握紧拳头,试图将花臂男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小臂一挥,手腕握过来一片柔软。
虞北棠从林庭樾身后探出头,对花臂男说:“您想我怎么解决?”
这花臂男什么来头无人所知,若真得罪了,失业倒霉的是林庭樾,她不想事情变成那样,尽可能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花臂男端起浸泡着发丝酒杯晃了晃,“喝掉。”
林庭樾的手在背后用力挣脱虞北棠掌心。
虞北棠全部力气集中在掌心,不给林庭樾出拳的机会。
暗中争执不出结果,林庭樾另一手指了下花臂男的酒杯,又指向自己,示意他来喝那杯带头发的酒。
花臂男高举酒杯不让林庭樾碰到,“我就要她喝。”
虞北棠没有立刻应答。
上次她帮林庭樾买退烧药,守在身边照顾,他就放下了对她那次的公然利用的愤怒。
林庭樾这人裹在厚厚的冰雕里,清醒冰冷又孤独,送早餐、制造偶遇这类的事,无法真正打动他,最多混个脸熟,想真正被接纳需要切实的好。
眼下,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要喝下这杯酒,林庭樾对她的态度一定会有所改变。
在喝一杯带头发的酒和获得林庭樾好感两件事中,虞北棠果断选了后者,但没有马上顺从。
她往旁走一步,侧身给花臂男看后背的书包,提示对方她还是学生,同时扯谎年龄,“未成年人不允许喝酒,我以水带酒,您看可以吗?”
“不行,就这杯酒。”花臂男才不管她是不是学生。
话落,包间里走出位红发美女拉扯花臂男胳膊,“行了,别为难小孩,快进来喝酒。”又对林庭樾和虞北棠说,“你们走吧。”
林庭樾拉着虞北棠要走,花臂男蹿出一步挡在他们面前,“不喝别想走。”
醉鬼难缠,虞北棠扭回身,不再那样好脾气地笑了,“这根头发明显是您朋友的,如果您非要我喝才能结束的话,请重新倒一杯。”
花臂男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红发女人没有,她知道那头发根本不是酒里倒出来的,也想快点结束争论,顺势拿过个新杯子,倒进去少量啤酒,递给虞北棠,同时对他们眨了下眼,暗示配合。
林庭樾迈步抢酒,虞北棠侧身一挡,快他一步拿到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杯口朝下,表明全部喝完。
花臂男没想到小姑娘如此爽快,一时身心舒畅,态度转变,咋咋呼呼想要和虞北棠交个朋友,红发女人一把将他拽进包间关上门,结束这场无理取闹。
已过下班时间,林庭樾送回推车,换下工作服,与虞北棠一起下楼,走出ktv大厅,他朝马路对面指了下。
娱乐场所周边店铺关门晚,路对面亮着一家小超市,窗户全开着,窗前摆着一把长椅。
他们走过去,虞北棠在长椅上坐下,林庭樾拐进超市,没一会儿拿着两瓶插.着吸管的冰汽水出来,一瓶递到虞北棠面前。
丝丝凉气冒出瓶口,淡淡荔枝味散到空中,是玻璃瓶的老式荔枝汽水,瓶身泛起细小的水珠,虞北棠接过时掌也沁了一层清凉,她弯起眉眼,“谢谢。”
林庭樾在虞北棠身边坐下,一手握着汽水,另一手伸出拇指,弯曲两下:谢谢。
虞北棠摇头甜甜一笑,表示没什么。
未到夏季,窗前没有萦绕不散的蚊虫,只有舒适的晚风徐徐吹过。
他们在晚风中,沉默地喝着汽水。
过会儿,林庭樾放下汽水瓶,抬双臂问:“还好吗?”
虞北棠吸着甜凉的冰汽水,大放厥词,“小半杯酒不至于醉。”
林庭樾五指举于额际,做“敬礼”手势,再下放,伸出小指,胸部点几下:对不起。
虽几次想阻止,但仍牵连了虞北棠,还是在她生日这晚。
虞北棠猜对了。
林庭樾果真怕有人对他好。
想要的得到了。
她不露欢喜,平静说:“你帮我过生日,我帮你解围,我们又两清了。”
林庭樾左手虚握,虎口向上,右手小指置于左拳内,向下抽出,再掌心向上,双手在胸前上下煽动:生日快乐!
生日假的,能出现在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这无声的祝福像千万只蚂蚁啃食着虞北棠,隐隐作痛,她自然地笑着,“生日已经过去了,不过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林庭樾低头含住吸管,不说话了。
虞北棠光明正大地看过去,他总是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挡住眉眼,不给人窥探的机会,却挡不住流畅优越的轮廓线条,一看便知很帅,甚至还增了几分神秘。
林庭樾的帅,与寻常意义的帅哥不同。
他没有染烫过头发,衣服鞋子款式也普通简单,没有一丝刻意人为的痕迹,周身透着股神秘的生野劲,像河流中湍急的漩涡,岸上的人明知危险也想一跃而下探个究竟。
那握着汽水瓶的手劲瘦修长,隐藏在肌肤下青色脉络,好似平原中的条条长河奔流不息。
它可以打出漂亮的手语,却无法真正代替语言。
今晚的事正常人可以当场对峙原因,或马上喊经理来解决,但林庭樾只能把寻事的人引到门边,被动地等待有人经过,没人经过就要一直忍受顾客的无理取闹。
ktv雇佣这样一个员工,也是麻烦的,难怪范康说林庭樾在这上班不仅仅是为工资。
如果林庭樾可以讲话,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虞北棠又想到那个问题。
声音。
林庭樾会有什么样的声线?雪松般清冷,还是鸟鸣般清脆?
他为什么突然不能讲话了?
目光被钳住,虞北棠停掉发散地思维,若无其事地低头,踢了下脚边石子,明知故问,“你打工是在攒大学的费用?”
得到肯定,她又问:“想去北川大学读计算机?”
林庭樾再次颔首肯定。
虞北棠弯唇,“我也要回北川读大学的。”
林庭樾的许多事被范康传给了虞北棠,同样虞北棠的事,范康也会滔滔不绝地传回来,不仅说过她会回北川读大学,还讲过她要学表演做演员。
明星离林庭樾生活太远了,像触不可及的梦,他没再应答,也不知如何答。
“林庭樾,”虞北棠举起手中荔枝汽水,唇角浅浅弯着,“祝我们都能梦想成真。”
还有一句前提,她没讲——顺利地离开这。
只有离开泥泞如沼泽的风絮县,少年梦才能开出花。
她想离开,也祝林庭樾早日脱离。
少女的眼睛一望到底,清澈下没藏着急切地功利,也没有欺骗,是真挚地祝福。
林庭樾举起汽水瓶。
两个泛着水汽的玻璃瓶,在凌晨的晚风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荔枝的清甜。
林庭樾没好奇寻问虞北棠为什么能看得懂手语,她自发引出话题,“你猜我为什么学手语?”清透见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纯净真挚,像在问吃了什么饭一样平常。
林庭樾松开咬住的吸管,望向灯光绚丽的ktv,眼不对心,想的与ktv毫无关系。
送礼物,帮忙卖花,生病主动来照顾......她的小心思,已经无需费心猜测。
他心如明镜。
恰巧,她也是。
虞北棠盯着林庭樾,自然地接过自己的问题,“因为你。”
他们相邻而坐,林庭樾即便不转头看,余光也能瞥见她,虞北棠心知自己长得偏甜,笑起来更显稚嫩清纯,她适当地勾扯唇角,语气真诚,“两个人的事,我不想要其他人来翻译传递。”
两个人。
暧昧又含蓄,既表达她想传递的信息,又符合十八岁少女的心思。
白炽灯闪着明亮的光,放大了少年喉结反复滚动,反复喝水的微动作。
虞北棠见好就收,不再深说。
少半杯啤酒不多,但对于没饮过酒的人来说,还是有些上头,“我们回去吧。”
林庭樾抬手拦在她身前,手机屏幕显示:【等会儿】
虞北棠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林庭樾单独相处的机会,忍着不适,一口应下,“好。”
不知林庭樾要等什么,她便慢悠悠地喝着汽水。
凌晨1点50分,ktv出来一行人。
花臂男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梯,和朋友们挥手道别后,搂着红发女人往一旁的停车场走,相谈甚欢的两人都没看见超市窗前坐的人。
他们走过。
林庭樾拎起脚边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跟上去,抽出木棍,照着花臂男手臂那张牙舞爪的纹身狠狠砸过去。
花臂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手臂转身要骂,林庭樾又一棍抽过去,光线暗,花臂男看不清人也没机会还手,四处闪躲,最后抱着头蹲在地上,“哪位祖宗?别打了。”
红发女人站在一旁看得清楚,颤抖着警告:“再打我报警了。”
林庭樾一个眼神看过去,红发女人马上变了腔调,“帅哥,我和他今晚才认识,而且我没欺负你女朋友。”
林庭樾朝远处指了下。
红发女人麻利地跑了,露水情缘,她可不想受牵连。
花臂男明白过来,抬头确定是林庭樾,顿时怒意大增,“草,是你个哑巴。”
林庭樾不是第一次遇见顾客找事,不想节外生枝以往都算了,这次不一样,花臂男针对的并非ktv员工,是表明学生身份的女孩子。
他不会随便动手打架,但动一次足够对方记住。
痛感刺激周身,花臂男酒醒,嘴也不硬了,“对不起......兄弟,我错了。”
林庭樾手里的棍子杵在花臂男肩膀上,另一手拿起刚刚拎过来的啤酒,咬开盖子,对着花臂男的头顶浇下来。
啤酒顺着花臂男头发低落到脸和衣服上,从头到衣服湿个透,头上的酒水停了,下颚又被捏住撬开,灌入剩下的少半瓶酒。
虞北棠喝的,林庭樾全部还了回去。
自愿饮酒与被迫喝酒的滋味不同,花臂男湿着衣服坐在地上直咳。
林庭樾掌心的木棍在花臂男肩上戳了戳,警告:别再有下一次。
花臂男点头如捣蒜。
林庭樾拉过虞北棠衣袖,一同从花臂面男面前走过去。
手腕被松开时,虞北棠回头看眼,花臂男像落汤鸡一样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手臂上张扬的纹身也湿漉漉的没了霸气。
以前的虞北棠看见这么激烈的打斗会怕会躲,现在不仅没怕,还隐隐有些兴奋。
花臂男的来头明显比刘义强大,但林庭樾不怕受伤,不怕被报复,眼睛里没一丁点恐惧。
他想做的事,无论对方是谁都敢出手,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冷静沉着又不要命的狠厉。
这不肯低头,无所无惧的冷寂,进一步验证了她之前对林庭樾判断。
只要他愿意站在她身边,剩下的几个月,无论刘义强,还是张义强、王义强都无法再来打扰。
卑劣的想法如毒液快速蔓延,同时耳边响起的声音鬼魅般追随她,“虞北棠,你会遭报应的......”
渐渐的,两种声音都消失了,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头晕昏沉,无力再算计怎么利用这独处的机会,只剩潜意识里保留的念头——追林庭樾。
到家附近,林庭樾跨下摩托车,准备往回走,虞北棠稳坐在摩托车上不动,他指向不远处的巷口,示意她下车回家。
追林庭樾、追林庭樾......
虞北棠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大脑卡顿半拍,不知道怎么追。
林庭樾看出端倪,抬手指她,“你醉了?”
虞北棠红着脸颊,头也晕乎乎的,却看懂了他的手语,“我没喝酒。”
林庭樾:“......”
他上前握住虞北棠衣袖,指指地面,意思下车他扶她回去。
虞北棠目光呆怔,身体仍稳如泰山,还在思考怎么追林庭樾。
久久没回应,时间又很晚,林庭樾索性不问了,转过身背对虞北棠,拉住她双手向上一提,轻松背起,大步流星往回走。
夜深人静,巷子里只有林庭樾稳健的脚步声。
虞北棠趴在他肩上安安静静很乖,呼出的热息似轻而暖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吹动脖颈上微小的绒毛,发烫发痒。
他不适地活动了下脖子。
这细微的动作,虞北棠看见了,饶有兴致地抬手,指尖在他后颈轻轻戳戳,又滑到耳垂上捏捏,傻笑着,“林庭樾你好软。”
“……”
林庭樾步伐越来越快。
虞北棠找到新的乐子,捏完耳垂,指腹上移描摹他耳朵的轮廓,咕哝道:“林庭樾你耳朵红红的好烫,是熟了吗?”
林庭樾:“…………”
“熟透了应该很甜吧?”
林庭樾没理背上的人,脚下提速想尽快送她回家。
得不到回应,虞北棠决定尝一尝。
她一口咬住,并没用力,齿尖抵着,唇裹着,舌尖前探。
带有荔枝味的气息喷洒过来,柔软与温热一同抵达,阵阵电流涌入少年的神经末梢,酥麻致命。
林庭樾触电般顿住脚步,放下背上的人。
虞北棠没站稳,林庭樾搭了把手扶住后立即收回手,她不愿往前走,气鼓鼓说:“苹果怎么没了?”
解释不了,又丢不下。
林庭樾甚是无奈,站在原地等风吹散了袭进四肢百骸的陌生电流,才发出眼神警告:老实一点。
虞北棠嘟起唇,满眼委屈,“你好凶啊。”
“......”林庭樾彻底没辙,重新背起虞北棠,好在没多远就到了赵生家楼下,进入楼道,虞北棠嚷着要下去,那个困惑她一路的问题终于解开了,追人要表白。
林庭樾靠着墙边放下人,抬手想问怎么了?
虞北棠打了下他手腕,禁止讲手语。
没拿手机,又不让讲手语,林庭樾只能等她说话。
虞北棠偏偏一字不讲,直直地望着他,目光灼灼似野火燎原。
林庭樾不想再陪她搞什么把戏,别开眼要走,手腕被紧紧握住,虞北棠向下一节台阶堵在他身前,仰头,醉蒙蒙的眼睛无比真诚,“林庭樾,我喜欢你。”
她声音很轻,却如沉钟一样重重地撞到林庭樾心上,余音回绕。
“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有感觉,但考试在即只能克制,后来如你所料,确实因为刘义强才靠近你。”
醉着的虞北棠也明白送水那次林庭樾就知道了她的目的,与其东扯西扯,不如坦诚讲出,她手掌向下滑过衣袖,握住林庭樾掌心,“我又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又打不过刘义强,找你是没办法的下下策。”
她提高声音,“林庭樾对不起,”眼睛泛起雾气,凝成水珠流出,“你能原谅我吗?”
酒精吞没理智露出真实,她渴望得到原谅,渴望卸掉肩上的枷锁,渴望做回从前自己。
林庭樾清楚这女孩的眼泪不可信,坦诚也不可信,静了一瞬,该离开的脚步没迈出去,倒抬起双手,指腹贴在她眼下融化掉那颗珠。
虞北棠眼睛本就清亮,裹上一层薄薄的晶莹,更显楚楚可怜,“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她迫切地想要一个结果,急得忘了林庭樾无法讲话,额头贴着他胸膛小猫似的乱蹭,“不说话就是同意。”
女孩的头发柔软顺滑,热度隔着衣服传入又热又痒,林庭樾滚了滚喉结,手掌落到虞北棠肩上向外推,一下两下没推动,低头才瞧见她紧紧抓住了他腰两侧的衣服。
视线对上,虞北棠眼睛弯起,手指尖在他胸膛戳了戳,“做我男朋友要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不可以变心。”
和醉酒的人讲不清。
算了,就当是一场梦吧。
林庭樾落回双手,向后退了步,和虞北棠隔开些距离,食指指向胸膛......在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家。
虞北棠除了追林庭樾这条弦绷得紧,其他全部断开,迷迷糊糊还在深情告白,“我也一辈子只对你好,”她举手发誓:“若再骗你,我出门被车撞死。”
话音一落,唇上有干燥粗粝的掌心覆过来。
虞北棠翘起唇.瓣先前贴了下。
林庭樾猛地收回手,别开眼,耳根绯红。
“这么怕我死,就是也喜欢我。”她唇角大大弯起,“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北川读大学,一起去吃最正宗的铜锅涮肉,一起去爬山看日出......”
未来在她漫无边际地畅想下有了期待,同时林庭樾也意识到,虞北棠比ktv里那些醉酒闹事的顾客难办,不能再放纵。
他落回身体两侧的手再次抬起停在虞北棠肩上,准备用力时,面前的女孩安静不说了。
虞北棠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红彤彤的,仰起头,懵懂又直白的目光,从他胸膛一寸寸上移,扫过白皙下微微凸起的锁骨,喉间平地隆起如小山的喉结,再锁定到唇上。
13-20
第13章
虞北棠在一阵头痛中醒来,迷迷糊糊翻出手机看眼时间上午10点40分,迟到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听见包露的声音想起今天周日,又倒回去。
她按了按太阳穴,头疼稍有缓解,慢慢记起昨晚,最后定格在追林庭樾的事上,但具体怎么追的,有没有追成,怎么回家的全不记得了。
手机里上次添加林庭樾的好友申请一直没通过,没有任何记录,找不到一点能帮助回忆起昨晚醉了以后的事。
借酒表白原本加快速度是个不错的方式,可忘记了,相当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可能因为没做好惹恼林庭樾,导致之前的努力也泡汤。
该死。
她懊恼地拍拍额头。
沮丧只有一瞬,虞北棠很快打起精神,翻开日记本展平,过滤昨晚关于林庭樾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画面一帧帧滑过。
虚假的生日林庭樾却买来蛋糕,也吃光她做的蛋炒饭,扭过来抢手机时,上半身压在她身上,隔着一层衣服,少年胸膛的炙热和跳动那么清晰,还有那瓶冒着丝丝凉气的荔枝汽水
虞北棠的脸颊渐渐发热。
脑子还没醒酒,怎么想到这些去了?
她合上日记本不写了,平躺在床上,冷静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首先要搞清楚,这次表白是起到了正向效果还是反向?
知道结果才能筹划出相应的解决办法,继续往下进行。
虞北棠滑开手机,又给林庭樾发了一次好友申请,等了
会儿没回应,她坐起身拉开床帘望向窗外,林庭樾房间空空,人不在,周末也是他怎么可能在房间睡懒觉,应该在超市看店或写代码。
下午有数学补习课,她暂且把追林庭樾的事抛在脑后,下床,打算洗漱后看会儿书去上课。
包露躺在床上打游戏,见虞北棠下来,“你昨晚喝酒了?”
昨晚林庭樾送她回家,包露看见了?还是在其他地方看见的?
拿不准情况,虞北棠没答。
“一进来路都走不稳,还满身酒味,”包露不屑,“说没喝也没人信。”
虞北棠在包露床边停步,“你想干嘛?”
“告诉爸妈,”话一落包露就接着说,“答应两个条件,我就保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虞北棠道:“什么条件。”
“第一个,你和范康一起喝的酒?”包露好奇。
虞北棠顺势答:“嗯。”
包露得意一笑,“我就知道是他,你——”
知道包露又要说范康的胎记,虞北棠打断她的话,“第二件事。”
包露瞥向衣柜,“把你那个白色裙子送给我。”
原来是好奇她的八卦和想要衣服,虞北棠打开柜门拿出那条裙子,“这个?”
“嗯。”包露两眼放光。
虞北棠扔过去,转身推门去洗漱,再回来,包露和那条白裙都不在了。
包露不喜欢她是显而易见的事,包露的闺蜜们也不喜欢她,但没有做过过分的事,只要不影响复习考试,虞北棠都不在乎,最后几十天,她不想在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张老师家上完课出来,表哥陈西平打来视频,虞北棠戴上耳接通视频往公交车站走。
视频接通,陈西平穿着车店工作装,“补习还顺利么?”
虞北棠:“挺好的。”
陈西平:“怎么问你什么都挺好?”
虞北棠:“就是挺好啊,我干嘛要骗你?”
陈西平高中到大学全靠虞敏资助,毕业后创业也离不开小姨的支持,和虞北棠如同亲兄妹,对她十分了解。
虞北棠自小跟着母亲打工创业,娇惯着长大却不娇气,看似弱不禁风,实际很能抗,有时比男人还有韧劲,逼到绝路都不会随意把伤口扒给人看。
这些日子,陈西平对她的话始终半信半疑,奈何距离太远,无法了解真实情况,只能一次次重复问来猜测,“包云姗一次没为难过你?”
“没有。”这点虞北棠没说假话,包云姗对她还算可以。
“赵生有认真关心你?”陈西平套话。
虞北棠和赵生几乎碰不到面,偶尔碰到也是寥寥几句客套话而已,她口不对心:“他是我亲爸,当然关心我。”
“后转学过去的,没有同学孤立你?”
“就要高考了,谁有时间孤立别人?我们班学习氛围很浓。”
班级学习氛围浓为假,但虞北棠在班里收敛锋芒,尽量降低存在感,的确没被为难或孤立,来风絮县这段日子,除了刘义强那群混蛋严重干扰到她生活,其他人都还好。
见陈西平还要问,她抢先说:“哥,你够了,我都快怀疑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高考在即,你一个人在那边我真不放心,”陈西对着屏幕重重一叹,“不管家里还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大不了这破店不干了。”
没有人比虞北棠更清楚车店对陈西平的重要性,她笑说:“我在这边真挺好,骗你是小狗。”
陈西平笑了,半信半疑地挂断视频。
虞北棠握着手机松口气,陈西平反复询问,她就要反复说谎,打字还好,视频真有些慌。
她点开手机日历查看高考倒计时,日子一天天减少,只要顺利度过最后几十天就可以离开这里。
走到公交站,虞北棠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是和她一起参加艺考培训发女孩,当时关系很好,这段日子各自忙着冲刺文化课联系少了。
她上前打招呼,“温凝你怎么在这?”
“虞北棠?”温凝惊诧,“我家是这的,你呢?”
“我户籍也在风絮县,回来参加高考。”
“天呐,我一直以为你是北川人,”温凝喜出望外,“没想到我们居然是老乡。”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虞北棠很开心。
“你在哪个高中?”
“博成。”
“好巧我也是,我在一班,你呢?”
“五班。”
“五班和我们不在一个楼层,难怪没见过。”温凝挽住虞北棠胳膊,“今天太高兴了,我们吃了饭在回家吧?”
“好。”
温凝尽地主之谊请虞北棠吃了当地特色烤肉,饭后回家路上,虞北棠拿出随身携带的日计划小本,确定今日的复习任务都完成了,才收起本思考起林庭樾。
出租车停在巷口,她下车没有立刻拐进去,习惯性先在路边等会儿,听听巷子里有没有刘义强那伙人的声音,确认安静还不敢进,要等到有人走过来,悄悄跟在路人身后才敢进去,走到赵生家楼下,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她没马上回家,先拐去林庭樾小姨的超市,店里麻将人声沸腾,围观打麻将的人比买东西的顾客还多。
超市区域只有林庭樾和两个在货架前挑选食物的女孩。
林庭樾一如往常,坐在收银台后看书,头戴黑色棒球帽,耳朵里带着白色耳机,耳机线向下延展到卫衣口袋,还是那件黑色卫衣,他没穿过她送的那件衣服。
两个在货架前挑东西的女孩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回头看收银台,许久才拿了盒饼干去结算。
有人过来,林庭樾的视线才从书上移开,扯下耳机,起身拿起老旧的扫码枪对着商品扫了下,收银台上的小音响发出声音:“一件商品共3.5元。”
之前虞北棠过来买东西都有范康在,范康会代替林庭樾起来收钱,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小音响的声音,知道林庭樾原来这样收银。
一个女孩付过钱,另一个女孩在身后偷偷向前推她,付钱女孩躲开,同伴又推了下,无处再躲,女孩手指紧紧握着饼干,终于开口,“能加个好友吗?”
女孩同伴在一旁补充:“方便下次买东西付钱。”
林庭樾放下扫码枪,从口袋里摸出划痕严重的陈旧助听器塞进耳朵。
“助听器?”女孩小声和同伴说,“他是聋哑人?”
“骗你的,刚才他还戴耳机呢。”同伴机灵地发现不对,但用处不大,助听器可以让聋哑人听见声音,但不一定能开口讲话,答不了她们的问题,更解不开疑惑。
女孩不死心还要说。
林庭樾拿下助听器丢在一旁,坐回去看书不理了。
女孩又说了几句一直得不到回应,悻悻走了。
曾经困扰虞北棠的问题终于解开。
助听器不过是林庭樾抵挡陌生人的盾牌,拿出来表明聋哑人身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刚才的话我听没见,听见了也回答不出。
信或不信与他无关,只是一种提醒。
大部分正常人对残疾人都是怜悯心,见他这种情况通常不会再追缠不休,少部分愿意纠缠的,他不理,对方也没办法,反正告诉你了不能讲话,什么回答不了。
超市区域只剩虞北棠和林庭樾两人,虞北棠可以确定林庭樾刚刚收银时看见了她,此刻,拿她为空气,大概率是昨晚的告白起了反作用,导致林庭樾更厌烦她。
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霸王强上弓?
虞北棠抓狂。
她现在过去谈昨晚,会和那两个女孩得到一样的结果,还是先缓一缓,虞北棠在货架上拿起瓶牛奶,正常结过账后推门走了,没和林庭樾多讲一句话,走下楼梯感觉身后有人看自己,回头,玻璃窗内林庭樾低头看书,还是那副样子,并没人看她。
虞北棠颓丧两秒,重新打满气,拨通范康电话。
“喂!”
“你在哪?”
“网吧。”
“怎么没来超市?”
“白天去过,怎么了?”
“我刚刚去买东西,见林庭樾有点不对劲,又冷又凶的 ,昨天还不是这样,他怎么了?“虞北棠试探着问出口。
“我也不知道,早晨来就这样,”林庭樾少有这样情绪明显的时候,范康好奇一天没问出结果,去网吧打上游戏才不想了,这会儿专注在游戏上没所谓地说,“可能是被哪个追求者弄烦了,不用管,林庭樾自我调节能力强,明天就好了。”
追求者,弄烦了。
这两个词像针扎破虞北棠打满的气球,丧气说:“有人追还不好?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谈恋爱?”
“大小姐,你以为我们和你在北川那些同学一样衣食无忧?”范康着急打游戏,“心疼就去哄吧,他喜欢吃冰淇淋,可别说我告诉你的。”
挂断电话,虞北棠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做过什么惹林庭樾生气的举动,想到头疼也没记起来,便回家写了张卷子,超市关店时间,她下楼去巷口买了两支奶油甜筒,站到超市门边等。
林庭樾关灯出来,虞北棠把甜筒递过去,“刚打的甜筒,你尝尝。”
不出意料,林庭樾视她为空气。
虞北棠小跑着跟在林庭樾身边,软声软气地哄着:“很甜的,试试?”
林庭樾步伐飞快。
虞北棠追得气喘吁吁,一时不想哄了,放慢脚步在他身后说:“昨晚如果我有过分举动,我道歉,”她死鸭子嘴犟,“但那些话都是真的。”
林庭樾头没回,脚步也没慢。
虞北棠大步追过来,手臂一展拦住林庭樾,倔强地举起甜筒。
林庭樾绕路要走。
她急了,“不吃就扔了。”气自己,也气他的冷漠,说着就要往一旁的垃圾桶丢,抬起的手腕倏然被握住,林庭樾从她掌心接走甜筒,咬了口。
“你不气了?”虞北棠欣喜若狂。
女孩的笑纯真灿烂,像夏日阳光,明亮耀眼,驱散一切阴霾。
林庭樾本就没和她生气,他拿出手机,单手打字:【上班要迟到,走了】
虞北棠转身弯起唇角,弧度一路都没降下来。
**
范**日,喊虞北棠放学后一起吃饭。
遇见温凝后,虞北棠在学校有了同伴,还认识一些温凝的朋友,而虞北棠在风絮县认识的人不多,少有机会喊温凝一起玩,她借机提了邀请温凝的想法。
范康朋友少,恨不得把邻居家刚满月的婴儿都邀请来,听闻虞北棠的想法一口答应。
温凝也爽快同意。
参加生日宴的人不多,范康定了个小的包间,未曾想,当天突然跑来几个他没邀请的女同学。
同窗三年,又带着礼物,范康不好拒绝,于是六人桌,硬生生挤了十余人。
不用问,范康已猜到女同学来生日宴的原因,林庭樾不爱理人,学内校外想和他有私下接触或闲聊几乎不可能,像这样出来聚餐娱乐,也只有范康的生日宴他会去,这是一次近距离接触林庭樾的好机会。
饭吃一半,有人提议玩游戏。
特殊的日子,只要范康同意,没人会拒绝。
游戏很简单,不要说7或7的倍数,说错的要真心话大冒险。
有人从书包里拿出纸笔给林庭樾,大家口说,他手写,提议这游戏的人是想借此多了解林庭樾,可惜他一次不错。
虞北棠也不错,玩得无聊,她翻出林庭樾手机号码,再次添加为好友。
林庭樾破天荒地通过了。
CX330:【有事?】
海棠无花:【你以后走路能不能看着点?】
CX330:【?】
海棠无花:【非要撞到我心上】
林庭樾:“……”
虞北棠迎上对面带点冷意的无奈目光,轻扯唇角。
众人还在吵闹的玩着游戏,无人发现,桌两边一个冷淡,一个雀跃的目光悄悄纠缠。
虞北棠眼睛清澄干净,但别有用心时,就带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清纯又妩媚,稍不小心就掉进她挖的坑里。
林庭樾锁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光明正大地不回了。
虞北棠垂眸浅笑,同时锁了手机屏幕。
“嘀!”
手机屏幕重新亮起。
陈西平:【衣服收到没?】
虞北棠回:【收到了,谢谢哥】
陈西平:【还缺什么不?】
虞北棠忙着和表哥聊天,游戏玩得不太专注,她索性暂时退出,出去和陈西平视频一次讲清楚。
其他人也暂时停止游戏,各自聊天。
陈知让问温凝,“北棠和谁聊天那么专注?男朋友?”
“可能吧,”温凝回忆起她们一起训练的日子,“我们在北川那会儿,有个男生每晚上在楼下等北棠,有时还送花送美食,北棠不要就是在楼下等,可痴情了,当时是追求者,现在有可能转正了。”
陈知让:“北川家长思想开放,追求者转正也没什么。”
温凝:“是呀,不像我们不许这不许那的。”
一桌人三三两两地聊天,陈知让和温凝声音不大,只有挨着陈知让坐的林庭樾听得清清楚楚。
虞北棠回来,林庭樾的位置是空的,许久,人才坐回来。
游戏继续,有人提议惩罚不专心的虞北棠,她欣然接受,选了真心话。
提问的人有着和陈知让一样的好奇,“是不是给男朋友发消息呢?”
她主动发消息聊天的只有林庭樾,也想借此逗逗他,便答:“还在追。”
众人起哄。
虞北棠信心满满地给林庭樾发:【能追上吗?】
沉默的林庭樾在哄闹声中格格不入,他捞起桌面震动的手机看了眼没回。
惩罚过去,游戏继续,“38、3946”范康嗓音洪亮。
众人凝神等待下一个人能否说出47,许久没人接应,范康手肘撞了撞林庭樾,“停顿太久也算输。”
林庭樾没所谓地点头,甘愿受罚。
范康翻译上线,对众人大声说:“谁有什么想问的没?”
有女生要开口,范康抬手阻断,“他没有喜欢的人,暂时不谈恋爱,这类问题就别浪费时间了。”
女生思虑两秒,改问林庭樾最讨厌什么?
这问题在场众人都挺感兴趣,安静着等待答案。
林庭樾拿起笔飞快落字,举起答案的一刹,他眼睫上抬,如冰川水般清寂寒冷的目光落向桌对面。
虞北棠笑着迎上,下一秒便僵住。
林庭樾手里白纸上写着几个醒目刺眼的黑字:最讨厌被利用。
第14章
生日宴结束,温凝强烈要求虞北棠去她家睡,虞北棠便应下。
温凝激动得不行,挽着她说东说西,“等会儿到我家,你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我爸,他虽然教物理,但其他学科也会一些。”
“好的。”顿了片刻,虞北棠慢半拍说:“谢谢你凝凝。”
“再和我客气,下次不找你玩了。”
虞北棠笑笑:“好。”
温凝偏头瞥眼虞北棠,“你怎么游戏结束就心不在焉的?”
白纸上【最讨厌被利用】几个字又明晃晃地出现在虞北棠眼前,似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到脸上,火辣刺痛。
这些日子所做的,想掩饰的,全被当众剥了精光。
以林庭樾的聪明劲能猜出她心思不是稀奇的事,她也不怕他知道,但这样赤。裸。裸。端到明面上来就变味了,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锋锐尖利的警告。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虞北棠不知对温凝从何说起,随意扯了个理由,“可能冷饮喝多了,胃不舒服。”
温凝往家里打了通电话,挂断后说:“告诉我妈准备姜水了,等我们到家你喝一杯。”
能遇见这样贴心的朋友,何其幸运,虞北棠又一遍道谢。
坐上出租车,温凝犯困合眼休息,虞北棠偏头倚靠车窗看向外面街道。
路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在等车。
高的,头戴
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远处只能瞧见紧致锋利的下颌,是林庭樾。
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林庭樾举起纸时寒如腊月雪的眼神却映在玻璃窗前,再一次提醒她:他什么都知道,闹剧该结束了。
林庭樾看似在回答游戏输了的惩罚,实则在表明结果,也在把界限清清楚楚划开。
再前去纠缠,恐是要令人生厌。
算了吧。
这样的日子,她也累。
不用小心翼翼地躲着谁,也不用处心积虑接近谁,两点一线简简单单度过最后几十天,该多么美好。
虞北棠沉浸在幻想中的微笑,映在车窗上。
没多久,出租车驶出县中心,彩色霓虹汇入黑暗,一同淹没了少女的笑。
出租车拐进僻静小路,没有路灯,车窗外黑漆漆一片,幻想消失,那些解不开的问题,又似毒蛇一样爬过来——算了,刘义强再找过来怎么办?
幻想一瞬化为泡影。
虞北棠摸了摸脖子上虞敏留下遗物,小巧的海棠花项链上仿佛还有母亲的温度,她咬住下唇,仰头,将要凝结成滴的水汽忍回去。
不能哭。
她要顺利毕业离开这里,自私一次吧,就一次。
车到温凝家楼下,虞北棠调整好情绪,随温凝一起上楼。
温凝父母热情友善,不仅熬了姜水,为她们准备许多水果零食,并给足她们空间,没有轻易来打扰。
虞北棠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深夜,两人和躺在床上聊天。
“我们两个竟然都随母姓。”温凝说。
“是呀,温老师和张老师都很好,”虞北棠真心说,“凝凝,你好幸福。”
“我也觉得我很幸福。”温凝讪讪一笑,“都没怎么听你提起过父母,他们都在北川工作?”
虞敏坚韧开明和温凝父母有些像的,在她们十八年的母女关系中,虞北棠几乎没有过怨恨或不满,更多时候都像朋友无话不谈,只是这一切美好都在那场车祸发生时消失了,“我爸妈很早离婚,我爸爸一直在风絮生活,我妈年初去世了。”
艺考训练时温凝还见过虞敏,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阴阳两别,“抱歉。”
“没什么,我已经接受了。”虞北棠笑得自然,温凝的愧疚也缓解了些,又谈起其他。
心念杂乱的人无法做到轻松闲谈,聊着聊着,虞北棠把话题转到林庭樾身上,“学校那么多女生喜欢林庭樾怎么都没多少人追?”
“他性子冷,又不会讲话,还是个孤儿,各种原因吧。”温凝少有的八卦起来,“你不会要追他吧?你不是有男朋友?”
“我没男朋友。”
“培训时追你的那个男生呢?”
“没在一起。”
“糟糕,我今天还和陈知让说给你发消息的可能是那个男生。”
“是我表哥。”虞北棠又问起林庭樾,“听说林庭樾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
“我算算,”温凝沉思几秒,“他妈妈在他4岁时候去世的,爸爸在第二年就是5岁。”
“生病吗?”
“不是。”
“车祸?”
“大晚上我们别聊这个了,瘆得慌。”
之前在赵生家,虞北棠问起林庭樾父母去世的原因,包露说过类似的话,还有范康提及林庭樾父母时支支吾吾地逃避。
人去世无非就是意外或生病,为什么大家都避而不谈?
她决心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我妈妈去世后的火化和海葬我都参与了,没觉得害怕。”
温凝:“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温凝沉默片刻,抬手按亮床头灯,“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虞北棠点头,“嗯。”
温凝:“林庭樾4岁那年,他妈妈骑自行车带他去乡下亲戚家参加婚宴,回来时他妈妈为赶时间抄近路走了山上那种偏僻的小路。
当时有个连环凶杀案的凶手隐藏在县里,然后他妈妈在那条山路上遇害了。
可能提前感知到危险,他妈妈在遇害前绑住林庭樾手脚,嘴住堵,藏进玉米地里。
夏天玉米秆有一人高,又枝繁叶茂,一个不能动的小孩躲在里面不容易被发现,林庭樾躲过一劫,他玉米地里躺了一天一夜,没受一点伤,但看见了母亲被。害的全过程。
他被村民发现后送镇上警察局,亲口对警察说了母亲被害的事,警方根据他描述的地点找到了他母亲的尸体。
那时林庭樾还可以讲话,由于他藏身的地方远,没看不清凶手长相,只提供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后来流言四起,他家人破案心急,父亲、姥姥、舅舅一群人追问他凶手的长相,逼问当时的情景,可能反复回想母亲受害过程,一次次受刺激得了失语症。
见孩子不说话了,家人又着急,带他四处看医生,都没看好,到现在也不说话。
妻子被害,儿子失语,林庭樾爸爸整日郁郁寡欢,林奶奶怕林爸爸想不开,推他到外省去打工,没想到人在外地跳楼了。
林庭樾就这样在一年内没了爸妈。”
温凝顿了顿,“我说瘆得慌,是那个凶手杀。人。分。尸,四肢卸成八块,还有内脏抛到山间、田地、河里,当时县里有好几女性被害,案件轰动一时,大人小孩都知道,闹得人心惶惶,我爸都不敢让我妈独自下班。
也是从那时起,林庭樾一家的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常说起的话题,这周围没有人不认识他。
之后林庭樾跟着奶奶去了大伯家生活,中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几年又被他小姨接回县里在超市生活。
林庭樾小姨爱打麻将,不怎么管孩子,但他表姐姜黎很好,一直照顾他。
小时候常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林庭樾妈妈被害场景,说那肉被切成一块一块的装在袋子里扔在河边,我听后常做噩梦,梦见自己也被。杀。了切块做成红烧肉,现在一想还害怕,简直是童年阴影。“温凝忽地钻到被子里,“快睡吧,不然我又要乱想做噩梦,”她关掉灯,又坐起身拉开窗帘,“开开些窗帘吧,有点广,我害怕。”
虞北棠拉住温凝手宽慰,“这么多年凶手早抓到了,安心睡。”
温凝扑腾坐起来,“凶手都在偏僻的小路或山上作案,加上当时县里刑侦技术有限,案子到现在也没破,说不定凶手还在县里生活。”温凝翻出耳机戴上,“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听会音乐,不然真要做噩梦。”
没多久,温凝在音乐声中睡着。
虞北棠却睁着大眼睛,毫无睡意。
虞敏车祸撞得严重,几乎面目全非,认尸那天陈西平拦着不让虞北棠看,没拦住,她还是上前看了。
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见到母亲尸体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是冷,像赤脚走在冰上,凉意从脚底上升全身,瑟瑟发抖,难以接受那具残缺的**是自己母亲,想妈妈回来,想放声哭嚎,可一滴泪也也流不出,眼睛仿佛也被那凉意冻住了。
几天后,她处理完母亲后事,回家看见虞敏的拖鞋,衣挂上的外套,餐桌上没喝完的半罐咖啡,她被冻住的眼睛猛然复苏,抱着母亲的衣服哭到不能讲话。
遭遇极端悲伤的事,情绪像压扁的弹簧,制造出平静的表象,然后在某个时刻十倍百倍反弹回去。
林庭樾不讲话大抵也是这个原因。
4岁的孩子不能喊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亡。分。尸,这要比她看见出车祸后的母亲尸体更绝望和残忍。
温凝听旁人描述就做噩梦,成了童年阴影,林庭樾亲眼所见,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一定常在梦里哭醒,怪不得不吃荤,任谁发生这样的事,恐怕都不无法再吃肉。
窗外微光洒入,正能看清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中温凝和父母笑得极开心,温馨又幸福的一家三口,如果林庭樾的母亲没有被害,他家里大概同样挂着这样的全家福,不会失语,性子也不会这么冷淡难相处。
来风絮县的这些日子,虞北棠从家人、邻居、朋友四处打听有关林庭樾的一切 ,却没有哪一刻像今晚这样后悔,从听到这件事起,就有无数根小针密集地挣扎到她心上,刺痛连续不断。
那时不时就冒出来的愧疚,也在此刻达到顶峰。
怎么为了自身安危和前途,欺骗接近这样一个少年?
如此自私薄凉,还是虞北棠吗?
窗外月色清淡,渗入窗内,恰是朦胧微光。
她翻身望向窗外浑圆的月,脸颊无声地滑出两行清泪。
就这样吧。
放过林庭樾,也放过自己。
第二天上午,虞北棠请假去五金店买个把折叠多功能小刀,在校期间放进书包,放学拿出来放入口袋。
她不再刻意算计着和林庭樾偶遇,也没有冷着不来往,退回了纯粹的同学。
日子照旧,虞北棠午休和温凝在一起,放学与范康同行,除了时刻警惕着刘义强,过得还算平静。
周五晚上,范康拉着虞北棠在路边吃小吃,耗时有点久,她回家时间比平时晚许多。
路口那只流浪狗依旧在等,她喂过食,那狗跟着她一起往巷子里走,刚走没几步,粗鲁的嗓音徒然出现,“嚯!找不到保镖,找来一只狗?”刘义强抬腿给黄狗一脚,“滚一边去。”
“汪汪汪”黄狗冲刘义强疯狂叫。
“妈的,活腻歪来了是吧?”刘义强抬腿又要踢狗,黄狗先一步上前咬住他腿。
刘义强吃痛拧了下眉毛,身后的跟班立即拿出麻袋从后套住黄狗,系紧袋口。
黄狗在袋子里挣扎,咬叫。
虞北棠冲过去,手腕一紧,被攥得生疼,原是一个跟班把她死死困在原地。
刘义强撸起裤腿,瞧见腿上的血,往地上啐了口,“草你妈的小杂种,”他接过一根铁棍,后退一步,朝着狗头就要抽过去。
狗哪里撑得住他这一击?
虞北棠胸口紧绷,仿佛下一瞬就要绷断,她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低头咬住拦着她的手,对方吃痛松手,她趁机朝那弱小的一团奔去,挡在它面前。
这时刘义强的铁棍已经落下,重重抽过来,虞北棠的背似被刀生生划开,一瞬扑倒在地,腹部热热的黄狗还在挣扎,怕压坏它,她撑着地面坐起,解开麻袋抱出黄狗。
刘义强愣怔一瞬,忽地笑了,拿着铁棍在另一只手心敲打着玩,走到她身边问:“疼不疼?”
“滚开。”虞北棠没有哭也没叫,只死死地盯着刘义强,清凌凌的眼里满是倔强。
“好好好,”刘义强嬉皮笑脸地应着,转头对身边的跟班说,“让你们滚开呢,没听见?”
几个跟班不约而同地退后两步。
黄狗不懂危险,站在虞北棠面前,对着刘义强龇牙咧嘴还要咬,情急下,她拿出根香肠给它嗅了嗅,随后扔向远处,饿了一天肚子的黄狗追着食物的味道跑了。
见不到黄狗的身影,她稍微松口气,抬眸对上刘义强的眼睛,短暂的轻松霎时消失。
“长这么清纯,眼神却总劲劲的,全县找不出一个你这样的,老子真是要喜欢死了。”刘义强笑着用铁棍一下下敲打手心。
虞北棠掌心撑地支了下,没站起来,仰头扫视身前的人,这些流氓年轻力壮,像一圈密不透风的墙,她又受了伤,跑掉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这时间点林庭樾已去了KTV上班,不会再有遇见他的好运,一双双眼睛盯着,也没有机会报警。
刘义强蹲下身,“只要你愿意跟我,我现在就叫人把那小杂种抓回来,好吃好喝地养着。”
虞北棠没说话,铁棍伸过来,抵住她下颚上抬,撞上色眯眯的眼睛,她没躲,直视着刘义强,推开铁棍,“林庭樾会宰了你。”
刘义强安静这么多天,突然又出现,极可能是查清楚了她不是林庭樾的女朋友,这句恐吓完全是在赌。
希望再渺小,她也要试一试。
刘义强看着跟班们哈哈大笑。
一个跟班说:“我们已经打听过了,你根本不是小哑巴女朋友,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你妈在北川被车撞死了,你爸有包露不怎么搭理你,跟着强哥就是你最好的退路。”
“唉!”刘义强假模假式地叹气,“看不出你还挺可怜。”
赌输了。
虞北棠暗自深吸,强迫自己冷静。
周围楼群密集,如果喊一声,或许会有人好心人出来帮忙,她仰头尖叫了声。
声落周围亮着的窗户和楼门没有任何动静,她又喊了声“救命”
终于有人打开窗户。
虞北棠立刻朝那窗口大声呼喊:“阿姨,我是赵生的女儿——”
“老太婆少多管闲事,不然砸烂你家窗户。”刘义强这一吼,打断虞北棠的话,阿姨也马上关闭窗户。
附近居民都知道刘义强什么德行,没人愿意无辜惹麻烦。
虞北棠的心渐渐凉了。
第15章
裤子口袋里的硌感像骤然亮起的明灯。
虞北棠手伸进裤兜,握住前些天买的折叠多功能小刀,悄悄展开刀刃。
“别折腾了。”刘义强舒畅地笑着。
虞北棠扫过刘义强腹部,上移停在他拿着铁根的胳膊上,小刀不大,但扎进去足够他疼得松开铁棍,跟班们也会慌乱,或许有机会跑掉。
她找准时机,趁刘义强不注意,快速抽出朝他胳膊刺过去,刀尖碰到衣服,正要用力,手腕猛地传来剧痛,男人皮鞋精准踢到腕部。
“咣当”刀掉在地上,同时,她的双手臂被钳制住。
刘义强捡起地面的多功能小刀,展开最大的一把刀,手臂上划了下,笑:“下次换个大点的刀,这刀扎一下,跟他妈蚊子叮一样。”
跟班们哄笑。
恶臭的口气迎面扑来,虞北棠闭上眼睛,冰凉尖锐的金属停在脸上,制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在这一无所有,除了跟我别无选择。”刀尖立起悬停她在脸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挣不开跑不掉,也无人在意。
这次一次似乎到尽头了。
恍惚间,虞北棠想到母亲海葬那天。
船停在大海深处,茫茫无边,与世隔绝,海风吹乱了头发,她拂开贴在脸上的发丝,贴向虞敏的骨灰坛,冰冰凉凉的,却感知不到冷,仿佛回到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贴脸乱蹭。
记忆里的画面连上虚幻。
她抱着骨灰坛,纵身一跃,一起跌进幽深湛蓝的海里,与妈妈一起化成一大一小两条鱼,相依着游进广袤自由的海底。
可真正的绝望是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一滴清透的水珠,悄声地滚过少女的脸庞,落入地面,融进雨后潮湿阴冷的泥土里。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打破小巷的静谧。
“叫你妈的头,”刘义强回头,不等看清那喊叫的跟班,木棍就重重地落到头上,刹那间,血滴模糊视线,他抹了把眼睛才看清旁边站的人,身姿笔挺,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低,眸色冷如刀锋,似要将他碎尸万段,是林庭樾。
“你——”
话没说完,林庭樾又抄起木棍狠狠砸向他后背,连续几次,刘义强痛的没蹲住,向前一扑撞到墙上,林庭樾没给他喊痛的机会,过去拎起刘义强衣领抬手一拳,刘义强唇角顿时渗出鲜血。
几个跟班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上前。
刘义强蹲在地上,抹了把嘴角,“庭哥误会、误会”
林庭樾不听他说什么,挥手又是一拳,他像头不会叫的野犬,发疯了般要将对方打死。
刘义强蜷缩在地上,全然没了刚刚的嚣张,几个跟班沉默着不敢上。
良久,黄毛拉着林庭樾胳膊跪在地上,“再打就打死了,庭哥手下留情。”
林庭樾停住,沾着血的手,指向虞北棠。
黄毛马上明白,转身向虞北棠磕头,“姑奶奶,大小姐,亲妈,我们以后一定不堵你了,求你让林庭樾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事。”
事发突然,虞北棠还有些茫然,闻声才缓过一些神。
刘义强额头嘴角都是血,伤得不轻,再打下去恐怕真要出事,虞北棠仰头望向林庭樾,“他们没把我怎么样。”
林
庭樾冷静了些,疑惑地看她一眼,在说:确定?
虞北棠点头,“真没有。”
林庭樾踢了脚躺在地上的刘义强,示意他们滚。
刘义强被跟班搀扶起来,没马上走,怒瞪着林庭樾,“别以为能泥马打架就可以乱管闲事,再有下次,老子跟你没完。”
林庭樾冷瞥他一眼,抬手拳头不等挥出去,刘义强就一溜烟跑了。
众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小巷恢复安静,两旁楼群家家户户亮着灯,玻璃窗上映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只有少量溢出的灯光落到窗外,微芒笼着逼仄幽长的巷子。
虞北棠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校服袖子被抓得皱成一团,还印着淡黑的手印。
不远处,林庭樾收起木棍,拿出湿纸巾擦干净手,缓缓迈步向前。
少年挺拔的身姿越来越近,骤然停在她面前,亮出干净的掌心。
虞北棠仰头,正对帽檐下的眼睛,清冷寂静却又带着光芒,她握住林庭樾掌心,借力站起身,“谢谢。”
林庭樾递过去一张湿巾,见她擦干净衣袖,没讲其他,转身朝前走,速度不快,虞北棠正常步伐就可以跟上,但她后背挨了一铁棍,脚步比往常慢,没一会儿林庭樾就走远了。
她在后面缓慢地跟着。
橘色灯光在他头顶笼罩下来,影子拉得很长,高俊沉默,清清冷冷。
虞北棠莫名想到那年旅行见过的日照金山。
忽然,前面的人回头望她一眼,脚步由此停住。
虞北棠走到过去,林庭樾才重新迈步,步伐比刚刚更慢。
一高一低两个影子,在光下沉默缓慢地移动着。
到赵生家楼下,虞北棠挥手,“我上楼了,再见。”转身一瞬,林庭樾捏住她衣袖,亮着光的手机屏幕举到眼前,【想不想出去玩?】
虞北棠后背很痛,但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林庭樾的摩托车停在巷子口,他们走过去跨上车,虞北棠抓住林庭樾腰两侧的衣服,见人坐稳,林庭樾拧动油门,“轰!”的一声,摩托车奔驰上路。
凌晨的小县马路空无一人,林庭樾没说去哪,虞北棠也不问,好像天涯海角都随他去。
轰鸣声远离城区,在四下无人的乡路,月光为灯,野风为伴,飞速地奔驰着。
林庭樾车速加快,又快,虞北棠额头贴上林庭樾后背,用力捏紧他衣服,掌心浸出一层冷汗。
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但没减车速。
渐渐的,虞北棠掌心冷汗消退,过了最紧张难熬的几分钟,慢慢发觉也没那么可怕。
疼痛、恐惧、茫然,只要她坚持住,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
无论是刘义强、还是张三李四,没有人能破坏她灿烂发光的未来。
漆黑的夜,呼啸的风,极快的车速都不再狰狞可怕,她慢慢松开林庭樾衣服,展开双臂拥抱野风。
经过崎岖的山路,摩托车停在山顶。
山峰很高,但远离县城,看不见繁华的灯光,远处黑漆漆的,近处看清下面是陡峭不见底的悬崖。
他们站在围栏边凝望黑夜,无人讲话。
良久,虞北棠故作轻松地打趣:“带我来这么偏僻危险的地方,想谋杀啊?”
林庭樾不接她的玩笑,低头打字,【喊出来】
虞北棠愣怔一瞬,嘴硬说:“喊什么?”
林庭樾没答话,眼神说明全部。
虞北棠勾扯唇角,扭头对着山谷大声喊:“林庭樾,我喜欢你。”
余音袅袅,回荡山间。
林庭樾的心也被这声强烈地撞了下,发出连续回音。
她一直都是这样大胆、热烈,像这山谷抓不住的风,明知前面是悬崖,他也有想跳的冲动。
夜风吹来,林庭樾渐渐冷却,她心知肚明偏不做,他自有办法,转身往山下走,脚刚迈出去一步,手腕被拉住。
虞北棠收了笑,面向山谷,用尽全力大喊:“啊!啊”
恐惧愤怒所有的沉重都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怒喊飘落山谷,她心头的巨石终于没有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虞北棠彻底畅快,松开林庭樾手腕,“你以前来过这?”想到他不会讲话,又说,“陪范康?”
林庭樾摇头,第一次来是陪表姐姜黎。
那时姜黎读高三,一边读书一边看店,有段时间家里琐事太多,她十多天没去学校,考试成绩直线下降,当晚姜黎带他来到这,对着山谷哭喊许久,回去后第二个月就把成绩追回来。
那晚林庭樾明白了人的坚强不过是被迫堆砌起来的围墙,达到一定程度会坍塌,都需要发泄,此后云清山成了他的秘密基地,范康也没有来过。
虞北棠转身后腰靠着栏杆,借着清淡的月光望向林庭樾。
大千世界每个人都秘密或痛楚,可以向朋友诉说,也可以独自呐喊,或借酒消愁,而林庭樾连这最简单的发泄方式都不能,无法倾诉,所有不开心都要憋在心里,那蛋糕的苦涩又弥漫舌尖。
范**。日。宴上他那句“最讨厌被利用”已经是给出明确警告。
她想过放弃,却还是别有心思地向温凝打探他的事,试图找到转机,一层层一步步全是算计,林庭樾却依然出手帮她躲过一劫。
林庭樾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童年却依纯粹明亮。
这样的少年怎么能再继续欺骗?
彻底停止吧。
虞北棠蹲下身,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悄悄在地上写:林庭樾对不起。
一阵风卷起泥沙,吹没了地上的字。
林庭樾脱下外套,丢在她背上。
皂香随风袭来,虞北棠深深一吸,林庭樾的衣服、床品每件需要洗的物品都有着相同的味道,是手洗衣物留下的皂香,没有浮夸的香气,清清爽爽很好闻。
她站起身,同林庭樾一起望向茫茫远处,“回去吧。”
**
“昨晚放学后你看见林庭樾没?”范康问。
“怎么了?”虞北棠没答先问。
“他昨晚突然换衣服从KTV跑出来,没请假,也没跟任何人说原因,急匆匆的样子好像家里着火,快下班才重新回去,发烧都坚持去上班的人,突然翘班一定是有重要的事,经理不敢隐瞒汇报给了宋哥,就是KTV老板。
宋哥担心他出事找他问原因,他不说,打电话问我,我也清楚。
今天我问林庭樾,他也不说。”
“唉!”范康长吁短叹,“林庭樾这人嘴不会说,骨头也硬,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问出来。”他嬉笑声,“你不是对他有意思盯得紧嘛,我寻思问问你知道不?”
虞北棠知道但难以启齿,“我昨晚到家超市都关了,没看见他。”
“我打电话问小姨,小姨说关店后林庭樾再没回去,问梨子姐,她说最近没和庭樾没联系。
家里、学校、工作都没事,他却翘班,你说奇怪不?“范康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刘义强出现的时间是在林庭樾去KTV上班以后,她那时就清楚不会再有遇见林庭樾的好运遇,只是不清楚林庭樾如何知道消息并快速敢回来的,听着范康碎碎念,虞北棠心虚地低下头,没接话。
范康推她一下,“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呀。”虞北棠敷衍笑笑。
范康长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心思却一根筋,没有那么多曲曲绕绕的小心思。
虞北棠说没怎么他就信,转而叹口气,“我最近——”他忽然停下不说,手臂撞虞北棠一下,“你和林庭樾怎么样了?”
“什么?”虞北棠还在回忆昨晚的事。
范康:“林庭樾啊,追的怎么样了?”
“我不打算追了。”
“这么几天就腻了?”范康咂舌,“果然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别发散思维,高考在即还是先复习,其他的事毕业再说。”虞北棠胡扯个理由解释。
“我格局小了,”范康说,“这样也行,反正你也追不上。”
虞北棠:“”
不找林庭樾,刘义强下次出现怎么办?
这问题经常出现在她耳边。
刘义强被打得那么重,暂时应该不会来骚扰,但能维持多久是未知,像颗伴在身边的定时炸弹。
同样发现虞北棠最近心事重重的还有温凝,午休时温凝问起原因,都是女孩子,虞北棠没掖藏,如实讲了刘义强的事。
“初中时他们也堵过我,让我选择交出全部零花钱或给刘义强亲一口,我年纪小不敢惹他们,就交出所有零花钱,回家后我立刻告诉家长,我爸妈去找刘义强家长,到刘家才知道每天因为刘义强去刘家里找的人特多,刘家人已经不在意。
白忙一趟,我爸妈又重新想办法。
他们得知刘义强爸爸是酒鬼就请他吃饭,酒后我爸和他称兄道弟,重提此事,刘义强他爸酒劲上头,当场暴打刘义强一顿,差点给他打死,那之后,刘义强再没来骚扰过我。
你可以回去让你爸试试这方法。“温凝说。
每个得知此事的朋友都告诉她找父母,虞北棠苦笑,“我对我爸讲过,他说是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刘义强招惹来了,安分一点刘义强就不会再来。”
“这”温凝一时不知要说什么,“跟穿衣无关,刘义强他们遇见长相好看或性格内向的女生就去骚扰,学校被他折磨出心理问题的女生有好几个,还有休学转学的,也有人报过警,拘留几天出来还是那样。”
“可能我前些年的快乐福气全是我妈给的,她走了,我的好运也没了,只剩霉运才会被刘义强盯上,”虞北棠说,“其实我也过报警。”
“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温凝拧眉片刻,忽地眉心一松,“让我爸每晚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这样太麻烦张老师了。”温凝家虽离学校不远,但和赵生家是反方向不顺路,虞北棠不敢这样麻烦人。
“我爸晚上要看晚自习,下班时间和我们放学时间一样,”温凝拉住她手轻声安抚,“没关系的。”
虞北棠犹豫。
“刘义强那些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难缠,我暂时也想不出特好的办法,先让我爸妈送你一段时间,等想到更好的办法,我们再变,过几天要模拟考,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温凝说。
艺考付出那么多,没人想卡在文化课上,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而虞北棠已经在刘义强的问题上浪费掉不少时间,再耗下去,就算成不了刘义强女朋友,成绩也会受影响。
她不知如何表达这难以言表的谢意,上前抱住温凝。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真的没什么,”温凝回抱虞北棠,“我马上去找我爸说,今晚你就和我们一起走。”
风絮县有刘义强那样的混蛋,也有温凝、范康、林庭樾这样温暖的人,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晚上放学,温凝父亲和温凝一起送虞北棠回家,温父敦厚幽默,路上逗得两个女孩咯咯直笑,欢声笑语带进巷子,又不约而同在超市门口停住。
“你就打三饼。”
“哎呦,我怎么知道老刘会吃五条”
牌桌的吵闹声总能穿过超市门窗散到巷子里,透过玻璃窗却看不见打麻将的人,只能瞧见头戴黑色棒球帽的少年坐在收银台前奋笔疾书。
他安静沉默,格格不入。
“庭樾这孩子,唉……”温凝父亲停在这一声感叹里,没继续往下说。
“他成绩那么好,以后离开这里或许会好很多。”温凝接着父亲的叹声说。
温父:“但愿吧。”
虞北棠默默走着,没参与聊天。
大家对林庭樾或怜悯,或猎奇,没有人真正了解,包括她自己。
她对林庭樾的了解,不过是出于利用,现在这沉甸甸的东西终于可以放下了。
第一次没有目的地从超市窗前走过,呼吸都是轻快的。
回到家,虞北棠展开日记,写下:就到这吧,林庭樾。
收了笔,她把日记藏到床垫下,祈祷永远不要再拿出来。
第16章
课间休息。
范康坐虞北棠身边碎碎念,“你放学不和我一起走,我自己好无聊,孤独寂寞冷啊。”
虞北棠放下手里的笔,“无聊到去网吧?”
范康:“”
这几天他都先在网吧玩会儿再回家。
“多少学点吧,不然大专也考不上。”虞北棠拿起笔,低头继续写题。
“马上要高考,”范康自小就不爱读书,要不是有个重视教育的父亲逼着他上学,早辍学去打工,“我基础太差,努力也来不及。”
“考不好可以复读,只要你想永远不晚。”虞北棠写着题,头也没抬地说。
这话并非网络上看到的心灵鸡汤,是她从母亲身上观察到的。
十几年前的风絮县,离婚要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可虞敏发现赵生懦弱又不求上进后果断离了,28岁带着孩子去北川市打拼,生活稳定后自学考取本科学历,37岁时想弥补童年遗憾又跑去学舞蹈
虞敏想做的事会想尽办法去完成,过去、年纪、环境统统阻碍不了她的脚步。
范康自小跟着奶奶生活,奶奶文化程度有限不懂教育,范康也没想过上学的意义,父亲不让辍学就浑浑噩噩地坐进教室,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混了三年。
他盯着课间还在做题的虞北棠,蹦出从未有过的念头,“我试试。”
林庭樾要考北川大学。
范康想追随着林庭樾一起,而她也要在高考后回到自己生活里十几年的城市。
虞北棠抬头笑了下,“我们北川见。”
提及北川,范康自然而然联想到林庭樾,“庭樾肯定能考上。”
“嗯。”虞北棠的视线又落卷子上。
自从虞北棠放学与温凝一起走后,鲜少再问起林庭樾的事,主动提起,她态度也不冷不热,范康心生疑惑,手肘撞了下虞北棠,“放学去不去超市?”
“不去了,没什么买的。”
困惑加大,范康手肘又撞下虞北棠,“真不追了?”
“嗯。”
“说放下就能放下?”
“眼下没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狠!”
这段很快就添油加醋地传进林庭樾耳朵。
“你是对的,大城市的女孩见多识广,对咱们这的帅哥只是几天新鲜,”范康叹声连连,“我真没想到北棠这么快就对你腻了。”
林庭樾弯腰拿起箱子里的零食,一一摆到货架上,似没听见范康的唠叨。
范康帮忙一起摆放零食,“唉,女人心海底针。”
林庭樾看眼腕表,指了下范康说:时间来不及,我先去上班,你把箱子里这些摆完。
范康捧起一把零食随便放货架上,踢走纸箱,跟在林庭樾身后小跑出门,“一个北棠离开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北棠,你不要伤、心。”
林庭樾顿步,食指指向范康,拇指贴向食指根部向下一沉说:你很吵。
“嘿嘿,”范康嬉笑,“我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林庭樾食指转向自己,再伸直左右摆动:我不会。
“北棠只是暂时放弃,高考后再来猛追。”相识多年,范康见过许多喜欢林庭樾的女生,看得出虞北棠是不同的,还在极力劝解。
高考借口罢了。
不过是她不需要了而已。
林庭樾自嘲一笑,不再接范康的话。
不管因为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始终是最适合他们的关系。
这样最好。
**
不用担惊受怕躲着刘义强,也不用绞尽脑汁接近林庭樾的日子,宁静又轻松。
虞北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提升数学成绩上。
晚上 ,温凝和父亲回去后,虞北棠口渴去超市买水,林庭樾小姨的超市距离赵生家近是最优选择,她没多想拐进去,拿了罐牛奶。
金属罐底与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庭樾才抬起头。
他们的目光如两块金属相撞,冷冽却有扣人心弦的阵阵惊响。
林庭樾拿过扫码枪,扫了下牛奶罐,展开五指,示意5元。
虞北棠付过钱,道了句再见,拿着牛奶离开,路过超市窗户,她偏头,玻璃窗内的少年已低头看书,沉浸在外人闯进不去的世界。
前些天她做的那些事似乎没有一点作用,林庭樾还是那样冷淡。
没了她的算计,他们之间很快退回陌生。
她扭回头,无声叹气。
窗外的目光消失,林庭樾倏然抬眸,虞北棠已走到窗边缘,纤瘦身体包裹在宽大的校服下薄薄一片,脊背却挺得笔直,像高傲的天鹅,永不弯曲。
虞北棠接近他是为了刘义强的事,不再接近是找到更好的方法,她没有一刻气馁过,总是在积极解决问题。
窗外只剩幽暗空荡的巷子,林庭樾还没收回视线,玻璃上映出女孩脸颊绯红,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林庭樾,我喜欢你。”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同意。”
“做我男朋友要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不可以变心。”
那清亮的眼睛慢慢其他覆上了,懵懂又直白,眸光慢慢落在他唇上
画面一帧帧闪过。
砰!
有什么冲出林庭樾的身体,撞碎玻璃,飞到茫茫无际的夜空炸开一束绚烂,短暂,惊悸,难以言喻。
他猛然回过神,三两下收起书,套上衣服,匆匆拉下卷帘门,上班去了。
另一边。
虞北棠遇见一道解不开的难题,一个小时还没解出来,她趴在卷子上稍作休息,准备放松下大脑再继续,却不知怎么一下睡了,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到学校,她拿着题去办公司找数学老师,解完题,数学老师喊来班主任,“周老师,能不能给北棠调到林庭樾那桌去?”
五班主动学习的人少之又少,但凡出现一个,无论成绩如何老师们都积极帮助,虞北棠的短板在数学,只要数学成绩提上去,成绩会有巨大飞跃,班主任也想调她去林庭樾那桌,有问题随时解决,但考虑林庭樾的个性,犹豫道:“林庭樾自从来五班一直独坐,以前我向他提过同桌的事都被拒绝。”
“唉,林庭樾太孤僻了,”数学老师跟着着急,“要不我找他谈谈?”
“希望不大。”班主任说。
“林庭樾沟通不方便,可能不想被打扰,我再想其他办法。”虞北棠不愿老师为难。
班主任拍拍她肩膀,“你先按自己的节奏走,我再找林庭樾沟通一下。”
数学老师:“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五班的成绩年级倒数,各科老师却尽职尽责。
她感恩老师,但对沟通结果不抱希望。
那句不追了。
范康应该已经传给林庭樾,他听后一定会嘲讽鄙视,或左耳听右耳出,根本不在意她这种小丑,讨厌被利用的人是不会和始作俑者做朋友的,更不可能帮她提升成绩。
晚上放学刘义强那伙人又出现在巷子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围在一起说笑。
温凝下意识牵住虞北棠的手,干燥的掌心很快被浸染一层冷汗,温凝偏过头,虞北棠神色淡然坚毅未有恐惧,掌心的冷汗和力度仿佛与她无关。
她们都是一路被家长保护,没出过校园的女孩,面对地痞流氓不可能不怕,温凝慌张拉了下父亲手腕,“爸,刘义强来了。”
“没事,”温父拍拍女儿手背,“有爸在。”
温凝父母都在搏成教学,一个教初中,一个教高中,学校周围的居民大多都知道这个双教师家庭。
刘义强和身后的几个跟班笑嘻嘻地向温父打招呼,“张老师好。”话对温父讲,目光烙在虞北棠身上。
“嗯,送我干女儿回家,”温父顺势指虞北棠,大声介绍,“你还不认识吧?北棠,凝凝的好朋友,我和温老师的干女儿。”
温凝父母使计策,让他被父亲毒打的画面历历在目,当老师的有文化,不仅比普通人护孩子,计谋也多,刘义强有点怵,阴阳怪气说:“您这干女儿本领真大。”
“北棠新来的,你多关照点。”温父温和不漏痕迹地给了警告。
刘义强的目光像条麻绳恨不得立刻将虞北棠捆起,嘴上却笑着:“一定。”
温父不放心,一路送虞北棠到家门口,看着她进去才走。
虞北棠推门而进,赵生闻声回头瞥眼,转回来看电视,说:“回来啦。”
“嗯。”
虞北棠路过沙发,赵声又看她一眼,“明天去把头发剪掉,一个学生留那么长的头发干什么?花枝招展的还怪人盯上你?别像你妈一样不着调。”
她整天穿校服,服装上找不出问题,赵生开始说头发,校园里一多半的女生都梳着马尾,最普通不过的发型。
一个人想要挑毛病,能有千万种理由,究其根本,不过是赵生把对虞敏的不满发泄到她身上,十几年了,他还没对离婚的事释怀,偏执地认为,漂亮女人就是勾三搭四不安分,被人骚扰也是活该,偏见怨恨日积月累,人也变得冷血。
真正与父亲相处后,虞北棠曾经的幻想一一破灭。
赵生若愿意用心守护,她也会尽心尽力回报,共同完成这段父女缘,他不愿意,她就靠自己,这些年没有父亲也活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虞北棠没有时间和一个装睡的人争辩,似没听见,径自回房间。
窗外,刘义强和温凝父女都走了,于她而言的巨大麻烦,于其他人可能极其简单。
她抛开杂乱,一头扎进题海,没有什么比梦想和前途更重要。
隔天班主任喊她出去,走廊里班主任笑颜逐开来,“林庭樾同意了。”
虞北棠一时没想起什么事,在班主任提醒下才记起,“他不是不喜欢有人坐在身边?”
“谁知道这次怎么了?我说完,他想了会儿就点头。”学习的同学一起进步,班主任比虞北棠还开心,“林庭樾虽然不能说话,但数学基础扎实,逻辑严谨,解题简单又明了,你有不会的题课间多问,他会在纸上教你。”
虞北棠又道了遍谢。
自习课,班主任当众调座,虞北棠在同学们惊诧的目光下,捧书本搬到林庭樾旁边。
林庭樾不喜人靠近,是公开的秘密的,三年来想坐到他旁边的人很多,范康也是其中之一,但无人成功,班级静下来,还有人陆续回头张望。
虞北棠整理书本,放进桌膛一部分,剩下的慢吞吞摆在桌面上,余光时不时瞥向旁边,林庭樾低头写题,一如既往地专注着自己的事,像没有她这个人。
她几次张嘴又咽回去,该说什么?怎么说都掩盖不了她做的那些事,没了处心积虑,只剩微秒的尴尬。
不理人倒没什么,林庭樾本来就这样的个性,但对同意帮她提升数学这事,她还是要表态,尴尬也要讲,这是礼貌。
她翻出个空白本子,写下【谢谢】推到林庭樾眼前。
他指间的笔稍有停顿,很快,下移继续写题。
A4的白纸上,空荡荡只有【谢谢】两个黑字。
虞北棠感觉心脏霎时空了一块,林庭樾不接受她的谢意,自然也不会原谅,不过是她想弥补愧疚的幻想。
她抽回本子,在谢字旁边画把猎。枪,枪。口蹦出的子弹,射。中狐狸的心脏,狐狸摊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或许某天,她也会像这只做了坏事的狐狸一样被猎人杀。死,得到该有的惩罚。
她总能快速从坏情绪里抽离,做当下该做的事,这一次却陷进去,
跳不出来,林庭樾就坐在身边,太近,近到无法忽视,一时涌出的愧疚、尴尬、茫然、自责乱成一锅。
书本整理一遍,又一遍,一直无法沉下心写题。
忽然,本子被抽走。
林庭樾在小狐狸下面写满半页纸,是她这次考试丢分最多的一道题,每一步后面都用红色笔写了解题思路。
虞北棠怔怔的。
林庭樾抬指敲敲桌面,提醒她看题。
虞北棠回神看题,林庭樾解题简洁明了,又详细标出思路,很容易懂。
【懂了】
她写完,目光又停落在那只狐狸上。
少年的手臂徒然伸过来,校服挽到手肘,小臂冷白劲瘦,青色脉络蜿蜒有力,下笔力道也重,三两下抬笔离开。
白纸上,狐狸涌血的伤口覆盖了一块创可贴。
**
林庭樾一整天没来上课。
晚自习,范康坐到林庭樾的位置各科书翻个遍,“就这么几个月了,我努力也无从下手啊。”
“从你最喜欢的科目入手。”虞北棠各科基础都不差,唯有数学稍稍落后,所以抓短板,范康各科都差,在没有多少时间的情况下,只能抓长板提高分数。
“那就是语文,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诗人,”范康激情启唇,“掠过田野的那黑风,那第四次的,口粮和旗帜,就要来了”
“啪!”一块粉笔从讲台砸下来,打中范康头顶,终断了他的朗读。
范康揉揉头,小声嚷嚷,“唉,浑浊的风困住了我。”
虞北棠笑,“赶快看题吧,不然就是走廊的风困住你。”
范康:“”
休息时,虞北棠的视线偏离卷子,笔在左手转了几个圈,握入掌心,又移到右手,半晌开口,“林庭樾怎么没来?”
“都不追了,关心他来不来干嘛?”范康翻着一本破旧的海子诗集。
范康说得没错,但这些天林庭樾在课业上给的帮助像铅笔一圈圈画大愧疚的黑点,心有亏欠便没办法真正划开界限,“不追了,还是朋友啊。”虞北棠说。
“朋友最近心情不好,”范康意味深长地笑,“快去哄哄吧。”
心情不好?
虞北棠和林庭樾坐在一起,偶尔也有浅薄的交流,没发现林庭樾情绪低落,每天都是不想理人的样子,冷冷的,看不出喜怒哀乐,“他怎么了?”
“不告诉你。”范康贱贱的。
虞北棠:“”
“哈哈哈,”范康笑够了说,“林奶奶生病了,庭樾拿出全部积蓄,却被反正就是他奶奶生病了,挺严重的。”
林家父母去世后,林庭樾跟着奶奶生活过几年,奶奶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难怪没来上课。
林庭樾同意她搬过来坐,是在默许辅导帮助她提高数学成绩一事,也是她这几天愧疚加重的原因,如果她也能帮林庭樾一次,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两清了。
范康一句玩笑,在虞北棠心里落下种子。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有些事开始了便无法真正两清。
她没哄过男生,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计划。
第17章
风絮县只有一条商业街,商铺都围绕这条街而建,书店也在其中,街上人群熙攘,声音鼎沸。
林庭樾没有闲逛的习惯,买完书下楼,穿过人流朝商业街外走,在路口等过马路时,一个毛茸茸的棕色玩偶熊摇晃着笨重的身躯站到他身边,粗大的双臂举过头顶,比出不太圆满的爱心,随即递过来一张宣传单。
在网络日渐发达的时代,宣传单能起到的作用微小,接到手里无处扔,要一直拿着,或四处找垃圾桶很麻烦,大多数人不愿意接,林庭樾也一样,餐馆花里胡哨的宣传图,对他而言只是一张废纸,可仍旧抬臂接下。
“哇,好可爱,能拍个照吗?”人群里有女孩挤过来和玩偶熊拍照。
林庭樾拿着宣传单,往旁退了几步,让出空间给女孩们拍照。
这种促销的工作,他做过,熊偶看着呆萌可爱,里面的人非常闷热,没多久就一身汗,有的老板还会规定必须发够多少张或往店里引够多少客人才能下班。
红灯变绿,他穿过斑马线,走到公交站,路上没有垃圾桶,宣传单一路握在手里,上公交车也没扔掉。
车上人不多,他坐到后面,随手翻了下宣传单,正面是招牌菜和价格介绍,背面印着店铺位置,下端粘着个信封。
送顾客的打折卡?会员卡?小礼品?
相比千篇一律的宣传方式,这家店还蛮会创新的,林庭樾打开信封,没有卡片,也没有小礼品,只有一张对折的白纸,展开,四角画着四个姿态不同的男生,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头戴棒球帽和表情哀伤,中间写着:林庭樾开心点。
字下画着一只占幅很小的狐狸,它身上贴着一块潦草的创可贴,脸上在笑。
瞬间,林庭樾犹如雷击,猛然回头。
街边人头攒动,玩偶熊站在一棵树下,望了眼越走越远的公交车,取下沉重的熊头,露出真正的面容。
虞北棠脸小,乖巧又甜美,眼睛却充满倔强,长发盘起,发丝贴着头皮,如被水洗过,额头也是热汗涔涔。
她拿出纸擦干汗珠,带上玩偶的熊头,又朝公交车的方向望去。
两道目光隔着人群和街道浅浅撞上。
玩偶熊追着公交车的方向大跑两步,站到视野更开阔的地方,双掌向上,胸前上下扇动,又在唇边画出一条弯线。
受玩偶服的限制,虞北棠手语不够标准,但林庭樾看懂了,她在说要快乐要笑。
公交车左转,少女的身影转瞬即逝,车窗外的喧嚣逐渐变成空旷。
许久,林庭樾才转回头,画还平铺在腿上,边缘被指腹捏得有些皱了,他低头慢慢把那一块吹平。
虞北棠总有本事,叫人忽略真伪,一头跳进漩涡,溺死在那短暂又美妙的一刻。
林庭樾皱巴巴的心也被风吹平了。
**
虞北棠回家冲完澡,换上睡衣,看着镜子中清瘦黑眼圈浓重的人,也在唇边画出条弯线。
告诉自己:虞北棠,你也要开心。
她擦干头发去桌前,拿出上午老师补习时发的卷子和空白的演算纸写题,笔尖落白纸,想到昨晚画的画。
林庭樾会因为那只熊,那幅画开心吗?
应该有一点吧。
笔尖在纸上游走,勾勒出帽檐遮住多半张脸的少年独自穿行在人群里,沉默孤冷,融不进人群。
她在北川见过挂满名牌的富二代,见过自小拿奖拿到手软的学霸,也有内向不爱与人交集的但没有一个像林庭樾这般难形容,好似只被困住手脚,堵住喉咙,仍旧呲牙挣扎不肯低头的野犬。
他的冷淡下藏着至死不休地狠厉。
没人否能阻拦他要走的路,想做的事。
如果没有刘义强,她还会接近林庭樾吗?
笔尖徒然停住。
十秒后,她撕掉随手画出的画,团成一球扔进垃圾桶,怔坐一会儿,又捡起画,用剪刀彻底剪碎。
眼下,没有乱想的资格。
卷子写累了,虞北棠去客厅喝水。
赵生、包云姗一家人围坐沙发聊天,见她出来,包露看了眼母亲,包云姗起身说,“晚上你爸爸单位聚餐要携带上家属,你也换衣服一起去吧?”
虞北棠握着水杯,抬眸扫他们一眼,一家四口穿戴整齐,包露和包云姗脸上都带着妆,他们早知道聚餐的事,并在几个小时前开始准备,问她去不去单纯出于礼貌或无奈。
她走到饮水机前,接满水喝了口,“我不去了。”
赵生哼笑一声,“她妈以前最烦和我出去吃饭,嫌我酒后话多,又嫌我朋友是色。狼,长得漂亮就以为全世界都喜欢她,”他推着包云姗,拉着小儿子往外走,“我们走。”
房间空了,虞北棠放下水杯冷笑一声。
原来不仅有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有
一日夫妻百日仇,恨到连同亲骨肉一同厌恶。
赵生一家不在,房间十分安静,她沉浸在题海里,不知不觉天黑,冰箱没有食物,她换上衣服下楼吃饭,耳朵上戴着的耳机忘记取,走下楼才想起。
虞北棠站楼门取耳机,忽闻一声熟悉的笑,“你爸和包露他们走了?家里就你自己了?”
虞北棠垂眸没抬,视线里一双男人的腿放肆嚣张地抖着,二手烟的白雾精准地从头上飘来,她呛得咳了声,偏头躲开,又有新的烟朝她扭头的方向吹来,带着浑臭的口气。
刀没拿。
她脑中一闪而过的遗憾。
“我是个守信用的人,张老师让我多关照你,我就得好好关照,今天来送你个小礼物,算是迟来的欢迎礼。”刘义强嬉笑着给身后的人替了个眼神。
“砰!”
一个挣扎的麻袋丢到地面。
熟悉的画面激起深处的恐惧,虞北棠本能地朝前扑,手腕一疼,被身后的人死死抓住。
下一秒,银光闪现,伴随一声笑,刀尖朝下扎去。
“不要、不要……”她嘴上喃喃自语,身体奋力挣扎,声音猛下提高,“放开它。”
手握尖刀的小跟班望着虞北棠笑声更大,同时手向下猛地扎进袋子,拔出时鲜红的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下滑。
虞北棠的眼泪也在那刹那流出,一滴一滴,无声流淌。
“哇……”众人欢呼。
小跟班又挥刀向下。
虞北棠回身一口咬住抓着手腕的那只手臂,眼泪流进嘴里,齿间用尽全力,终是挣脱了束缚,腿超前一迈,手腕又被一股强力抓住,这次左右两边各站一名男性抓着她。
麻袋中被捆绑住的四肢还是奋力挣扎,呜呜的低吼连续。
那双抖动的腿停止了颤抖,钢铁般坚硬地踩在麻袋上,刘义强接过沾着鲜红的尖锐金属,再次猛力插。进去。
麻袋里的挣扎渐渐停止,呜咽声逐渐减弱,直至无声。
好似也有一把刀插。进虞北棠心口,血淋淋地剜出一块肉,又一层晶莹蒙住她双眼,齿尖咬进嘴唇,腥气蔓延。
那双腿再次站到她面前,欢快地抖动起来,“这礼物喜欢吗?”
月下,银光闪亮,血红凝固。
她眼里雾气化成珠,缓慢滚下脸庞。
“刘义强,你会遭报应的。”少女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一把长枪,劈碎那畅快的笑容,切断那抖动的腿。
话落,空气中的混臭骤然逼近,是常年不爱刷牙,牙垢变成牙结实又裹上新的牙垢后散出的恶臭,一阵一阵逼向耳朵,吹过鼻尖,虞北棠齿尖用力,血滴弥漫舌尖才盖住了驱不散的口气。
须臾间,火光落入眼下,臭气中混杂了烟味,沾着浓浓烟味的手指滑过她脸庞,“老子的报应就是你。”
虞北棠松开齿尖咬住的下唇,新鲜的血滴顺着唇流下,画出一道鲜红。
她很轻地笑了下,迅速钳住脸颊陌生的手指,发狠地咬,似要将那手指连主人一起咬碎扔进十八层地狱。
下颚被死死捏住,齿尖用不上力,带着血的手指抽离出去,余光中刘义强的巴掌扬到半空,她又笑了,阴森森的,“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
扬起的手掌悬停一瞬,落了回去。
“你身上这股劲,真他妈带感,老子越来越喜欢了。”刘义强抬起被咬破的手指若无其事地吹吹,捏着虞北棠下巴强行她抬头,“看明白没?在这风絮县干爹干妈也救不了你,找谁都无用,老子耐心快被你耗尽,最后两天,还是想不开就别怪我了。”
口臭、烟味、抖动的双腿,手腕的禁锢一同消失。
刘义强带着人走了。
虞北棠冲到路对面,扯过满是鞋印的麻袋,解开绳子,手贴到小黄狗的胸腔,掌心温热,平静,没有一点跳动。
小黄狗走了。
虞北棠重重坐到地上,从麻袋里抱出黄狗,掌心落在它僵直的背上,轻轻抚。摸,清透的水珠滴进红黄相间的毛发,融进无法再流淌的血液里。
她只是扔给它几根香肠,它却因她丧命,心上被刀剜开的洞又膨大一圈,愧疚、无力洪水般涌来,快将她淹没。
泪珠一颗连着一颗,她低头贴向黄狗,一遍遍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过往行人探去新奇的目光,或小声说上句,“这是谁家姑娘?”
虞北棠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感知不到脸颊的眼泪,只不停地道歉,直到喉咙干涩沙哑,发不出声音。
夜深,行人越来越少。
一双黑色运动鞋走过,又退回来,停在她面前。
虞北棠抬头,对上帽檐下清冷如冬水的眼睛,她像被抽走灵魂的丧尸,麻木死寂地低回头。
干爽清淡的柠檬皂香靠近,林庭樾蹲下身,扯着麻袋边缘把僵硬的黄狗套上拎起。
她发疯般伸手抓住,嘶哑的嗓音发出低吼,“还给我。”
他喉间发不出声音,也空不出手打字,只好先用力扯回来,系上麻袋口放在一旁,再去讲:它已经死了。
虞北棠呆滞的眼睛慢慢转动,有了点“人气”不伸手来抢了,眼泪也停住,剩下两条干涸的泪痕。
良久。
她握住林庭樾伸过来的手掌,借力站起,“谢谢。”
林庭樾拎起地面的麻袋,另一手指了下巷口。
虞北棠领会他的意思,跟上去,坐上摩托车。
轰鸣声一路绝尘,停在野外。
林庭樾跨下摩托,放下黄狗的尸体,从车后抽出把铁锹铲,弯腰一铲一铲挖土。
野风吹回出走的灵魂。
虞北棠深深吸了口,围着摩托找铁铲,没找到上前说:“你去休息,我来挖。”
林庭樾直起腰,横过铁锹,拦住过来抢工具的人,手指不远处的大石头,示意她去休息,目光冰冷不容置喙。
虞北棠确实累了,没有喋喋不休争抢,扭身走到石头上坐下。
野外的月比市里更亮,弯如弓,清辉明净,淡淡落下,正能看清林庭樾帽檐下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下颌,往下颈部修长,喉结凸起,似锋利的剑,又似温柔的月。
她莫名定住神。
坑挖好,林庭樾直起腰挥挥手。
虞北棠走过去,解开麻袋的绳子,抱出冰凉的黄狗,轻轻放进坑里,抓把土扬上,“如果有下辈子,记得来找我。”
黄土细沙慢慢盖住了弱小而短暂的生命。
它生于野外,长在寒风,撕咬半生,又回归自然。
土填平,林庭樾指了下身后的树。
虞北棠这才发现黄狗的坟在两颗树干缠绕到一起的树下,在这草树众多的野山上,这两颗树最为特别,一眼就能找到,动手挖坑前,他已经想好最佳位置,以防她以后回来看望时找不到。
虞北棠将要说谢,林庭樾已收起铁锹走了。
他在黑暗中悄悄来,又沉默地走,像在路边帮助了一只猫狗,捡起一块石头那么简单,不需任何谢与回报。
少年颀长利落的背影融进黑夜,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暗影,仿似一束光亮了又灭。
旷野茫茫无际的黑,像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她卷入腹中。
惶恐如巨浪吞没理智,她迈步跑过去,双臂从背后环住林庭樾腰,没有征兆地抱住,如溺水之人在海里抓住一根木头,拼尽全力死死抱住。
连续多天的精神折磨,在这一刻得到短暂休息。
山间太静了,静得心跳感官都被放大数十倍。
林庭樾垂落身体两侧的手,向后抬起,在握住那细瘦手腕准备往下扯时,后背有水珠透过外套和T恤落入肌肤,凉凉的,好似一层秋霜裹住心脏。
掌间力散掉,手臂又垂落回身体两侧。
夜风凛凛,吹不透相拥的身体。
他不会讲话。
她的哭泣也没有声音。
安静的,仿佛也变成一阵风,相拥着飘向更远方。
远处,万家灯火暖如春风,无人在意山野间的少年人。
更没无人看到,少年的双手时而握拳,时而展开,时而向前,时而又向后,却始终没碰到环绕在腰间的手上。
背后潮湿的面积不断扩大,他才在虞北棠手背上轻拍了拍。
无声安慰唤醒悲伤的人。
虞北棠松开手,擦干泪,“林庭樾,真的谢谢你。”
林庭樾在站
原地,没动也没走,静默一瞬,脱掉外套,回身递过去。
虞北棠五味杂陈,眼眶又泛起水汽,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讲不出,手也抬不起来。
林庭樾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手抬起,手指伸直左右摆动,再伸平掌心由外向里拉动在说:不要再哭,眼睛都肿了。
他拉着虞北棠衣袖走到河边,指指她手上的血迹。
虞北棠蹲下身,手探进水里清洗。
月下,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倒映着少年高瘦的身影,像这林中的一棵树,根扎进土壤里,树干肆意生长,高大安静,不动不摇。
回县里的路依旧只有呼啸的风,摩托车停好,他们并肩往巷子里走。
虞北棠看眼时间说:“对不起,害你今晚没上成班。”
林庭樾默然摇头,在说没事。
安静走一段,地面赫然出现一滩血迹,像一簇巨大鲜红的曼陀罗花,鬼魅地摇曳着,提醒她不只是害林庭樾没去上班,还害死一条狗。
恶魔的警告一字一句在耳边重复:“在这风絮县干爹干妈也救不了你,找谁都无用,老子耐心快被你耗尽,最后两天,还是想不开就别怪我了。”
真的找谁都无用吗?
虞北棠的目光地落到林庭樾身上。
不可以再去打扰他。
不可以!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疯喊着。
另一个声音又在说:不找林庭樾,两天后怎么办?除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种声音吵到赵生家楼下。
林庭樾停步往里面指了下,拿手机打字:【好梦】
“你也是。”虞北棠拐进楼门,扭身回看,路对面林庭樾拐进楼道消失了,她的双脚先大脑一步做出决定,朝着对面楼门飞快跑去。
追上林庭樾时险些摔倒,摇晃间,林庭樾扶住她手腕,身体站稳,他的目光就跟过来,“跟着我干什么?”
一路上两个声音不停在虞北棠脑中吵架,然后就追了过来,究竟要做什么,她一时也答不出,像海难遇害者,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中奋力挣扎,渐渐的四肢脱力,濒临死亡,快要沉入海底时远处漂过来一块浮木,她用尽全力抓着那块木头,是求生本能。
沉默似初冬的寒气,在空气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不说话,林庭樾迈步上楼。
虞北棠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了三楼,林庭樾拧开门锁,开门进去。
她随着那身影也要踏入,“砰”一声,脚尖踢到铁板,门关上了。
非亲非友,亦非解救众生的圣人。
况且林庭樾自身情况艰难,不想引火上身惹麻烦,实属正常,拒她在门外没有错。
希望如泡沫破碎。
虞北棠一颗心沉到谷底。
两天后该怎么办?
她已经想不出办法,无力感如巨浪冲来,她靠着墙壁滑坐到地面,双手抱住膝盖,头埋进去。
感应灯灭了,黑暗袭来,吞没清瘦的身体,年轻的灵魂。
久久无声。
突然。
铁门打开,强光涌入。
她的肩头被人抓住,一把扯进房间。
虞北棠不适地眯眼睛。
林庭樾松开她,指了下书桌上全新的男士T恤,又指浴室门。
她垂眸。
胸前沾满血,如同残忍的凶手。
是该洗洗,虞北棠抓起林庭樾的衣服走进浴室。
出来时,林庭樾在厨房。
她穿着男士T恤,坐到桌前,环视四周,这只有一床一桌一柜的简易出租屋和上次来有了点细微的变化,那遮不住人的薄纱窗帘,换成了遮光帘,外人无法再窥探。
桌面依旧一尘不染,展平的练习册上有未写完的题,一旁的验算纸上,字迹潦草,还有多处顿笔的黑点,写字的人似乎心烦意乱,难以专注。
虞北棠正胡乱想着,空气里飘来香气,一碗冒着热气的蔬菜煎蛋面放在她面前。
她一直在耍心机欺骗的人,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帮她埋掉狗,又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面香四溢,吃进嘴里却苦涩难咽。
“你不吃?”
林庭樾摇头,拿起桌面未写完的习题册,坐到床边,靠着墙壁,低头写题。
虞北棠不饿,却吃光一整碗面,像在回报他的收留与善意,汤也喝光,只留下空空的碗。
她放下筷子,抬头,林庭樾没戴帽子,短发乌亮,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些许双眉,黑眸盯着书本,手在纸上刷刷写着,认真又专注。
或许她的目光太过强烈,没多久,林庭樾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与她相望。
也在那一刹那,虞北棠冒出一个新念头,林庭樾常年孤零零一个人,如果她陪着他,真心对他好,是不是就不算欺骗?
可前提是林庭樾要接受。
怎么让林庭樾接受成了新问题。
虞北棠干脆撕开隔在他们中间的薄膜,“林庭樾,你能帮我吗?”
林庭樾抬头。
那双眼幽深平静,洞察一切。
他手里握的笔没松,也没有其他动作,就那样看着她。
虞北棠像根两边被扯紧的皮筋,呼吸都变得沉重难熬。
一秒、两秒无比漫长。
终是迷失在他的沉默中,急切地解释:“你护我在高考前平安顺利不被打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亲口向刘义强承认我是你女朋友就可以了。”
黑色圆珠笔在林庭樾手里动了动,笔尖落到纸上,【你的高考重要,我的就不重要?】
高考对每个普通学子都是重要的,虞北棠从没否定过这点,“当然重要,但刘义强怕你,不敢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影响你的考试。”
林庭樾掌心的笔在纸上刷刷作响,【刘义强怕我,不代表所有人都怕我,他背后的关系盘中错杂,我为什么要堵上自己的前途淌这一滩浑水?】
虞北棠哑口无言。
林庭樾说得没错,他们都是普通人,未来如走独步桥,不敢有半分差池。
她的前途重要,他又何尝不是?
林庭樾对范康好,是因为他们一同从被孤立欺负的泥泞里走出来,一同长大。
她呢?
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什么都不是。
她利用过林庭樾,也放弃过,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
既然绕不开,就尽快解决。
虞北棠强迫自己冷静,从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中寻找能改变结果的蛛丝马迹。
林庭樾几乎没对她笑过,也时常忽略她,确实冷淡,但一次次出手相助,为她准备十八岁生日蛋糕,带她去山上发泄,同意她坐到他身边这些与冷淡相驳的行为,是否说明他有一点心动?
像今晚,他完全可以离开巷子去上班,而不是为她翘班。
一件件被她忽略的事,如线穿玉珠连成一串,给无路可走的人带去希望。
她要再搏一次。
“我可以给你的初恋、初吻,所有的初次,也会用心喜欢你。”虞北棠注视林庭樾眼睛,提高嗓音,“我骗过你,但喜欢是真的。”
少女的眼睛里是毁掉自己,也要与刘义强,与命运对抗到底的孤注一掷,倔强,坚韧,也有平等交换的诚意,唯独没有真心。
林庭樾轻扯了下唇角,站起身向前走,漫不经心抬手问:“有多喜欢?”
他面上有笑,眸色却阴冷骇人,像把要把她的心剜出来的尖刀。
虞北棠骤然心脏紧缩,本能向后退一步。
林庭樾随着她后退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出租房安静无声,只有一退一进两道身影,目光似两根相互爬行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分不清你我,道不明胜负。
“咣当!”
虞北棠后背倚靠到墙上,林庭樾还在向前。
无处再躲,虞北棠强颜欢笑,“非常、非常喜欢啊。”
林庭樾不打字,也不讲
手语,直直地看着她,像要透过那清澈的眼睛望进卑劣的灵魂里。
虞北棠心如鹿撞,靠着墙壁半天没讲出话。
林庭樾冷如刀锋的双眸终于有了转变,眼角略弯似笑非笑,双臂抬起,食指指了她一下,双手动作灵活,“证明给我看。”
算计、谋划、对抗全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剧烈心跳里,虞北棠脑子有点卡顿,没琢磨透他的意思。
林庭樾唇边弧度加深,又笑了下,掌心骤然撑在她侧脸旁的墙面上,上身前倾,另一手勾住她下巴抬起,指腹轻轻摩挲她唇。瓣,眸色旖旎暧昧。
不同于以往的冷漠疏离,此刻的林庭樾满是侵略。
异性荷尔蒙的强烈压迫,她大脑空白,手指紧紧抓住衣角。
林庭樾没有马上吻下来,也没有松手放开她,目光一寸寸盯着,气息一丝丝逼近,像游刃有余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该主动吻上去,以表示真心,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虞北棠怎么也跨不过去。
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也没适应亲密。
心跳乱了,计划乱了,一切都乱了。
在毫无头绪的乱麻中,她灵机一动,想出个拙劣的借口,“我没刷牙。”同时偏头躲过。
林庭樾指节分明的手捏着她下巴,慢慢将头扭回来,动作轻缓而温柔,眼神却似不顾一切的疯子,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吻她,得到她。
以往的交锋,她再怎么放肆,林庭樾不过就是冷淡,从未透出过男女之间的侵略和欲望,眼下完全颠覆。
不过就吻一下,当成亲一颗白菜好了。
虞北棠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渐渐没那么慌了,她闭上眼睛,微微咬着内唇,等待林庭樾的唇落下。
气息萦绕,呼吸纠缠,吻却迟迟没落。
虞北棠如油锅蚂蚁倍受煎熬,受不住折磨,睁开双眼,将要张口,林庭樾又一步逼近,鼻尖贴着鼻尖,唇。瓣相隔不到一厘米。
她第一次和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陌生又不适,短短一瞬,做好的心里建设轰然倒塌,她无法把林庭樾当成一颗白菜,也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林庭樾接吻。
搭好的房架彻底坍塌,她双掌心向外用力猛推。
静固几秒,禁锢在她下颌上的手指慢慢移开,林庭樾冷冷一笑,像早有所料,转身往回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却不愿意与他接吻,谎言不戳自破,接下来无论怎么说,林庭樾都不会信了。
虞北棠懊恼自己搞砸一切。
真的无法接受和林庭樾接吻吗?
仔细想来并非如此,刚刚太过突然,林庭樾没有一丁点过度,就向她展现了男性带着。情。欲的侵略,如果牵手拥抱有个过程,她不会拒绝。
该怎么办?
这样离开,成为林庭樾女朋友的事就泡汤。
虞北棠悄声跑过去,背后抱住林庭樾,见他没拒绝,手臂搂着他腰慢慢蹭到前面,仰起头,声音诚恳,“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林庭樾的眼睛变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手抬起握住她双肩毫不留情地向外推,虞北棠心知体力拼不过他,坚持不多久就会被推开,情急下,她翘起脚尖,对准林庭樾双唇就要吻。
火光电石间,林庭樾手掌抵在她额头上强行推开,没亲到。
她主动,他却不愿意了。
虞北顿生委屈,“我从来没有和男生吻过,也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同意做我男友,一点心里准备没有,自然想逃,总要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哪有你这样的?”
林庭樾从她身旁走开,坐回床上,手指在腕表上敲敲,提醒她:时间不早了。
虞北棠不肯走,坐到他身边,“别生气了,我真的喜欢你。”
林庭樾的眼眸凉意渐浓,“喜欢你躲什么?”
虞北棠:“我都说了紧张。”
林庭樾手指她……在说:你累吗?
一根细小的针扎到虞北棠心上,引起微微刺痛,她忽略那痛感,还在圆谎,“不累,喜欢你我很开心。”
林庭樾一手指自己,另一手握拳锤了锤手臂:我累。
他又指向自己,另一手摇摆,手指抬到太阳穴处转动,再贴向双唇,又旋转180度,与另一手的指尖相碰,最后指向虞北棠:我没想亲你。
虞北棠一点点清醒过来,双眸瞪大,“你在测试我?”
林庭樾没否认,挽起一截衣袖,修长的指讲着无声的语言:“虞北棠你拿我当什么?一条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狗?需要了喊过来哄一哄,不需要马上抛开。”
他勾唇自嘲,“还不如狗,它至少死前吃过你的食物。”
虞北棠一个字也辩驳不出。
用心挑选的衣服被撕个精光,只剩难堪。
后来在她数次复盘中,找到了这次失败的原因——心急。
小黄狗的死亡加重悲伤和惶恐,她迫切渴望摆脱,病急乱投医,影响决策。
刚来风絮县时,她分析过林庭樾眼里的冷是不惧怕死亡的寂灭,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怕刘义强背后的关系?
一开始就是林庭樾布的局。
“我确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打扰你。”虞北棠败得一踏涂地,再无转机的可能,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转身向外走,到门边眼泪不知怎么流出来,清透无声,似融化冰川的水。
她换好鞋,握住门把手,正要用力,手腕一紧,力量被拦住。
林庭樾挡住门,视线落在她脸颊的泪珠上,抬手,指腹压住水珠,轻轻抹干。
从那日,虞北棠追过来说要送他一件新衣服,他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明知画皮下藏着可怖的妖怪,仍要扒开皮囊探个究竟,意义何在?
年少的林庭樾答不出。
很多年以后才蓦然明白是不甘。
林庭樾张开五指,手背互碰,腕部向下甩动:算了。
她是否在利用,是否喜欢,都算了。
弯弯绕绕,她不过是想寻一把保护伞。
他当就是了。
第18章
“以后对外就说我们在谈恋爱,”林庭樾手指展收,快速灵活地讲着无声的语言,“你安心复习,不用再浪费时间接近我。”
虞北棠呆住,良久,晦涩开口,“你愿意做我男朋友?”
林庭樾:“你可以对刘义强或其他人这样说。”
虞北棠缓过神,懂了林庭樾的意思,他愿意用恋爱的谎言保护她不再受骚扰,“以前对不起”她好像也得了失语症,长长的空白才接上一句“谢谢。”
林庭樾摇头,指尖指向自己,再拇指与四指相对,手背向下,缓慢捻动两下说:烂命一条没什么对不起的。
虞北棠搜肠刮肚这些年学过的语言也找不出该说什么,一切显得那么无力。
林庭樾扯下挂着的外套扔虞北棠肩上,另一手推开门,站门边手指楼下,表示送她回家。
虞北棠跨出门,扯了下林庭樾衣角,“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她说得委婉,但林庭樾听懂了。
高考后她离开,他们也就成了陌路,没有必要强行牵涉。
他摇头:不需要。
“我”虞北棠心上弥漫着巨大的愧意,不知如何述说,也不知如何排解。
林庭樾手掌摇摆,再掌心朝外伸平,由外向里微微拉动说:“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借你个名字而已。”
虞北棠笑着红了眼睛,抬手四指回勾做握拳状,拇指点了两下,再食指指向林庭樾:谢谢你。
穿过狭窄的巷子,虞北棠回了家,房间黑着,赵生等人还没回来。
她脱下林庭樾的外套,换上自己的衣服,站到卧室窗边。
对面单元门的灯照少年颀长的身影,他长腿步稳,迈上楼梯,消失在门洞。
灯灭了,漆黑笼罩。
片时,二楼拐角
亮起橘色的光,一抹黑色匆匆而过。
接着三楼亮起橘光。
林庭樾走到窗边,有感应似的朝对面看眼。
目光轻轻一撞。
虞北棠忙侧身藏到墙边,心也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第二天课间,林庭樾在上次虞北棠画狐狸的本上问:【昨晚刘义强对你了说什么?】
她写:【说给我最后两天的时间】
林庭樾:【明晚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虞北棠想问那谁看超市?你的工作怎么办?笔在手里握了许久,也没问出来,最后落下句【谢谢】
林庭樾扣上笔帽,又打开,【你只会这一句话?】
虞北棠想起以前说过最多的一句谎话,笔尖飞速,【不是,还会说我喜欢你】
白纸上的黑字仿佛成了一朵朵柔软的云,向操场上空的湛蓝飘去。
少年的耳朵染上一层粉红。
虞北棠微怔,随即唇边漫上笑意,起了小心思。
眼前一闪而过,林庭樾逼向她时那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又断了逗他念头。
林庭樾同意帮忙,就不用再麻烦温凝父母,虞北棠向温凝讲清原因表达谢意。
隔天晚上,林庭樾破天荒地出现在班级,与大家一起上晚自习。
放学虞北棠如常和范康一起走,林庭樾背着书包默默跟他们身后。
到岔路口范康回家,路上一瞬静下来,虞北棠放慢脚步,等林庭樾过来,悄悄跟在他身边。
一路都没看见刘义强他们的身影,如果今晚不出现,明天林庭樾还要和她一起走,虞北棠过意不去R,“你一天工资多少?耽误的薪水我给你。”
林庭樾唇角轻勾,冷瞥她一眼,扭过头,步伐加快。
虞北棠心口一缩,意识到讲错话,小跑追上去,“我没有别的意思。”
林庭樾快步前行,似没听见。
“是怕影响你赚钱”
林庭樾的脚步停下,虞北棠忙追上去,带着点喘,“你已经帮我很多,我不想再让你——”话没讲完,林庭樾的手臂绕脖颈搭在她肩上,干燥温热的掌心堵住她唇。
虞北棠朝前看过去,刘义强带着四个跟班,流里流气地站在巷子里,她下意识往林庭樾身后躲,肩头一紧,唇。瓣拂过凉风,温热移到肩上摁住,有力的手臂带着她脊背向前迈步。
她脚步慢吞,速度很慢。
头顶目光落下,她仰头迎上,那双冷寂的眸有了丝丝温度与坚定,在说别怕。
巷子狭窄,刘义强等人站在路中间堵住路,随着距离缩短,他们眸中的嬉笑变成诧异,又变成疑惑。
脚步声停止,林庭樾搂着虞北棠走到刘义强他们对面,搭在她肩上的手向旁边指了下,示意刘义强他们让开。
已经准备好绳子的小跟班们齐齐看向刘义强。
刘义强望向林庭樾。
小巷安静无声,只有眼神暗中交战。
虞北棠清纯漂亮,又暗藏一股不服输的劲,不仅吸引走刘义强的目光,还勾出了他的征服欲,越得不到越想要,魂牵梦绕,想着这次再不同意就来强硬的,没想到,她又勾上林庭樾那只不要命的野狗。
不同于前几次,林庭樾搭在她肩头的手臂说明一切。
让开不甘心,不让打不过。
一次艰难的选择。
刘义强迟迟没反应,林庭樾垂落身边的那只校服衣袖里滑出一根木棍,掌心握住木棍一端。
这木棍刘义强再熟悉不过,林庭樾没有刀。具,防身的只有这根木棍,看似不起眼,抽在身上如长满刺的鞭子。
刘义强手握拳,恨不得杀了林庭樾,脚下却往旁动一步,让出路,其余人跟着退到路边。
林庭樾搭着虞北棠肩头,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走过。
他目视前方,眸色淡然,无声中有着人骇人的威慑,
仿佛在说,这是他的人,谁动一下,要谁的命。
无声的厮杀结束。
林庭樾收回搭在虞北棠肩上的手臂,送她上楼。
到赵生家门口,虞北棠握着门把手没马上进去,启唇要说谢,少年的指腹不偏不倚落到唇峰,堵住她即将要出口的谢谢。
仅是一刹,林庭樾收回手,挥了挥,朝着楼下亮起的光里走去。
虞北棠望着那抹身影,久久沉默,直到灯灭了。
林庭樾正式向刘义强公开了和她的‘恋爱’关系,结果与她预料中一样,刘义强害怕林庭樾,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么多天的困扰得以解决,虞北棠踏实睡了一觉。
日子终于恢复平静。
放学,虞北棠还是和范康一起走,范康贱兮兮说:“林庭樾叮嘱我必须送你到家门口才走,你们旧情复燃了?”
虞北棠:“”
范康手指上挂着个小熊钥匙扣,看来看去,问虞北棠:“好看吗?”
手工钩织的棕色小熊,已经握在范康手里好几天,虞北棠看出意义非凡,“哪个女生送的?”
范康把小熊握进掌心,“先说你和林庭樾怎么回事?”他在林庭樾那问不出来,只能对虞北棠刨根问底。
她和林庭樾的‘恋情’可能很快会传开,没什么隐藏的,虞北棠说:“我们在一起了。”
范康微张着嘴巴,“我靠,真旧情复燃?”他合上嘴,手肘撞虞北棠,“你不是不追了?”
“女人的话,你也信啊?”虞北棠笑。
“不信,”范康对虞北棠以前的话没多少兴趣,更关心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说说你怎么追的?”
虞北棠指了下范康手里的东西,“你还没说。”
范康嘿嘿一笑,“董一晴。”
高中三年,他一直没有真正融入进班级,或者说,没有人接受他的融入,和同学们的关系都不咸不淡,董一晴也不例外,最近调换座位,挨到一起渐渐熟稔,才了解董一晴和虞北棠一样,是为数不多不带有色眼镜看他的人。
相处中他慢慢生出异样感,这难言的感觉将少年的心烧的灼热。
以前他看见美女就说喜欢,真的喜欢来了却不敢说,不敢做,只一遍又一遍地看董一晴送的小礼物。
虞北棠:“眼光不错。”
范康:“别和她说。”
“放心,替你保密。”
“该你了。”
“什么?”
“你和林庭樾怎么在一起的?”
虞北棠将要开口,目光敏锐地扫到拐角处的熟悉面孔,刘义强带着跟班站在路边一眨不眨的地盯着她,像静静等待猎物的野兽。
她来不及思考刘义强站在那里的原因,掌心沁出冷汗。
范康顺她目光瞧过去,鞋尖就被吐来一口唾沫。
刘义强不打范康,但也不拿他当回事。
林庭樾不在,虞北棠心里没底,小声对范康说:“一会儿你快跑。”
范康不可思议地瞥她一眼,“我怎么可能撇下你一女生自己跑?我皮粗肉厚不怕打,等下我拦着他们,你快跑去超市找庭樾。”
“他们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虞北棠不想牵连范康。
“咱俩是朋友,你的事就与我有关。”范康坚持不走。
他们平静地商量对策,实际心都提到嗓子眼,边走边推搡彼此,示意对方先走。
擦身而过。
刘义强只是盯着他们,没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顺利走过,范康回眸看眼,后知后觉笑道:“你现在是林庭樾女朋友,怕什么?”
林庭樾只公开过一次,虞北棠拿不准刘义强会不会这么快相信,此刻才百分之八十确定刘义强信了,“你不也在怕?”
“刘义强不敢打我我是被你带偏了。”
虞北棠:“……”
走了一段,范康想起刚刚被搅乱的问题,“快快快,还没说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呢?”
“我追的呗。”虞北棠口吻自然。
林庭樾的难追程度,范康亲眼所见,他太好奇虞北棠是怎么突然打破林庭樾那些原则追上的,缠着问:“怎么追的?”
虞北棠看出不满足好奇心,范康不会停止的形势,随口胡说八道,“我喝多酒亲了他。”
“我靠!”范康竖起大拇指,“敢亲林庭樾,你真勇。”
虞北棠:“还行。”
范康:“”
“然后他就同意了?”
“都亲了他只能同意。”
“你这霸王强上弓啊。”
“过程不重要,”虞北棠答得随意,“反正追到手了。”
林庭樾被吻?
范康有太多想问的,碍于虞北棠是女孩子,好奇心硬生生压下去,送虞北棠回到家,他马不停蹄地跑去超市,堵着林庭樾问:“你真和虞北棠在一起了?”
林庭樾拉下卷帘门,直起腰往巷口走,懒得理范康八卦的好奇心。
“北棠可啥都告诉我了,”范康追在林庭樾身边喋喋不休,“而且放学我们在十字路口撞见刘义强他们,刘义强看着北棠走过去很不爽的样子,但什么都没做。”
林庭樾双眉拧起,脚步一顿,抬起双臂,无声问:“刘义强又去找她?”
“就在那路口站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
范康话没说完,林庭樾已经快步走了,他追过去,“你去哪?等我会儿。”
林庭樾跨上摩托,发动引擎要走,范康才呼哧呼哧地跑过来,一屁股坐上车,“还没到上班时间,你急什么?”
林庭樾没答,发动车走了。
范康平稳呼吸才发现林庭樾没往KTV的路开,而是去学校的方向。
巷子深处,刘义强和跟班们围堵着一个女孩抽烟。
“奶奶还在家里等我,求你放我回去吧……”女孩连声求饶。
“想回家?简单啊,”刘义强下流的视线落女孩裤子上,“脱掉就放过你。”
跟班们哄笑。
刺耳的轰鸣打断卑劣的笑。
林庭樾跨下摩托车冲进人群,二话不说,扯起刘义强上去一拳。
跟班们呆若木鸡。
范康捡起地上的书包,递到女孩手里,“回家吧。”
“丑八怪想英雄救美啊?”一个跟班上前说。
范康不理那人,手臂护在女孩侧身让她离开。
“你他妈——”跟班话说一半,身后砸来一根木棍,重重地落到背上,他嘶哈一声,扭头看是林庭樾,挥出去的拳头又落回来。
刘义强靠着墙边,抹了下唇边的血,愤恨地盯着林庭樾,“我他妈没动你女朋友,小哑巴,别以为没人治的了你。”
地痞流氓都有着盘根错杂的社会关系,真想找人对付他也容易。
这些事,林庭樾在答应帮虞北棠之前都想到了,只是不在意。
他扔掉木棍,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把折叠刀,展开刀刃,顺着刘义强脸庞划到脖颈停住,刀尖停在跳动的脉搏上。
锋利的刀尖唤醒沉睡的记忆。
几年前林庭樾用刀扎进刘义强大腿的画面历历在目,刘义强心率骤加。
林庭樾很少带刀,这分明是严重警告,虞北棠虽然漂亮独特,但他绝对不会为了女人丧命或受伤,刘义强警惕地瞥着脖间刀尖,“好好好,我以后不来这边了。”
冰凉锋利的金属从动脉回到脸颊,下压,在刘义强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林庭樾最后一次警告。
“她现在跟你,我就不强求了,”漂亮女生多得是,没必要为此真惹上林庭樾,刘义强怒气消了,举手发誓,“以后我保证离她远远的。”
林庭樾用刀刃拍拍刘义强脸颊,抬臂指了下逃走的女孩。
“这就与你无关了吧?林庭樾你不要管太宽。”刘义强压制下的怒火又窜出来。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以后离学校远点。”范康在一旁帮林庭樾翻译。
“该你他妈屁事。”刘义强气撒到范康身上,下句没等接上,锋利的金属抵到腿根。
林庭樾站他面前,眸色都没变一下,像个冰冷的杀手。
刘义强忽然起了疑惑,林庭樾忙着赚钱不就为将来有钱读大学,眼下马上要高考,会为了一个女生伤人?
他决定赌一次,“你现在成年了,伤人是要进局子的。”
刺痛加深,可林庭樾的目光依旧平静,平静得像个疯子。
刘义强不寒而栗。
这不是吓唬人,也不是冲动,林庭樾拿出这把刀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好的,坏的,统统接受。
这些年凶狠的,圆滑的,各路社会混混,刘义强没少见,但像林庭樾这么难形容的头一次。
林庭樾不是那种不在乎法律道德的恶狠,是冷淡下藏着浓浓的戾气,像对什么失去希望,宁自损一千也要伤你八百。
这比单纯的暴力更可怕。
刘义强真恨,也真怕。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翻身的机会,可挣扎过后,还是要缴枪投降,刘义强恢复笑意,一把握住林庭樾手腕,“我跟康子开玩笑的,别当真,哥祝你和虞北棠天长地久。”
经过这么一遭,刘义强短期内是不敢再骚扰虞北棠。
范康上前扯扯林庭樾,“走吧上班要迟到了。”
范康一路跟着林庭樾来到KTV,林庭樾换工作服,他在一旁念:“你哪来的刀?”
林庭樾把叠刀丢过去,范康接住看清是超市启酒盖的多功能小刀,心慢慢落回去,小刀放在桌上,“你和虞北棠来真的?”
顿了顿又道:“我这成绩不一定能考上北川的学校,你又不会讲话,那大的城市,我真不放心,你们来真的,以后有北棠陪着你,我也安心了。”
林庭樾换好工作服,想要讲实情,范康一下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北棠说她喝多酒亲了你,”他上前肩膀撞林庭樾,“是不是真的?和女生接吻什么感觉?”
更衣室灯光幽暗不明,林庭樾的眼睛沉沉地陷入光里,像在回忆,又像回味,慢慢的耳根连着脖子绯红一片,体温热得烫人。
“喂!”范康沉浸在好奇里没注意到好友的异常,“你之前不是说喜欢虞北棠会受伤?”
醉酒那晚虞北棠不仅“深情告白”还酒后吐真言,讲了许多心里话。
说她幻想了十几年的父亲根本不爱她。
说想妈妈,想表哥,想北川的朋友。
也说了刘义强如何一次又一次的恐吓逼迫……
酒精将她压抑的一切全翻出来,倾吐个痛快。
她哭得像个泪人,他却只能无力地递着纸巾。
少女的抽噎声像细铁丝一圈又一圈地缠住林庭樾的心脏,酸胀疼痛,仿佛回到多年前,远远地看着母亲挣扎的四肢渐渐不动了。
那时,他四岁还是个孩子。
现在,他已经成年。
初见的那天下午,他一眼就看出虞北棠不属于风絮县,也没在泥泞里挣扎过,是真正活在象牙塔里的人,与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所以他说喜欢她会受伤,现在林庭樾也这样认为。
但如果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受伤,不如就是他,反正早已满身伤痕。
“说啊,”范康等得心急,扯着林庭樾衣服追问,“北棠真亲了你?到底什么感觉?”
林庭樾抽出手臂,指向自己,手指一下一下严肃地讲:是我追的她。
林庭樾的个性,加之范康没有过深接触异性,使他对这件事好奇心爆棚,偏偏林庭樾答非所问,“哎呀,这个不重要。”
“很重要,”林庭樾再次强调,“是我追的她,你不要到外乱说。”
心痒难耐又问不出个结果,范康泄气,比出OK的手势,转身要走,突然眸光一亮又扭回来,“所以是你趁人之危亲了她?”
第19章
睡前,虞北棠回想起放学路上的一幕。
刘义强出现在路口,或无意,或试探验证,他的眼神比以往多了幽怨,恨不能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吃了她,只是碍于某种恐惧,怒而不敢言,她才顺顺利利走回家。
这是她作为林庭樾‘女朋友’的红利,也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成果。
刘义强这块挤压已久的大石头,算暂时彻底搬走。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是被一种巨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围住,像走进迷雾,风吹散一阵,又来一阵,总是回不到以前。
她思索着,慢慢
的,找出了原因。
林庭樾的身世让这已经坦诚相见的阴谋,背负着浓浓的愧意。
她得到了红利,也该有所付出。
据以前观察,林庭樾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早晨入校前,她进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在林庭樾到校前放在桌上。
不出所料,林庭樾见到早餐想也没想地推回她面前,果断拒绝。
虞北棠早有准备,她没用以前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直白告诉他,“你不吃,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会变成另一种煎熬。”
林庭樾那么聪明自然一听就懂,但能否接受是未知。
她忐忑着,“既然要谈恋爱就公平一点。”三明治和牛奶再次推到林庭樾面前。
良久。
耳边传来拆开塑料袋的哗哗声,虞北棠握着笔的手轻轻一顿,低头勾出浅浅笑意。
林庭樾吃东西快而无声,没一会儿,三明治只剩下一个空袋。
虞北棠握住牛奶瓶要拧盖,突地掌心一空,乳白色的瓶子落到另一个手里,林庭樾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口,放下时,目光寻问:可以了吧?
“不行,”虞北棠指指剩下的多半瓶,“都喝完。”
林庭樾迟疑。
算起来,他有快四年没吃过早餐。
小姨夜夜打麻将,早晨起不来做早饭,以前都是表姐起来做,后来姜黎去外地读大学,留了生活费叫他早晨出去吃,那时他还没有去KTV打工,也不会写代码,舍不得花姜黎打工赚的那点零用钱,就饿着不吃,久而久之习惯了。
时隔许多年再吃起早餐有些许不适应。
虞北棠嘟唇叹气,茶言茶语:“不喜欢牛奶我明天换豆浆。”
小瓶牛奶对男生来讲量不多,林庭樾仰头喝光,拿笔纸上写:【喜欢】
虞北棠得意不掩。
林庭樾拿笔在她头上敲了下,以示警告。
上课时间未到,虞北棠笔尖飞速,很快在白纸上勾勒出林庭樾喝牛奶的模样,在旁写:【这样才能长得更高更壮】
林庭樾:“”
她放下笔咯咯直笑。
林庭樾;【昨天的复习题拿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
虞北棠慢腾腾从书包里拿出本习题册,展平放到林庭樾面前。
林庭樾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
习题册重新放回虞北棠面前后,桌面的本子上多了一行字:【以后不要乱说你追的我】
虞北棠不解:【就是我追的你啊?】
林庭樾:【没有,说我追你的】
虞北棠:【为什么?】
林庭樾:【你是女生】
虞北棠油盐不进:【对呀,所以才喜欢你】
林庭樾:“”
晨光透过玻璃落下来,照暖了少年的身体,照亮了本子上的文字。
【喜欢你】仿佛被记号笔画上高亮的线,刺目而耀眼,亮得看不见其他文字。
林庭樾快速翻了一页。
放学,好奇心没得真正满足的范康又问起他们在一起的事,“庭樾说他先追的你你们俩是不是合着伙骗我呢?”
真相被戳穿的虞北棠:“”
她嘴硬,“可能是我记错了,其实谁追谁也没那么重要。”
范康真正好奇的也不是这点,“你”他吞吞吐吐,“真亲林庭樾了?”
虞北棠回头看眼,心不在焉,“那还能有假?”
林庭樾那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想从他口中问出点八卦比登天还难,范康选择相信虞北棠,“好好谈,九月份一起去北川读大学。”
虞北棠边应下范康的叮嘱,边再次回头张望。
范康也回头,路上空无一人,“怎么了?”
“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范康回头确认,“没有人啊,你被刘义强吓出心理阴影了吧?”
“嗯,可能我想多了,”虞北棠也觉得自己太敏感,可有人跟随的感觉那么强烈,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还是空无一人。
“借刘义强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林庭樾的人怎么样,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别担心。”
“好。”
**
临近高考,高三五班仍然乱哄哄一片,认真复习的始终是那几个,班主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祈祷最后几十日大家平安无事顺利毕业。
但可惜,这浑浑噩噩的平静随着警察到来破碎。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语气凝重:“秦月愉同学遇到一些情况,警察过来了解情况,大家要积极配合,了解实情的同学一定要如实告知。”
秦月愉昨天还在班里上课,今天怎么警察都来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也没能压住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嘈杂声中,包露警告意味十足地回头瞥了眼。
虞北棠视而不见。
同学们一组组被叫去问话,喊到虞北棠,她收起卷子往外走,经过包露桌边时掌心被塞进一张小纸条。
走出班级,她打开小纸条,【敢说一个字,你就废了】
虞北棠把纸条揉成团丢进垃圾箱。
这事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晚课间休息,虞北棠在卫生间撞见包露和闺蜜们拿烟头烫秦月愉,她在隔间里悄悄打开录音。
博成高中鱼龙混杂,埋头苦读得多,混日子得也多,成绩两极分化严重。
5班这样的末等班级,这类事不稀奇,一次解围无法改变整体环境,秦月愉还是会被包露等人欺负,而她会因此成为包露她们的眼中刺肉中钉,费劲力气才得来的平静也可能被打碎。
管、不管两种声音在狭小的隔间里疯狂厮杀。
很快,女孩轻细的呜咽声,结束了虞北棠脑海中的战争。
视而不见与施暴者有何区别?
她踏出隔间,挤进人群,扶起秦月愉。
谩骂随之而来,有人甚至扬起巴掌。
虞北棠不理那些人,目光直视包露,“你们敢在我身上留下一块疤,我立刻打电话给省台记者,闹到全省全国都知道。”
包露中考没过公立学校的分数线,包云姗拿了不少钱才将她送来博成上高中,这时被学校记过或开除,父母不会轻饶她。
虞北棠拿捏住这一点,并制造恐惧,其实她根本不认识省台记者。
果然,包露带头让出路,虞北棠扶着秦月愉回班。
事后,秦月愉加虞北棠好友,虞北棠建议秦月愉告诉家长或者报警处理,高考在即,秦月愉不愿惹麻烦,想忍到毕业。
虞北棠讲明她有录音,是一份有力的证据。
秦月愉还是想忍到毕业。
人各有选择,她没再多言。
没过几天,包露她们放学后在校外的小胡同里对秦月愉变本加厉。
当晚秦月愉情绪崩溃在家伤害自己,被父母发现送去医院。
秦家父母难以相信一向乖巧的女儿会轻生,四处打听问情况,后在秦月愉的日记本里得知真相,当即去警局报案。
包露和钱怡不是第一天这样对秦月愉,三年来,几乎是女生之间公开的秘密,没人敢说,也没人敢留证据。
虞北棠对警察讲了那天在卫生间看到的情况,并提供录音,包露、钱怡等人被带去警局。
闺蜜团的家长们担心事情扩大影响高考,极力向秦月愉父母求和,甚至愿意拿高额赔偿费。
秦月愉父母不同意。
几次调节不成,警方要依法执行时,秦月愉醒了,她对包露等人的恐惧深深刻进骨子里,听闻后强烈要求父母私了此事。
秦家父母不敢再激怒孩子,无奈接受接受赔偿,没再继续追究。
秦月愉休学,包露、钱怡等人写过检讨,重新回到学校,事情就这样草草解决,虞北棠却因此陷入新的漩涡,她和包露之间维持已久的表面和谐消失了。
晚上包露和钱怡电话粥转成指桑骂槐,或是夜里不关灯,晃床,踢上铺木板,在她睡着后大笑大叫,诸如此类的小把戏每晚上演。
连范康都看出不对劲,“包露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虞北棠回头看眼,有些
心不在焉。
“唉!”范康叹气,“你不要以为包露她们是学生就没事,去卫生间、回家都小心点,还有尽量别一个人留在班级。”
“嗯,我知道。”虞北棠踏出隔间时就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范康回头,“又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可能我太紧张了。”虞北棠又一次回头,路还是空的。
“去掉可能。”范康手机响铃,他接起讲几句,挂断后急切地眼时间,“网吧这次活动力度很大,充一百送五十,还有最后半小时结束。”
“那你快去吧。”
“你自己能行吗?”范康不放心。
“没关系,前面就到了。”
范康心急如焚,见马上要到赵生家楼下便放下心跑了。
虞北棠独自往家走,踏进进楼门,与坐在楼梯上的五个女孩目光相撞。
其中一个染着红发,指间夹着一根烟,看她的眼神充满敌意。
虞北棠顿生不祥,转身向外,书包被扯住,那五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站到她身边,“你是虞北棠?”
不知道这些人有何来历,虞北棠没答,沉默的短短一瞬,头发被扯住迅速往墙上撞。
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虞北棠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闪躲和出手,额头直直朝着墙面撞去,眼看要撞到,后脑的力度徒然消失,没碰上。
她扭回头,女孩先艳丽的红发抓在林庭樾手里。
“松手疼哪他妈来的神经病?”红发女孩语无伦次地乱叫着。
林庭樾充耳不闻。
有人在红发女孩耳边说了句,红发女孩骂:“真他妈倒霉。”她回头,“松开我。”
林庭樾不松。
红发女痛得眼泪流出来,“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
林庭樾还是不松手。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我给她跪下?”红发女大吼。
林庭樾淡漠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下颌朝下点了点。
“你疯了吧?我爸妈我都没跪过。”红发女吱哇喊着。
林庭樾又不理了。
摆明没得讲,他不打女生只能慢慢耗。
红发女疼得面部扭曲,服软道:“你这样我怎么道歉?”
林庭樾松开手,再次朝前点了下颌。
红发女转身要跑,林庭樾扯着她肩膀提过来,扔到虞北棠面前。
林庭樾这人,红发女有所耳闻,心知今晚想不想都要跪,可又不甘心跪一个陌生人,扫眼闺蜜们,各个都低头躲开她目光。
无奈下,她深深一吸,双腿弯曲,跪在虞北棠面前。
虞北棠下意识向后躲,脊背紧紧贴在墙上。
林庭樾蹲下身,将打好字的手机屏幕,放在红发女眼前【离她远点】
红发女难以理解,吼道:“虞北棠到底有什么好的?”
林庭樾删掉手机屏幕上的字,重新打:【我女朋友的好,需要告诉你?】
简短几个字胜过长篇大论。
众人都知道林庭樾护短。
动他朋友一根汗毛都不行,更何况女朋友?
谁动他女朋友,他就让谁十倍百倍还回来。
她们都知道下跪只是个开始。
红发女憋一肚子气,却不敢再发牢骚,含着泪走了。
时间短,虞北棠的头发没有很痛,但突然被袭击的恐惧如巨掌笼罩,望着走远的陌生身影,她发觉自己如此渺小,地痞流氓打不过,欺。凌也逃不掉。
风絮县这么小,可就是困住了她。
这些人是谁?
为什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家楼下做这样的事?
她脑子乱乱的,一时想不明白。
林庭樾不会讲话。
虞北棠不说话。
他们如以前一样站在幽静的楼道里默默地望着对方,时间仿佛静止了。
虞北棠想不明白为什么摆脱刘义强,还有人出来?
她很累很累,像困在一条出口近在眼前,可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路。
泪珠滚过,她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林庭樾摇头:你没错。
他弯下腰,系上虞北棠跑开的鞋带。
少年的脊背像座隆起的山峰,高耸挺立,遮挡风雪。
这世上,除了虞敏还没有人弯下腰为她系过鞋带,虞北棠绷不住眼泪流得更凶。
林庭樾直起腰,举起手在额际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落下时,小指在胸前点了下:对不起。
速度慢了一步,害她受到惊吓。
林庭樾打字:【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安心备考,其他的交给我】
“怎么交给你?”突然出现的巨大恐惧使虞北棠失去理智,“你能24小时跟着我?”
话落,仿佛有人狠狠抽她一巴掌,混沌的脑子一瞬清醒。
这个时间,林庭樾该去KTV上班,怎么会精准地出现在这?除了跟在她身后,没有别的途径能这么快赶来。
她霎时明白,路上有人跟着自己不是错觉,是林庭樾。
“对不起,我……”
林庭樾拍了下她肩膀,打断未出口的话,手机屏幕亮到她眼前,只有一个字【能】
他可以24小时在她身边。
鼻尖又一次发酸,一路蔓延到心脏,虞北棠朝前一步,猛地抱住林庭樾。
没有目的,没有算计,甚至没有理由,只是想抱他。
他身上热烘烘的,很暖,能驱散她所有痛楚寒冷,手臂紧紧用力。
林庭樾僵了片刻,手臂缓缓抬到虞北棠后腰,掌心向前贴近,就在要触碰到少女纤细的腰肢时徒然退回来,悬停片刻,他五指并拢握拳,整条手臂收回来,垂在身体两侧,安静地等她松手。
虞北棠抱着林庭樾迟迟不松开,身上的体温穿过衣物,融进他体内。
燥热难耐。
林庭樾手臂再次抬起,悬停在虞北棠肩后,正准备要推,垂眸一刹,瞧见她干了的脸颊又湿了,疲惫、憔悴、痛苦都在那流不尽的眼泪里。
她在北川一定没有这样频繁的哭过。
少年滚烫的身体,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了般疼痛。
悬停在她肩处的手,终落向后背,掌心实打实地贴上去,带着她拥进怀里。
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第20章
楼门外脚步声传来,林庭樾手臂下滑,握住虞北棠衣袖朝外走。
虞北棠也不问他去哪里,像上一次一样天涯海角都随他去,那一刻的她不知道为何如此信任林庭樾,多年后才明白是他身上浓浓的安全感。
出了巷子,两人坐上摩托车,来到临河。
临河是风絮县的母亲河,河水贯穿整个县,也将县城一分为二,划成南北两部分。
河北岸修建游乐场,南岸则是绿树林荫的公园,每到夜里,北岸热闹喧嚣,南岸漆黑幽静。
摩托车停在南岸边,他们在河边空地并肩坐下。
虞北棠摸了下头顶,发丝凹凸不平乱糟糟的,索性拿下发圈,一瞬散落肩头。
她低头捻起一颗狗尾巴草,指一圈一圈地转在指间。
林庭樾目视前方,若有所思。
河水汩汩,树叶沙沙,周遭静静的。
公园无灯,恰月光清明,正能看清人影,狗尾巴在林庭樾的手臂上挠了挠,打破寂静,“前几天是你跟在我们身后吗?”
林庭樾没否认,手机打字:【刘义强狡猾不一定能死心】
默认说明他几天前就没上班了,KTV的工作对林庭樾很重要,虞北棠咬唇,“抱歉,又害你翘班。”
林庭樾:【请了长假,高考后再去】
虞北棠读过不少书,语文也成绩不错,可面对林庭樾总一次又一次语塞,无论那些文字怎么排列组合都无法表达她的感恩与愧疚,最后只是干巴巴的谢谢。
话一落,手机屏幕就亮在她眼前,【我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
“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林庭樾摇头。
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自己想做的,与旁人无关,更无需回报或利益交换,高考一过,她回到北川,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树枝在月下轻摇,又静了。
虞北棠双指插。进发间,重新拢起发丝,高高耸在头顶,任风直面吹来。
夜风凉爽,头脑渐渐清明。
刘义强是因为她外貌缠上来,今晚那些女孩是为什么?
不曾谋面,怨从何来?
她两点一线生活简单,又在家或学校都尽可能低调,思来想去只有向警方提供证据这一件事有些张扬,得罪了包露的闺蜜团。
包露等人被学校给过严重警告,不敢公然对她做什么,所以找校外人出手?
思虑间,林庭樾手机屏幕又亮在眼前,【别乱想,我会处理】
虞北棠想起林庭樾试探时说的那句“你的高考重要,我的就不重要?”
这话像刀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她以为只要林庭樾亲自承认他们在谈恋爱,一切就会风平浪静,顺利到高考,可现实是一波平息一波又起,难如人愿,“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不能再连累你。”
林庭樾:【是谁都没有关系】
既说了要保护她,无论是谁他都不在意。
“不行,万一是比刘义强更强的人,或更卑鄙的手段,我不能害你。”
林庭樾在烂泥里长大,多卑鄙的手段都无法真正伤害他。
他捂住耳朵,点点头,手落下按在左肩,又指向自己:相信我。
虞北棠踟蹰。
林庭樾:【还想顺利高考后离开这吗?】
她艺考成绩优异,只差文化课。
距离梦想仅一步之遥,没人甘心就这样放弃,而且复读还要留在风絮县,面对那些难缠的人,到时温凝、范康、林庭樾所有人都离开,只剩她一个人在原地。
林庭樾总能精准找到她的缺口,同他一起面对,还是独自又成了难题,她总是在面对这样的选择,泪无声滑过。
风拂过,泪珠轻颤,像一颗要碎了的水晶。
虞北棠不爱哭,但在林庭樾面前总是掉泪,她扯出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催。泪。弹?”
林庭樾拿准她不会轻易放弃未来,【安心复习】
虞北棠没管往下流淌的眼泪,到唇边,强风一吹泪碎了,痕迹干了,困惑又涌出来,“我想不明白。”
从这件事发生起,她就想不懂为什么总是她?她只是回来参加考试而已。
许多事的发生是追不到原因的。
譬如林庭樾母亲遇害那天,新郎新娘两家发生口角,导致宴席推迟,他母亲又因宴席推迟耽误了时间,选择抄小路回家,路上遇见凶手。
一个意外推着下一个意外,向谁要原因?
但也有能追到的,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虞北棠的困惑,林庭樾便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因为她太过耀眼才吸引来那些贫瘠的人。
林庭樾指向河对岸。
河北岸是一座游乐园,夜里亮着五光十色的灯,绚烂通明,像童话城堡。
熬过去就是彼岸的绚烂。
虞北棠望着对岸的璀璨,慢慢懂了,满腔愤怒悄然消失。
那些人是谁,为何而来并不重要,游过波涛汹涌的河就是胜利,没有人能阻挡她的未来。
林庭樾能精准找到她的缺口,也能精准填满。
很快,虞北棠的情绪缓和了,“应该是包露她们找的人。”
林庭樾:【你安心复习】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些女孩是包露找来的,问便要对峙争吵,鸡犬不宁,浪费一整晚甚至更多时间。
虞北棠决定相信林庭樾,暂不想这事,回去安心复习,她手拍一下林庭樾,他看过来,少年的眼睛冷清澄明,宛如星辰,她忽然沉溺,忘记要说什么。
林庭樾问,她才记起要表达谢意,不许说谢,便换种方式,她手举过头顶比出爱心,唇边勾扯出笑,没了算计,那笑只剩甜美,如一罐刚启封的蜜。
一眼林庭樾就扭头避开。
她没看见,他眸中的星辰乱成一片。
回家,虞北棠翻出白天没写完的题继续写,凌晨一点,忽感四肢疲惫,浑身发冷,爬上床昏昏沉沉睡一觉,醒来时喉咙疼痛沙哑,额头滚烫。
病来得突然。
她强撑着爬下床,房间空无一人,她去客厅喝了杯水,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给班主任请过假,爬回床上,脑子明白要吃药,身体却像灌了铅,沉得无法动,不得不暂时放下复习任务休息,迷迷糊糊又睡一觉。
下午醒来口干舌燥,喉咙像含了刀片,想到生病是在浪费时间,虞北棠裹上衣服,下楼买药,吃过药,她拿着昨晚没新写完的卷子和英语单词本躺回床上,写不进去题就播放英文练听力或记单词,能做哪个是哪个。
手机振动,她抓起来看眼。
范康:【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虞北棠:【发烧】
范康:【吃药没?】
虞北棠:【刚吃】
范康:【好好休息】
虞北棠手机扔到一边,边夹体温计,边听英文,手机又震。
范康:【其实吧……是你男朋友想你了】后面跟着一张偷拍林庭樾的照片。
虞北棠点开图片。
窗边,林庭樾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双臂拄在桌上,低头看书,指间转动着一支黑色圆珠笔。
他思考时喜欢转笔。
阳光在林庭樾周身撒下一层光晕,遮住了少许清冷,显得他柔和许多。
午后的光清透耀眼,像他这个人纯粹又明亮,是朗朗光里走出来的少年。
他旁边位置是空的。
少了一个人,他会不会不习惯?会想她吗?
林庭樾一个人在固定的位置坐了三年,早习惯身边没人,怎么会想她?
范康的话不过是玩笑罢了,虞北棠自嘲地扯扯唇角,放下手机,感冒药慢慢起作用,没那么难受了,她打开卷子趴在床上写题。
赵生一家不在,房间安静极了,一下午飞速流逝。
晚上降下去的体温再次烧回来,达到39度3,虞北棠裹上件不合时宜的大衣,哆哆嗦嗦地下楼去医院,踏入一楼台阶,远远瞧见楼门口站着个高瘦的男孩。
林庭樾穿着夏季校服,单薄的一层布,风过,布料贴紧腰腹,隐隐露出棱角分明的线条,似一排平铺的鹅卵石,他毫无察觉,双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在楼门前踱来踱去。
虞北棠揉揉昏沉的眼皮,强打起一分精神,走过去打招呼:“林庭樾。”
林庭樾顿步,上下打量她眼,一天没见憔悴了,抬手指她,另一手拇指和小指伸直,由内向外移动,食指向外点两下:“你去哪?”
“去医院打针,我发烧了。”虞北棠答。
林庭樾手指自己,再双手指尖向上,掌心相对,向前微移……说:“我正好准备去医院给小姨买药,我们一起去。”
“这么巧,”虞北棠强扯一抹笑,“走吧。”
默默走了一段,林庭樾忽然拉扯住虞北棠衣袖,轻轻的,一扯就松。
虞北棠偏头,林庭樾将打好字的手机举到她眼前,【范康开玩笑的,别在意】
“你在楼下徘徊,是为了等我说这个?放心,我知道我们是假的,不会在意。”虞北棠说。
林庭樾不了解女生,只是觉得范康贸然开玩笑不礼貌,才叫她别在意,不曾想虞北棠理解到另一层面去了。
黑眸悄然暗下。
接下来的路,沉默到终点。
进到急诊大厅,虞北棠化验开药,林庭樾在一旁帮拿东西,取了药,走入注射室,虞北棠开始冒冷汗,她血管细不好扎,经常要扎几次常能顺利输液,有时输到一半还要拔下来重新扎,久而久之有了心理阴影。
以前打针虞敏想尽办法分散她注意力,现在无处诉说恐惧,只能硬撑。
棉团在手背沾了一层冰凉,针尖还没碰到皮肤,
她掌心就凉了一层,手臂微微颤着,仿佛要上刑场。
一只手臂绕过她侧身,轻碰了一下准备找血管的小护士。
护士抬头。
林庭樾把打好字的手机放在护士眼前,【她血管细胆子小,麻烦尽量一次扎准,谢谢】
小护士点头,找了会儿,眉头紧皱,虞北棠的血管又少又细,的确不好扎,她放下针跑去喊护士长。
护士长过来,在虞北棠手背拍拍打打找了许久,最终锁定到无名指上方找到一条相对较粗的血管。
柔软的棉团沾着棕色液体,涂到皮肤上凉凉的,细长尖锐的针尖再次对向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虞北棠心跳骤升,不由地咬紧下唇。
忽然,鼻前涌来皂香,眼前覆过来干燥的掌心,同时,一根棒棒糖塞入口中,融化舌尖,牛奶味的,香中带甜,这时,手背传来微微刺痛,很快消失。
她眼前恢复光亮时,手背已贴好胶布,针管内药一滴滴流着,针顺利扎好,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林庭樾:【我出去一下】
“好,你去忙。”虞北棠手搭在座椅扶手上,缓缓合上眼睛,靠着椅背休息。
半睡半醒间,有人轻碰手臂,她睁开眼,林庭樾掌心端着碗粥,拖举到她面前,另一手举着手机,【趁热吃】
虞北棠一天没吃东西,确实有些饿,可右手扎着针,左手吃饭不熟练,她略微犹豫,没马上拿勺。
林庭樾:【听话】
“听话。”
虞北棠默念这两字,心里酥酥麻麻的。
如果林庭樾可以讲话,会是什么样的嗓音和语气?
“要不你放下吧,我左手拿不好勺子。”
林庭樾麻利地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唇边。
注射大厅人来人往,虞北棠没张口,“我自己来就好。”
林庭樾端着粥不动。
来往目光不断,虞北棠启唇含住勺子,南瓜小米粥,软糯香甜。
饭后林庭樾收拾走垃圾,洗过手在虞北棠身边坐下。
她新奇,“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林庭樾失去双亲后随奶奶在大伯家生活多年,寄人篱下,很小就学会察言观色。
面对护士,她眉头紧皱,手臂颤抖,是在紧张。
扎针后,她下意识望向旁边吃零食的小朋友,是饿了。
他没办法用语言沟通表达,只能靠眼睛捕捉细节。
没得到林庭樾的回答,虞北棠讲了另一个不情之请,“我口渴。”
林庭樾弯腰从一旁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罐温牛奶,拉开易拉罐环扣,递到她面前。
发烧口苦,见到喜爱的饮品,虞北棠唇角高高弯起,“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次林庭樾答了,【有段时间,你每晚来超市买这个】
虞北棠笑得眼睛亮亮的,“以后,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林庭樾:“……”
虞北棠想起他要给小姨买药,“你去给小姨买药吧,我自己在这就行。”
林庭樾:【小姨在诊所买到药】
“哦。”快高考了,虞北棠不想浪费林庭樾的时间,“那你回去刷题吧。”
林庭樾滑看手机,点APP,向她展示手机也可以看题,之后沉浸在题海里。
虞北棠的目光从林庭樾的手机屏幕,慢慢移到他脸上。
输液室里有小孩的哭声,有外放的视频声,还有聊天声……一片嘈杂,只有林庭樾沉默专注,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她不知怎么移不开眼了。
林庭樾面颊徒然发烫,点开一道题,手机丢虞北棠腿上,示意她看题,随即起身卫生间。
随着林庭樾身影消失在大厅,虞北棠才回过神,愣怔片刻,身上温度更高了。
林庭樾回来,额角还带着水珠,听了虞北棠的解题思路,指尖在屏幕翻动一页。
虞北棠盯着屏幕上的题,忽然思绪转弯,“小姨根本没让你买药吧?”
林庭樾静了一瞬,点开备忘录,【是我出现晚了,害你受的惊吓】
“与你无关,我也不是被她们吓的,最近经常失眠熬夜,身体受不住导致的,”虞北棠顿了顿,“你已经帮过我很多。”
林庭樾摇头否认,指尖指向自己……讲:“我答应做你‘男朋友’就会保护你顺利毕业,有半点差池都是我的问题。”
滴进血管的药像似有了温度,全身都暖暖的,虞北棠说:“我会努力对你好的。”
林庭樾又摇头,他不需要。
虞北棠病了四天,回到学校,林庭樾没在,发过去的消息也没回,她忐忑不安,跑去问范康。
“没事,他四天没来了。”范康满不在意。
虞北棠:“……”
范康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告诉你个劲爆消息,查到那晚堵你的人是谁了。”
虞北棠一口气提上来,“包露?”
“她们有贼心没贼胆,是吴昊,就刘义强身边那个黄毛,”范康说,“他听见包露、钱怡她们埋怨你向警察提供证据的事,故意喊来表妹带人堵你,让我们误以为是包露她们搞的鬼,借此收拾你一顿,为刘义强报仇。
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林庭樾几天就把他们老底翻出来,现在人都在警察局,谁也别想跑。”
“林庭樾没来学校是在查这个?”
“不然呢?马上高考,谁会不来学校?
那天晚上她们没得逞,一定会向背后的人说,林庭樾跟了她们三天,直到发现她是吴昊表妹,第四天,无意中发现吴昊亲哥在市里的一个厂子上班,暗中给吴昊和表妹提供机会混进去偷铁和钢材出来卖钱。
庭樾立刻报警,人赃并获。
那些人都没个正经工作,花销又大,经常缺钱,不是第一次偷,不会轻判的。”
范康兄弟似的拍了下虞北棠肩膀,“你来的时间短,不了解风絮县,我和林庭樾在这生活十几年,对这附近的小混混了如指掌,应付起来容易。
比如说,这样的办法对付刘义强就不行。
因为刘义强他爸年轻时也是个没正事的小流氓,进里面待了六七年才出来,知道里面的日子不好过,经常给刘义强讲里面的生活,叮嘱他不能犯大事。
刘义强害怕他爸,不敢不听。
他这些年警察局常去,但都没有特别重的事,最多关个十天半月,有些特别恶劣的事,会指使那些小跟班去做,让小弟顶罪,挺恶心的,就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所以跟踪刘义强,找不到什么致命的惩罚,只能用最原始粗暴的办法让他心服口服,不敢再来惹你。”
虞北棠有些走神,“林庭樾现在在哪?”
“在警察局做笔录,”范康贱笑,“心里只想着男朋友,谁堵你都不在意了?”
“他受伤没?”跟踪是件很危险的事,又这么久的时间,虞北棠没心情开玩笑。
范康耸肩,“这我不清楚,今天还没见面。”
“林庭樾在哪个派出所?”
“你现在怎么请假?安心等他回来吧,”范康拍拍胸口,“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再说这都是保护女朋友该做的事,受伤也没什么,换我也要这么做。”
“女、朋、友。”
虞北棠默念一遍。
恍然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以为林庭樾只是借她一个名声,吓走刘义强。
那句“你安心备考。”不过是安慰的官方语言。
可不是的,林庭樾没有一句空头支票,承诺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
一股沉默无声的力量,重重撞到她心上。
20-30
第21章
下午林庭樾依旧没来。
身旁的座位空了一天,虞北棠也空落落一天。
晚自习,她翻出
请假前的考试卷子,每个科目整理复盘,先是擅长的科目,最后是不擅长的。
数学卷子上每道错题旁边都有红笔标注了错的点和解题思路,苍劲有力的字体一看便是林庭樾。
虞北棠按照林庭樾的思路重新解一遍,又将错题归纳到本上,做完这些手中笔没停,不自觉地在空白处写下林庭樾三个字,又一圈圈描摹,黑色不断加粗,直到墨水渗透纸张,露出空白的下一页。
她的心也像这纸张被戳破个洞。
怎么一天了还没来学校?
等到放学,她又发一条消息:【在哪?】
掌心握紧手机,一有震动,她马上滑开屏锁。
CX330:【校门口】
虞北棠弯了下唇,脚步加快。
范康跟着加快,“走那么快干嘛?”
虞北棠没答。
范康扯住她,“慢一点,我走不动。”
虞北棠避开范康视线,“林庭樾在校门口。”
“哦?”范康拖长尾调,“原来是着急见男朋友,”他推虞北棠一把,“去吧,去吧,我今晚去网吧,不给你们当电灯泡。”
虞北棠:“……”
走出校门,虞北棠一眼看见林庭樾。
他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没穿校服,腿修长笔直,人群里格外瞩目。
她小跑过去,打招呼:“嗨!”
林庭樾点头回应。
回家的小巷没有路灯,林庭樾又戴着帽子,看不清有没有受伤,虞北棠张口:“范康都和我讲了,你没受伤吧?”
光暗,林庭樾没讲手语,手机打字:【没】
虞北棠吁出一口长气,“一个人跟踪一群人很危险的,我一直担心你被他们发现。”
林庭樾:【刘义强知道了吴昊的事,或许会再次找你麻烦,以后上下学我随你一起走】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虞北棠闷闷的。
林庭樾摇头,在说没有。
她叹气。
他脚步微顿,【那就认真复习】
虞北棠扯出笑:“好。”
现在除了送早餐,她找不到其他能为林庭樾做的事,以后林庭樾去了北川,她一定竭尽所能帮他。
经过一家冷饮店,明光一照,虞北棠忽地看见,林庭樾脖子有一道红色勒痕,往上帽檐下也有淤青。
他在说谎。
雀跃一瞬跌到谷底。
那勒痕明显是细绳或铁丝勒出来的,林庭樾报警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没有范康讲得那样轻松。
仿佛有什么在虞北棠体内破碎,将皮肉撕开扯碎,一点点崩塌。
刚刚轻了些负罪感又重重压回来,喘不过气。
她放慢脚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空出一段距离,抬头喊道:“林庭樾。”
他回头。
虞北棠勾唇,笑得自然纯甜,又喊:“林庭樾。”
林庭樾看出她纯心捉弄,想不理,脚步却迟迟迈不动。
月光清淡,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谁都没动。
“林庭樾。”虞北棠声音脆而响亮。
林庭樾沉默地听着。
幽长的小巷,没有行人,只有月亮发现了少年耳朵上的秘密。
“林庭樾!”
没应答。
她兀自说:“真好听。”
林庭樾转回头,脚步随心跳一起升快,仿佛约定好了要一起逃离,走了一段,身后没有响起脚步声,也没人再喊他的名字,渐渐的,耳畔只剩下风。
走太快她没追上?摔倒?回去了?
他步伐放慢,等了会儿,虞北棠还没追上来,再次回头,黑长的巷子里只能看见女孩模糊的轮廓,她低垂着头,走得很慢,似乎在思考什么。
虞北棠想说的话,他会专心听,不想说的,他也不会刨根到底。
没追过来,一定有着她的理由。
在那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时,他抬腿继续向前,速度很慢。
没多久,身后响起哒哒的脚步声,虞北棠拉住他手腕,“林庭樾。”
这一次的语调压抑且沉重,是有话要讲。
他顿步,看过去。
虞北棠缓了口气,“我看见你脖子上的伤了,也看见卷子上的批注,虽然不让说,但我必须要说真的、真的谢谢你。”
林庭樾侧身面朝虞北棠,右手摆了下,伸开拇指和食指在胸口点点,手指展平,弯曲手臂向回收:不需要。
“需要,很需要。”虞北棠坚定地说完,扯出个笑,“这些日子我常常失眠,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她笑起来还是那么漂亮。
林庭樾却看出里面掺杂一丝苦涩,美而不甜,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他不知怎么徒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恐慌,由淡到浓,那么强烈。
虞北棠安静片刻,仰头望向林庭樾眼睛,“根据我以前的观察,只要刘义强确定了我是你女朋友,就不敢再轻易骚扰以后你专心复习,不要再管我的事。”
林庭樾微微一怔,黑眸迅速凝结一层霜,似要把人间都冻住。
他别开视线,迈步朝前,步伐飞快。
速度太快,几秒钟就落下一大截。
虞北棠跑着追上去,一把拉住林庭樾手腕,“你等一下。”
林庭樾充耳不闻,还要向前走,她只好编谎说:“我刚才扭到脚,脚腕很痛,真跑不动。”
他抬起的脚,落回地面。
“我不是卸磨杀驴,”虞北棠晃晃林庭樾手腕,“是不想牵连你太多,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的高考重要,你的也同样,我已经很自私了,不能再无限自私下去。”
林庭樾沉默。
虞北棠顿了顿,面颊微红,“也怕我会当真。”
曾经想尽办法接近他,得到庇护,又发觉招架不住,她无法像最初那样只想着自己的前途。
林庭樾没有走,也没有任何表达。
虞北棠猜不透他心思,默默松开手,喃喃道:“真的谢谢你。”
她在告别。
他还是冷沉地看着。
虞北棠故作轻松地又喊一遍他名字,“林庭樾,我走了……拜拜。”她笑着挥手,转身刹那,手腕一紧被拉住了。
林庭樾站到她面前,沉默、高大像一棵树,无论雨雪都挡在她身前。
他没做表态,握紧她手腕往前走。
虞北棠随着他,七拐八拐,进了条陌生的巷子,尽头的墙上亮着一块“我在路尽头等你”的灯牌,是家烧烤店。
店很小却呜呜泱泱挤满人,他们在仅剩的一桌空位前坐下。
点好菜,林庭樾没提刚刚的话题,虞北棠也没说,都安安静静坐着。
无事可做,虞北棠环视周围,桌附近的墙面,横七竖八地印着条彩色的广告标语,其中有一条字体加粗特别显眼:夜漫漫,我陪你一起等黎明。
这家店位置虽然偏僻,但宣传语和灯牌为客人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每个深夜睡不着的人看见这些都会溢出些许暖意。
她也被暖到,目光缓缓落到桌对面。
林庭樾的手机平放桌面,屏幕显出一篇纯英语的文章,他低头看得认真。
这人总能隔绝嘈杂,专心做自己的事。
有帽檐遮挡,她的目光肆无忌惮。
他为什么喜欢戴帽子?
为什么总把帽檐压那么低?
又为什么突然带她来吃饭?
……
虞北棠脑中蹦出许多关于林庭樾的疑惑,她调查过林庭樾的家庭背景和性格,但又好像根本不了解。
突然,黑色帽檐扬起,视线被擒了个正着,她捂唇不自然地咳声,低头喝水。
林庭樾把手机推到过去。
以为他有话要说,虞北棠赶忙垂眸,屏幕上却不是备忘录,是一道数学题,题型和她上次考试丢分的那道题同类型,看过林庭樾写的批注,她顺利说出答案。
林庭樾收回手机,过会儿,又递过来一道新题,虞北棠拿过手机写出结果,再推回去。
烧烤店里人声鼎沸,只有他们这桌最安静,两人用着独特的方式交流着,不知不觉吵闹声没了,等林庭樾手机没电关机时,盘子里的烤串都凉透,四个小时飞逝而过。
回去的路上,虞北棠回想这顿饭,林庭樾什么都没说,只陪她做题,心思难捉。
快走到家,她忍不住开口,“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林庭樾仍旧沉默。
时间太晚,虞北棠打了个哈欠,为阻止困意,她仰头望向远处。
天边泛起鱼肚白,有了亮光,一夜就这样过去,她面露喜色,短暂忘却不愉快,碰碰林庭樾胳膊 ,指向远方,“天亮了。”
林庭樾顺着虞北棠视线看过去,黑暗退去,天空呈出深蓝色,天际微微泛着一点白光。
他点头回应。
虞北棠随心感慨,“好想去看日出。”
林庭樾的视线悄悄落向一旁。
晨光微芒,虞北棠扬着头,睫毛卷长,下面藏着一双山上溪水般明亮干净的眼睛。
这样一双眼睛本该在宠爱里无忧无虑长大,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染上悲凉的底色。
他忽然很想告诉她云清山的日出很美,唇。瓣。颤动,他试着发声,几次下来,喉间只有呜呜呜的声响,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少年手指攥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
终是以沉默告终。
虞北棠沉浸在黎明的喜悦里,没看林庭樾,到家门口挥手告别:“拜拜。”
林庭樾手插。在口袋里,点点头,转身下楼,始终没回应她的问题。
虞北棠早习惯了他的冷淡,不甚在意地拧门进屋,刚换上拖鞋,手机嘀一声响了。
CX330:【你的天也会很快亮起来】
第22章
卧室里,下铺帘子拉得严实,包露已经睡了。
虞北棠握着手机站在窗边,稍顿几秒,掀开窗帘,望向对面楼道。
林庭樾的身影从下到上逐渐放大,走到窗边他向外望了眼。
这次虞北棠没躲,但房间没开灯,看不太清,她打了【晚安】发过去。
瓦斯灯的细弱灯丝莹莹发亮,橘光覆满楼道。
光下,林庭樾拿起手机看眼,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唇。
CX330:【已经是早晨】
晨光只有朦朦胧胧一点点,虞北棠在幽暗中按下语音通话,接通,那端有细微喘声,轻轻的,又颤动着,林庭樾在爬楼。
她不开口,喘声就一直在,丝丝缕缕,像漏电的小型电器,耳朵酥酥麻麻。
一声重喘过后,喘息渐渐消失,他到家了。
虞北棠在这时小声开口:“林庭樾,早安!”
回应她的还是无声。
林庭樾没办法平等地回一句早安。
通话挂断,虞北棠手机一震。
CX330:【早安】
她又好奇起林庭樾的声音,如果可以,这句早安会是什么样的语调?
或许如人一样冷冰冰的。
她扯唇,打字:【记得涂药】
CX330:【皮外伤几天就消了】
经常受伤才会不在意皮外伤。
虞北棠滑走聊天页面,翻起县城24小时营业的药店,县城没有只能去市里。
她定好闹钟,天放大亮就打车去市里,买了药和早餐回来,在林庭樾出门前赶过去敲门。
“咚咚咚!”
铁门打开。
林庭樾身穿校服,湿着头发,手里握半干的毛巾。
虞北棠举起早餐,“我可以进去吗?”
林庭樾让出门,毛巾在头上擦擦挂在一边,抬手问:“怎么不多睡会?”
“去买早餐了,”虞北棠早餐放桌上,朝门边招手。
林庭樾坐下,她立刻摁住他肩膀,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药,“我帮你喷药。”
他侧身要躲,虞北棠掌心用力,同时按下喷雾。
水雾落向肌肤,冰冰凉凉,伤痕霎时没那么痛,林庭樾不挣脱了。
虞北棠绕着他脖子喷一圈,最后转到前面,弯腰靠近,盯着他脖子念叨:“一对多胜算很小,被发现了该马上跑。”
距离太近,热息逼来,林庭樾后躲一下。
虞北棠以为他又要拒绝,掌心一把握住他右侧脖子,拇指摁在前面,“别动。”
林庭樾一瞬定住,呼吸都变轻了。
然后她感觉到指腹下有东西滚动,柔软下藏着坚硬,是喉结。
似有一簇火燎到指腹,她猛地收回来手,屏住呼吸,“对不起。”
林庭樾没接话,夺过她手里的药瓶,胡乱喷了两下,低头吃饭。
空气像也被喷了一层药水,黏黏腻腻。
虞北趟愣怔片刻,拿起早餐默默吃着。
整个上午他们没再说过话。
晚上林庭樾还是不上自习,但会在放学时过来接她一起回去。
走进小巷,有邻居喊住林庭樾,“你来我家拿下空水桶。”
林庭樾手指自己,讲手语:我等下去拿。
邻居看不懂,“就在一楼,几步路,快进来。”
虞北棠从后推林庭樾一把,“去吧,我在这等你。”
林庭樾不动。
虞北棠:“这么近,刘义强过来你可以听见。”
林庭樾踟蹰一下才迈步进楼道。
身影刚消失,他的名字就在不远处响起。
“庭樾那孩子挺可怜的。”
“可怜个屁,就一白眼狼。
我们养了他六七年,没功劳也有苦恼,结果被超市那女人来弄来县城后一次没回去过,六七年的米我们都不如喂狗,狗还知道感恩呢。”
“看不出来林庭樾这样呢。”
“人不可貌相,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实际没良心着呢,变成哑巴纯属活该。”
说林庭樾白眼狼的女人,一头短发,身材魁梧粗壮,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养过林庭樾,年纪又不像奶奶,是谁?
虞北棠往短发女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假意等人,继续听着。
“不能讲话,不是因为他妈妈么?”另外一个长发女人说,“他妈妈的案子还没抓到凶手?”
短发女人刻薄哼笑,“上哪抓去?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凶手不是连环杀人犯?”
“说连环杀人犯你就信啊?要我说指不定是她哪个姘头干的,要不她能提前把孩子藏起来?你看她妹妹那个样,姐姐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管咋样,孩子是无辜的,”长发女人叹了声,“那么小没了爸妈。”
“没像他妈妈一样被大卸八块扔到山上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有什么可怜的?”
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很多,之间都没有社会关系,凶手完全随机作案,这也能被造谣。
林庭樾能活下来是他母亲聪明敏锐,以及拿命换来的,竟然被说成福气。
这样的抹黑造谣,林庭樾听过多少?
虞北棠拧开水瓶喝口水润润嗓子,上前一步,抬手扬起剩下的水泼到短发女人脸上,“嘴巴放干净点。”
短发女人傻了,抹把脸上的水,“神经病,你谁呀?”
“我是谁你管得着吗?”
短发女人上下打量她一样,“对象啊?”
“对,”虞北棠声音洪亮,“我是林庭樾女朋友。”
短发女人鄙夷地笑了声,“和哑巴谈恋爱,有你后悔的一天。”
“阿姨,您这丑恶的香肠嘴还不如个哑巴。”虞北棠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她满腔怒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你敢骂我?”短发女人呼呼直喘,伸手要抓虞北棠头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过来,抓住短发女人手腕狠狠推回去。
林庭樾冷如刀锋的眸光紧紧盯着短发女人,抬手指过去,又掌心向下,由外向内挥动在说:你来做什么?
“滚开。”短发女人大声呵斥。
林庭樾不动,身体将虞北棠遮挡地严严实实。
短发女人碰不到虞北棠,只好退回来,指着林庭樾阴阳怪气:“老太太天天盼你考上大学,你却在学校谈起恋爱,真是林家的好孩子。”
见她不说正事,林庭樾拉起虞北棠往前走。
“你奶奶又住院了。”短发女人大喊。
林庭樾顿步返回去,“怎么回事?”
“老不死的,吃我们住我们的,然后偷偷
给你打钱,既然那么偏心,生病了就由你来照顾,上次的钱花光了,现在交不出医药费,你看着办吧。”
林庭樾手指比动:“生了什么病?具体怎么回事?”
“大不了就是个死,反正我们拿不出钱。”短发女人东扯西扯不说病因。
林庭樾不问了,拉着虞北棠头也没回地往前走,任短发女人怎么喊都不理会。
拐进楼道,林庭樾松开虞北棠手腕,在光下,抬手指她问:“吓到没?”
“没有。”虞北棠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没追问。
林庭樾手机打字:【她是我伯母,小时候我在她家生活过,她怕我小姨不敢进超市,只能在外面胡言乱语】
那女人的刻薄样,虞北棠记忆犹新,不敢想象林庭樾在她身边讨生活的日子,“她一定对你很差。”
林庭樾没反驳。
手机屏幕亮着光,她眼睛也格外明亮。
刚刚她的愤怒,举瓶扬过去的勇气,以及那句底气十足的“是林庭樾女朋友。”都在他脑中深深刻下一笔。
从未有人如此大声地宣告过他名字。
人们对他总是充满同情、嘲讽、新奇或畏惧,没有过平等,更没有无条件拥护。
林庭樾心像鼓被重重地敲了下,响声消失仍有余音绵绵,颤动不止。
虞北棠不在这片土地长大,也不惧怕异样眼光,勇敢坦然像光一样耀眼,无形中吸引着贫瘠的人,爱慕或嫉妒。
刘义强如此,他又何尝不是?
隔天,林庭樾没来学校。
高考倒计时51天,想取得好成绩的都卯足劲,不想的也开始考虑毕业后的生活,这么最关键的时刻,身旁的座位空了又空。
虞北棠去找范康,“林庭樾一直不回消息。”
“林庭樾手机是超市的,经常有人打电话送水送东西,出门不能带走,”范康叹气,“我让你帮忙哄林庭樾那次就是因为他大伯母,林奶奶帮大伯家干农活摔断腿,大伯家不拿钱,来找庭樾,他动了大学的学费给奶奶治病,这么几天又生病,准是上次的钱他们一家花了,根本没带奶奶去医院。”
虞北棠:“林奶奶家在哪?”
“今早送去医院了,在晚春镇医院,你想去呀?”
虞北棠没否认,想起林庭樾伯母尖酸刻薄的神情,她就隐隐不安。
林庭樾帮她那么多,她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挡一句恶言恶语这样的小事。
“空气都散着恋爱的酸臭味,”范康酸唧唧地说,“我什么时候也能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他下意识朝董一晴看过去。
“没几天就要高考了,”虞北棠没心思开玩笑“你就一点不担心?”
“一整月不来,林庭樾也不会影响成绩。”范康十分淡然。
“不只是成绩,我那晚遇见他伯母,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放心,再刻薄也伤不了林庭樾。
他呀,不仅对旁人冷,对自己也冷,耳朵里有一扇门,能阻挡一切不想听的声音,恶言恶语也伤不了他。”
要经历多少流言蜚语,多少伤害才能刀枪不入,冷眼相待一切?
虞北棠还是沉甸甸的,像咬了一颗话梅,满嘴酸涩。
周六她请假,坐客车去了晚春镇。
晚春镇有个文艺是的名字,实际与文艺搭不上一点边。
80年代镇上有个大型煤矿,曾辉煌一时,后煤矿倒闭,工人下岗,镇上的经济逐年下滑,破败不堪。
医院是一栋四层高的小楼,一层门诊,三四层住院部。
虞北棠去诊台问了下,轻松找到林庭樾奶奶的床号。
她走过去,林庭樾正坐在病床边削苹果,手指灵活地转动水果刀,果皮一圈圈旋转下落,没有一块断裂,她敲敲门,“奶奶好。”
老人闻声抬头,少女笑容明媚。
“啪嗒!”
林庭樾手中长长果皮断了。
林奶奶打量一眼,见两人年纪相仿,温柔笑道:“是庭樾同学?”
虞北棠连连点头,“听同学说您生病了,我过来看看。”
“快坐、快坐。”老人热情招呼虞北棠。
林庭樾起身让座,顺便将手中苹果一分为二,递给虞北棠半块。
“谢谢。”虞北棠没客气,坐椅子上和林奶奶一起吃苹果,“奶奶好些了吗?”
“人老了骨头脆,不碍事。”
家长里短,虞北棠陪老人聊得起劲,林庭樾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老人睡了,他们走出病房,站到楼梯,林庭樾手指比划:“怎么没上课?”
虞北棠:“请假了。”
林庭樾扭身看一旁,没理人,有点气她在这关键时刻请假。
虞北棠偏头追望过去,“就请了一天,而且我带着题过来的。”
人没反应。
虞北棠握住林庭樾手腕晃晃,讲实话,“你伯母有点凶我放心不下。”
林庭樾沉着脸,心扑腾扑腾快跳出来。
见他还是不高兴,虞北棠又晃下手臂,“林庭樾,我想你了。”
窗外夕阳柔光照进来,少年耳朵连着脖子绯红一片。
那点气也消了。
低头打字给她:【坐车累不累?】
“路上有点,不过看到你以后就没了。”
林庭樾不看她,目光延展想窗外,【这次考试又进步了】
“有你的功劳。”虞北棠笑得灿烂。
林庭樾收起手机,不说了。
虞北棠扫眼楼梯,“这没有空调,你热的脸都红了,我们出去吧。”
林庭樾:“……”
他们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虞北棠打开书包,拿出考试卷子。
【我已经做过了】林庭樾点开手机给她看电子版试卷。
虞北棠接过手机认真瞧一遍,林庭樾不仅写过试卷上的题,老师还给判了分数,又是年级组第一,难怪他不来学校,范康一点不担心。
【这里少了一步】林庭樾在虞北棠的卷子上发现一项错误。
“哪里?”虞北棠凑过去看。
这个傍晚,多是老年人的住院部出现一对奇怪的年轻人,他们安安静静,无声沟通着。
晚饭虞北棠和林庭樾买了清淡的粥,回来时,病床边多出两个年轻男人。
病床上的饭桌支起来,林奶奶拧眉坐在桌前。
“呦!真谈女朋友了。”两个年轻男人的目光聚焦在虞北棠身上。
林庭樾不理,走到床边,推开桌面的饭盒,将买回来的粥放在奶奶面前。
林昭越把桌上原有的餐盒推到林庭樾身前,“这两天照顾奶奶辛苦了,哥特意为你炒了个菜。”
林庭樾不动筷。
林昭越打开餐盒,夹起一块举到林庭樾嘴边,“尝尝。”
红烧肉的肉块切得比寻常块大,肥瘦相间带着猪皮,油光发亮,空气里散着荤腻的肉香。
林庭樾胃里翻江倒海,控制不住,捂唇跑去卫生间。
冲水声传来,林昭越兄弟相视一看,咧嘴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林奶奶:“庭樾一个人在这就够了,你们回吧。”
林昭越摸出根烟点上,对着一屋病人吞云吐雾,“我做的肉他还没吃呢。”
老人放下勺子,重重一叹,躺回床上,饭不吃了。
林庭樾洗漱没出来,林奶奶躺回床上,虞北棠自然和站在病床另一侧的兄弟俩目光撞个正着。
“我们是他哥,你也该喊我们哥,”林昭越对她吐口烟,轻浮到极限,“来叫声哥听听。”
显然兄弟俩是林庭樾大伯家的孩子。
一起生活多年会不知道林庭樾不吃肉?明显在恶意恶心人。
有病人在,又是林家内部的事。
虞北棠想来想去,忍下冲动。
卫生间门打开,林庭樾挂着水珠出来,眸中依旧疏离冷淡,看不出情绪,走到两位表哥面前,握成拳的手抬起,到林昭越面前却没挥出去,悬停几秒,夺下林昭越嘴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又指门口,示意他们滚。
林昭越不动,手指餐桌上的红烧肉,歪嘴笑,“多吃几块肉,回忆下过去。”
林庭樾垂落两侧的手再次并拢,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挥出去。
虞北棠瞥眼病床上的老人,林奶奶侧卧着,并没睡。
林庭樾一忍再忍是不想奶奶不开心,那就眼不见为净,等兄弟俩离开病房再说。
林庭樾不理人,林昭越兄弟待了会儿,走出病房。
人一走,虞北棠马上端起红烧肉追出去。
“哈哈,他居然恶心吐了。”
“他妈的肉也被人切成
碎块,炖一下和红烧肉有什么差别?他见了肯定要吐,小时候有次咱妈炖骨头,他也吐了”
走廊人来人往,兄弟俩畅快聊着,没注意到背后跟过来的人影。
虞北棠翘脚将油腻的肉块猛一下倒在林昭越头发上,沾着油渍的餐盒扣在林铭越头上,兄弟俩呆愣住,反应过来追回去时,病房门已反锁上。
兄弟俩骂骂咧咧,扰乱病房秩序被保安强行带走。
骂声惊动病人,虞北棠站病床边对林奶奶说:“林庭樾没错做任何事,他们不可以这样对他抱歉奶奶。”
林奶奶坐起身,拉着虞北棠手背拍拍,“不怪你,是他们兄弟自找的。”
得到老人的理解,虞北棠瞄眼林庭樾,他垂头整理餐桌上的食物看不出喜怒。
晚饭被林昭越兄弟搅得都没吃几口,天色渐黑,林奶奶催促林庭樾带虞北棠去休息。
林庭樾临时找了位护工过来,随即带虞北棠下楼。
镇上唯一的宾馆离医院有段距离,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多吃几块肉,回忆下过去。”
虞北棠想着这句话,心里钝钝地疼。
林庭樾母亲遇害后尸体被分解,林庭樾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或许当时距离远看不清,但事后听大人聊起来,也必定知道罪犯对母亲做的事。
肉块会让他想起当时的场景或某个重复的噩梦。
虞北棠后悔第一次对林昭越兄弟俩的犹豫。
她想着事情,没注意林庭樾停了下来,一头撞到他背上,“怎么不走了?”
林庭樾手指路边长椅,亮出手机屏幕:【去坐一下?】
“好。”虞北棠情绪不高,坐下没说话。
长椅前是条不知名的小河,水位不深,缓缓流淌,河下游是片绿油油的稻田地,偶有蛙声响起。
初夏的晚风微凉舒适,他们各坐一边,静静融进黑夜。
林庭樾:【为什么一个人转来风絮县?】
虞北棠仰起头,小镇的夜晚宁静悠然,繁星璀璨,她浅浅弯唇,“因为我妈妈和你妈妈一样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她指最亮的一颗星,“或许是那颗,”又指向另外一颗,“又或许是这颗。”
林庭樾也抬起头,慢慢的,视线转到虞北棠脸上,她眼睛弯着,唇边笑着,可望向夜空的目光是悲凉的,一定想妈妈了。
小时候常有人问:“庭樾,你想不想妈妈?”
他点头,那些问话的大人会啧啧两声或发出一声感叹,接一句,“这孩子真可怜。”随后和同行人添油加醋地聊起他母亲
的事,“哎呦,你不知道他妈妈是被人杀死的,胳膊腿都卸了……”
后来再有人问起想不想妈妈,他就摇头,不表现出来一点悲伤,可大人又说,“这孩子真铁石心肠,妈妈被人杀了一点不受影响,可怜那怀胎十月的辛苦……”
最后他选择沉默。
沉默地面对人们的猎奇心,沉默地面对这个世界。
哪有人会不想念至亲?不过都是伪装罢了。
林庭樾打好字,手机递过去,【她会在每个夜里陪着你】
一定是有过无数次强装坚强的时刻,才能一眼看穿她的思念。
虞北棠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双手撑着长椅,偏头看他,“你看一部叫《岁月神偷》的香港电影吗?”
林庭樾摇头。
他没有空闲时间看影视作品。
“我小时候和我妈一起看过,电影女主角经常说做人总要信,可又没讲信什么。
那时我理解不了,看得云里雾里,现在慢慢懂了,是要信希望的存在,信一切总会过去。”
“林庭樾!”虞北棠语调温柔,“你也要信,信正义不会缺席,害你妈妈的凶手一定能抓到,”她咬重语气,“也信我们的未来发光发亮灿烂无比。”
林母遇害的案发现场距离林庭樾藏身的位置远,又有秸秆和树木阻隔,他只看见凶手的背影,或许某个瞬间也曾见过脸,但过度紧张恐惧导致短暂的记忆消失,印在他脑海只有一个不高不胖穿着军绿色外衣的男人背影。
案发后虽频繁有警察来找,但实际还是幼童又失语的林庭樾没能给警方提供多少线索。
这么多年来,人们对他母亲的事多是好奇,邻居、记者许多人缠着他想问出一些劲爆的消息传播,没人在意一个孩子的愧疚、自责和期盼。
慢慢的,他不再回答,不再理会,无望成了习惯,成了生活。
他也变成一滩冻成冰的死水,拒绝一切,但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冰雪融化,希望重生,他想要信一次。
第23章
林庭樾:【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虞北棠没等回答,手腕一紧,被抬起来,随他一起跑向远方。
小镇的夜,灯暗车少,与风相逆的呼呼跑声,绕过河流,停在一处钢板搭建的厂房外。
钢板上切割出窗孔,没有玻璃,空向外散发昏黄的光和机器的嗡嗡声。
林昭越兄弟俩站在车床前,头满汗水,脸庞淌着沾了泥渍的黑色汗流。
有人过来检查工作,指着他们鼻子一通骂,兄弟俩点头哈腰,全然没了在医院的盛气凌人。
虞北棠忽然懂了来这里的目的,有些人不用挥拳,生活自会惩罚。
她指了下大门外,林庭樾随她一起悄悄离开,走出工厂,她说:“主要还是因为奶奶吧?”
林庭樾点头。
早年,林家大儿子林梁栋占了父母的房子和田地,父亲去世后,没有了田地的母亲自然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两代人生活习惯差异大,矛盾多,林梁栋之妻一直不喜欢婆婆。
林庭樾父母去世后,无家可归的林庭樾被奶奶接去林梁栋家生活,林梁栋家四口住在宽敞明亮的正室,林庭樾和奶奶挤在侧边矮小的杂物间。
林昭越兄弟俩受母亲的影响,对奶奶和林庭樾厌恶至极。
林奶奶明白家里的情况,时常叮嘱林庭樾不要招惹大哥二哥。
失去双亲,又寄人篱下,林庭樾心智快速成长,处处躲着两位表哥,可兄弟俩总来招惹他。
奶奶不在家,他们把毛毛虫扔进林庭樾领口,看着他因毛毛虫的蠕动四处乱窜,又发不出声音的场景哈哈大笑。
虫子掉落,兄弟俩还在笑。
林庭樾气得青筋暴起,捡起石子砸过去,笑声换哭声。
晚上兄弟俩将此事告诉母亲,林庭樾被伯母扔到盛满凉水的缸里泡了两个小时,奶奶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掉眼泪。
那之后,奶奶对林庭樾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庭樾,忍一忍。”
久而久之,林庭樾真的学会忍。
无论林昭越兄弟俩做什么,他都不反抗,不给伯母就找奶奶麻烦的机会。
林奶奶去哪都尽量带着林庭樾,到了入幼儿园的年级,林庭樾没去,整天和奶奶在农地或山上,播种、除草他很小就会。
遇到小孩做不了的活,他就独自在一旁玩,一棵树、一株草、一块土、或一只虫都是林庭樾的童年玩伴。
到了入小学的年纪,伯母不同意林庭樾去学校,一向隐忍的奶奶发了怒火,林庭樾才得到坐进教室的机会。
林昭越兄弟不爱写家庭作业,全交林庭樾,一年级他就学会了三四年级的字词。
那时忍耐已不是痛苦,而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普通。
有一次奶奶不在,林庭樾反锁上门在房间写作业,林昭越兄弟偷偷打开后窗户溜进屋里,强行把林庭樾扯到院子,联合村里其他小孩一起把林庭樾按在地上。
有人坐在林庭樾背上,有人握住林庭樾双手,有人坐在他小腿上,前后一起压制住他无法动弹。
林昭越用削尖的树枝狠狠扎进林庭樾大腿,看着鲜血流出捧腹大笑,“疼不疼?你怎么不喊?你一喊就有人来救你了。”
林庭樾喊不出声,只能疯狂扭动身体,奈何人太多,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恰巧那天小姨带着女儿
来林家探望看见这一幕。
以前每次来林梁栋夫妻都非常热情,展示林庭樾在家里的幸福生活,问过得好不好,林庭樾也总是点头。
长久以往,小姨信以为真,眼见这一幕,怒火冲天砸了林梁栋家的窗玻璃,闹得左邻右里皆知。
林梁栋夫妻给的回应很简单,小孩子家闹着玩。
小姨急了,扯起林庭樾裤腿露出伤疤,“这叫闹着玩,让我也扎一下你儿子?”
林梁栋妻子立刻挡在林昭越兄弟俩面前,“敢动我儿子一下,我和你没完。”
“没完就他妈没完。”小姨甩了林梁栋妻子一个大嘴巴,彻底撕破脸。
姐姐的孩子,林家人不疼,她疼。
当晚接走林庭樾,并告诉他,被人欺负不要忍,十倍百倍还回去,那些人害怕才不敢再来。
林庭樾对小姨的话很茫然。
转来县城的日子也不好过,同学们排挤不会讲话的转学生,座位最后一排,站队最后一个,没人和他玩,永远孤零零一个人,直到范康主动来和他讲话才有了朋友。
小姨不知道他在学校的生活,只反复叮嘱不要忍要反击。
林庭樾做不到,奶奶的声音总在他耳边响起,“庭樾,忍一忍。”
反击会带去麻烦和痛苦,忍耐才是对的。
同学嘲笑,他忍了。
刘义强抢钱,也忍了
一次又一次都忍了。
直到他攒了许久准备给姜黎买生日礼物的零用钱被刘义强抢走,小姨的话才起了作用,他拿出表姐给他防身的刀,扎进刘义强腿里,十倍地还了回去,没有一点怕。
那次,他发现小姨讲的是对的,还回去才能压制住那些卑劣的天性和偏见。
后来他没再回过大伯家,奶奶隔段时间会来看望,每次来走前必会从口袋里拿出个手帕,一层一层打开,里面裹一卷钱,有时有百元,有时是十元五元甚至五角。
林庭樾知道奶奶对他的爱和惦记,做不出在病房与林昭越兄弟大打出手的事。
两人借着月光往宾馆走,光暗,林庭樾没讲手语,一路打字聊天。
虞北棠在一处有灯光的地方顿住脚步,手指下林庭樾,又收回手,拇指指尖抵在食指根部下沉,竖起大拇指:你很棒。
林庭樾带点无奈扯了下唇角,回她,“你也是。”
“我很糟,” 虞北棠想到自己对他的欺骗,“自私自利,是个讨厌鬼。”
林庭樾摇头:你不是。
受过刘义强骚扰的女孩很多,大部分都选择沉默隐藏,少数会向家长求助,靠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只有虞北棠一个,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从没放弃过。
虞北棠垂下眼睫,“你真那么觉得?”
林庭樾坚定点头。
她眉眼一弯,像天上弯弯的月,独特明亮,照亮彼此的夜。
走进宾馆,在大厅开好房间,林庭樾要回去,虞北棠喊住他,“我有道题没写出来。”
“哪一道?”林庭樾转回身手语问。
虞北棠看眼简陋的宾馆大厅,“在我书包里,要不上去说吧?”
林庭樾稍作思忖,迈步随她上楼。
推开简陋的木门,陈旧的床品和装修风格映入眼帘,仿佛穿回八十年代。
虞北棠在桌边坐下,拿出卷子展平,手指最后一道题,“这道下午忘记说了。”
林庭樾坐她身旁,拿笔在白纸上写解题思路和步骤。
她盯着纸上苍劲有力的字体,思绪飘到九霄云外,喊林庭樾上来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时候被她变。态尾随过后,不敢独居了,总觉得门口窗外有人,疑神疑鬼,焦虑地整夜睡不着,这也是她选择去父亲家住的原因之一。
可男女有别,留林庭樾在这睡不妥,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林庭樾拒绝。
“当!”林庭樾弯曲手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声。
虞北棠回过神,歉意笑笑,拿起桌角的纯净水递给林庭樾,“喝口水。”
林庭樾拧开瓶盖灌了口,放下水瓶,直直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像沉在冰河底的黑色鹅卵石,漆黑清亮散着微微寒光,看得人不寒而栗。
目光是他的语言,在问她心不在焉的原因。
“你要不要去冲个澡?”情急下,虞北棠想出的缓兵之计,镇医院的环境,林庭樾必然没机会洗澡,她也可以利用他洗澡的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开口。
病房没有淋浴,林庭樾两天没洗过澡,确实脏,她在是走神之后提出这样的问题,必然是闻到味道。
他打出对不起的手势,起身去冲澡。
林庭樾身上并没有味道,这话带去了误会,后悔已晚,没多久卫生间传来哗哗水声,虞北棠闻声抬头。
水汽氤氲的磨砂玻璃上映出少年模糊的身影,笔直挺立,双手举过头顶冲洗泡沫。
想到玻璃内的场景,虞北棠呼吸发热,忙收回视线瞥向窗外,小镇没有夜生活,窗外黑漆漆一片,耳畔水声像巨浪一下下撞击心脏,她忘记思考,直到窗玻璃上映出头发湿漉漉的人影,他发梢滚下的水珠,沿着冷白的脖颈流进锁骨窝。
沐浴液的香气逼近,林庭樾坐过来,拿起笔,写:【题会我就回去了】顿笔片刻又加【谢谢】特指在她这洗澡的事。
虞北棠卡死的大脑恢复运转,反应过来,林庭樾洗澡的时间自己什么也没思考,全浪费掉了。
她不说话,林庭樾看眼时间,放下笔,径自往门外走。
怎么办?
该怎么办?
看着人一步步走到门边,虞北棠心急如焚,林庭樾手搭到把门手上,她快步跑追去握住他手腕。
林庭樾回头,眼神问:还有事?
虞北棠眼睑轻垂,睫毛颤动,声轻轻的,“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第24章
林庭樾拧眉,手指自己,再食指向上,一左一右一起向前移动,又指虞北棠:我陪你?
“我知道很荒诞,但是”虞北棠不安地揪着衣角,目光落到林庭樾身后的木门上,“这门很容易打开,窗锁也坏了,我怕有人进来,不敢自己睡。”她长吁一口气,终于讲出来了。
林庭樾环视一圈,晚春镇人少,生意做不起来,宾馆房间墙角斑驳掉皮,确实破旧,一个女孩不安全,之前疏忽了,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合适。
他指向自己,说在隔壁再开一间房。
虞北棠又拉住林庭樾手腕,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我自己睡会胡思乱想,紧张到失眠,”亮晶晶的眸满是渴望,“拜托了。”
林庭樾瞥眼床。
虞北棠马上说:“我睡地板。”
林庭樾:“……”
见她害怕得厉害,他放下顾虑,手指回勾指自己,又指地板在说:“我睡地,你睡床,不同意就自己睡。”
“谢谢。”虞北棠松开林庭樾手腕,侧身让出路,林庭樾坐到桌前,她还杵在原地。
林庭樾无法讲话,她不开口,瞬间大眼瞪小眼,尴尬起来。
虞北棠第一次与异性独睡一室,莫名脸烫,抓抓头发,“那个我去洗漱了。”转身跑进卫生间,关上门。
林庭樾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扯扯唇角。
虞北棠磨磨蹭蹭洗了好久,出来地上已铺好新被子,林庭樾站窗边不知想些什么。
“睡吧。”她走过去说。
林庭樾关闭灯,躺到地上。
北川的家挨着马路边,夜里她总能听见车流响动或夜猫子们的喊叫。
晚春镇不一样,深夜路上没有车,也没有晚睡的人喊叫,很静,林庭樾
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睡了吗?
在想些什么?
有人陪伴,虞北棠照旧失眠,翻了个身,又转过来,“你睡了吗?”
手机一亮。
CX330:【没有】
虞北棠索性也不讲话,手上打字:【地上凉,要不你上来睡吧】
CX330:【没关系,不凉】
虞北棠过意不去,扭头朝下,“陪我,还让你睡地板我睡不着,”她不知林庭樾顾虑的点在哪,索性想到的全说出来,“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林庭樾:“”
房间静了一瞬,床下传来轻微响声,接着床右侧下落,林庭樾躺了上来。
虞北棠睡左边,与他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挨不到碰不着,心却没由来地怦怦乱撞。
她平躺着一动不敢动,呼吸小心翼翼不敢加重。
林庭樾也很安静。
许久,虞北棠手机亮起。
CX330:【以前也不敢一个人睡?】
“嗯,我小学时被一个变。态尾随过,有点心里阴影,”虞北棠自嘲笑笑,说自己,“我怎么总能引来一些可怕的人?”
贫瘠的人总被明亮吸引。
不知自罢了。
林庭樾:【与你无关,是他们的问题】
虞北棠暖暖的,【你恨林昭越吗?】
房间漆黑,许久没有光亮,她偏头看眼,林庭樾才发过来消息:【恨不过来】
小时候他确实恨过,不止林昭越,还有林铭越、林梁栋、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每个带去伤害的人他都恨,后来邻居、同学、陌生人带着恶意的人太多了,恨不过来。
慢慢的,他学会放下。
最开始极其难熬,直到有次看见辍学的林昭越兄弟在黑厂打工,汗流浃背,挨骂挨打也不敢还嘴的场景,突然释怀,有些惩罚上天会做。
没有人生来就冷淡,林庭樾亦是如此。
转来风絮县,虞北棠受了许多委屈,可跟林庭樾比起来,不算什么。
要蜕多少层皮才能讲出这句简单的恨不过来?
虞北棠心口沉重,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她调出最好状态,“北川生活节奏快,每个人都匆匆忙忙的,没人在意你是谁,发生过什么,在那你会开始新的生活,好起来。”
会吗?
林庭樾没考虑过那么多,想去北川一是北川大学为全国顶级学府,二是表姐姜黎在北川。
“还有我也会陪着你,”话一落,她马上解释,“别误会,是说像范康一样做你最好的朋友。”
林庭樾无故燃起期许。
“我们一起熬过这条河到达彼岸。”她笑着,满腔期待。
林庭樾的期许又多了几分,有属于他的,也有属于她的。
他许下承诺:【好】
闲谈缓解尴尬,虞北棠黑暗中伸了个懒腰,“睡吧,晚安。”
伸长的胳膊落下时,手背擦碰到林庭樾手背,轻轻的,温热的,一触即离。
那一刹,仿佛时间被按下暂停,感官被无限放大,轻轻一点擦碰,少年人的手背却双双滚烫,灼烧着年轻的灵魂。
两人各睡一边却发着同一频率的跳动。
怦!怦!怦!
是只有黑夜能掩盖住的声音。
如鼓的响动,震得他们睡不着,又不敢醒来。
各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等着心跳平稳,黎明来临。
隔天一早,他们退房回医院陪林奶奶。
老人喜欢听戏,可收音机总是不响,虞北棠去买个新的回来,教林奶奶使用方法。
中午林奶奶喊饿,催促林庭樾去食堂打饭。
林庭樾一走,老人马上拉着虞北棠问起她家庭情况,虞北棠一一对答。
林奶奶听后,喊虞北棠拿出柜子里的包,滑开拉锁,在小格层里拿出个叠好的手帕放在掌心,手帕的四角一层层展开,亮出一个黄金手镯,“老伴活着时说我跟了他一辈子什么饰品都没有,就卖头牛买了这镯子,”镯子金灿灿的没有一点污渍,“我一次也没戴过,以前舍不得,后来不敢戴。”
她握住虞北棠手腕,“原本打算等庭樾结婚时候拿出来,现在送你了。”
镯子不算粗,但可以看出是老人最贵重的财物。
虞北棠忙挣脱,“我不能要,谢谢奶奶。”
“不是白送,奶奶有事相求,”林奶奶用力握虞北棠手腕,强行把金镯子往她手腕上戴,“你若不收,我进到棺材也不能安心。”
虞北棠感觉林奶奶有话要说,没再执意拒绝。
果然,金镯子戴上手腕,林奶奶便开口说:“庭樾四岁没妈,五岁没爸,跟着我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又不能讲话,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活了大半辈子,黄土埋半截的人,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只有庭樾。”
林奶奶一手握着虞北棠手腕,一手拍拍她手背,“奶奶想拜托你好好待他。”
老人泪眼婆娑,虞北棠跟着动容,眼角也有湿润,“对不起奶奶,我不是个值得拜托的人我骗过他”
昨天虞北棠追出去把红烧肉扣在林昭越兄弟头上,林奶奶就知道这姑娘善良勇敢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女孩能陪在林庭樾身边,她便无牵挂了。
“过去怎么样没所谓,以后好好的才重要,奶奶不会看错人。”林奶奶坚持。
“奶奶,我们只是朋友——”
“高考完你们一起离开这,永远不要回来,”林奶奶自说自话地打断虞北棠,她反复重复着,“会好起来,一定会。”
虞北棠不忍伤老人的心,没再拒绝。
林奶奶终于满意笑了,“北棠啊,谢谢你。”
虞北棠默然摇头。
没什么谢的,她并不善良,更多是在缓解心中的愧疚。
午饭后在林奶奶不断催促下,林庭樾和虞北棠启程回风絮县。
坐上大巴,虞北棠取下金镯子还给林庭樾,事情一码归一码,她可以对林庭樾好,但这老人准备送给孙媳妇的贵重礼物不能收,“奶奶给的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你保存起来吧。”
林庭樾没接,【奶奶的心意,你留着】
虞北棠推了几次没推出去,黄金惹眼,车上时不时有人看过来,防止惹上麻烦她暂且戴回去,“那我先替你保管,等你交到真正的女朋友或结婚时,我再还你。”
林庭樾眸色一暗,无声瞥向车窗外。
虞北棠抬手戳戳他胳膊,“想什么呢?不会在想娶媳妇吧?”
林庭樾冷冽的目光扫过来,虞北棠唇边的弧度一点点落回去。
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奶奶送你的就是送你的,与其他人无关,与以后也无关,”讲手语眼神传达很重要,林庭樾却避开虞北棠目光,望向车前方,只用双手比划着相应的动作,“还有我不交女朋友。”
“以后总要交,难不成你想一辈子打光棍?到了大学,我也想谈的。”虞北棠话刚落,林庭樾便扭向车窗外不回了。
自从林庭樾答应做她名义男友,虞北棠已鲜少琢磨他心思,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点不对劲,她朝着他目光追过去,“你有喜欢的人了?”
林庭樾没否认,也没承认。
虞北棠顺势又问:“是w——”
车头响起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有人乱穿马路,司机愤怒地按着车笛提醒。
她未出口的后半个音节淹没在轮乱嘈杂的声音里。
有惊无险过去,车内重归安静,一时冲动的虞北棠也冷静下来,o的音节终是没发出来。
她插上耳机,点开音乐播放软件,一只耳机递给林庭樾,“听吗?”
林庭樾接过耳机,戴在靠近她那边的耳朵里。
大巴车在乡间小路摇摇晃晃,车窗打开一半,少男少女并肩而坐,戴
着一副耳机,听着一首音乐,吹着同样的夏风,时光好像慢了下来。
车颠簸不平地晃悠中,虞北棠合上眼皮,头随着车的摇晃时而前倾,时而左歪,弯弯扭扭睡不踏实。
林庭樾目视前方,没往旁看一眼,手却抬起托住她头,轻轻靠向自己肩膀。
车还在晃,风还在吹,但都惊不醒虞北棠。
第25章
出发去晚春镇前,虞北棠向家里编谎说周末去温凝家过,赵生和包云姗没反对,也没打过电话。
她进家门,赵生一家正在吃饭,餐桌有鱼虾排骨各类青菜,比平时丰富,四口人边吃边笑,见她进来,笑声齐刷刷停了。
“北棠回来啦?吃饭没?”包云姗说。
“我吃过了,”虞北棠不想破坏他们一家人的欢乐时光,“你们吃吧。”
她饿着肚子绕过餐厅进到房间,没一会儿,外面传来笑声。
以前她和母亲、表哥一起吃饭,也是这样欢声笑语,她摸摸脖子上母亲生前送的的海棠花项链,说:“妈妈,大海冷吗?还有49天,考完试我就去看你。”
高三是连悲伤都没有时间的一年。
她戴上耳机,展开卷子开始写题,没多久,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饥饿感太强,只得下楼吃饭,踏出楼门听见有人吵架。
“滚滚滚。”
“不可理喻,”一个头凌乱的男人站超市门口整理背包,“泼妇!”
“不走是吧?”女人抄起门边的扫把冲向男人,“不滚老娘就打死你。”
“母老虎”男人骂骂咧咧跑了。
女人是林庭樾小姨孙芬芳,常年在室内打麻将,虞北棠还是见第一次孙芬芳正脸,肤白五官漂亮,比周围同龄女性都显年轻,不过嗓音彪悍,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不像外表那么柔弱。
人都走了,孙芬芳还站在超市门口指那男人背影骂:“再敢来,老娘砸烂你的破相机。”
虞北棠见男人过来,后退一步让出更宽的路,这人看着有些面熟。
男人瞧见她放慢脚步,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停下来,“请问你是搏成高中的学生吗?”
“你问这个干嘛?” 虞北棠反问。
“别误会,”男人拿出记者证,“我是B市的记者想向你了解点情况。”
“我刚来这没多久对风絮县还不熟,你想了解什么?”
“林庭樾你认识吗?同班吗?”
虞北棠猛一下想起,刚来风絮县时她和林庭樾在巷子里遇见过这个人,当时他向林庭樾问林庭樾家在哪,她还好奇林庭樾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就是?还有可以听见声音为什么戴助听器?
现在明白林庭樾是用聋哑人的特殊性把人赶走。
林庭樾身上能引起记者兴趣的无非两点学霸和他母亲的案子,学霸每个城市都有,记者没必要跑这么远来,只剩林庭樾母亲案子这一种情况,从孙芬芳和林庭樾对这记者的态度,也能判断出是为案子来的。
她保持警惕,“你问林庭樾干嘛?”
“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就随便聊聊,”记者拿出录音笔问,“能描述下林庭樾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吗?”他引导着,“比如孤僻或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像虐待小动物这种。”
“没有,”虞北棠答得干脆,“林庭樾乐于助人,成绩也好,在学校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有些情况只是普通同学可能无法了解,”记者不死心,“你们关系怎么样?知不知他最好的朋友是谁?”
“我能再看下你的记者证吗?”
记者拿出来递给她,虞北棠立刻拍下张照片。
“你拍照干什么?”
“记录一下你是哪家不良媒体的记者。”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记者收起证件,变了脸色,“我是正规记者。”
“哦,正规记者就是一次次来骚扰受害者家属,采访邻居也往你想要的话题上引导?”
记者没想到小姑娘长得乖巧甜美,讲话倒伶牙俐齿,连受两次挫,他心有怨气,收起录音笔不问了,小声唠叨:“记者也要吃饭。”
“没错,但吃什么饭该有个选择。
用受害者家属生活悲惨或心理扭曲变态这样的话题博得关注度,让他们已经结痂的伤口一次次裂开流血,也是一种伤害,这样的报道不看也罢。”
记者不屑冷笑,“杀害林庭樾妈妈的凶手现在还没抓到,采访火了能加快破案速度,也会吸引好心人为他的生活提供帮助,这是伤害?分明是帮助。”
“没有关注度,警察就不破案了?”虞北棠语气坚定,“我相信不拿悲惨搏同情,警方也会尽全力去侦破,至于好心人帮助,要看本人意愿,如果林庭樾需要社会帮助,会主动找记者或相关部门求助,而不是全家躲着你。”
“我跟你这种没出过校园自命清高的小屁孩说不通。”
“嗯,那就别来了。”
虞北棠和记者吵得专注,没看见对面楼道里走下来许久的身影。
“你——”记者气得语塞。
虞北棠也懒得和他争辩,哼了声,“再来打扰林庭樾,我就把你的证件发在网上,让网友评评理。”话落她才瞧见林庭樾。
不能让这记者知道那是林庭樾,是虞北棠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念头。
她快步跑过去,扯着林庭樾胳膊转身往楼上走,并大声叫其他同学的名字,“张铭帆我有道题想问你。”
记者气得够呛,瞅眼他们,没怀疑,扭头走了。
“终于走了,”虞北棠在二楼拐进窗边松开林庭樾,“他以后估计不敢再来。”
她与记者唇枪舌战的内容,林庭樾都听见了,心仿似被棉团包裹住,软软,暖暖的。
楼道老式的瓦斯灯昏暗,他却觉得很亮,亮得整个夜晚都被橘黄笼罩。
他抬手落她头顶摸摸,拿下来,手指握拳,拇指点两下:谢谢。
干燥掌心抚着发丝,轻轻的,指间温热传入头皮,像薄薄一层温泉水,少女的心也被棉团包裹住,软得一塌糊涂,脸颊爬上自然的红晕,“不用谢,你也帮过我。”
想到什么她笑了,“林庭樾,我们又一次扯平了。”
【嗯,平了】林庭樾也扯了下唇角,打字,【这么晚了你去哪?】
虞北棠这才想起还饿着肚子,“吃饭,你呢?”
林庭樾:【去超市】
虞北棠:“刚回来你不休息下?”
林庭樾摇头。
三天没在家,货架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超市营业额虽不高,但足够养活小姨,还是要好经营。
【去吃面吗?】
虞北棠一下想到他做的煎蛋面,“想吃你做的面。”
林庭樾手往前一挥,转身踏上楼梯。
虞北棠跟过去,回忆起那碗面的味道,“你经常煮面?”
林庭樾摆手:没有。
做饭耗时,他没那么多空闲时间,白天在学校食堂吃,晚上超市的面包泡面随便对付口。
进门林庭樾煮面,虞北棠在他书桌前看了会儿书,面做好,林庭樾着急去超市理货,没在家里陪她吃。
虞北棠摆手,“明天见。”
林庭樾:【明天见】
周一早晨,虞北棠身边的座位空的,等到中午还是空的,林庭樾仍然没来学校。
她发的几条消息全石沉大海。
晚休,她问范康:“林庭樾呢?”
“不知道,” 范康摊手,“你不是去晚春镇找他了?”
“昨天下午我们一起回县城,晚上他还和我说明天见。”
“那可能临时有事忙去了。”
“再过几天高考倒计时就要3开头,他怎么还有事?”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
“你还是他女朋友呢?”
虞北棠:“”
“谈恋爱要多黏着对方,”范康故作老成地指导起恋爱经,“多黏着就不用什么事都来问我,我们是好朋友,又不是连体婴,林庭樾也不会每件事向
我报备。”
“不来要请假,你去问问老师。”虞北棠说。
“不去,我害怕班主任,”范康阴阳怪气地叹息,“唉!你们这恋爱谈的没我不行啊,等放学我去超市看看。”
放学,虞北棠随范康去了超市。
收银台前没人,来买东西的顾客几乎是自助结账。
范康手指收银台,“你在这帮一下忙,我去后面问问小姨。”
虞北棠拿起扫码枪,帮顾客结账,过会儿,范康耷拉着脸回来,“林庭樾一天没来超市,小姨以为庭樾上学去了,一问三不知。”
“”孙芬芳维护林庭樾时很霸气,但平时生活是一点不管。
范康又给林庭樾表姐打电话,姜黎也不清楚。
收银台上的手机响铃,是林庭樾的手机,怪不得不回消息,压根没拿。
范康接起“喂”了声。
那边说了需要送水的地址,范康应下,“我去送桶水,你先在这坐会儿。”
“好。”虞北棠坐下百无聊赖地望向外面,林庭樾房间窗户漆黑,又生病了?
范康送水回来,她说了想法,范康说:“我有他家钥匙,走,去看看。”
两人敲林庭樾房门,无人响应,范康拿出钥匙拧开门锁,房间一片漆黑。
“林庭樾。”虞北棠喊。
没人应答。
按开灯,房间空无一人,书桌上放着叠整齐的校服和书包。
虞北棠指着校服说:“他昨晚是想去上学的。”
范康此刻才有些焦急,“你别吓我,”他给自己打镇定针,“林庭樾做事很有分寸,不会有事的,可能遇到突发情况来不及告诉大家。”
“会不会去KTV?”虞北棠问。
范康打电话给宋季寒,得到答复是林庭樾请长假以后就没去过KTV。
范康没了平时的嬉笑,“会不会是刘义强?”他自言自语,“不会刘义强没那个胆子,艹,不会是魏元来了吧?”
“魏元是谁?”虞北棠问。
“林庭樾得罪过的人。”
虞北棠更紧张,“我们报警吧。”
“我先打个电话,”范康拨出一通电话,挂断后说,“魏元在外地没回来,应该不是他,先不用报警。”
“会不会林奶奶病严重了?”
“你们走时候老人不还好好的?”
“嗯,”林奶奶只是腿骨折,没有其他疾病,虞北棠说,“你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
范康:“我没去过晚春镇,也有林家人的号码。”
找不到林庭樾,两人只能各回各家。
第二天林庭樾没去学校,虞北棠问了班主任,林庭樾没请假,班主任也不清楚,晚上虞北棠坐不住去报了警。
第三天林庭樾还是没来上学,再没有别的办法,虞北棠只能等。
放学,她和范康霜打茄子似的走出校园,也不看路两边,怏怏往家走。
书包向后一扯,一杯奶茶递到她面前。
虞北棠偏头,一瞬叫出来,“林庭樾?”
范康闻声看过来,见到那戴着黑色棒球帽的身影,激动得飙脏话,“草,你这几天去哪了?”
林庭樾双手拇指和食指搭成心形,放于胸前,向下移动说:放心我没事。
虞北棠和范康一同长松一口气,异口同声,“哪都找不到,吓死我们了。”
林庭樾五指并拢,举于额际,先做敬礼手势,再伸出小指,在胸部点几下:抱歉。
范康跳起来,勾住林庭樾脖子,“原谅你了。”他贴近嗅了嗅,“身上怎么有一股纸灰味?”
林庭樾推开范康,双手掌心贴胸向下移,至小腹处向左右横划说:衣服脏。
“小情侣”几天没见,范康不想当电灯泡,忍着疑惑说,“我去派出所和警察叔叔说一下,你们先回吧。”
走前对林庭樾意味深长地挤了下眼睛。
没有范康,小巷一瞬静下来,虞北棠跟在林庭樾侧后方,悄悄端详,三天没见,林庭樾消瘦许多,目光也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憔悴,像一下承受了很多。
到底去了哪里?
她想着问题,手里的奶茶一直没喝。
林庭樾手指奶茶,【怎么不喝?】
“忘了,”虞北棠这才注意到手里的奶茶,“谢谢。”
林庭樾拿过奶茶,吸管插。进杯中,递给她,【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虞北棠吸了口,“符合。”
林庭樾不再多言。
他们只是名义恋人,虞北棠深知自己没资格刨根寻底地追问林庭樾的事,可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这么重要的时候,林庭樾一周多没进校门,她实在难安心,打破沉默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损坏多日的路灯修好了,小巷亮起幽幽橘色。
光下,两个少年人沉默着。
虞北棠意识到好像越界了,解释:“快要高考,我有些担心,不是特意打探你的隐私,如果让你不舒服了,对不起。”讲完她偷偷瞄过去,林庭樾眼里不再是往日的冷淡,是藏不住的疲倦,就快要溢出来了。
他低头打字。
很快,虞北棠收到新消息,【奶奶去世了】
她定在原地,睫毛都没颤一下。
怎么可能?
离开晚春镇前老人还和他们有说有笑,中午还送了她镯子。
想到镯子,再回忆老人说的那些话,虞北棠蓦然发现端倪,原来那是遗言。
CX330:【我们回县城的晚上,她溜出医院跳进河里,被人发现时已没有呼吸】
老人朴素慈祥的面容在虞北棠脑海重现。
“啪嗒!”
一滴清透的水珠落下,花了手机屏幕。
讲一遍就会又疼一遍,虞北棠开始后悔追问原因,“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庭樾摇头。
这与她无关,更不需要道歉。
林奶奶一生育两子。
二子年纪轻轻就走了,没多久她丈夫也走了。
她孤零零的活着,努力耕种,减少大儿子家负担,还是不被接受,挑不完刺,讲不完的不满。
穷是她的错,活着也是。
这些年熬着忍着,不过是放心不下没了父母的林庭樾,得知住院费用花的是林庭樾积攒的大学学费后彻底坍塌,可又放不下林庭樾,这时一个女孩出现了。
虞北棠端着红烧肉追出去时,林奶奶找到寄托,唯一的牵挂也放下了。
来时没缘由,去时也没留恋。
初夏的河水结束了老人普通渺小的一生。
虞北棠体验过失去至亲的滋味,没讲太多,手指夜空繁星,“奶奶也变成了一颗星在夜里陪你。”
如果不是被问起,林庭樾根本不会提这事,他不喜欢放大悲喜,【我没事,就有些累】
虞北棠:“你这几天没睡觉?”
林庭樾:【嗯】
“那还来接我干嘛?”虞北棠推着他往前走,“快回去睡。”
老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答应过保护虞北棠顺利毕业,他就要做到,不能有半点差池,三天又三天,他有好久没来学校接她,担心刘义强听到风声来找麻烦,林庭樾下客车便直接来到学校门口等。
新一天,虞北棠身边的位置终于不再空的,可那人话更少了,聊天的本上只有错题讲解,其他话题林庭樾一个字不回,久而久之,她也不聊了。
其他同学和范康,林庭樾也是同样的对待方式。
过了几天,虞北棠去找范康,“林庭樾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快想想办法。”
林庭樾太孤僻了,朋友只有范康,与他有关的事也只能找范康,偏偏范康是个粗心大意的。
“生病?不会的,他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过段日子就好了。”范康笑虞北棠夸张,“林庭樾本来性子就冷淡,又要高考,不愿理人也正常。”
“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以前林庭樾冷淡是不想被打扰,现在是封闭,像把自己关进铁牢判了无期,还有情绪是会反弹的,他常年压抑自己,哪
天受不住反弹回来,会是我们都承受不了的后果。”
没接触过心理健康加上个性大大咧咧的范康,还是认为虞北棠夸张,安慰性地拍拍她肩膀,“我用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向你保证,林庭樾坚不可摧,没有什么能压垮他。”
“没有人坚不可摧,”虞北棠坚定,“只是不被爱罢了。”
她走了,范康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他被那清瘦身躯里迸发出的巨大力量惊住。
虞北棠坚韧倔强,某种程度上和林庭樾是一种人。
相似的人有着相同的频率,更能捕捉到对方的微小点滴,这是神经大条的他靠时间也堆不出来的默契。
手机震动,范康点开。
海棠不开花:【我也不想林庭樾坚不可摧】
虞北棠总是比他更早的发现问题,范康忏愧,反思片刻,【运动可以发泄,周末我喊林庭樾去打球,约不出来的话你帮我】
海棠不开花:【好】
周末还有三天,虞北棠等不到那么久,下午她在网上定了款蛋糕,备注店家放在赵生家楼道的窗台上。
放学林庭樾如常来接她,一同走到楼门口,虞北棠推走林庭樾坚持自己上楼,她上到二楼,拿了蛋糕,扭头追进对面楼道,一把抓住林庭樾手腕,“等一下。”
林庭樾一霎错愕,手指她问:你怎么没回家?
虞北棠不解释,拉着他手腕往下坐,“有个东西送你。”
【我不需要礼物】林庭樾一贯地拒绝。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虞北棠往下拉林庭樾手腕拉不下去,另一手晃晃掌心的小蛋糕,“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你坐下嘛。”
林庭樾瞥眼她手上的蛋糕,【我还有事,先回了】扭头往上走。
之前林庭樾比这还冷的时候虞北棠都没在意,现在更不会沮丧,她眼睛一转,冲林庭樾背影生气大喊:“不要算了,我丢进垃圾箱里喂狗。”讲完往楼下走,心里默念:3、2,不等数到1,手腕被从后握住。
她一秒破功,转身上走一层台阶,笑道:“坐。”
瞧见女孩弯起的唇,林庭樾便知又上当,但已经晚了。
他手指楼上,示意说:地上脏去他家里坐。
虞北棠乐呵呵跟上去。
林庭樾房间没沙发,也没有能容纳两人同时坐下的椅子。
虞北棠环视一圈,拿起条毯子,“这个借我用下,”毯子挨着床边铺在地上,她把蛋糕放在毯子上喊林庭樾过来。
两人靠着床沿并肩而坐,林庭樾打字:【抱歉,我不吃蛋糕】
“我也不吃,”虞北棠随手挖了一大块奶油递到林庭樾唇边,“买来吃奶油的。”
林庭樾:“”
奶油堆叠在叉子上细腻柔软,如一朵散着奶香味的云,仿佛张口就能拥有整片云层。
他迟疑。
白色云朵向前,一点点,贴到他唇峰。
女孩清脆的嗓音响起,“很好吃,你尝尝。”
林庭樾不自觉张开唇,奶油下一秒送入口中,融化舌尖,甜甜的。
“好吃吗?”虞北棠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
林庭樾点头。
她笑,低头又剜一块,“再吃一口。”
林庭樾接过叉子,想自己来。
喂食过于暧昧,有些越界,虞北棠红着耳朵向旁边移了下,和林庭樾中间空出些距离。
她哄人经验都来自林庭樾,少得可怜,不知如何哄一个失去至亲的人开心,只能依葫芦画瓢学虞敏以前哄她开心的办法,或许幼稚,或许不起作用,但这是在学业压力巨大的枯燥生活下,她能想到的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了。
非生日非节日,林庭樾怎会不知虞北棠费尽周章送蛋糕的心思,奶油融化掉,他打字:【我四岁就接受了死亡,真的没事】
“没说你有事啊,”虞北棠语调轻快,她剜了口奶油放嘴里,“只希望你开心点。”
出租屋里安安静静,时间仿佛化成风轻轻飘走,他们被定格在对视的一瞬。
他清黑的眸里有她,她也有他。
胸膛里的鼓声又一次震动着少年人的身体和灵魂,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
后来的很多年,林庭樾都记得十八岁的这个夜晚,记得这句只希望你开心一点。
呼吸纠缠,太近了。
虞北棠别开眼,揉揉耳朵,挽起衣袖露出林奶奶送的镯子,“我收了奶奶的礼物就会信守承诺,毕业后我们一起去北川读大学,做”她顿了又顿“很好的朋友。”
掌心不知何时起了一层汗,她低头拿起叉子一下下戳戳蛋糕,“奶奶不在了,还有我和范康,你不是一个人。”
蛋糕被戳出一圈小孔,她忽然扔掉叉子,不再管掌心的汗珠,抬头,直直撞进他眼睛,大声说:“林庭樾,不管生活多冷酷都有人爱你。”
第26章
林庭樾状态好了些后,桌面沟通的本子上仍旧没有闲聊内容,高考倒计时变成3开头后,两个人都没有时间去聊其他,拼着命做最后一博。
每天两点一线,枯燥也充实。
时光飞逝,眨眼到高考。
最后一科结束,虞北棠彻彻底底吁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考场外的家长们把路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没有赵生,也没有等待她的人。
虞北棠穿过熙攘的人群往公交站走,忽然,马尾被轻扯了下,她回头,目光一落,唇角立刻扬起来,“林庭樾?你怎么在这?”
【来送你回去】林庭樾的考场在附近,骑车过来很快。
原来也有人在等她。
虞北棠眼睛弯着,唇也弯着,书包都变得轻飘飘。
林庭樾手指马路上拥挤的车辆,又朝远处的小路指指,示意她走小路回家车少。
并肩走了一段,虞北棠想吃凉的,见超市门口的甜筒机前围满学生,不想挤着排队默默放弃,又向前走一段,林庭樾顿步,【你在这等一下】
“你去哪?”她话落下,林庭樾已跑远。
少年矫健的身影停在另一家超市门口,回来时手里握着甜筒,递到她面前。
“谢谢,”虞北棠接过甜筒咬口咬,“你不吃啊?”
林庭樾摇头。
她起了逆反心,直接把甜筒没咬过的那边贴到他唇上。
林庭樾:“”
唇都碰到了,无法不吃,上次奶油也是这样,她总有办法向他投喂甜食。
甜筒两边均匀地缺了两个口。
虞北棠:“没骗你吧?”
林庭樾没答。
她看过去,少年的耳朵与晚霞同色。
虞北棠故意弯曲手肘撞他,“你耳朵又红了,以前都没有女生和你分享食物?”
林庭樾:“”
别说喂食,有的女生和他说话都害怕,不害怕的也受不了他那股子不理人的冷淡。
【你经常和男生吃同一个东西?】林庭樾反问。
小时候她和表哥吃过一个苹果,长大就没有了。
虞北棠咬着甜筒,“只给你吃过。”
林庭樾本想挫一下她明知故问的小得意,却反被这话噎住。
虞北棠偷偷笑,吃掉甜筒她擦干净手,不闹了,正经问:“晚上我们要去出去玩,你去吗?”
林庭樾摆手拒绝。
高三结束,温凝、范康、陈知让每个人都想放松一下,考前就约好今晚彻夜不归,虞北棠不解,追问:“晚上有事?”
林庭樾食指朝上,双手握拳,上下打了下:上班。
哪有人高考完一天不等就打工的?
虞北棠更为不解:“不是请了长假?”
林庭樾:【嗯,考完假期就结束】
虞北棠:“”
林奶奶的住院费花光林庭樾全部积蓄,最后人财两空,大学学费他还要重新攒起,虞北棠斟酌片刻,没开口强求。
到赵生家楼下,两人如往常一样挥手道别,虞北棠一人拐进楼门,楼道静静的,踩着灰旧的楼梯,想到高考结束,麻烦结束,一切都结束了,刚刚路上的喜悦不知为何一下全消失,心里空落落的。
曾经盼望的日子,真到了,并没那么开心。
少年人情绪来去变化快,等她和朋友们聚到一起说说笑笑时,这点小失落又不见了。
范康点了瓶啤酒,每人倒上一杯要尝尝“违禁品”的滋味,喝到口中一起
后悔,还没有可乐红茶好喝,集体倒掉换了饮料。
十几年的读书生活,这是最轻松的一天,他们聊起考场趣事,暑假计划,报考学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最纯粹的笑。
饭吃完,范康对虞北棠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虞北棠:“说。”
范康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狗挂件,“帮我把这个送给董一晴,就说你送的。”
“干嘛不自己送?”
范康不答,“你到底帮不帮?”
“帮帮帮,”虞北棠拿起手机,“我问问董一晴现在哪。”
“不用问,”范康抢下虞北棠手机,“董一晴在家,我们打车去她家楼下,然后你给她打电话。”
四人暂时兵分两路,虞北棠按照范康的指示去董一晴家楼下打电话,等待董一晴下楼的空隙,她问:“你怎么知道董一晴在家?”
“她很乖,家教又严,不会出来疯的。”范康说。
一定偷偷注视过许久才能这般了解,虞北棠默默叹气,“九月一到大家就分散各地读大学,你现在不说怕是难再有机会,确定要说这是我送的?”
范康坚定点头。
董一晴下来,虞北棠编了套谎言把小狗送过去,又喊董一晴一起出去玩。
如范康预料,董一晴说太晚爸妈不让出去。
她们聊天,范康在一旁默默站着,到董一晴离开都没上说一句话。
只剩他们俩,虞北棠问:“为什么只送个挂件?”
“太大的东西没机会带去大学,”范康从口袋里拿出只破旧的钥匙挂件,“再有她以前也送给过我一个。”
虞北棠没暗恋过人,素来觉得喜欢就该追,被拒绝也比留下遗憾好,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会后悔的。”
“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配拥有爱情的,”范康笃定,“没什么后悔的,她开心就好。”
“你不要这么悲观,胎记可以打掉的,等我回北川就去找医院咨询。”虞北棠说。
范康默然摇头,“两年前我去省级医院问过了,我这种胎记去掉要面临较高风险,而且无法彻底消除,只能让颜色变淡,费用也高,我已经放弃。”
“或许北川的医生有更好的办法。”
“华佗在世也无法让它彻底消除,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虞北棠沉默。
总有些血淋淋的东西逼着人接受。
“这话其实是林庭樾说的,那时我超大声反对,认为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可等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才明白庭樾是对的,”范康少有的严肃起来,“我们这样的人不配谈恋爱,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和林庭樾就挺好啊。”虞北棠脱口而出,几乎忘了他们并不是情侣。
“有些方面你确实比我懂林庭樾,但你绝对没我了解他的生活,”范康迟疑一瞬,“你们俩在一起我真心高兴,也希望你们天长地久,可坦白讲,你们很难有结果,强行要一个结果,林庭樾就会被累死。”
“什么意思?”虞北棠没懂。
范康:“林庭樾可以拿出全部积蓄为奶奶治病,也会拿出全部空余时间赚钱给女朋友或伴侣稳定生活,他可以接受自己的生活苦,但绝不会让爱他的人跟着受累。
你现在能接受他整天忙碌是因为高三你也忙,到大学空闲时间多了,你还可以接受一个这么忙的男朋友?不接受会吵架分手,接受他会更努力更辛苦。
等你以后见到姜黎就明白了,梨子姐大学四年别说谈恋爱,连北川市那些景点都没逛过。”
虞北棠被范康这一串话砸得呼吸都要停了,心底的火苗不燃自灭,傍晚那空落落的感觉又来了。
遇见流氓她可以想办法应对,可这能把心烧出一个窟窿的空落感,完全茫然。
温凝和陈知让去KTV唱歌,虞北棠与范康打车过去。
进到包间,范康立马变回爱说爱笑的样子,握着话筒唱不停,虞北棠却闷闷的,笑不出来。
陈知让提前点了食物和饮品,林庭樾推车送进来,范康抓住他胳膊,用话筒朝虞北棠大喊:“如果我的分数考不上北川的学校,庭樾就交给你了,北川那么大,他不会讲话,可能要被人歧视或找不到工作,你千万别嫌弃,一定好好的,天长地久。”
“要天长地久!”温凝和陈知让跟着起哄。
大家笑着,欢呼着。
虞北棠却陷在那空落落的感觉里出不来,假的怎么会有天长地久?
手机响动,这几天陈西平已经发来N条消息:【考完试有别的计划没?我哪天去接你?】
【怎么不说话?】
【考完没?】
最新一条:【我明早开车过去,明晚半夜到】
见到这行字,虞北棠如梦初醒,握着手机跑出去打电话,陈西平接得很快,“你再不回话,我要报警了。”
“对不起,哥,”虞北棠扯谎,“我这几天没看手机。”
陈西平:“收拾好东西,和你爸说一声,后天一早随我回来。”
虞北棠:“我还没回话,你就乱决定这几天我要和朋友玩,先不回去。”
“才读了几个月哪来的朋友?回北川再玩呗。”
“有个艺考培训时的朋友在这。”
“那什么时候回来?”
“分数出来以后再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虞北棠匆匆挂断电话,走回包间,范康唱歌,温凝和陈知让划拳,林庭樾已经离开了。
“我一直输,北棠快来。”温凝招呼她过去帮忙。
“好。”虞北棠清空乱糟糟的大脑,坐到茶几对面和陈知让玩游戏。
温凝满怀希望想要闺蜜赢过陈知让,结果还是陈知让赢了,见虞北棠不专心,温凝又换回自己。
一旁独自高歌的范康,喊虞北棠一起对唱,她拿起话筒唱了两句,索然无趣,放下话筒,坐沙发里发呆,玩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凌晨1点半,范康关了音乐,招呼大家,“林庭樾下班了,我们去放烟花。”
温凝困倦的双眼猛然睁大,“哪有烟花?”
“前几天就买好,等下去我家拿。”范康得意洋洋。
温凝一瞬来精神,拉着虞北棠,“走走走。”
范康和林庭樾去取烟花,虞北棠和温凝、陈知让先去临河岸边一处无人的地方等。
月色朦朦,河岸寂静。
温凝和陈知让蹲在河边讨论有没有鱼,虞北棠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清凌凌的河水发呆,烟花也激不起她的兴致。
摩托车的轰鸣由远及近,愈发响亮,虞北棠的心跳没由来地随着引擎声加快,响声停止,她侧身看过去,林庭樾站在路边野草里,帽檐遮住眉眼,身上是件纯黑T恤,手臂清白颈瘦,脉络蜿蜒,掌心拎着烟花,一步步朝河边走来。
虞北棠别开眼,没上前迎接。
烟花摆好,范康拿出打火机亮在掌心,递到陈知让面前,“试试?”
陈知让后躲,“我没点过,你来吧。”
范康:“靠,我小时候被蹦过有心理阴影。”
林庭樾拿过打火机走去河边,弯下腰,很快,“砰!”的一声,夜空乍然亮起璀璨的光亮。
“哇!”温凝高呼着。
虞北棠一晚上的低落终于稍有缓解,仰着头,听一声又一声的鸣响,看一簇又一簇的绚烂,没注意到身后悄悄站过来的人。
林庭樾沉默无声像颗树永远在她身后。
粉尘落下,他在她头顶抬高手臂挡住了。
虞北棠全然不知,接近尾声才后知后觉回头,在最后一簇色彩铺亮夜空时望进他眼睛,下一秒,一同陷入黑暗。
绚烂落幕却没人想离开,他们在岸边野草上躺或坐。
虞北棠垂头掌心拂过青青野草,忽地想到,这草很像林庭樾无论狂风暴雨还是车轮碾压都还是那样葱郁,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这样的人一辈子恐怕只能遇见一次。
她的稍有缓解的愉悦消失 ,又陷入空落落的低潮。
这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CX330:【熬过去了,开心点】
虞北棠抬眸望向临河。
是的,那条汹涌的河她熬过去了,现在到了彼岸的绚烂,可以随时离开,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但她就是开心不起来,像打碎了厨房所有调味品又咸又甜又酸,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还有无处诉说的空落感。
海棠不开花:【是呀,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CX330:【哪天回?】
范康和陈知让、温凝一起打游戏,吵吵嚷嚷,无人听见他们彼此震动的手机。
虞北棠莫名想打破这一方寂静,她偏头看着林庭樾眼睛,一字一顿:“你想我哪天回?”
林庭樾:【这要看你的计划】
他眼神淡然,语气平常。
虞北棠什么也找不到,只剩漫无边际的空,屏住的呼吸松掉,别开眼,声闷闷的,“告诉范康我们是假的吧,免得他老跟着操心。”
林庭樾:【好,等会儿回去告诉他】
空落感加重,虞北棠闭嘴不说了。
林庭樾指间的野草折成一截又一截,快被指腹碾碎,却也是沉默着。
一旁三人因游戏嬉笑争吵,另一旁的两人静得快被黑夜吞没。
晚风徐徐,他们的衣角在同一阵风下飘动。
“你真去北川读大学?” 虞北棠打破沉默。
林庭樾又拔了根草,坚定点头。
“那会去找我吗?”
话落,虞北棠听见蚊子震动翅膀的嗡嗡声,听见风过耳边的呼声,唯独听不见林庭樾的回声。
其实那呼之欲出的答案,他们都知道。
可偏偏还有期盼。
虞北棠的指甲摁在皮肤上快扣进肉里,却感知不到疼痛,还再用力。
没有手语,没有消息。
林庭樾静得可怕。
她慌忙扯出一抹笑,“你对北川不熟,该我去找你我也会找范康我们都是好朋友。
讲完立即转身,挂着强扯出的笑向温凝他们说:“你们在哪个区玩?带我一个。”
寂静的角落,只剩林庭樾一人,指尖落在屏幕上,没发去的字一个个删除。
他望着空白的备忘录,肩膀下沉,默叹一口气。
天明各自回家。
虞北棠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家里多了五六个人,小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赵生:“怕影响你学习,我一直瞒着爷爷奶奶你回来的消息,现在考完了,该认识一下家里人,这是爷爷”
虞北棠走时三岁现已成年,爷爷、奶奶、姑姑都认不出来她,一家人围着她看前看后,不停讲话。
爷爷:“该把姓改过来,怎么能姓虞?”
姑姑拿出一摞照片,“这是你百天照,这个两岁”
奶奶话最少,总在擦泪,又塞给她一个大红包。
聊到晚上,奶奶掌勺做一桌丰盛晚餐,众人围坐下来。
包露和爷爷奶奶、姑姑的熟悉程度比她高,一家子聊天说话,虞北棠最沉默,偶尔说话,也是有人提问,她回答。
十五年,空白太久了,久到她无法融入到这些亲人中间。
融不进去又不想离开,到底要怎样呢?
饭后,她借口买东西出去透气,踏出楼门,一眼望见超市闪烁的灯牌,红色光芒有魔力似的引着她迈步。
进门,虞北棠顿住。
收银台前坐有两人,一个是林庭樾,另一个却不是范康。
一个没见过的女生坐林庭樾身边,胳膊挨着,女生手指林庭樾电脑,身体倾过去大半,很亲密。
闻声,林庭樾和女生一齐看向门边。
视线一撞,虞北棠如芒在背,快步埋进超市里面,货架隔断视线。
没什么要买的,她随便拿起一罐牛奶。
林庭樾不会允许女生随意靠近,除非是喜欢的人。
掌心的牛奶罐如长了刺,扎得她刺痛难受,空气也像涂了一层胶水窒息压抑。
她一刻不等,握着牛奶往外走,身一转,哗啦啦碰掉几包零食,她看也不看,一同抱去收银台。
女生拿扫码枪一件件扫过商品,动作迅速麻利。
虞北棠却觉得非常慢。
“23块5。”女生开口。
虞北棠丢下25元,转身就跑。
“还没找您钱。”女生的声音隔在门内。
虞北棠一口气跑到垃圾箱前,手里购物袋高高举起,零食牛奶一件不想要,正要松手身后突然袭来一阵柠檬皂香。
购物袋被隔空拦截,到了林庭樾手里,他眼神问:扔了干嘛?
“买错,”虞北棠扯出笑,“你怎么出来了?”
林庭樾从袋子里拿出一罐牛奶,拉开易拉环,举到她面前。
虞北棠不接,“丢掉就是不想喝。”
林庭樾举着没动,另一手指指手腕,他无法说话,沟通离不开手,举着牛奶空不出手。
虞北棠接过,不说话。
林庭樾手指超市方向,收回后,中指贴嘴唇上,拇和食指捏耳垂。
后一个手势是姐姐的意思。
虞北棠一下想起范康经常挂在嘴边的梨子姐,霎时明白超市里的女生是林庭樾表姐。
如此显而易见的关系,她居然想歪了,一边震惊自己的愚笨,一边嘴硬道:“我猜到了。”
听到这话,林庭樾拿起刚刚放在地上的购物袋,塞回虞北棠手里,打字:【别浪费】
“哦,”虞北棠接过购物袋,垂头望着地面,不知要说什么,没一会儿,眼前又亮起一行字,【我和表姐一起做项目,她刚刚在帮我改问题】
“你和我说这个干嘛?”虞北棠脸颊发烫。
【没什么】林庭樾手指超市的方向【那我回去了】
林庭樾很忙,离开同桌的特定环境,他们其实没什么机会见面,见到了也没办法像在学校那样陪在她身边,空落落的不安又来了。
一个凉凉的东西塞入掌心,是防狼喷雾,虞北棠抬头,见他手机屏幕写着:【遇见刘义强不要怕,在巷子大喊我能听见,如果是其他地方,用这个比刀方便】
那纠缠她一整天的空落感一瞬达到顶峰,鼻尖跟着发酸,防狼喷雾倏地还回去,“我马上要走了,你留给别人吧。”
林庭樾略怔,片刻,点头,【一路顺风】转身走了。
虞北棠握着牛奶罐,重重靠在墙上。
这一天脑子变笨,讲话也刻薄起来。
她在做什么?
这样下去会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不能继续,该回去了。
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点开和陈西平的聊天框,【哥,我明天回去】写完顿了下,全部删掉【哥,你开车来接我吧】
北川到风絮县开车十几个小时,明早出发晚上就能到,她再次删掉,【哥,两天后来接我】
48个小时眨眼而过,她又删掉,改成:【一周后来接我】
删删写写最终一个字没发过去。
前几个月因课业压力忽略的事,在高考后的这天如洪水袭来,冲破平静。
那说不清的空落感,突然变坏脾气,一次次的不舍,逼着虞北棠认清一个现实——她不想回北川了。
北川有朋友,有表哥,有熟悉的一切,唯独没有林庭樾。
第27章
“林庭樾呢?”范康从卫生间出来问。
姜黎手指门外,“刚刚有了个女孩买东西,然后他就追出去了,你们同学吗?”
“是不是又甜又乖,很漂亮?”
“嗯,看着不像咱们这的。”
“那不是同学,”范康嘿嘿一笑,“是庭樾女朋友。”
姜黎眼睛瞪得老大,“他交女朋友了?”
范康:“是啊,
刚在一起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林庭樾回超市,见到姜黎的眼神就猜出范康这个大嘴巴说了什么。
他坐下,姜黎马上凑过来,“女朋友生气了?”
女朋友是假,生气有点。
口袋里的防狼喷雾硌得他腿疼,伸手拿出来,想丢掉,顿了一瞬,塞进书包,终是没舍得。
林庭樾不答,姜黎没再追问,倒是范康收到严重警告,【以后除了在刘义强面前,不许到处说虞北棠是我女朋友】
范康不以为然,抬手给他一拳,“嘴都亲了,想不承认啊?”
林庭樾:“”
他蓦然想到女孩软如像棉花糖的唇。
范康又给他一拳,“热就开空调,别为省几个电费受罪,耳朵都热红了。”
林庭樾:“”
“感觉北棠昨晚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因为要回去过暑假?”范康说,“一个假期而已九月就能见面,女生心思敏感,你多哄哄,别老不吭声冷冰冰的,人家是找男朋友,不是买冰箱。”
“”林庭樾手抬到胸口,正要讲话又收回去,那句她不是我女朋友还是没说出去,只缓口很轻很轻的叹息。
范康:“明天我看店,你们去看电影吧。”
林庭樾摇头。
“喂!我爸已经和工地老板打好招呼,出分以后我要去打暑假工,走了可没机会再来看店,你还不抓紧时间带北棠出去玩?小心人回到帅哥如云的北川不要你。”范康太了解林庭樾的生活才像长辈一样操心。
林庭樾写着代码不应答。
范康:“女生是需要宠的,你一直这样忙,不怕分手啊?”
林庭樾还是不答。
“懒得管你。”范康气得起身要走。
林庭樾的手这才离开键盘,拉住范康,拇指和食指捏耳垂问:女孩喜欢什么礼物?
“这才对嘛,”范康笑着坐下,“化妆品?衣服?”范康也没经验,真要他出谋划策也发懵,“我也不太了解女生,要不你去商城转转?”
林庭樾听从范康意见去商场,转了几个小时没找到适合的礼物,后在玩具店发现一只耳朵很长的玩偶兔。
虞北棠装乖时眼睛亮亮的又楚楚可怜,很像兔子。
他拿着小兔子去KTV上班,一晚上没看手机,回家看见银行收款短信和姜黎发来的消息:【钱你拿着带女朋友出去玩,项目先别参加了】
简短的文字藏着浓浓牵挂,林庭樾沉甸甸的。
姜黎不化妆,衣着简单,大学四年像个无情的打工机器,学费、生活费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出来的。
很辛苦,他不能拿姐姐的钱。
钱转回去,林庭樾意外失眠。
未来四年,他会和表姐过着同样的生活,去北川只是换个环境,生活内核不会变。
他们这样的人需要不断努力才能获得别人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过程漫长又枯燥的。
苦吗?
他已经习惯了,不觉得多难,但不能把无辜的人拉进来。
承诺的事已经做到,高考结束,彼此也该退回各自的世界。
林庭樾拿起那只兔子,摸摸它长长的耳朵和漂亮的眼睛,在心口贴了下,拉出床下的箱子放进去,滑上拉锁。
路对面窗户里的人也在失眠。
虞北棠望着屋顶,脑中回闪这一天发生的事,一件件复盘。
昨晚在楼门口和林庭樾告别后,她潜意识里察觉这是林庭樾最后一次送她回家,像知道要失去某件东西,产生空落落的感觉。
范康那些话,又将失去的恐慌推向顶峰,空落感加重。
见到姜黎误以为是林庭樾喜欢的女孩,是离别失去的恐慌冲昏头脑,无法如以往那样冷静思考。
那句有点任性的“我马上走了,你留着给别人吧”是大脑不知如何处理这恐慌的应激反应。
不知从哪天开始,林庭樾已悄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她沉浸其中,混淆真伪,有时自己都忘记是假的。
高考结束,一场梦也结束,像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醒梦中人。
梦醒得突然,虞北棠床上放空躺了两天才接受现实。
第三天,主动和温凝约着去海边玩。
两个女孩的旅行,陈知让偏要跟着,最后三人一起去了D市,在海边订下两间海景房。
傍晚,陈知让拉着温凝去玩海上娱乐项目,虞北棠没参与,一个人蹲在海边,掌心朝上探入海水,经过一天的光照的海水暖暖的,像妈妈的怀抱,与虞敏有关的回忆,霎时间铺天盖地闪现眼前。
清清水珠滑出眼角,落入掌心,她声轻轻的,“妈妈,高考结束了,一切顺利。”
海浪袭来,卷走掌心水滴,融进大海。
她掬起一捧水,自言自语:“可以离开那些讨厌的流氓和不太熟的亲戚但我却不想走了。”
浪退,她松手,放掉掌心海水,手腕抹了把眼睛,仰头望向遥远的海平面,“妈妈,我在这个不美好不温暖的小县城,喜欢上一个温暖的人,他像路边无人看管的野犬,为了生存奔波撕咬很苦,却从没放弃,是我在北川不曾见过的生命力。”
虞北棠的目光如那日在海上与母亲告别时一样冷静。
来去都是生命不可控的意外,悲伤的她接受了,未知的想去试试。
海水碧蓝,一浪又一浪,像少年人未知的人生,可能因浪跌入海底,也可能站在浪尖望见更美的风景,谁知道呢。
放空的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平静接受了自己喜欢上林庭樾的事实,也想了如果她是范康会不会向董一晴告白的问题。
范康讲得没错。
世界参差不齐,人也错落有差,有的人一出生就比别人活得辛苦,但那又怎样?
自暴自弃不是虞北棠。
苦也好甜也罢,生命不过是一场体验,不留遗憾最重要。
“他没有父母,我也没了你,往后的日子我想和他一起体验酸甜苦辣每一种滋味,”虞北棠深深吸口海风,加重语气,“妈妈,祝我成功吧。”
她望着无际的海平面笑了,有炙热的孤注一掷,有对未来的期许,也有思念后母亲的宽慰。
不远处,温凝和陈知让湿着衣服上岸,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好玩吗?”虞北棠过去打招呼。
“超刺激”温凝绘声绘色讲着游玩体验,瞥见虞北棠脸上泪痕,“你怎么了?”
虞北棠在眼下胡乱抹一把,“玩水弄的。”
温凝在兴头上,没多想,又讲起玩娱乐项目的感受。
夜晚,陈知让回房间休息,两个女孩终于有了单独聊天的机会。
高考结束那晚,温凝喝了杯啤酒后有点喜欢上微醺的感觉,又买两罐酒和虞北棠站窗边小口喝。
她们手肘拄着阳台栏杆,眼望远方,听海浪呼啸,酌低度数酒。
平静舒心。
“不用考试的日子真好。”温凝展开双臂拥抱海风。
“是呀。”
“可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和林庭樾吵架?”
虞北棠让林庭樾告诉范康他们是假的,可她也没向温凝解释过自己和林庭樾的关系,甚至在这样私密的闺蜜时间都没坦诚。
并非不信任朋友,是浓浓的贪恋封着唇张不开嘴,仿佛开口就全没了。
虞北棠笑:“你喜欢陈知让吗?”
“不,”温凝连连摇头,“我不喜欢男生,只爱我爸妈。”
“挺好的,喜欢一个人容易患得患失不太好。”
毕业是校园情侣的一道坎,温凝以为虞北棠在为以后的事发愁,安慰道:“你和林庭樾都去北川读大学,没有异地危机,不用太担心,”温凝用酒罐撞了下虞北棠的,“一定能天长地久。”
既已决定试试,就要不留余向着最好的方向努力。
虞北棠举起酒罐和温凝重重撞了下,
“嗯,我努力。”向着天长地久的目标。
海边回来的当晚,虞北棠去了KTV,在马路对面超市窗前的长椅上等,KTV门前颀长身影一出现,她马上跑过去喊:“林庭樾。”
声清脆,笑甜美,如炎夏里一抹清凉的风。
林庭樾似被蜜糖裹住脚,迈不开步,呆怔在原地。
几天没见,她头顶的马尾不见了,发丝散顺下来,发尾带着卷,宽大的校服变成贴身的裙子,脱离校园的女孩变化很快。
他回过神打字:【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下班,”虞北棠扯他衣角,“我们走吧。”
林庭樾掌心落她头顶按住,将要向外推,虞北棠忽地嘟起唇,回头揶揄,“这样拒绝女孩子,真的不很绅士。”
手指因她不悦的神色失去力量,心也颓然发软,只能手臂收回。
林庭樾毫无办法。
虞北棠满意了,勾起唇角,拉着他向前下台阶,走进那条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巷,她停步,从背包里拿出个海螺,“送你。”
林庭樾摇头:不要。
无缘无故的礼物林庭樾不收,虞北棠预料到了,直接塞他手里,霸气开口,“不要就扔了。”
林庭樾握着海螺:“”
虞北棠笃定林庭樾不会扔才蛮横强送,这办法几乎百试百灵,毫无悬念。
她抓着林庭樾手腕,一同抬起,两只交叠的手共同把海螺放在耳边。
“听见声音了吗?”
林庭樾颔首。
“老板说是海浪声,”虞北棠松手站一旁,“其实是海螺周围的风声、浪声等和海螺内部产生的共振。”
林庭樾没见过海,也不了解这些,隐约的直觉告诉他,虞北棠想送的绝不是一个海螺,手指下意识握紧,海螺的棱角,硌得掌心微微刺痛,是无人可知的紧张。
果真,下一秒,虞北棠迈步站到他身前,四目相望,像有海浪呼啸在他心头。
“风在空中,浪在海里,但却可以在同一个海螺里相遇发出共振,”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睛,“我们可以吗?”
虞北棠有着光的明艳,火一般热烈的勇敢,一次又一次地无视他的规则,明知故犯。
林庭樾掌心的海螺快被捏碎,心如浪上浮舟,摇摇晃晃就要掉进去。
她又上前一步,空隙变短,鞋尖顶着鞋尖,目光缠着目光,在狭长的巷子里,暗淡的月色下分不清你我。
“林庭樾,我们真在一起吧?”
第28章
小路狭长仅能容纳一人,林庭樾在路中间一动未动,像颗高大蓬勃的树。
世界仿佛静止了,他极其少有得出现头脑空白。
虞北棠趁机踮起脚尖,唇贴上他耳边,声轻而缓,“林庭樾,我喜欢你。”
随着热息离去,少年的耳朵连着脖子染上一层粉色。
这句话虞北棠没少说,但没有哪一次这般滚烫,他全身血液沸腾。
林庭樾压制着心跳,手上压低帽檐,隔断她炙热的目光,滚烫着掌心打字:【高考已经结束,你又想做什么?】
喊过太多遍狼来了,狼真来已无人相信。
小时候就听过的故事,道理虞北棠自然懂得,过去她迫不得已,现在坦诚无比,并不在意他得戒备,清亮的眸仍然望着他,“想追你。”
林庭樾眸光冷森,时常拒人千里之外,但其实稍亲近一点他耳朵就会红。
虞北棠很早前发现了这秘密,一次次验证,屡试不爽,“你耳朵怎么又红了?”她翘起唇角,眼里溢出藏不住的小得意,“以前没女生向你告白?”
又来。
如果明知故犯有罪,虞北棠会被判无期。
可偏偏,他又一次一次心率加速,为她的“罪行”提供作案机会。
林庭樾移开视线,【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她直接,他也直接。
可并没有尴尬或悲伤的气氛。
“哦,”虞北棠声淡淡的,“我没说要谈恋爱。”
黑色帽檐缓缓扬起。
瞧见林庭樾眸中困惑,虞北棠笑说:“也可以直接结婚。”
林庭樾:“”
虞北棠时常拿礼物、生日做借口,谎话信口捏来,前科太多,林庭樾不信她的话,又控制不了耳边发烫的热度,他强行冷下脸,【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现在你可以随时离开风絮县,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
“所以到了北川,你根本不会找我,对吗?”高考结束那晚,林庭樾那令人心慌的沉默,虞北棠就猜出他的想法,提前有过心理准备,可想法被确实还是稍有失落。
林庭樾活得很辛苦,思想比同龄人成熟,做事不会头脑一热就冲动,这点虞北棠清楚。
万幸,她肩上东西不多,可以陪他一起扛起那些沉重,也可以等他慢慢来。
如此想来,那点失落又消失。
她很会安慰自己。
不能把虞北棠拉进无望如沼泽的生活里,是林庭樾很早前就确定的事,一直没有变过,他如实回:【是】
“好,听你的,”虞北棠笑着答应,继而喊他名字,“林庭樾,我想去看日出。”
林庭樾:“”
听了不做,很虞北棠。
“不去我就继续追你,每天买束红玫瑰送去超市,再拉一条我喜欢你的横幅挂在超市门口,让全县人民都知道我在追你。”
林庭樾:“”
虞北棠抿唇控制,才能忍住不笑出声。
林庭樾这人冷是冷,凶也凶,但太孤僻,没和异性接触过,又正处在十八岁的年纪,稍靠近就会茫然害羞,很好‘欺负’。
她喜欢看他这样。
结果也如她所料,林庭樾同意去看日出。
出发前,林庭樾重返KTV,下来时手里拎着一件外套,见到虞北棠不客气地罩她头上,【山上冷】
虞北棠扯下外套,穿身上,男生衣服宽宽大大正能裹住她。
凌晨2点半,摩托车飞驰向郊外。
虞北棠抓着林庭樾两侧衣服,静静听风声赏夜景,行驶到曲曲绕绕的盘旋山路,她松开已经抓出褶皱的衣服,一把环住林庭樾的腰,手臂内少年腰身劲瘦紧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掌心下隔着层衣布,是菱角分明的坚实。
林庭樾没去过健身房,腹肌不厚,薄薄一层,不会过分喷张,又很有力量。
像他这个人,不过分张扬,又充满蓬勃力量。
夜风呼啸,她感受不到冷,掌心到大臂燃起一层火。
热了一路,终于到达山顶。
林庭樾停稳车,虞北棠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没动。
他取下头盔,回头提醒她到了。
虞北棠这才慢腾腾动了动,拿下头盔放在脚边,人还坐车上,垂头,额前抵上林庭樾后背,“妈妈说,谎话讲太多会遭到报应,现在我的报应来了,”她声音平稳真诚,没了在巷子里的狡黠得意,“林庭樾,我被困住了。”
明明没讲什么难过的事,林庭樾却像针扎一样刺痛不断。
“被从未有过的悸动困在这里,”虞北棠抬头望向茫茫山峰,“记得上次我在这对你说过什么吗?”
林庭樾怎会不记得?
那句“我喜欢你”仿佛还在山谷回荡,明知是假也要跳进去。
“原本妈妈计划来风絮县陪读,出发前一天,她出车祸离开了。
我在妈妈强大的保护伞下生活太久,不适应直接面风雨就把希望转到爸爸身上,当发现爸爸并不爱我时才清醒意识到,以后所有的事只能靠我自己。
面对刘义强,我想过很多办法,可都无法彻底解决。
这时你出现了,成为强有力希望,我挣扎过,放弃过都无济于事,还是要找你,那是最后的希望。
我开始说谎欺骗,做了很多荒唐可笑的事,对不起林庭樾,真的对不起。”
虞北棠小心思多,也会依仗林庭樾的偏爱有恃无恐,可当她放下这些,真诚也是没有保留的全
部亮出。
没人能招架得住她敲碎掰开自己后拿出的明亮。
山风快将林庭樾的心吹碎。
其实一开始他就知道虞北棠的目的,真要说起来,谈不上欺骗。
恶人他见多了,若不想不放纵,再多小心思也动容不了。
林庭樾慢慢抬手,掌心想落下握住腰间那双手的刹那,手指卷曲又收回来。
就这样握住,让她从一个沼泽跳到另一个沼泽,他与刘义强有什么区别?
光不该出现在夜里,她也不该留在这,更不该和他这样如机器般一刻不能停的人在一起。
她该拥有更好的人,更亮的光。
虞北棠看不见林庭樾细小的动作,以为他不接受道歉,跳下摩托车站到她前身,剖出更多放到他面前,“其实谈不谈恋爱没那么重要,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她手指山尖冉冉升起的光亮,“陪你一起等天明。”
林庭樾曾说,你的天也会很快亮起来。
现在亮了。
她也想,陪他一起等他的天亮起。
虞北棠做事不在意结果,只求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这个黎明,她拿出全部。
过后,她和林庭樾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甚至两天没见过人。
第三天,她接到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姜黎。
申请通过,姜黎介绍自己是林庭樾表姐,想邀请她吃饭。
虞北棠如约来到餐馆,范康和姜黎都在,她问起林庭樾。
范康说:“他不来。”
不来便不来,她不急不躁,安心和姜黎、范康吃饭,相谈甚欢。
饭间,姜黎几次欲言又止。
“梨子姐有事?”虞北棠问。
姜黎确实有点事。
林庭樾两天没来超市,关在家里把原本一周的工作量两天写完,凌晨四五点还有代码提交记录,可见夜夜通宵。
这样熬夜太伤身体,姜黎着急,又从林庭樾口中问不出任何情况,范康也不知,只能来问虞北棠。
“你和庭樾吵架了?”姜黎小心翼翼,“他性子执拗,不爱表达,也不会讲话,有做错的地方你多体谅,如果你们想出去玩随时去,不用管超市。”
“KTV也不用管,我去替班。”范康说。
虞北棠莫名有点感动,可惜她和林庭樾还不是可以单独出去玩的关系,正要解释,对面空座坐下个高瘦身影。
“你不是不来吗?”范康问。
林庭樾不答这茬,手捂于胃部,上身微前倾,在说:饿。
服务人员添了碗筷,林庭樾沉闷吃饭。
聊天一半的话题没法再继续,气氛沉下,好在范康做了两手准备,他摸出两张电影票放桌上,“网上搞活动买多了,别浪费,你们拿去看。”
这谎说得有点明显。
虞北棠不能辜负朋友的谎言,及时抓住机会,拿过票,“谢谢。”
林庭樾没表态也没拒绝。
饭后兵分两路,虞北棠和林庭樾去电影院。
暑期档热映电影多,范康却买了只有一场排片的冷门恐怖电影,还是情侣厅,全厅一共四个人,虞北棠和林庭樾坐后排,另外一对情侣坐前排。
情侣厅座椅中间没有扶手,两边立着围栏,是相对私密的小空间,灯一关氛围更浓,没多久,前排那对情侣肆无忌惮地啃在一起。
虞北棠心不在焉,偷瞄身旁,林庭樾目视大荧幕,看得投入。
她手戳林庭樾胳膊,极小声说:“你这两天怎么没去超市?”
林庭樾指前方。
虞北棠:“你让我看鬼,还是看他们接。吻?”
林庭樾:“”
“影厅有监控,他们敢在公众场所秀,就不怕别人看,”虞北棠朝前看眼,撇嘴,“手伸都哪去了,这男的一点也不考虑女朋友啊。”
下一秒,眼睛被覆住,温热的掌心贴着眼皮,什么都看不见。
“你干嘛?放手啊。”她说。
耳边只有恐怖音效声,林庭樾没回应。
重获光明时,前面情侣黏在一起的嘴巴已经分开,手也抽出来。
林庭樾端坐沙发,仍目视前方,刚刚的事像没发生过。
她小声咕哝,“不让我看,你自己看?”
林庭樾:“”
那对情侣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后来他也闭上眼睛,约莫时间差不多才睁开。
虞北棠好奇打量他,“你想接。吻吗?”
林庭樾喉结滚了滚,手轻推她下颚,扭正目光,不答。
影厅光暗,瞧不见他耳朵有没有发红。
虞北棠带着遗憾望向大屏幕,电影剧情俗套难看,她手往两侧一垂,无聊发呆。
手背无意和林庭樾手背相碰,不轻不重,轻轻一贴。
沉闷的影厅徒然热起来。
林庭樾沉着脸,看得专注,似没注意到手上的触碰。
虞北棠眷恋那点热不舍离开,也假意不知,手落那一动不动。
黑暗似层布,盖住了各自的秘密。
林庭樾不知在电影在演什么,手背相贴的温热柔软,像羽毛轻撩肌肤,一下便泛起阵阵涟漪。
同样怕惊走手背蝴蝶的虞北棠大气不敢喘一下,屏幕上飞奔尖叫的主角变得愈发模糊。
人总是贪心的,拥有一点热便想要更多。
时间一久,虞北棠有了更多想法。
恐怖音乐响起,她闭上眼睛,轻扯林庭樾衣服,瓮声瓮气开口:“鬼过去了告诉我一声。”
嫩如葱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角,白亮晃眼,那次在巷子里她也是这样抓着,看得人徒生烦躁,林庭樾视而不见,可衣角又抽动,她声轻轻的,“过去没?”
林庭樾仍旧没理。
虞北棠指尖用力,轻柔的声音声带上些许颤抖,充满恐惧,“林庭樾,我害怕。”
还是没回应。
胆小柔软的女孩最能激起男性保护欲,她已经把绿茶已经演到极限,林庭樾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他是块木头吗?
虞北棠气得快演不下去,就要睁眼给他一拳时,手背一热,宽大的掌心覆过来,将她的手团团包住。
林庭樾手指修长,掌心有薄薄的茧,细微磨砂感,不热,凉凉的很舒服。
座位中间的微小距离,被相握在一起的手全全填满,没有一点空隙。
这一方小天地在无人知晓的幽暗里翻滚沸腾,成了他们共同的秘密。
第29章
恐怖音效萦绕影厅,屏幕上女主惊慌尖叫,都惊扰不了虞北棠。
她快要被错乱的心跳淹没,压制着呼吸才能维持平稳,演戏技巧也失灵,只剩不曾体验过的巨大悸动。
恐怖画面过去,林庭樾仍握着她的手,保持着原有的坐姿,目视前方,看不出情绪。
虞北棠乖乖坐着,没抽走手。
电影又演四十分钟,没人知道讲什么剧情,爆米花还剩满满一桶,也没人松手去吃,藏在身体中间的手紧握许久。
灯光亮起,似梦醒来。
相握的手不约而同松开。
走出影院,他们步行回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虞北棠想趁热打铁说点什么,可嘴像被蜜封住,几次话到嘴边都因为脸颊烧上来的热度堵回去,只在分别前讲了句“拜拜。”
家里包露不在,房间静静的,只有虞北棠一人。
她拉好床帘,想早早睡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右手背仿佛还留着凉凉的触感。
天呐,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怨着,一边勾唇笑。
追下林庭樾的声音愈发高涨。
怎么追又成了难题?
以前对林庭樾那些小心思全是假的,真要追人,虞北棠其实有些茫然,脑子乱乱的,找不出个头绪。
她索性不想了,反正不急。
隔天晚上,虞北棠算准时间又去KTV,站路边望着大厅默默等。
没多久,林庭樾戴着黑色棒球帽孑然一身走出来,他冷淡锋利,走路带风,与喧嚣的娱乐场所格不相入。
人一出来,虞北棠立刻迈步,雀跃着上前打招呼,“林庭樾。”
林庭樾微怔一霎,手指她,又双手握拳,右拳打一下左拳,再向上翻开手掌在说:你怎么又来?
KTV门口出入人流大,时不时有人看他们,虞北棠不想被人知道他们聊什么,手指动起,回:“来接你下班。”
林庭樾指尖敲腕表 ,示意她很晚了,想说这么晚危险时,门前停过一辆车,两个身姿高大的男人下车出来,一齐喊他名字,“庭樾。”
是KTV老板宋季寒和周南荀。
林庭樾向他们打过招呼,宋季寒瞥眼他身后的年纪相仿女孩,“女朋友?”
虞北棠探出头,“你好。”
小姑娘乖乖的很有礼貌,宋季寒和周南荀互看眼笑道:“走吧走吧,明天见。”
小插曲过去,林庭樾抓着虞北棠手腕下台阶,匆匆往停车场走。
虞北棠向后挣脱,手指路面对小超市,“我想喝冰汽水。”
林庭樾顿步拐去超市,如上次一样,虞北棠坐长椅上等,林庭樾进去拿出两瓶冰汽水,递她一瓶。
清凉下肚很满足,虞北棠咬着吸管问:“刚刚哪个是周队啊?我听温凝说——”她忽然停下,断在那句未完的话里不说了。
林庭樾一手握着汽水,另一边单手打字:【更高的那个】
“他”虞北棠犹豫着。
【嗯,也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林庭樾提前答了她的疑惑。
“周队是刑警,又是受害者家属,一定会全力找凶手,”虞北棠坚定,“能找到的,一定会。”
林庭樾握着汽水没讲话。
“到时我陪你一起去把消息告诉叔叔阿姨。”
这么晚一个女孩跑来娱乐场所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虞北棠不可能不清楚这点,一次次来过来等,无非是因为白天他没有时间,只在下班后的深夜有空闲。
她的安慰、期许、心意如一把把裹着蜜的刀剑插。进林庭樾体内,有多甜蜜就有多痛苦。
不能再纵容,林庭樾直言:【不要再来KTV】
话题倏然转变,虞北棠卡顿一下,很快应答,“哦,知道了。”
这次还挺乖的。
林庭樾刚放下心,就听她说:“但我不一定听。”
“”
又天真了,明知故犯才是虞北棠。
他放下汽水瓶,严肃抬臂,左手食指横伸,右手食指书空‘太’形说: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很危险。
虞北棠的眼睛一瞬亮起,“你在担心我?”
林庭樾:“”
虞北棠笑:“不来不行哦,我在追你。”
林庭樾别开眼,【你看见了,我没有时间谈恋爱】
“我有就行了,”虞北棠大胆且真挚,“白天我可以陪你在超市收银,晚上来陪你一起下班。”
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做这些事?
这是不公平的恋爱。
有人欺负她,他可以出手相助。
她怕,他也可以握手陪着。
但不能把她拉进不对等的恋爱和生活里。
林庭樾不再与她拉扯,起身迈步,态度明显。
虞北棠满不在意,不急不慢地跟着,“后天我们去露营,你去吗?”
没回应,她自言自语,“机器人也需要时间休息维修,你累了那么久也该放松一下,梨子姐在家,休息一天没关系的。”
“不去会错过听我唱歌的机会”
碎碎念得不到回应,她喊:“林庭樾,我想你去。”
影视剧中女主一撒娇男主就顺从的剧情,没在虞北棠身上发生,以前惯用的伎俩也失效,一直到家门口,林庭樾都没一声回应,铁了心要和她划开界限。
她沉闷着回家,进门就听包露质问:“你和林庭樾一起回来的?”
“范康你说你们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虞北棠心不在焉嗯了声。
“你为什么这么做?不知道钱怡喜欢林庭樾?”包露咄咄逼人。
虞北棠这才从自己的小情绪里跳出来,“学校喜欢林庭樾的女生多了,各凭本事,再有钱怡又不是我朋友,她喜不喜欢与我有什么关系?”
钱怡不喜欢虞北棠,同在一个班没说过话,何止不是朋友,普通同学都算不上。
包露哑口无言,哼了声,“高考已经结束了,你什么时候走?”
这家是包云姗的,也是赵生的,包露和她是平等关系,谁也没有资格撵对方,虞北棠淡然一笑,“看我心情。”
包露气得拉上床帘,不说了。
虞北棠爬上床,也拉上床帘,手机里陈西平又在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这边包露撵她走,那边表哥迎接心切,可这些都抵不过心中那想留下来的响亮声音。
她摸住脖子上母亲送的海棠花项链,现在还不是该走的时候。
今晚发生的事回想一遍,再次复盘。
林庭樾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比以往都冷漠。
既然这样,她也暂停不再前进,又不是就他一个人会冷。
女人冷起来比男人更决绝。
但在冷之前,她要先发出信号,【我准备了一首唱给你听的歌,若不去,我只能唱给草树花鸟听了】后面配了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这条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消息发过去后,虞北棠连着三天没找林庭樾,完全消失的状态。
第四天她如约去露营地,和温凝一起协助陈知让支天幕。
天幕支起,温凝和陈知让去一旁搭帐篷,虞北棠在天幕下边搭桌子,边和范康发消息聊天,内容一句没问林庭樾。
桌子搭好,她收起手机,跑去路边的车上拿东西,要过夜,带的东西比较多,陈知让家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她双手托住保鲜箱底往起抬,东西太重,咬紧牙关也没抬起来,深吸一口,再次用力,忽地,身旁伸过来一双手臂,熟悉的皂香袭来,保鲜箱子被轻松搬起。
虞北棠仰头冷看林庭樾一眼转身走掉,一个眼神也没多停留。
背过身,偷偷弯了下唇。
林庭樾抱着保鲜箱默默跟着。
走到人群,温凝、陈知让瞧见林庭樾都微诧,“今天不用看店?”
范康翻译上线,“梨子姐给我们放假。”
大家一起忙碌,帐篷很快搭好,食物全搬过来,众人围坐桌旁,原本挨着虞北棠的范康非常有眼色地和林庭樾调换座位,给小情侣提供更近的距离。
林庭樾穿着简单的T恤,阳光照射下,皂香暖融融的很好闻。
虞北棠莫名心安,却始终没和他说话。
“出分数后我要和爸妈去北川玩几天,北棠你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一起搭车?”陈知让说。
“不用了,”虞北棠搅着杯中冷饮,若无其事说,“我在做一件事,成功了和大家一起八月末走,不成功随时消失。”
“什么事啊?”除林庭樾外,大家都好奇起来。
“减肥,”虞北棠胡扯,“看能不能再瘦个五斤。”
“你已经够瘦了”大家七嘴八舌,只有林庭樾最沉默。
虞北棠任由他沉默,没搭讪一句。
说说笑笑,太阳不知不觉落山。
陈知让取出吉他,温凝弹唱一首歌,继而问虞北棠,“唱什么我帮你伴奏?”
小时候虞北棠受母亲影响会很多粤语歌,长大后有了新的流行趋势很少再唱起,这次她夹带私心选了首beyond的《喜欢你》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屡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愿你此刻可会知,是我衷心的说声,喜欢你”
这是黄家驹写给前女友的歌,歌词在表达爱意的同时也透着遗憾。
虞北棠追人会思考、筹划、复盘,但不会强求,如果林庭樾一直停在原地,他们中间也会存在这种遗憾。
他那么聪明稍查一下歌词就能懂,而懂就够了。
整个下午,虞北棠和林庭樾都没讲过一句话,晚上大家分配帐篷,温凝和虞北棠睡一个,林庭樾和范康,陈知让自己。
睡前,陈西平打来电话,虞北棠握着手机走到溪水边与表哥聊天,还是什么时候回去的话题,“当时我自己来,你
不放心,现在我在这边认识新朋友不想回,你又放心,哥你才23,别像个七老八十的大爷一样好不好?等我想回去了自然会说。”
“你交男朋友了?”陈西平终于问了最想问的。
虞北棠静了一瞬,“在追。”
“你这个性跟小姨真是一模一样,”陈西平吞吐,“那个人怎么样?用不用我过去帮你把把关?”
“不用,他很好就是有点难搞。”
“那你加油。”陈西平挂断电话。
虞北棠专注聊天,没注意到下雨了,濛濛细雨不大,但会淋湿衣服,转身要往回跑,头顶撑过来一把黑色雨伞,很大,能将她全部罩住,林庭樾站在她身后。
沉默,安静,悄然无声。
黑伞下,两人并排走着,无人打破山野的寂静。
到帐篷前,原本已经躺下的温凝不见了,虞北棠正要喊,手机收到温凝的消息,【范康不许我当电灯泡,我们重新分配帐篷了,陈知让和范康,我自己,晚安安安安】
同一时间,林庭樾手机也震了,范康:【不用太谢我】
两人手机一对,全明了。
五人中只有他们是“情侣”朋友们自然区别对待。
林庭樾点开备忘录:【我去找范康换回来】
虞北棠扯住他,“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林庭樾:“”
沉默终被打破,但并没多热。
进到帐篷,共同躺下,虞北棠就后悔刚才的决定。
她冷着并非真伤心,是需要一个契机达到想要的目的,刚刚觉得范康擅作主张做的事恰好是契机,就顺应抓住,可真和林庭樾肩膀挨着肩膀,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局促不安的紧张打乱一切。
细雨砸在帐篷上,也砸在虞北棠的心上,滴答、滴答响不停。
不过是刚成年的少女,心机再深也抵不住情窦初开的悸动,没等开口脸先烫了。
她懊恼翻身,背对林庭樾。
平静会儿,觉得不能浪费时机,转身,目光徒然跌进林庭樾眼睛。
他在看她。
视线一触,林庭樾马上移开。
虞北棠没穷追不舍跟过去,望着帐篷顶,“你不是不来吗?”
林庭樾透过帐篷透明的塑料窗户向外望眼,一把抓起身体外侧的东西,侧过身,礼物放她身边,手指一下:送你。
感受到臂弯的毛绒,虞北棠垂眸,一只白色的毛绒兔子,很可爱,她没露欢喜,也没碰兔子,学他那天说过的话,“我不需要礼物。”
林庭樾:“”
躺着不方便打手语,他打字:【对不起,那晚的话说重了】
虞北棠哼了声,故作愤怒,不管那只兔子,翻身背对。
林庭樾无法讲话,视线一离开沟通就中断。
虞北棠手机很快响铃。
CX330:【以后在家等着就好,我下班回来会给你发消息】
想见面不用冒险去找我,我来找你。
虞北棠忍了多次的唇角,终于肆无忌惮弯起。
这一局,赢了。
她翻身,抱住兔子,正面林庭樾,“不要以为别人追你,就是一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可以随便被你拒绝。”
林庭樾:“”
软柿子?根本就是小妖精。
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清楚,【我不想你不开心,但现阶段我确实没有爱恋计划,你看见了我根本没有时间约会,也】
字没打完,手机被虞北棠抢走,锁屏放在一边。
她瞄到那些文字,猜出他要说什么,提前抢了先机,“你别说那些扫兴的话破坏气氛。”
这话一出,原本正常的沟通氛围骤然变了。
帐篷狭小,他们侧身相对,距离不过两拳,目光撞上,鼻尖对着,一呼一吸都在同一频率,像午夜的无线电台,只有在同一时间,同一频道,才能听见同一种回响。
小雨淅沥的旷野间,只有他们听见了来自同一电台的回响,是属于彼此的喜欢、悸动、失控。
帐篷温度升高,黏腻着像拉丝的拔丝糖。
虞北棠的嗓音也裹上一层,甜着拉长尾音,“林庭樾。”
第30章
“你喜欢咖啡吗?”她甜着嗓音问出这样的奇怪问题。
林庭樾没喝过咖啡,答不出。
“咖啡苦涩,对于一些人来说口感不是很好,但兑上牛奶,苦味冲淡还会有奶香,就变成拿铁,如果兑上含糖量较高的风味牛奶,变成各种风味拿铁口感更好。”虞北棠自说自话。
不同的人,如不同口味的饮品,兑到一起会产生全新的未知。
对咖啡而言牛奶可以减半苦涩的口感,可调换角度,立场截然相反,牛奶会因咖啡减弱本身的奶香。
林庭樾宁愿喝没被加工过的咖啡,也不会为减轻苦涩口感,把一杯香醇牛奶倒入其中。
他想平躺,躲开那清亮的眼睛和灼热的目光,头刚偏,脸颊忽然一热,虞北棠温热的掌心覆过来捧住他脸,人向前,距离更近,目光直直望过来,“你听懂了对不对?”
林庭樾握住虞北棠手腕,要把她手往下拿。
“疼。”
甜糯糯的嗓音一响,林庭樾指间的力度一瞬减轻,松开手,食指回勾指向自己说:我出去一趟。
“外面下着雨,你去哪?”虞北棠轻哼了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躲没用。”
林庭樾:“”
虞北棠打开手机,帐篷里一下亮起来,目光对着目光,这一次人不动,也不躲了。
她满意一笑,放慢语速,“林庭樾我们试试吧?或许会与你想的不一样。”
她的声音停了。
雨还在下,滴答答,小雨变大。
林庭樾心跳也在加速,怦怦怦,比雨声还响。
目光互视,气息相交,任雨下得多大都与他们无关。
时间在清净的山野间,封闭帐篷里,绵延拉长,定格在十八岁的夏天。
她掌心的温热如焰火,烧的林庭樾喉咙干渴,喉结滚动。
太近了。
虞北棠还在向前。
鼻尖轻擦,林庭樾下意识屏住呼吸,鼻尖碰住,轻轻一下,女孩的唇近在咫尺,他如梦初醒,猛然挣脱她双手,偏过头恢复呼吸。
虞北棠不恼反笑,拇指和食指捏着他耳垂,“知不知道每一次耳朵都会出卖你?”她语调温柔轻快,“林庭樾先控制住身体,再来拒绝我,不然只会一次次为我提供机会。”
她松手,没所谓地拍他肩膀一下,自信满满,“我一定会追到你,睡吧。”
无人再说话,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珠的滴答声。
虞北棠说睡就睡,关了手机的光亮,很快睡着。
林庭樾望着透明塑料窗上成流的雨滴,毫无睡意,耳边女孩轻浅的酣睡声似成瘾的毒,奇痒难耐,勾着他转过头。
雨天无月光,帐篷里更暗,刚能看清轮廓,他欲盖弥彰地打开手机看时间,借着光亮,目光朝下。
少女的肌肤白亮,像刚出壳的珍珠,睫毛卷长垂在眼下,他忍不住伸出食指在那清纯乖巧的脸颊刮了一下。
虞北棠抬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把,咕哝一声。
林庭樾忙关掉手机,闭上眼睛,也像睡了,片刻后,身旁的人再没别的动作和声音,他才重新睁开眼睛,这次什么都没做,只静静看着她,像骑士仰望着永远得不到的公主。
沉睡中的虞北棠不知她信誓旦旦扬言要追到人时,表哥正飞驰在北川来风絮县的高速公路上。
陈西平可以接受妹妹谈恋爱,但必须要见到那个人,知道具体情况,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
风絮县胡搞,毕竟年纪小感情经验少,遇见渣男一辈子留阴影。
表哥空降打乱虞北棠全部计划,她耷拉着嘴角坐进车里,“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
陈西平:“说了你会让我来?”
虞北棠:“不会。”
陈西平:“”
气氛一时沉下,虞北棠转移话题,“饿了吧?先去吃饭?”
陈西平不应答,也不发动汽车,目视前方灰旧的街道,“这破地方能拖住你这年纪的人留下,也只有爱情,说吧,他是谁?喊出来一起吃饭,我瞧瞧是否可靠,可靠才同意你不走,否则免谈。”
话至此无法再搪塞,虞北棠如实交代,“我还没追上呢,现在不能让你见。”
“你追?”在北川喜欢虞北棠的男生都堵到家门口去了,到这偏僻的小县城,她居然追别人,陈西平瞠目结舌。
“怎么了?”虞北棠平静说,“男女平等就都有追求对方的权利,认为女生不能追男生的观点是偏见,是陋习。”
话陈西平赞同,也没偏见,更多震惊,见她这么护着那臭小子更想见见,“语气重了,哥道歉,但追求阶段也可以喊出来认识一下啊。”
“不要。”虞北棠一口回绝。
陈西平无非是想借机观察测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给林庭樾带去压力。
周旋半天,虞北棠坚决不松口,陈西平才妥协开车去吃饭。
饭后,兄妹俩去酒店开了两间房,陈西平开一夜车需要补觉,虞北棠则在另一间房想对策。
表哥不放心才擅自来接她回去,可让表哥放心的方式,暂时不能做,两难的情况下,如何既不让他们见面,又尽快让表哥放心回去?
想不出好办法的情况下,她选择拖延,并在其过程中对表哥撒娇卖萌,软磨硬泡。
当晚,她提出带陈西平在当地旅游的想法。
陈西平顶着店铺损失客流的风险来的风絮县,心急早些回去,拒绝虞北棠的提议。
虞北棠预测到表哥会拒绝,提前买了票,亮出购票记录,夸张说票和民宿都不能退。
陈西平无奈随她开启四天三晚的无聊旅行。
虞北棠的追人计划被迫暂停,但没得到理想结果,四天任她怎么央求,陈西平都坚持见了人才回去。
兄妹俩僵持着,互不让步。
**
眼神拉丝的小情侣,忽然几天不见人,范康最先好奇,“这些日子怎么都没看见北棠?”他打着游戏问,“回北川了?”
林庭樾敲写键盘的手指顿了下。
扬言一定会追到他的人,已经失联快一周,人不来,消息也没一条。
这就是她的追人态度。
很好。
他指尖重重落下,机械键盘发出沉闷声响。
范康握拳挥林庭樾肩膀一下,“你不会不知道吧?到底是不是人男朋友?”无情嘲笑。
“啪”合上电脑盖子,林庭樾不写了。
范康手指在唇上滑过,做拉链封唇,乖乖闭嘴,不说了。
林庭樾扭头望向空荡荡的小巷,五天了,谁会这样追人?
随着一声门响,范康眼睛有了光亮,放下手机,吼道:“陈知让?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边找同学,口渴过来买瓶水。”陈知让停在冰柜前,拿了瓶冰可乐到收银台结算。
林庭樾太闷,能遇见个朋友范康激动得不行,收完款扯着陈知让闲聊,“怎么没和温凝在一起?你不是她的”他想说跟屁虫,到嘴边改成,“发小。”
陈知让拧开可乐,灌下一口,“凝凝去奶奶家了。”
“哦,”范康小声嘟囔,“看来虞北棠没和温凝在一起。”
“北棠怎么了?我中午在商业街看见,”陈知让瞥眼林庭樾,对范康压低音量,“她和一个男的在吃烤肉。”
“男的?”范康眼睛瞪得老大,“咱们学校的?什么模样?”
“没见过,不像咱们学校的,”陈知让又瞥眼林庭樾极小声问,“他们分手了?”
“没有啊,”范康也小声答着,“我也不清楚。”
陈知让皱眉。
“怎么了?”
“他们在吃烤肉,那男的还给北棠包菜夹肉,看着很亲密,我以为她和庭樾分了。”
“你别逗我?”
“真的,我亲眼所见,可能是北川来的追求者,你过生日那天凝凝说,北川有个男的每天在楼下等北棠还送花,追得可热了。”
那个追求者的后续,虞北棠对温凝说了,但女生之间的事,温凝没告诉陈知让,陈知让仍然以为虞北棠在北川有个狂热追求者,见到贴心照顾的男性,自然联想到一块去。
两人自以为是的小声,一字没落地灌进林庭樾耳朵,电脑合上的盖子,再没掀起来。
“我奶有事喊我,我先回家了。”陈知让一走,范康就扯谎离开。
林庭樾扯着范康胳膊把人按下去,手指弯曲敲敲收银台,示意范康留下看店不许走。
范康以为林庭樾没听见他和陈知让的聊天,不敢说实话,忍着好奇坐下熬时间,“等会儿梨子姐回来,我就走了,有事呢。”
林庭樾抬手正想说话,手机响铃,有人要水,他拎起一桶水出门了。
在巷口送完水,踏出楼门一眼瞧见虞北棠从一辆车里下来,另一边走出个男生站到她身前,贴心递过去一把遮阳伞。
原来失联这些天,是去享受他人的追求。
这样也好,他们本就不适合。
傻子才相信骗子的甜言蜜语。
林庭樾自嘲冷笑,手指抓紧空水桶,快步向回走,手背爆起条条青筋。
“好了哥,我又不是小朋友,走啦。”虞北棠接过陈西平递来的伞,瞧见林庭樾的背影,步伐猛地加快,小跑着追过去,“林庭樾!”
少年脚步没停,似没听见。
她小跑变快跑,气喘吁吁地拉住他衣角,又喊一遍,“林庭樾!”
林庭樾顿步。
终于停了,虞北棠大口喘气,“喊你好几声没听见?”
林庭樾缓慢回头,目光一触,虞北棠顿感周身冰凉,那眸中有她未见过的冷,像要将她全身血液都冻住,她手指下意识松开他衣角,“你怎么了?”
远处,陈西平瞧见他们拉扯,男生戴着帽子看不清五官,但人高腿长,身材极好。
再看虞北棠热情急切,男生明显不愿理,他心里拨起小算盘,这人极可能就是妹妹护着不让他见的追求对象。
陈西平清清嗓子,走过去,“在这干嘛呢?”自然地接过虞北棠手里的太阳伞撑着,“怎么还不回去换衣服?”
话对虞北棠说,目光全在林庭樾身上。
臭小子五官长得不错,但脸很臭,拽得不行,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敌意。
陈西平略有不满,在虞北棠肩膀搭了下,微微向前推,“走了。”
几天没见,一见面就无敌冷脸,虞北棠满心欢喜化成空,略有挫败,没了介绍表哥的心思,颓丧着脸对林庭樾挥手,“拜拜。”
见面到离开,臭小子没说一句话,明显不把虞北棠放心上。
陈西平不满增大,坚定了接走妹妹的想法,同时回头警告十足地瞥林庭樾一眼。
虞北棠想着几天没见林庭樾怎么了,走路心不在焉。
忽地,一截冷白劲瘦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手指紧紧抓住肩膀,搂住她,二话不说向前走。
她懵着仰头。
帽檐下的脸依旧冷着没表情,眼神却是放肆的明目张胆,是林庭樾。
二人步伐一致,速度快,三两步就和愣怔的陈西平拉开距离。
独自站路间撑伞的陈西平:???
臭小子一会儿摆臭脸,一会儿来搂人,什么意思?而且一句话不说,不尊重虞北棠,也不把他这个长辈放眼里。
陈西平不能接受小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和这个没礼貌的臭小子在一起。
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快步追过去,站到林庭樾身边,手掌重重一拍林庭樾,“你干什么?”他挽起衣袖,语气不善,“松开她。”
林庭樾搂紧臂弯里的人,实打实地告诉陈西平不松。
他微扬头,斜睨过去,帽檐下的眸光轻蔑不屑,在说:我的人干什么用
得着你管?
30-40
第31章
陈西平十七八岁时也是个混小子,到现在23了,也不是性子温柔的人,他丢下遮阳伞,指尖对着林庭樾,火药味十足,“我让你松开她。”
林庭樾肩膀轻颤,唇浅浅一扯,下压帽檐,一个眼神都不给陈西平,搂着虞北棠就往前走,嚣张至极。
事发突然虞北棠一直懵着,没等想明白林庭樾怎么了,表哥又来掺和一脚,见两人剑拔弩张,马上要打起来,脑子终于回过神,回头阻止要来打人的陈西平,“你先回车上等我。”
北川那么多条件优越的帅哥追,虞北棠都不同意,来这破县城几个月,懂事乖巧的妹妹成恋爱脑了?
陈西平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你要和这种人走?”
“一会儿说。”虞北棠用力挥手,恨不能拿把扇子给表哥扇走。
陈西平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但对这唯一的妹妹,有火发不出,指着林庭樾背影念叨,“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人走了,林庭樾臂弯没松,眸中嚣张减淡,只剩冷,冷得骇人。
虞北棠抿唇,不敢讲话,大脑飞速运转,林庭樾看表哥的眼神带着浓浓的不爽和敌意,吓得她都忘了做介绍,这是以前没见过的林庭樾。
他为什么这样?
想到答案,她偷偷唇角弯起,灼热的太阳都变得可爱了。
原本她想着慢慢追,反正假期还有好久,可机会来了不能不要。
她要抓住机会,顺势加一把火。
以林庭樾的个性绝不会说生气原因,她只能借此再赌一次,赌他们会成为一杯拿铁。
虞北棠又动起小心思。
盘算到家门口,林庭樾还没松开手臂,搂着她肩膀一起拐进楼门,脚步刚踏入,听“咣当”一声,水桶丢在地面,接着她肩膀一紧,被推向墙面。
林庭樾双手撑在虞北棠身体两侧,倾身向前,冷幽幽的眸盯得人脊背发凉。
虞北棠心里欢歌跳舞,面上委屈巴巴,“你怎么了?”手抓住林庭樾衣角扯扯,“又有记者过来?”
林庭樾不理人。
她眸光向下,像受了伤的小孩,委屈又可怜,“你这样我害怕。”
林庭樾手臂没动,身体后移,隔开些距离。
没了那么强的压迫感,虞北棠收敛眸光,减少委屈感,“到底怎么了?”
林庭樾眸光冷森,手掌摆动,另一手食指和中指打出字母“X”、“U”的指式说:“不许去找他。”
虞北棠心说:哥对不起,我要放鸽子了。
嘴说:“他开了一夜车从北川来找我,为什么不能去?”
话落,她心里的小人挥旗呐喊,“快说、快说因为你喜欢我。”
摇喊半天,耳边只有风声。
林庭樾什么也没说,反而双手撤回,后退一步,隔出更远距离。
虞北棠心里的小人颓了,丢下棋,气鼓鼓咒骂:“林庭樾臭混蛋”
她眸色幽深一瞬,看来只能用刚刚想的终极赌局了。
不理人谁不会?
她转身上楼,看也没看林庭樾一眼。
走到平台,林庭樾跨步追来,挡在她身前,手机屏幕写着:【下午我们去玩】
虞北棠眼睛一下亮了,“去哪?”
林庭樾手指她,半天没下一句。
“我什么?”
虞北棠等急了,他才慢吞吞打字,【你不去找他了?】
“那要看你带我去哪玩?”虞北棠有恃无恐,傲娇上了。
林庭樾:【你想去哪?】
这几天风絮县附近的景点,虞北棠和陈西平都逛完了,没特别想去的地方,倒很想和林庭樾两个人安静待着,“去吹风?”
林庭樾点头,【等我把水桶送回去】
“好,我也回去换件衣服。”
虞北棠回家第一件事给陈西平发消息,【哥我有点事,你先回酒店休息,晚上见】
陈西平电话立刻打过来,直呼大名,“虞北棠,我绝不同意你和那个阴晴不定,见人不打招呼的臭小子在一起,马上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机会近在嘴边,只差最后一搏,虞北棠不可能这时候放弃,“他不打招呼是无法讲话,不是没礼貌总之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现在也不能走,等晚上我和你详细解释,拜托了哥全天下,全宇宙,最最最好的哥哥。”
陈西平:“”
“晚上必须回来。”
虞北棠:“放心吧,就算我想怎么样,他还不愿意呢。”
陈西平:“”
超市交给范康,虞北棠换上漂亮的裙子,随着林庭樾往巷口走,她不加掩饰地翘唇,“我们去哪吹风?”
林庭樾:【山上】
摩托车停在山脚下,虞北棠呆住,林庭樾说的山并不是草木茂密的山林,是绿草铺平的山坡,群山环绕中还有一片碧如玉的湖泊,比她和陈西平逛的那些景点还美。
视野开阔,心也开阔。
她展开双臂,朝那一片碧绿跑去,裙摆在碧绿中飘扬,跑累直接倒下,躺在草坪上。
林庭樾随后跟来,在青草上铺下垫子,抬手一指,提示她躺到垫子上。
虞北棠起身,“这真美,”她坐上泡沫垫,“你怎么找到这样的世外桃源?”
她新奇惊叹的美景,于他而言是走不出的牢笼。
小时候林庭樾随奶奶来这附近的山上踩过蘑菇,奶奶生活拮据,种田、种菜、采蘑菇、挖草药能赚钱的事都做过,他跟着奶奶去过很多次农田,也翻过很多座山,对县里美的、丑的、危险的地方全了如指掌。
夏日野风悄悄吹着。
满目翠绿,时间的步伐都慢了下来。
他们并肩坐着。
美景赏够了,虞北棠不死心,又追问:“你今天有点奇怪到底怎么了?”
她放出线等着鱼咬饵,又在心里呐喊:最后一次和平解决的机会,林庭樾请抓住。
林庭樾不会读心术,回应她的还是沉默。
虞北棠雀跃的小火焰慢慢熄灭,不珍惜最后的机会,就只能用她的办法解决。
林庭樾放不下的沉重,迈不过去的砍,她要一次全部卸下。
她敛了轻松的语气,沉沉开口,“那人是我表哥,来接我回去的。”
表哥???
林庭樾怔住。
他还没在震惊中回过神,虞北棠又丢来一弹,“林庭樾我要走了。”
林庭樾抬起双臂,手掌握拳,想说怎么这么快?
忽地,打出一半的手语停下。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你有什么资格挽留?
这重重的疑问,牵着林庭樾手臂落回身体两侧,没了后续。
虞北棠预料到他的反应,思绪愈发明了。
林庭樾长在这严寒酷暑的泥泞里,没有房屋抗雪遮阳,活下去已经用尽全部力气,怎么可能想做什么就肆意去做?
如果像其他男生那样送花表白,甚至追到她家门口,就不是林庭樾了。
学费、生活费未来的每一件事都是压在他肩上的石头,这些重量注定林庭樾的沉默。
想他放下并非易事。
虞北棠又在赌,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拿出全部赌注,若林庭樾还是克服不了,不愿意朝前迈步,就算了。
喜欢不等于纠缠。
人生路漫漫,不是每个喜欢都能得到回应,若干年后想起十八岁,明朗炙热,没遗憾就够了。
她不再问去北川我们还会不会见面这样的问题。
因为答案很简单。
他们之间只有恋人和路人,两个选项。
最后一次,虞北棠把自己和林庭樾都逼到悬崖边,非死既生,不留后路。
她建了个临时聊天群,范康、温凝、陈知让、林庭樾一起拉进去。
海棠不开花:【@所有人,我要回北川了,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温凝:【怎么这么快?】
陈知让:【是呀,过了暑假和我们一起走呗?】
范康:【???】
林庭樾坐在她身边,没在群里发言,也没与她沟通,沉默着,像树上落下的叶子,风一吹就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海棠不开花:【表哥来接我,就提前回去了】
温凝:【没关系,九月还能见,希望我们可以分到一个宿舍区】
陈知让:【到时周末去找你们
玩】
海棠不开花:【北川见之前,别忘了明天12点,来这】
她发过去个地址。
群里热闹聊着,身边的人却比风还安静。
“明天一定要来啊。”虞北棠锁掉手机,普通朋友的语气说。
林庭樾:【不一定有时间】
“敢不出现,我就把你拉黑,”虞北棠故意放狠话,“以后再别见面。”
山野间静静的,再无人开口,直到离开。
回到县里,虞北棠和陈西平如实讲了林庭樾的情况。
陈西平解开林庭樾没礼貌的误会,又产生新顾虑,“你确定要追一个不能讲话的男生?”他举手做发誓手势,“我没有歧视残疾人的意思,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他这样就算读了北川大学也难找工作。”
“他不是天生聋哑,是受刺激得了失语症,也没正经治疗过,以后去做心理治疗,或许有希望。”
“你自己想好就行。”
虞北棠当然知道陈西平的好意,“谢谢哥。”
“真是不该让你自己来这。”陈西平懊恼。
“好了哥,”虞北棠撒娇,“别说这些不开心的,我们去吃火锅?”
兄妹俩快快乐乐吃顿晚饭,回来早早睡觉,没联系林庭樾。
到约定时间,温凝和陈知让最先到,随后范康也到了,只差林庭樾。
温凝困惑:“林庭樾呢?”
范康抓抓头发,“昨晚就不见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们先不要管他。”
虞北棠心有点凉了。
若林庭樾不出现,她的计划等同于没开始就阵亡,输得一败涂地。
众人点好菜,林庭樾姗姗来迟,手指摆动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他说来晚了,”范康翻译完,抽出身旁椅子,“这坐。”
虞北棠端起面前橙汁喝了口,凉掉的心重新又沸腾。
范康和陈知让眼神交流,问陈西平是谁。
温凝舍不得虞北棠走,挽着她手臂极力挽留。
一桌人各怀心思,直到范康问,“这位是?”
虞北棠一下想起还没介绍表哥,她起身说:“我表哥陈西平,来接我回去的。”
“表哥好,”范康笑着打招呼,同时瞪陈知让,目光说:是表哥,你什么个眼神?
陈知让低头避开,他也没想到会是表哥。
这介绍如一记响亮巴掌打在林庭樾脸上,他默默端起杯中水,昨天嫉妒心蒙眼,想也没想就信了陈知让的话。
这样的林庭樾,很陌生。
菜上齐,虞北棠举起杯中饮料,“谢谢大家这几个月的照顾,我们北川见。”说着眼泪流出来,七分真不舍,三分演技。
温凝搂住她,也快哭了,“不要哭,没几天还会再见面。”
虞北棠心里对闺蜜讲了句对不起。
在她精湛演技下,范康和陈知让也跟着不舍,全桌只有两人最淡定,一个是知道真相的陈西平,一个是看不出情绪的林庭樾。
提前接到妹妹威胁的陈西平,怕露出破绽不敢观察林庭樾,全程闷头吃饭。
林庭樾也差不多的状态,静静的,很少加入他们的聊天。
少年人对离别的悲伤抵不住对未来的期望。
几人聊到大学生活,没一会儿又兴奋起来,叽叽喳喳。
林庭樾和陈西平这边,安静如不存在。
一顿饭,虞北棠没观察出林庭樾有任何外露的情绪,一时迷茫。
饭后各自回家,林庭樾没联系她。
虞北棠躺在酒店床上,脸埋进枕头,或许高估了自己在林庭樾心里的位置,她并没有能力让林庭樾冲破障碍。
也许真的要输了。
感受到眼下的湿润,她起身去洗把脸,输了就当没认识过,能怎么样?
她强迫自己不再乱想。
夜幕降临,林庭樾仍然没打来电话。
虞北棠不得不去赵生家收拾东西,准备明早和陈西平回去,正在装衣物,手机震动。
XC330:【下来】
希望再现,虞北棠却没马上下楼。
海棠花不开:【有事?我在收拾东西,网上聊吧】
XC330:【不会耽误太久时间】
虞北棠躲在窗边向下瞧了眼,巷子里没人,看不见林庭樾人,也观察不到神色,她清空思绪,下楼。
林庭樾在楼门里面,见她过来,递过去个涂满奶油的蛋糕,眼神说:送你。
虞北棠不接,“我今天不过生日。”
林庭樾单身手打字:【一路顺风,以后要开心】
原来是告别礼物。
“我心情不好才喜欢吃奶油,要回北川了很开心,不想吃,”虞北棠冷下脸,泾渭分明,“你拿回去和范康、梨子姐吃吧。”
林庭樾不动。
熬过这漫长的一下午,虞北棠已没了初定计划时的自信,若林庭樾真不舍得她回去早站出来挽留,而不是大晚上来送分别礼物。
“还有事吗?”输赢只是瞬间,虞北棠不想再耗下去,转身要走,手腕被拉住,手机屏幕举到她眼前,【对不起】
虞北棠冷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抽手要走,林庭樾攥着不松。
两人都清楚这一别,余生不会再见。
虞北棠忍住要掉下来的泪,心底浓浓的不甘冒出来,“舍不得?”
禁锢在手腕的五指慢慢减弱力度,林庭樾松开了。
每一次她期待听到答案时,林庭樾都选择沉默放手。
期待一次次落空,虞北棠的心彻底凉了。
这局她用离别做诱饵,堵上一切,可终究没有冲破林庭樾的顾虑。
最后一次。
她输了。
虞北棠只有18岁,达不到28、38岁的淡然,她笑,想装作无所谓,眼泪却出卖自己先流下来,不想被林庭樾看见,她转身上楼,一句话没讲。
走到拐角,泪眼朦胧,还是忍不住往下看。
蛋糕丢在地上,林庭樾倚靠墙壁,帽檐压到最低,全全遮住五官,双手插。进裤袋,姿态懒痞。
虞北棠看不见,帽檐下猩红的眼睛,和裤袋里青筋暴起的拳头,只觉他风轻云淡,满不在意。
怎么可以这样?
她擦掉眼泪,朝下喊:“林庭樾,我只有一次十八岁,一次初恋,也只给你一次机会,”清明的视线又模糊了,咸咸的水珠滚进嘴里,她不管,咬重语气,“就一次,不要算了,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全当不认识。”
没有心计,没有赌局,是最后的决绝。
她能为摆脱刘义强不顾一切,也能说到做到绝不回头。
一秒、两秒
黑色帽檐没有扬起。
以前虞北棠常常觉得林庭樾像一棵树,一座山,就是没想过山和树都是根扎进土的东西,哪有那么好移动?
她高估了自己。
虞北棠抹干眼泪,又掉下来,她不管了,哭着勾唇,“再见。”
真的告别了。
她扭头迈步,不再回头,不再留恋。
上到三楼,背后突然袭来一阵风,不等回头看,脊背就贴上温热的胸膛。
林庭樾双手环住虞北棠腰,不留一点空隙,紧紧抱在怀里,像要把她融进身体。
虞北棠的心似在寒冬冻了一冬的小草钻出土壤,鲜活热烈疯狂跳动。
最后一局,还是赢了。
她转过身瞧见林庭樾发红的眼尾,什么话都问不出,指腹轻触他眼角,“你哭了?”
林庭樾不答,一手抱她,另一手左右摆动比着不太标准的手语:不要走。
还哪里会走?
虞北棠展开双臂抱住林庭樾,埋头在他胸前,瓮声瓮气的哭腔,这次真委屈了,“为什么不早点留我?”
林庭樾无法说这一天的挣扎和痛苦,也无法说不想她跟着自己受累的初衷,甚至无法说对不起,他什么都说不出,只掌心落她背上拍了拍,表示对不起。
虞北棠抬起头,
“我原谅你了。”眼泪还在脸上没干。
林庭樾双臂抱着她,垂头,唇贴落脸颊,含住那清莹咸咸的水珠。
第32章
他的唇离开。
虞北棠脸颊留下一圈湿。濡的薄热,心也裹上一层薄热的水汽,暖融融的。
她偏头耳朵贴上林庭樾胸膛,听着少年胸腔怦怦有力的声音,雀跃又安心。、
静静抱了片刻,虞北棠仰起头,望进林庭樾眼睛,“你不要以为自己生活的苦,我就要跟着你受苦。”
“林庭樾,”她郑重喊他名字,“我会在枯燥里找乐子,也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你根本连累不到我,不要再多想,往后的日子,不管酸甜苦辣,我都会陪着你,一直到他们说的天长地久。”
虞北棠总是这样炙热明亮,像团火,烧的林庭樾只剩残灰。
他心头火热,却讲不出一个字,手掌上移,在她头顶一下下抚着头发。
无声说谢。
虞北棠讲完自己来问他,“换你说要怎么做我男朋友?”
林庭樾拿出手机,单手打字:【保护你,疼爱你,一辈子不可以变心】
“你还记得?”虞北棠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孩子。
林庭樾颔首。
怎会不记得?
她说过的每一句,真的假的,失落的激动的,他都记得。
楼道的瓦斯灯发着橙黄昏暗的光,裹着两个年轻的灵魂。
在这无人在意的老旧楼梯里,他们拿出最大的炙热和勇气献给对方,在彼此的十八岁里画下浓重一笔。
【这两天对不起】林庭樾打好字,举到虞北棠面前。
“如果你选择放弃,才是对我,对我们最大的伤害。”虞北棠说,“幸好你没有放弃,不然我们真要成陌路。”
林庭樾不想把虞北棠拉进自己沼泽般没有希望的生活里,更不想她受委屈,太多的不想和忧虑,牵制着他想朝前奔跑步伐。
可这些都在她说出那句“也只给你一次机会”时开始瓦解。
他清楚地意识到,真的要失去了,不是离别,是此生不再见的决绝。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全当不认识过。”
这句下来,一切轰然坍塌,他脑中只剩不能失去她这一个念头。
极其强烈。
接着林庭樾追了上去,不顾一切。
他想和她在一起,从没有过坚决。
林庭樾收紧环在虞北棠腰间的手臂,垂头望向她,眸光宠溺,另一手抬高将挡在她脸颊的碎发掖入耳后,掌心又疼惜地在她发丝上抚了抚,如获珍宝。
感应灯灭了,楼道陷入漆黑。
他们在黑暗中紧紧相拥,谁都不愿留一点空隙。
是等了许久的拥抱。
良久。
林庭樾手机屏幕亮起光,【还走吗?】
虞北棠摇头:“8月末和你一起走。”
林庭樾:【我可以去北川打工】
刚刚无光的几分钟里,他想了很多,不管之前如何,在一起了就要尽最大努力给她快乐。
她走,他就跟去北川。
她留,他就努力挤出时间陪伴。
其他女孩有的,虞北棠一样不能少。
没有妈妈的北川,对虞北棠而言只是环境更熟悉些。
可林庭樾在风絮县有亲戚朋友,老板也是熟人,去北川不仅一切陌生,可能还要到处碰壁,况且她一开始也没想真走,“除了刘义强,风絮有朋友,有你爸爸也不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挺好的,暑假就在这边过吧。”
【包露很小就和赵叔叔生活在一起,你们分开太久】
林庭樾细致地从她话里感知到失落。
“所以血缘并没那么重要,”虞北棠没所谓地笑笑,“世界那么大,又不是每个家庭都和睦,每对父母都爱孩子。
他不爱,我就靠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安慰。”
哪有孩子不依恋父母的?
她在赵生这经历过很多个失望伤心,心死了才能轻松讲出这些。
他的女孩一直这样坚韧勇敢。
林庭樾单手打字:【还有我】
他们不爱你,我爱你。
永远爱。
虞北棠在他胸口蹭蹭,侍宠而骄,“你要是做不到,我就把你拉黑,一辈子不见面。”
林庭樾轻笑,摸摸她头,【好】
楼下传来邻居的聊天声,两人慌忙松开。
林庭樾朝楼上指一指,在说回吧。
虞北棠慢吞吞往上走,“蛋糕你先拿回去放冰箱里保鲜,明天我去吃。”
【好】林庭樾打完字,侧身和上楼的邻居打招呼。
邻居后来者居上,很快拐上楼反超他们。
楼道又静下来。
虞北棠踏上一阶楼梯,顿十秒,再回头看他看,步伐比蜗牛还慢。
林庭樾也不催,默默跟着。
她停,他也停。
目光一过来林庭樾立刻迎上去。
她移开,他再迈步。
慢腾腾,黏腻着。
赵生家不住高层,慢到极限的速度,还是很快到了。
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前,虞北棠说:“明天我先送我哥回北川,再去找你。”
林庭樾:【你忙,我下班走到巷口也会告诉你】
“那拜拜。”
【晚安】
道过别。
两人不迈步,也不说话。
声控灯灭了,林庭樾跺脚,光亮起,望着彼此还是不动。
虞北棠忽地勾了勾手指,“过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林庭樾站在她下一阶台阶,倾身凑前,示意她讲。
“再过来一点啊。”
林庭樾又向前。
虞北棠还是不说,指他耳朵,“耳朵过来。”
以为她要讲悄悄话,林庭樾偏头,耳朵凑前。
虞北棠对着林庭樾耳廓轻洒吐息,要亲不亲地悬停几秒,唇。瓣侧移,徒然在他脸颊印了口,不重,轻轻一触,转头就跑,拧开门锁头也没回地溜进家门。
哪来的什么话要说,分明是她的“坏”心思。
林庭樾望着铁门上褪色陈旧的春联和福字,摸摸脸颊,缓缓扬起嘴角,弧度比窗外的月亮还弯。
少年的心也照进一片月光,清亮澄明,驱走无尽的黑。
**
隔天,陈西平被响个没完的手机铃声吵醒,闭着眼睛滑开接通键。
“开门、开门,”虞北棠小鸟似的叽喳声,“快点开门。”
门打开,满满一购物袋零食丢在陈西平脚下。
“累死了,”虞北棠踢了脚地面的购物袋,“瓜子、花生、巧克力全是你爱吃的。”
陈西平眯缝着眼睛看眼,“是我爱吃的吗?这是列车员爱卖的。”他睁大眼扫下虞北棠,“行李箱呢?”
“哥,”虞北棠扯出最灿烂的笑,几乎快蹦起来,“我追上啦,啊!”
“追什么?”陈西平顶着鸡窝头,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林庭樾!”虞北棠自豪,“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你自己回北川吧。”
陈西平终于清醒了,“臭小子这个情况——”
见他又要讲林庭樾无法说话的事,虞北棠开口打断,“停,”随即挽住陈西平胳膊,“谢谢哥的关心,我非常感恩感动,”先表达谢意,再不疾不徐讲出自己的观点,“林庭樾不是传统意义上能让家长满意的人选,我和他在一起也会有很多挑战,但林庭樾很独特,身上的光亮是所谓的正常人没有的,对我也很好。
我想去试试,不然会遗憾,至于你说的那些现实问题,努力总有办法改变的。”
“你就是年纪小。”
“年纪小才有与现实碰撞的勇气啊,现在让你去不顾一切的爱一个人,你会吗?”
陈西平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会。
“哥也不想我七老八十时,回忆起这一生,有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吧?”
陈西平有过十八岁,也心动过,但没表妹这样的勇气,以至于很多年后回想当时还是酸涩难咽。
这种遗憾像根细小的针,不至于致命,却时不时痛一下。
“既然你想好了就去做吧,不过,臭小子要敢欺负你,马上给我打电话听见没?哥不管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替你出气。”
“林庭樾不会欺负我,”虞北棠语气坚定,“你要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
“行了,”陈西平不想再吃狗粮,往椅子上一座,翘起二郎腿,借此拿乔,“那个我饿了,下去买点早餐上来。”
虞北棠知道这人故意的,从购物袋子里翻出一盒泡面丢过去,“自己冲。”
陈西平:“”
兄妹俩斗嘴到中午,饭后陈西平开车回去,虞北棠独自回巷子,进到超市只有范康一人。
她环视一圈,“林庭樾和姜黎姐呢?”
范康不答,扯着虞北棠坐下,“林庭樾前几天关在家,跟个不要命的疯子似的24小时连轴写代码,是不是因为你要走了?”
“他”虞北棠不知林庭樾有这样的时刻,“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那就是了,”范康答非所问,自己推测,“然后你昨晚决定不走了?”
范康、姜黎,甚至温凝,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之前没有真正在一起,更不知昨晚的事。
“你怎么知道?”虞北棠惊讶范康如此清楚。
范康自豪地竖起拇指,“也不看看我是谁?林庭樾的喜怒哀乐,别人读不懂,我一眼看透,这叫默契,”范康嘿嘿一笑,“再有,林庭樾今早和梨子姐说,写完手上的项目想休息几天。
一个机器想休息,一定是内部有情况,“他指虞北棠,“你就是那个情况。”
虞北棠:“……”
她也竖起拇指,“我决定留下来,暑假过完和林庭樾一起回北川。”
“我也想去,苍天啊,保佑我多考几分吧。”范康仰天干嚎。
虞北棠笑:“林庭樾人呢?”
范康手指窗外,“超市太吵,他和梨子姐去房间干活。”
“他们在写什么?姜黎不是还在读书,怎么会有项目?”虞北棠对计算机方面一窍不通,很想了解。
“说是个企业管理系统,我也不是很懂。
梨子姐马上要读研究生了,项目是她本科同学接的,也有老师介绍,找他们做项目的都是些小企业,有钱才找学生做?不过对学生来说收入可以,“范康回想过去和林庭樾一起学习计算机语言的日子就头疼,“那代码跟天书一样,梨子姐的声音像紧箍咒,听得我脑瓜子嗡嗡疼,学了四个月什么也没记住。”
虞北棠笑:“你可以考虑去学相声或做喜剧演员。”
“不行,”范康拍拍脸颊,“会把观众下跑,我还是做个诗人吧,像海子那样的诗人,”他扯嗓子念道,“一只船停在荒凉的河岸,那就是你居住的城市,我的外套肮脏,扔在河岸上”
虞北棠听着范慷慨激昂的声音,看着他明亮的笑,莫名想到高考结束的那晚的范康,沉默安静,带着悲观,与眼前这个永远好脾气,经常给人带去快乐的男孩判若两人
她点开手机,下单一本《海子的诗》送给范康。
不知林庭樾多久能忙完,虞北棠告别范康,去找温凝说不走的事及和林庭樾的真实情况。
温凝听完没震撼,反是满眼小星星,“宝,你真勇敢,换我不敢。”
“我也是猜到林庭樾的心思,不是盲目出击。”
“聪明、有谋略,”温凝激动不已,狂吹彩虹屁,“真是太棒了。”
虞北棠夹块肉给她,“再说我要膨胀了。”
温凝:“膨胀、用力膨胀,允许你膨胀”
两女孩边吃,边轻声聊着。
虞北棠手机一震。
CX330:【来过超市了?抱歉】
海棠不开花:【我在和凝凝吃饭,没当望夫石,不要抱歉】
【我说过,我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整天苦等你,不许再说抱歉】
CX330:【晚上我可以请假】
林庭樾还是愧疚。
虞北棠一连发过去几个发怒的表情,【下班见】
直接锁手机不回了。
高考完她忙着追林庭樾,没几天陈西平又来了,计划假期看的电影还一部没看。
晚上回去,她翻出影单一部部看,观察前辈们如何表演,没有刻意等林庭樾,不知不觉到凌晨。
见林庭樾到巷口的消息,虞北棠跑下楼,出楼门刚好看见林庭樾往这边走。
夜深无人,她迎面跑过去,高高跳起一把抱住。
林庭樾稳准接住托起。
在一起不过24小时却像很久了,一切那么自然。
“林庭樾!”虞北棠搂着他脖子,高声欢呼。
林庭樾颔首,应着没意义的回答:我在。
她没下来。
他也没迈步。
两人在小巷深处,静静抱着,像要把这一天没见的想念全夺回来。
“我累,不想走,”虞北棠偏头,贴在林庭樾肩上,软糯糯撒娇,“你抱我上楼。”
林庭樾抱着她,轻松迈步,走到赵生家楼门要往里拐,虞北棠手指反方向,“蛋糕在你家,去这边。”
林庭樾抱着人一口气走到三楼,大气没喘一下,到家门口单手拿出钥匙,拧开门锁推门。
进到屋内,虞北棠还树袋熊似的挂着,不想下来。
她喜欢林庭樾身上清爽的皂香,纯粹干净,安全感十足。
林庭樾也由着她,单手拿下帽子,喝口水,抱着人靠着床头坐下,一条腿伸在床上,另一条弯曲垂在床下。
虞北棠跨坐林庭樾大腿上,抬手掌心落他头顶,短短的头茬乌黑坚硬,微微一点扎,“剪头发了?”
林庭樾单手打字:【热】
为凉快他剪了寸头,手微顿,【丑吗?】
虞北棠摇头。
寸头考验脸型和五官,是检验真伪帅哥最有效的办法。
林庭樾骨相优越,剪短头发后,冷淡之上还多了几分痞,更有感觉了。
她笑他剪头的理由,“大部分年轻人修剪头发都是为了更美观,你这样质朴的理由很少了。”
林庭樾没细想过这问题,夏天气温高,头发长了热,也不容易打理就剪掉,【今天过得怎么样?】
“上午送别我哥,下午和朋友们聊天,晚上看电影,很开心。”虞北棠如实说。
她开心。
林庭樾便安心,手掌落她头顶抚了抚,目光缠绵眷恋,带着少许委屈,无声说:我不好,很想你。
忽然,热息扑向耳边,他偏头去看。
虞北棠正一脸得意地向他耳朵轻吹,“怎么不红了?”
林庭樾:“”
掌心还在她头顶,稍用力向外,推开满腹小心思的姑娘。
隔开些距离,虞北棠收敛笑意,“昨天的蛋糕呢?”
林庭樾手指厨房,说在冰箱。
“哦,”她乖巧老实,“我想吃。”
林庭樾放松警惕,起身要去拿,虞北棠猛地抬臂搂住他后颈勾住,身体向前,牙尖抵住他耳廓,轻磨几下,齿停住,唇。瓣含下。
耳朵被柔软湿热包住。
心率一瞬升高。
作案的人一触即离,并不深吻。
离远后,静静看着,少年冷白的耳朵迅速蔓延一层薄薄的粉。
“这么容易耳红,以后可怎么行?”虞北棠语气嚣张。
话落,她后颈一热。
林庭樾掌心托着她后颈,以同样的姿势禁锢住,黑眸沉静凶冷,满满压迫感,眸光顺着她眉骨滑到鼻尖,再向下,停在那红润。
第33章
虞北棠心跳骤升,眸里嚣张一点不剩,手指抓住林庭樾腰两侧的衣服,呼吸不由放慢,直至屏息。
林庭樾掌心贴着虞北棠后颈逼近,眸中的侵略慢慢溃散,只剩燥热。
两道呼吸愈发靠近,终融在一起,燃成春日野火,漫天灼烧。
林庭樾额头向下,抵着她的,鼻尖相贴,唇近在咫尺。
呼吸纠缠,野火蔓延,世界陷入赤红烈火之中,唯有彼此的眼睛是水源。
虞北棠没动没躲,盯着林庭樾眼睛,静静等待。
一秒、两秒
林庭樾偏头压了下去,没落她唇上,是唇角旁的脸颊,缓离开,沿着唇角向前移动,一半落唇上,一半落脸颊。
虞北棠闭上
眼睛。
“铃铃铃”
手机铃声如突降的暴雨,隔在两片火热之间。
碰到一半的唇各自后退,紧贴的胸膛也分离隔出一拳距离。
“你的手机。”虞北棠红着脸埋进林庭樾颈窝,不露面。
林庭樾捞起手机看眼,挂断。
铃声又响,不接不罢休的气势。
无奈接听,电话那端传来范康洪亮的嗓门,“小姑给我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白天还好好的,晚上一开机就蓝屏怎么回事?太老了?我鼓弄一个小时也没弄好,你帮我弄下,开门。”
距离近,范康的话虞北棠听得一清二楚,猛地从林庭樾腿上跳下去,规规矩矩坐一旁椅子上,翻开桌上的教材。
林庭樾轻笑,手指在她额头点点,在说:怕什么?能耐呢?
虞北棠回头瞪他,小声警告:“就说我在这学习。”
林庭樾:【高考已经结束,你学什么?】
“”虞北棠胡乱合上课本,自己咕哝,“也不能说接。吻啊,”她眼睛一亮,“就说在学C语言?”
林庭樾:“”
他勾着唇走去门边,门缝一开,范康的声音就传来,“消息不回,敲门不开,打电话还不爱接,你在干嘛?”
“咣!”
铁门关上,范康挤进来的脚被迫退回去,声音也隔断。
虞北棠肩膀一松,额头贴在书上松口气。
虽说朋友们早知道他们在一起,但被撞见或瞧出他们刚刚在做亲密还是尴尬的,不止他们,朋友也尴尬,幸好林庭樾没让范康进来。
脑海回闪几分钟前的画面,亲一半,算吻上了吗?
算吧。
不能想,一想脸就发烫,她揉揉双颊,起身去厨房,开冰箱门拿了瓶纯净水,拧盖喝口热才退了些。
不知林庭樾和范康在门外说了什么,林庭樾进来时走廊已没有范康的声音。
“范康回去了?电脑呢?”虞北棠握着水瓶问。
林庭樾:【弄好了】
虞北棠:“范康没要进来?”
林庭樾:【要了,我没让】
“哦,那他一定猜到我在这。”虞北棠还不适应真正在一起,一想到朋友的反应就尴尬,“我回去啦,蛋糕明天再吃。”
林庭樾笑着打字:【蛋糕放太久不新鲜,明天重新买】
仓惶被识破,虞北棠恼羞成怒,打他,“你笑什么?”
林庭樾扯着她手臂一把揽进怀里抱住,指尖在她脸颊宠溺地摸摸,又收回来打字:【范康那脑子早把我们在一起会做的事都想过一遍了,不用在意,我告诉他了以后下班时间不许来找我】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虞北棠在林庭樾怀里仰头。
林庭樾:【不会,女朋友重要】
虞北棠脸贴他胸膛笑了,【太晚,我该回家了】
【走,送你回去】林庭樾抱在她腰上的手,抬落到肩上,搂着走到对面楼。
赵生一家都睡了,虞北棠悄悄爬上床,拉好床帘也准备睡,可脑子却非常清醒,完全没睡意。
她侧身,抓起枕边立着的小兔子抱进怀里,指尖在兔子鼻子上戳戳,小声说:“我睡不着,你呢?”
“有没有想我?我有点想你。”
手机一震。
CX330:【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虞北棠弯起唇,揪起兔子的一只耳朵,“你居然也没睡。”
手指飞快打字:【这段日子是我的休息时间,每天都有空】
CX330:【那出去玩?】
海棠不开花:【约会吗?】
CX330:【嗯,约会】
虞北棠握着手机,唇角翘着没放下来过,【你工作怎么办?】
CX330:【我超前完成项目进度,明天下午可以休息半天】
海棠不开花:【明天见】
虞北棠发完又补了条,【想我没?】
刚分开就问想不想,有点矫情,但她就想问,想知道。
CX330:【想】
【很想】
虞北棠坐起身,向下探头,见包露床帘拉得严实,睡得熟。
她爬下床,站窗边拉开一些窗帘,给林庭樾回消息:【看窗外】
很快,路对面的窗户亮起灯,窗帘拉开,少年穿着白色T恤站在窗边,望向她的窗。
虞北棠不能开灯,握着有光亮的手机向林庭樾挥手。
一明一暗的目光,隔着街道碰撞。
林庭樾低头打字。
虞北棠在这面很快收到消息:【很晚了睡吧,乖】
她又勾着嘴角爬回床上,【晚安】
第一次约会,他们去了风絮县所属的B市。
下车,虞北棠拉着林庭樾去咖啡馆,点了杯无糖美式和有糖拿铁给林庭樾。
林庭樾一一尝过。
她期待问:“哪个好喝?”
林庭樾第一次喝咖啡更容易接受口感香甜的拿铁,他举起右手,示意拿铁。
虞北棠手指拿铁,“因为这是我们,”又指美式,“这是你自己,”她收回手,得意洋洋,“当然是我们这杯更好喝。”
午后太阳炎热,林庭樾把咖啡装进袋子,在虞北棠头顶撑起遮阳伞,双手都占了,没法回应她的话,只剩眼神宠着,在说:嗯,以后只喝拿铁。
虞北棠拿过林庭樾手里的袋子,扔掉无糖美式,回来牵他掌心,“林庭樾的生活不戒糖,以后只留甜的。”
林庭樾舌尖残留的香甜一瞬蔓延全身,他抬起虞北棠手腕,五指穿过她指间缝隙,紧紧扣住。
人潮汹涌的街上,两具体温不同的身体,在某处有了相同的温度。
他们与人群擦肩而过,相握的手一路没松。
到麦当劳门口,虞北棠停下,“你站这等一下,我进去买个东西。”
如刚刚买咖啡一样,林庭樾不肯,偏要跟进去付款,虞北棠拗不过,带着他一同进去,买杯麦旋风出来,在街边长椅上坐下,虞北棠把麦旋风递过去,“你吃。”
林庭樾看眼手里没喝完的半杯咖啡,还有袋子里的马卡龙,和一杯全新的奶茶,他放下东西,抬手指自己说:我吃不完这么多。
“那就每个吃一口,”虞北棠挖起一勺冰淇淋喂到林庭樾嘴边,不留拒绝的机会。
奶茶、咖啡、汉堡、冰淇淋是年轻人很常见的食物,可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林庭樾一样没吃过。
日复一日的家常便饭,一件又一件的普通衣服,林庭樾在最美好的年纪,过着比老年人还枯燥的生活。
虞北棠想他尝到年轻人喜欢的食物,看到更多的风景,他只有十八岁,不该被困在单调陈旧的风絮县。
林庭樾拒绝不了虞北棠的投喂,整个下午,吃了甜的、臭的很多奇奇怪怪的食物。
逛到傍晚,他们去了公园。
正值晚饭时间公园游人稀少,林荫小路只有他们两个,虞北棠握着林庭樾手大摇大摆地晃动,“今天吃的这些东西,你最喜欢哪个?”
林庭樾:【拿铁】
“你是喜欢我吧?”虞北棠毫不羞涩。
【嗯】林庭樾也坦然承认,他确实因为她那套咖啡理论,对拿铁产生别样情绪,不仅是口感上的喜欢。
聊着,虞北棠忽然转了话题,“我虽然也没人管了,但以前每年春节、生日我都会收到超大额红包,日积月累变成一笔不
小的存款,足够我大学四年的花销。
你不要担心我没钱,相反,是你现在情况比较紧急,不要再处处抢着付款。”
下午,他们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林庭樾付款,她心疼,又抢不过,忍到晚上才开口。
林庭樾浅薄的恋爱知识都来自范康,他不清楚其他情侣在一起什么样,潜意识觉得这些都是男生该做的,别的女生有的,享受的,虞北棠不能少。
至于钱,没了可再赚,没那么重要。
她想帮他省钱。
他想给她最好的。
两人各抒已见,辩不出结果。
虞北棠气得不理他。
林庭樾腿长,三两步追过去,拉住她手腕,不容分说地扯进怀里,一手抱人,一手打字:【不用担心学费问题,前些天姐姐老师给她介绍了一个小项目,她准备全部交给我写,工期预计一个半月,开学前写完,薪水足够支撑大学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少有的讲这么多话,也罕见的,将自己的工作详细讲给她听,不再疏离着。
虞北棠原本也没多生气,抱住他,“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林庭樾怎会不知道她心意,抱着人,轻拍后背,示意他知道。
夜幕降临,约会接近尾声。
两人心照不宣地看彼此一眼,谁都不愿返程回去。
这时,远处如烟花一刹绚烂,亮起五色彩灯,巨大的彩色圆盘缓缓转动。
夏夜游乐场喧嚣热闹,是不错的去处。
林庭樾抬手指摩天轮,【去吗?】
虞北棠回头,见那缤纷彩色,连连点头。
林庭樾手指伸开,食、中指向下,指尖前后交替向前移动:走。
虞北棠握着他手往外跑。
出了公园,两人手没松,拉着对方一同朝那不会熄灭的绚烂跑去。
游乐场坐到摩天轮的人不多,他们很快排到,坐进里面,圆盘旋转,小房子不断上升,座椅周围四面玻璃,脚下也是透明的,虞北棠有些怕,抓着林庭樾手,“掉下去怎么办?”
这种娱乐项目没有中途停下的可能,害怕也要撑完全程。
林庭樾伸出食和中指,在眼部向前微伸说:看前方,别看脚下
虞北棠按照林庭樾的方法做,不行,望前方也能感受到摩天轮不断升高,离地面越远越恐惧,她思绪偏离,“这小房就是个铁架子,掉下去估计会摔得粉身碎骨。”
林庭樾:“”
“抱歉,”虞北棠为自己破坏约会气氛道歉,“我以前不恐高,也没有这种焦虑,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她握紧林庭樾掌心,“你不怕掉下去吗?”
林庭樾搂住她肩膀,紧紧圈在臂弯里,另一手打字,【掉下去就一起死】
虞北棠被他这句安慰逗笑,“谁要和你一起死?”
话落眼睛被掌心覆住,漆黑温热一同降临,看不见身处何处,紧张稍有缓解。
可林庭樾不能讲话,视线一隔断,周遭变得非常静,时间一久,安静又扩大恐惧,不停想小房子摔向地面,血肉模糊的场景。
她扒开林庭樾手掌,偏过头,“我还是看着吧,至少能见到你。”
林庭樾没回应,搭在她肩上的手悄悄移到后脑扣住。
虞北棠沉浸在恐惧里,没注意,还在说:“蒙上眼睛太黑了,又安静,更容易乱——”
话说一半,林庭樾突然身体前倾,吻住她双唇,没留一点准备。
他一手扣着虞北棠后脑,另一手在她腰上握着,没有一触即离,贴着她的唇,缓而轻,一下下,慢慢厮磨。
虞北棠神经跳动,四肢酥软,渐渐忘记了身在何处。
第34章
圆月高挂,万家灯火亮在脚下,但都与虞北棠无关。
她被柔软禁锢在滔天的热意里,睫毛颤动,情不自禁阖动双唇回应。
林庭樾轻柔克制,也生疏。
虞北棠却控制不住呼吸,轻轻溢出一丝喘。息,小心翼翼。
摩天轮四面透光的小房子成了少年人的世外桃源,藏着无人可知的躁动。
转动停下,林庭樾的唇才离开,手还在握在她侧腰,另一手从脑后移到侧脸,指尖剥开她两侧碎发,在脸颊碰了碰,收回来打字:【还怕吗?】
虞北棠羞愤,握拳打他,“闭嘴呀。”
林庭樾笑,小房子停稳,牵起她手一起出去。
晚风吹凉滚烫的体温,却吹不散残留下有的余热。
这点点余热,足够烧得虞北棠讲不出话。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吻,一定是她先主动,万没想到林庭樾用这样的方式打破了,舌尖还有淡淡的橘子汽水的味,是刚刚林庭樾喝的那瓶。
他吻。技虽然青涩,但动作温柔,很舒服,像橘子味的果冻。
林庭樾的耳朵没一点红,倒是她乱成一片。
分明是在拿她的恐高做借口,不过这办法效果显著,摩天轮后来怎么降下来的,她完全不知,落到地面脑子还空空的,无法认真思考。
虞北棠放慢脚步,在林庭樾身后揉揉脸颊。
不许这么没出息,不就亲一下,往后亲的次数还多呢。
她乱想着,没注意林庭樾停下脚步,一头撞过去,林庭樾笑,手指一旁的棉花糖,问她吃吗?
还哪有心情吃东西?
“不吃了,”虞北棠看眼时间,“我们快回吧,不然你上班要迟到。”
通往风絮县城的客车已停运,他们打车回去,在后排各坐一边。
虞北棠靠着车窗向外望,回去路黑漆漆一片,没什么可欣赏的,她在看窗玻璃上映出的林庭樾。
他也在看车窗外,玻璃上只映出侧影,帽檐遮住部分五官,略有神秘,但还是冷冷清清带着点凶的气质,与接。吻时的温柔截然不同。
帽檐一下扬起,林庭樾在玻璃上捕捉到她的目光。
视线一触,虞北棠慌忙垂头避开。
过了会儿,逐渐发觉不对劲。
这一晚都是她在慌乱,反观林庭樾平静淡然,耳朵都没红。
很不对。
该闪躲耳红的是他。
该死的胜负欲上来。
虞北棠转动小脑瓜,机打字:【你的唇好软】发过去,偷瞄一旁。
林庭樾滑亮屏幕,看眼,想下摁的手指明显一顿。
她趁机浇油:【还想亲】
【可以坐到你腿上抱着亲吗?】
这两句话一过去,林庭樾耳朵快速染色,目光不自然瞥向窗外。
虞北棠偷笑,又发:【可以吗???】
【怎么不说话?】
【你耳朵又红了】
正得意,看向车窗外的人猛然转身,一手穿过她后腰搂住,另一手穿过膝盖窝,两手用力,麻利将她抱起落坐他腿上,手指嘴唇,眼神说:亲!
虞北棠后悔了,扭着要下去,林庭樾禁锢着腰不让动,她哄着,“我开玩笑的。”
林庭樾摇头:不行,我当真了。
环在她后腰的手,隔着衣服向上,指尖沿着脊椎骨一节节向攀岩,停到蝴蝶骨处,掌心全落,托着她上身向前。
虞北棠整片脊背都酥麻了,不敢再造次,揪着林庭樾衣服贴向他耳边,“不行还有人呢。”
有司机在,林庭樾不会亲,但必须让她明白随便撩男生的下场,手掌继续前推,假意没听见她的话。
虞北棠彻底意识到他们关系变了,那些故意逗弄的小心思起不到作用,还会反被他反逼到绝境。
不过她不怕,软下声甜甜开口,“宝宝,我错了。”
停在背上的手不动了,帽檐下侵略的眼神也停止。
虞北棠趁机推开人,坐回原理的位置,双手搭在膝盖上乖乖坐着,不敢再乱撩,控制不住对林庭樾的好奇,余光时不时偷瞄一下。
忽地,眼前一黑,帽子扣到她头上,什么都看不见。
两人各怀小心思,在车上暗斗一路,到巷子口,虞北棠一下没了在车上那股劲,走到家就要和林庭樾分开,下次见面要等24小时后。
刚陷入热恋的小姑娘不愿意和男朋友分开,但也没说。
快要到赵生家门口时,她转身抱住林庭樾,什么都没说就抱着。
林庭樾双手搂紧,也是不愿分开。
两
人相拥片刻,不知谁的目光先热起,也或许一同发热,目光自然纠缠一起落到彼此唇上,小心紧张,也都渴望。
唇。瓣自然向对方靠近,即将触上时楼上传来声女人的嬉笑声。
到底年纪小,听见有人过来,慌张分开。
但不知身体分开也遮盖不住因悸动产生的缠绵目光,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他们的欲盖弥彰。
“买买买,都给你买。”熟悉的声音一响,人也来到他们眼前,刘义强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下楼。
林庭樾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虞北棠身前。
刘义强看看两人,顿时明白他们刚做过什么,他魂牵梦绕没得到的人,竟然跟了个哑巴亲了,偏偏还打不过,抢不回。
他踢了脚楼梯扶手,咬牙切齿地骂了声“草”,走下楼又回头盯林庭樾,“小哑巴你他妈给我等着。”
林庭樾一个眼神也没给刘义强,拉着虞北棠上楼,到赵生家门口,他手掌摆动,手掌心向上伸平,由外向里微微拉动在说:不要怕,刘义强经常说这种话,不敢怎么样。
虞北棠点头,双手展开,快速抱了下,“晚安。”
怕不舍,落下这句立刻进门。
第二天中午,虞北棠口渴,带着私心下楼买水。
姜梨自己在超市,边结算边说:“家里安静工作效率高,庭樾最近都不来超市。”
虞北棠道过谢,握着牛奶出门,到楼门口脚步自然左拐,去了林庭樾家,到门口给他发消息:【在干嘛?】
消息刚发去,门就开了。
林庭樾一头利落短发,白T运动裤,清清爽爽站在她面前,手指室内,示意她进来。
“梨子姐告诉你我去超市了?”虞北棠进门问。
林庭樾颔首。
收到姜梨发来的消息,他在窗边一眼看见握着牛奶的小姑娘拐进他家楼道,所以提前等在门边。
“我在这会不会”虞北棠站门边没往里走,“打扰你工作?”
【不会】林庭樾牵着虞北棠手走到床边,手指床,叫她坐下。
虞北棠坐下。
林庭樾拉上遮光窗边,拉开书桌下的抽屉拿出个小盒子,开机鼓弄一会儿,床对面的墙上投映出视频网站,【想看哪个?】
不看电影的人买投影仪,为谁买的可想而知。
虞北棠看眼投影仪,“你别乱花钱,我用手机电脑都可以看。”
林庭樾不答她的话,把手机备忘录上的字推到她眼前。
虞北棠笑笑,手指其中一部电影,“看这个悬疑片。”
电影放映,林庭樾坐回桌前,戴上耳机忙自己的去了。
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拉着窗帘宅在家里,做着各自的事情,时光飞逝。
下午4点,林庭樾合上电脑,给虞北棠看手机里KTV经理发来的消息,同事临时有事需要他提前去KTV替班。
“你去吧,”虞北棠说,“我看完这部电影再走。”
林庭樾:【抱歉】
虞北棠推他一下,学他以前说过的话,“你只会说这两个字吗?”
“”林庭樾把房间钥匙留给她,匆匆赶去上班。
出租屋只剩虞北棠一人,她暂停电影,环视这间屋子,一床一桌一柜,白色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太简单了,像临时睡觉的旅馆,完全没有家该有舒适感。
生活已经够辛苦了,回家还要这样清冷。
短短一霎,她产生装饰房间的强烈念头,立刻打车去商业街。
计划是简单装饰,真站到商店计划就变了,大包小包买到拿不动,呼叫范康来救援才将东西全部拿回去。
进门,范康双手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8月底就退租,你这是白白浪费钱。”
虞北棠一口气喝下小半瓶水,“距离8月底还有两个多月呢,房间舒适漂亮住着开心,我想林庭樾开心。”
范康理解不了女生的脑回路,也不管了,“还要我做什么?”
“等下师傅送来沙发,你帮我搬到那个位置。”
范康摆好双人沙发就走了。
虞北棠听着音乐,按照脑海中的设计稿,一点点布置房间,完工已经夜里11点半。
她累得四肢酸软,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几步路就能回家的距离也不想走,给包云姗发消息:【阿姨,我晚上在同学家睡不回去了】
包云姗回得很快:【好的】
虞北棠看着屏幕上的字笑了。
包云姗对她去哪个同学家?地址在哪里?和同学在家做什么?没有一点疑问。
她萌生出搬出来住的想法,没来得及深入思考,眼皮下落合上睡了。
林庭樾下班回来,拧开门锁一推瞬间呆住,愣怔几秒,退出去看眼房号,确认是自己家才重新踏进去。
床边多了个小型双人沙发,上面立着一对大白鹅的靠背,前面铺着地毯,书桌铺上桌布,上面摆着鲜艳的粉红佳人玫瑰花,床品换成统一配套的颜色,床头立着玩偶。
虞北棠蜷缩着躺在床边,鞋也没脱。
林庭樾在床边半蹲下,脱掉她鞋子,扯了条薄毯搭在她身上,随即在她身边坐下,静静看着。
虞北棠脸小,皮肤白皙,睫毛卷长,长得很乖,熟睡后更乖,他弯腰倾身在她脸颊印了口。
很轻,还是惊扰了她。
虞北棠半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迷迷蒙蒙伸出双手,“抱抱。”
林庭樾抱住她。
虞北棠嫌他半躺姿势抱得不舒服,闭着眼小声咕哝,“来这边,”掌心勾着林庭樾脖子往一旁倒。
林庭樾顺力在虞北棠身边躺下,侧身将她圈住。
虞北棠立刻钻进林庭樾怀里,“冷。”
刚刚他躺下时,剐蹭掉了她的毯子,林庭樾扯出压在身上的薄毯盖在他们身上。
这次怀里人安静了,头枕着他手臂,手搭在他腰上,沉沉睡去。
林庭樾睡不着,目光停在她脸上,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手指回勾在她鼻尖很轻地刮了下。
虞北棠迷蒙蒙哼了声,鼻尖在他衣服上蹭蹭,像个软糯的小孩。
他勾扯唇角,不敢在动她,静静看着。
窗外骤然一声巨响,接着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
他下班时天还是晴的,这一会儿,下起雷阵雨,还不小,玻璃被雨滴打得直响。
虞北棠惊醒,睁开眼,“下雨了?”
林庭樾点头。
她忙在他衣服上摸摸,“淋湿没?”
林庭樾握住她手腕,敲字解释他回来时没下雨。
虞北棠这才又闭上眼睛,脸埋在他臂弯,鼻尖萦绕着柠檬味的皂香,清爽好闻,她深吸了口,瓮声瓮气问:“你用什么洗衣服,这个味道好好闻。”
林庭樾打好字,等她睁开眼,手机屏幕递过去,【超市的香皂,有时洗衣粉】
窗外雷鸣一声接一声。
响的虞北棠睡意消散,指尖在林庭樾胸口戳了下,“现在都用洗衣液、香珠这些。”
林庭樾没研究过那些五花八门的洗衣产品,出租屋里没有洗衣机,手洗还是普通的香皂方便。
“不过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有香味又不浓,淡淡的,像站在开花的槐树下,比香水好闻。”虞北棠说。
闻过太多人工香气,再碰见这传统质朴的气味就觉得格外清爽,像林庭樾这人,没有过多的修饰,却又那么独特。
手臂被她枕着,林庭樾不大方便沟通,握在她腰上的手,移到背上拍拍,回应她的喜欢。
虞北棠仰头笑笑,又往他怀里钻。
午夜大雨滂沱,伴着雷声,响动天际。
狭小的出租屋里,两居年轻的身体紧紧相拥,雷鸣雨声都与他们无关,世界只有彼此。
虞北棠在林庭樾臂弯里抬眸,正撞见,他脖间突出的小山包,冷白似雪山,偶尔会移动。
她鬼使神差地凑上去,没咬,也没亲,只唇轻轻含碰。
似有温水裹住喉结,林庭樾顿时呼吸一滞。
第35章。期待
她探出舌尖,轻触山峰。
情yu不浓,更像少女的捕猎游戏,盯着对手的变化,随时改变游戏规则。
林庭樾的呼吸由轻变重,虞北棠才阖动双唇wen下去。
他呼吸逐渐浓重,体温烫人。
停在虞北棠背上的手掌加重力道将她扣向那滚烫,像要拉她一起燃烧沸腾。
她在这时结束游戏,唇退离,攀着他双肩,趴在滚烫的胸膛上,听着少年比雷声还响的心跳,满意抬头,“你怎么这么烫?”
林庭樾不答她得明知故问。
“耳朵一定红了。”虞北棠抬手要摸林庭樾耳朵,手腕被钳制住,不许她碰。
虞北棠忘了昨晚在出租车上的事,还在玩着她喜欢的把戏,力气拼不过林庭樾,就呜呜咽咽装出哭腔,“手腕痛。”
预想中的自由没得到,反是肩膀一紧,被调换了位置。
林庭樾可没她那么多戏和好奇,直接低头,封住唇。
没了摩天轮上的温柔,也没了一碰就耳红的羞涩,是满满的男性侵略,身体压住,掌心钳在她腕上举过头顶,不留任何逃跑的机会,甚至大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林庭樾想吞走她的一切。
虞北棠回应着少年发烫的爱意,渐渐,骨头酥软,快成一滩水。
她缺氧窒息,用力外推,林庭樾才停下。
烈火熄灭,余温灼热。
两人盯着屋顶都不说话,呼吸还喘着,也说不出话。
雷雨声,盖不住耳边清晰的微喘。声。
虞北棠转身,“听说好像男生更难受一些要不要我帮你?”
头被还烫着的掌心推回去。
林庭樾自己都很少做的事,怎么会让她做?
虞北棠又扭过头,“其实我有点好奇,要不试试?”
头又被推回去。
“你不好奇?”这次虞北棠没转头看林庭樾,望着天花板,语调平静的像在讨论一道没见过的题,“不想知道什么感觉?”
或许缺乏。性。教育,又或许生活不给他好奇的机会,在今晚之前林庭樾很少想这些,也没有同龄男生的渴望新奇,自己解决的次数几乎为零。
就算此刻,悸动难以控制,撑胀不舒服,他也没有必须发泄得冲动。
不是冷淡,也不是不想,是习惯了压制。
“庭樾,忍一忍。”
奶奶的话像魔咒刻进林庭樾骨子里,摘掉枝叶还有树根,如影随形已成习惯,他很少有不计后果的冲动。
【睡吧】林庭樾重新抱住她。
“要不你自己去解决下?”虞北棠还惦记这事,“我看小说里都这么写,不然你能睡着吗?”
林庭樾不答这茬,【听话,睡了】
潮热过去剩下疲倦,虞北棠不再追问,抱着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温凝喊虞北棠出去逛街,没什么要买的,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业街闲逛,累了,坐长椅上喝冷饮。
风絮县只有一条商业街,熙熙攘攘,人流很大。
“咻!咻!”
口哨声在身后响起。
温凝和虞北棠不约而同回头。
刘义强和一个高胖的男人站在家男装店前,正笑眯眯地看她们。
虞北棠赶忙拉着温凝转回头。
过会儿,刘义强和胖男人站到他们斜侧方的位置,交头接耳不知讲些什么。
刘义强没过来打扰,但是目光一直在她们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我们走吧,”虞北棠和温凝起身离开,拐进一旁的小路回头看眼,确认刘义强没追过来才安心。
“刘义强怎么还敢对你吹口哨?像鬼一样阴魂不散,要不要告诉林庭樾?”温凝说。
虞北棠:“也没做什么就算了,林庭樾打人太凶,我不想出意外。”
“也对,”温凝说,“为这种人影响前途不值得,要不你们回北川过暑假吧?万一刘义强再起幺蛾子多讨厌。”
地痞流氓社会关系复杂,留下来确实有隐患,虞北棠说:“等分数下来吧,不然过几天还要回来。”
好心情一扫而空,她们各自打车回家。
虞北棠进到家门,姑姑来了,并热情邀请她去家里做客。
她和姑姑才第二次次面,没亲密到去家里做客得程度,虞北棠拒绝,但抵不住姑姑、姑父全家热情邀约,最终还是去了。
出发前,她给林庭樾发消息:【我去姑姑家玩几天,回来告诉你】
CX330:【路上小心】
海棠花不开:【好】
晚上姑姑做了一桌子丰富的菜,全家人坐下吃饭。
饭间,姑姑拿出自家的老照片,给虞北棠看她小时候,“这是你1岁生日,我抱着你拍的。”
“这个是2岁生日,我给你们拍的全家福”
姑姑一张张介绍照片,虞北棠视线却始终在那张全家福上,姑姑发现,拿起全家福说:“这是你爸妈唯一一张合照,若你妈妈不提离婚,现在一家三口还在一起多好。”
父母在一起是许多离异家庭孩子的愿望,虞北棠也是如此,“妈妈说,爸爸不想去北川发展。”
“嗯,你爸喜欢守家待业在熟悉的地方生活。”
“然后他们就离婚了?”虞敏很少对虞北棠讲这事,她有些想知道。
“也不是只因为这一件事,你爸妈性格不合,又都年轻,经常吵架,家具玻璃总砸得稀巴烂,”姑姑叹气,“时间太久了,具体为什么吵架,我都记不住反正最后就是你妈妈强制离婚。
你爸不想离,哄过求过不管用,被逼无奈接受,消沉好几年,后来遇见他现在的妻子慢慢好起来,但还有不甘吧,经常酒后吐真言提你妈妈。”
得不到,又放不下,日积月累只剩怨恨。
虞北棠能懂赵生对虞敏那不甘的恨意,“性格、三观不合就不该结婚,他们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姑姑:“我们那一代人哪懂那些,父母媒人一撮合就结婚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困境,虞北棠无法评判。
这时,喝着酒的姑父开口:“这事,要我说就是虞敏的错,好好的一个家非要分开,还把孩子带走改姓改名,有她这样的女人吗?”
姑姑瞪一眼,姑父没管,还在发表自己的观点,手指虞北棠,“你就是在月球长大,也是你爸的女儿,身上留着他的血,得知道心疼长辈,不能因为自己在大城市长大的就高傲忘本,对爸爸爱答不理。
再有,要和包露、赵宇航好好相处,一个姐姐,一个弟弟都是一家人,老冷着脸干嘛?
不考虑别人也要为你爸爸想想,他很难做的。
这些年,你爸太不容易,井下工作辛苦又危险,他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你们。
人要学会感恩。”
虞北棠一下没了沟通欲。
来做客,她不想发生不快,没理会姑父的话。
她的谦让教养,没让姑父暂停,反而变本加厉,“包露虽然不是你爸亲女儿,但人和你爸真不错,比你这个真亲女儿贴心。
听说你以后要做明星?那个赚钱,以后有了钱买大别墅,把你爸和包姨一家都接去享享福。”
姑姑除了瞪那一眼,没再阻止,说明内心也认同这套理论。
他们邀请她过来,或许是出于善意,但姑父的酒后真言以及姑姑的默许,粉碎了原本该有的亲近。
“我爸的工作是很辛苦,但是为了我吗?”虞北棠不疾不徐说。
“这话说的?怎么不是为你?”姑父吹胡子瞪眼。
“请问他为我花过一分钱吗?这些年我吃的用的,每一分开销都是我妈妈拿的,来风絮县这几个月用的是我以前存的零用钱。
如果我现在需要我爸养活,包阿姨还会对我这样客气吗?“虞北棠面不改色地说。
姑父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怪到虞敏身上,“有包露他们母女,是因为你妈妈要离婚的,不然还是你们一家三口,这能怪谁呀?”
虞北棠 :“我没有怪任何人,只是在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会被随便被洗脑或道德绑架的。”
“他喝多了胡言乱语,不要在意,”姑姑打圆场,“来吃饭。”
还哪有心情吃饭?
这事既然聊了,虞北棠就要说个清楚,“我刚来时天天被小流氓堵,没有办法去找爸爸帮忙,他没管,反来指责我,”她看向姑父,“如果表妹遇见流氓,你也不会管吗?”
醉酒的姑父挽起衣袖,“谁敢动我女儿一下,我打死他。”
虞北棠冷笑,“所以爸爸爱我吗?他不爱我,为什么要求我必须爱他?
再有,我在家话少,也就你口中冷脸,是因为爸爸从来也没有和我主动聊过什么,晚回家或不回家都无人在意。
我只是短暂寄宿在他家里的陌生人,请问要感恩什么?感恩这些年他对我不闻不问?感恩他把失败的婚姻,解不开的心结,转移在我身上?
不管什么关系,爱都是相互的,不能因为他是我生物学父亲,就来绑架我爱他。”
姑父的指责是想到哪说到哪,没有条理可言。
她的回应却句句条理分明。
借着酒劲批判的人哑口无言。
姑姑也没想到这个可爱乖巧的侄女,如此伶牙俐齿,果真像了她妈妈,这才给丈夫一巴掌,“滚进去睡觉。”
人走了,姑姑说:“咱不和醉鬼一般见识。”
虞北棠没吭声。
好心情一丁点都不剩,想离开又太晚,打不到车,也找不到路。
好在姑姑没继续将这不快扩大,一顿丰盛的饭草草了结,她独自回房。
父母的恩怨,莫名的指责,像丝丝细雨淋进屋内,难以见阳光,虞北棠睡不着,给林庭樾发消息:【想你了】
林庭樾没回。
虞北棠看眼时间,这会儿他在上班,或许没时间看手机。
等了又等,林庭樾还是没回。
她锁上手机,熬着难捱的时光慢慢等待天明。
一小时后手机响动,林庭樾终于回了,是条姑姑家的地里位置,【姑姑家在这?】
姑姑家风絮县远,而且没说过具体位置,虞北棠一下弹坐起来,双手打字:【你怎么知道?】
XC330:【下来】
她盯着那两字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套上外套一口气跑到楼下。
楼门外,林庭樾双腿支地,后腰倚靠在摩托车上,双手拿下头盔,露出短短发茬的寸头,冷中带着点痞。
目光一对,她快步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看到那条消息,林庭樾便猜出她在姑姑家过得不开心。
他抬手贴上虞北棠后腰,带着人扣进怀里,紧紧护住,【接你回去。】
虞北棠抱住他,“好。”
她给姑姑发了条消息,便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车,随林庭樾离开。
夜深人静,路上只要摩托车的轰鸣声。
坐过多次林庭樾的摩托车,虞北棠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恐惧,行驶到路两侧是田野的路段,她展开双臂,拥抱晚风,用力大喊:“啊!”
等车停下,在姑姑家积攒的沉闷是散了大半。
林庭樾没骑回家,载着虞北棠去了那晚放烟花的临河边,牵着她在岸边坐下。
虞北棠望着月下波光粼粼的临河水,偏头靠他肩上。
静静的,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虞北棠问:“你想妈妈吗?”
林庭樾:【想】
十四年过去了,母亲将他藏进玉米地时慌张,担忧,不舍的眼神,依旧记忆犹新。
“我也想,”虞北棠仰望满天繁星,再垂眸,林庭樾的手机屏幕亮在她眼前,【妈妈不在,还有我】
他又写:【有人爱就还是个幸福的人】
【幸福的人不会被闲言碎语打倒,也不会被道德绑架住】
手机屏幕上的字像阵风轻轻吹走蒙在心上的尘埃,虞北棠鼻尖发酸,“你怎么知道我在姑姑家不开心?”
林庭樾在心口比出爱心形状,又指她心口,意思心有灵犀。
虞北棠一下笑了,“原来你也会说这些。”
没什么会不会的,只要想一切都可以学。
林庭樾想她开心。
他抬手朝前指,一辆绿皮火车驶进黑夜,一节节车厢亮着灯,长长一串明亮滑过黑夜,转瞬即逝。
林庭樾:【夜晚的火车是地面的流星】
虞北棠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
林庭樾:【大伯家附近有条铁路,小时候我常常夜里溜出来看火车】
小时候的林庭樾看见火车会想什么呢?
一定是离开吧。
“八月末我们就坐火车离开这,”虞北棠说,“到北川你最想做什么?”
林庭樾:【看升国旗】
虞北棠:“好,到了我们就去看升旗。”
林庭樾望向火车开走的方向,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第36章
两人天明才回家,虞北棠一觉睡去,昏天暗地不知几时,直到范康打来电话。
“北棠,你去庭樾家拿两件衣服送来咱们第一次见面那个工厂。”范康说。
“哦,”虞北棠闭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你们在那干嘛?”
“一两句讲不清来了在说吧。”范康尾音有些抖。
“你怎么了?”虞北棠睁开眼睛,稍清醒了点。
“没事,冷的。”
“你们衣服哪去了?”
范康:“打架坏掉不能穿了。”
“咚!”
听筒里传来一声巨响,像什么倒了。
“什么声音?为什么打架?”虞北棠彻底没了睡意坐起身,单身握着床梯下去,“林庭樾呢?”
“风把油桶吹倒了,庭樾在我傍边呢,电话给他也讲不出话,你快来吧。”范康说。
“我有点不记得路,那次是被刘义强追着乱跑到那的,”虞北棠边往身上套衣服,边回忆初见林庭樾的那个地方,“那条路偏僻,又颠簸,我没车,怎么过去?”
“咚!咚!”
听筒里又传来两声巨响。
“外面在刮大风吗?”虞北棠问。
“野外风大,你赶快来吧,我挂了。”范康匆匆挂断。
话还没说完,怎么就挂了?
到底和谁打架?
衣服都没了,俩人可能是被打了。
虞北棠越想越不放心,电话又拨回去,“和几个人打架?用不用报警?”
“不用,”范康说,“都结束了,就是衣服坏了,不好意思光着回去。”
“知道了,我——”虞北棠话没说完,范康电话又挂了。
老挂电话干什么?
她给林庭樾发消息:【怎么突然打架?伤到没?】
林庭樾没回。
虞北棠担心他们的情况,赶忙跑去林庭樾家拿了两件衣服,骑着弟弟放在楼下的自行车就往废工厂那边走。
通往工厂的路荒废多年,路面坑洼不平,四周一片田野,万幸路两边是水稻田,水稻秸秆短藏不住人,郁郁葱葱一片碧绿,不像能藏住人的玉米秸秆那样恐怖。
她骑着偏小的自行车,忍着面癫婆一路快骑,没多久进到工厂院内,停下自行车,她向厂房里看眼,空荡荡没人,“范康。”
“这边。”范康的声音从厂房内的小门传出。
林庭樾知道她来了应该会出来,但怎么一直不见人?发消息也不回。
“你出来,”虞北棠没往里面走。
“没穿衣服啊,怎么出去?你过来把衣服从门口扔进来。”范康说。
依照林庭樾的个性,没衣服穿可能会躲着她不见,但至于消息也不回,虞北棠没马上进去,解开手机锁又给林庭樾条消息,还是没回复。
“咚。”
“踢踢踏踏。”
小门时不时传出些响声,没有电话里那么大,像脚踢地面又像拳头打人的声音。
虞北棠留了个心眼,“我去院门口等你们,衣服放这了,你们自己来拿。”
安静片刻,范康说:“行,知道了。”
虞北棠转身骑上自行车往外蹬,
脚下蹬了不到两圈,不知从哪飞来一块石头砸在车后胎上,差点摔倒,她停下,正要回头,后胎就被人狠狠踹了脚,小车立刻倾泻,连车带人一起扑倒在地。
下一秒,她就被人摁在地面,速度快得几乎是眨眼瞬间,等反应过来时,身边围着四五个壮汉,想逃的空隙都没有。
陌生的面孔全部高大威猛,虞北棠一瞬凉个透。
不知这些人是谁?为什么抓她?
但很清楚,在这样的对立中,一个女孩插翅难逃。
她没有喊叫,甚至没开口,任由那些壮汉将她拎进厂房内,进到有范康声音的小门里,一切就都清楚了。
小屋里站着二三十个男人,这些人都围绕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而站。
那男人高胖,有个很大的啤酒肚,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一旁哈腰点烟的人是刘义强,而椅子上的男人正是那天在商业街和刘义强一起看她的人。
众人面前,地面绑着两个人,范康跪着,林庭樾趴着,背和头还被人用脚踩着,身体周围地面都是血,黑色棒球帽已经被踩烂。
虞北棠蓦然想起林庭樾之前说过的话,【刘义强怕我,不代表所有人都怕,他背后的关系盘中错杂,我为什么要堵上自己的前途淌这一滩浑水?】
刘义强傍上更厉害的社会混混,曾经的预测成了现实,林庭樾终是被卷入这场风暴里。
他在风絮县生活那么久,和刘义强接触多年已十分了解,那时就清楚淌进这浑水,这事就没完,可还是答应保护她顺利考完试。
都是她害的。
林庭樾头被踩着,见不到脸,被绑住的双腿力挣脱,鞋尖与地面发出响声,踢踢踏踏。
旁边过来个人,一脚踩住他双腿,踢踏声音愈发微弱。
再看他身边倒着几个桶。
虞北棠顿时明白,电话里的咚咚声和刚刚在门外听见的踢踏声,都是林庭樾发出的信号。
他无法说话,只能用制造出声音的方式引起她的疑惑,告诉她不要来,但打电话的人是无条件信任的范康,她还是来了。
范康一只眼睛高高肿,眼皮变成紫红色,鼻下、嘴角留着血,目光一对,眼泪就从眯缝成一条缝眼睛滑出,“我不给你打电话,他们会打死林庭樾,北棠对不起、对不起”
虞北棠什么都明白了,哪里会怪范康,正要说与你无关。
“啪!”一嘴巴扇到范康脸颊,“艹你妈的闭嘴啊,看见你脸上东西就恶心,要不是有林庭樾那只狗,强哥早打死你了,丑逼。”
打人的是刘义强身边的一个跟班,狗仗人势,现在比刘义强还嚣张。
“刘义强,放了他们。”虞北棠平静说。
掌声响起,刘义强拍着双手向她走来,“来,咱们玩个游戏,游戏结束我就放人。”
他一路走过,停在林庭樾面前,向踩着林庭樾的人递了个眼神,有人扯着林庭樾衣领把他拎起。
林庭樾脸上没范康那么多伤,但头上都是血,额角的血珠顺着脸颊滚下。
他头上受了重伤。
曾经虞北棠觉得林庭樾像条没人要的野狗,现在因为她真变成满身伤痕的野犬。
眼泪一霎落下,她咬住嘴唇怎么忍也控制颤抖的肩膀和不停下落的眼泪。
林庭樾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唇边扯起浅浅弧度,艰难摇头,在告诉她:他没事,不要哭。
都这个样子了,还在安慰她。
虞北棠视线模糊,哭得更凶,但没有一点声音。
她不能出声音,越是崩溃尖叫,越容易刺激刘义强兴奋。
冷静。
舌尖蔓延出血腥味,终于止住眼泪。
刘义强的身影从模糊变清晰,他捡起林庭樾常用的那根木棍,攥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突然丢在地上,“胳膊都打酸了,没劲,我们玩点更刺激的。”
他回头看眼虞北棠,又眼看范康,“一个是女朋友,一个是好朋友,你想看谁快乐点?”他望向众人下流一笑,“我这帮朋友里有男女都行的,你选吧。”
“你想干什么?我来。”范康没懂刘义强的具体意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样都行,不能让虞北棠受欺负。
虞北棠听懂了刘义强的意思,真是恶心至极。
林庭樾只有范康一个好朋友,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也不会做这种烂选择。
不选,矛盾转到林庭樾身上。
怎么做林庭樾都要承受痛苦。
刘义强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要得到她,是薪仇旧恨叠加一起,狠狠报复林庭樾。
果真,林庭樾不搭理,刘义强便拿起根更粗的木棍,丢到林庭樾面前,“不选也像,那就打断自己的腿。”
他腿上曾经挨过林庭樾一刀,现在他要林庭樾自断一条腿来偿还。
林庭樾缓缓抬起头。
刘义强跟林庭樾接触不多,看不懂他的眼神,骂道:“草,跟你妈个哑巴说话真JB费劲。”
虞北棠和范康都看懂了,林庭樾在说:先放他们走。
以刘义强他们的人数,她和范康走后,林庭樾打赢或逃跑的可能很小,废厂离城区远,到时马上报警也来不及,只剩林庭樾断腿这一种结束方式。
不可以。
绝不可以。
林庭樾还要去读大学,不能再受伤,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做这么多,不就想睡我吗?”虞北棠大声开口,除了这具年轻身体,一时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把刘义强目光吸引来,至于之后会怎么样,她根本没时间细想,也顾不上。
刘义强转过来,讥笑一声,“二手货了,也没啥意思。”
“我们之前都在读书,不敢做什么。”虞北棠释放刘义强感兴趣的信号。
刘义强不屑地望眼林庭樾,“小哑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林庭樾望着虞北棠坚定摇头,近乎乞求。
虞北棠视而不见,对刘义强喊:“问他没用,是不是你可以验证。”
林庭樾拼命挣脱,手脚上的束缚,肚子上挨了一拳,也没挣脱掉。
他红着眼睛望向虞北棠,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又动了动,终于发出声音,但只是“啊、啊”的单音节。
虞北棠知道林庭樾要说什么,忍着眼泪不去看他,盯着刘义强,“磨磨蹭蹭的,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刘义强受不住这大的诱惑,迈步过来,指着虞北棠,“妈的,你要是敢骗我,你们仨都完蛋。”
“我不骗你,但也有前提,你先放走林庭樾和范康,”刘义强这样的人没信用可言的,也不一定听她的指令,虞北棠又添一把火,“我知道不用放开他们,你可以得到我,但强来是犯罪,我去报案,你就得进去,可不是十天半个月那么简单的事。
放走他们,我就是自愿的,你不用付任何法律责任,这么多大哥都是证人。”
先前刘义强一次次围堵,不强。来,就是怕真进去。
既可得到,又不用付代价,是非常诱人的诱饵,虞北棠不给刘义强思考权衡的时间,接着说:“先说明,我只允许你一个人,”她故意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胖男人,“其他人可不行。”
不管是林庭樾还是其他人都得不到,只有刘义强可以,这对垂涎已久刘义强来说是巨大的诱惑,他看向坐椅子上的男人,那人摆摆手,虞北棠知道这事成了。
林庭樾挣扎着,想尽办法发出声音,试图让刘义强或虞北棠看过来。
刘义强想着虞北棠的话,没心思再管林庭樾。
虞北棠则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们报警速度够快,一切或许还有希望。
刘义强还没回应。
虞北
棠管不上了那么多,睁开眼睛吼:“他们都走了,我一个女孩能把你们怎么样?”
这话一出,刘义强手一挥,对站在范康和林庭樾身边的人说:“让他们滚。”
绳子一松开,范康疯了一般冲过来,“我他妈的和你们拼了。”
虞北棠担心林庭樾会冲动,却忘了范康。
霎时一阵骚动,范康被几壮汉摁住,拳打脚踢。
刘义强也气得狠狠给范康一脚,“艹你妈的,找死是不?”
“别打了,刘义强快让他们停下。”虞北棠朝前大声喊着。
一乱众人视线都在范康身上。
林庭樾悄悄捡起地上的木棍,趁着混乱,不声不响地跑到胖男人身边。
那人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对这些小孩的事提不起不兴趣。
林庭樾挥起手,一棍子抽在男人头上,接着又一下在背上。
胖男人一下被砸懵了,但常年打。斗,动作敏捷,回身给林庭樾一拳。
满身伤的林庭樾,没站住脚,摔倒在地。
胖男人捂着头,另一手从口袋里拿出刀,骂骂咧咧向林庭樾走来。
林庭樾忍着头、腹部的伤口,艰难站起身,在刀刺过前,挥棒打住胖男人手腕。
金属落地,胖男人气得呼呼直喘,挽起衣袖,要去抓林庭樾衣领。
林庭樾小时候常被打,对伸过来的拳头或脚敏锐度很高,侧身一躲,反对着胖男人脖子落下一棍子。
力道重了,胖男人弯腰捂住脖子,一时没起来,林庭樾趁机一棍又一棍。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林庭樾不是不懂,只是刚被范康电话骗来时,一踏进厂房院二三十个人就围过来打他,根本没有思考谁是王的机会。
众人听见胖男人的呼救声,众人纷纷围过去。
林庭樾满脸血地踩着胖男人后背,木棍杵在胖男人头上,有人敢强。来,他就砸下去。
刘义强那几个人不敢上,在一旁嚷:“小哑巴,你赶快放开南哥,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南哥的人不了解林庭樾个性,“跟他废话什么?”说着冲上去。
林庭樾眼都没眨地对着胖男人的头挥下一棍子,流立刻从胖男人额角流出,接着又挥下一棍。
前几天饭局上,赵南听刘义强说被一个高中生欺负了,不可思议笑道:“高中生?刘义强你他妈白混。”
他当众承诺帮刘义强咽下这口气,也说到做到,隔了一天就带人来找林庭樾,以多对一,高中生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
林庭樾被他们打得很惨,对付两个高中生,赵南很无聊,坐在那几乎快睡着,直到这高中生把棍子挥向自己,真切感受到痛,他才明白刘义强为什么那么怕。
这哑巴身上有这股不要命的劲,什么都不在乎,同归于尽也无所谓。
生死面前,面子是小事,赵南喊道:“别打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林庭樾双眼通红,手里的棍子不停砸向赵南的头和背,停不下来,
这样下去会出人命。
他们谁都不能把前途,葬送在这群混蛋手上。
虞北棠手腕绑着绳子冲过去,胸膛贴住林庭樾后背,“别打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北川读书。”
我们、读书。
林庭樾像听见指令的机器,停下来,一把握住虞北棠两侧手臂,上下打量。
“我没事。”虞北棠说。
“这他妈哪来的疯子?”胖男人脱力地趴在地上吼。
刘义强讪讪,“南哥你没事吧?”
“滚。”
“南哥?”人群里有人发出疑问,“我们打吗?”
“打尼玛,赶快送我去医院。”
林庭樾把虞北棠挡在身后,一起后退一步给众人让出路。
一群人骂骂咧咧走了。
人一走,虞北棠马上握住林庭樾手,不由带上哭腔,“快走,我们也赶快去医院。”
林庭樾摇头,并五指并拢,举于额际说:对不起。
虞北棠眼泪刷一下掉下来,“是我害了你,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她的眼泪默默无声,可厂房却响起巨大哭嚎。
一旁的范康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
他们走过去,林庭樾拉住范康一条胳膊往起拎,范康坐起,他力气耗尽坐向地面,双手五指微曲,自上向下作弧形移动说:都结束了哭什么?
范康泪眼婆娑,“我不给你打电话,他们就会死打我,不给北棠打电话,他们会打死你,我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是我害你被打,还北棠差点被欺负,我对不起你们。”
虞北棠第一次看见男生如此痛哭,眼泪更是控制不住,也坐下来,“没人怪你,我也不会轻易被他们欺负,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刘义强听的。”
林庭樾头上的伤是刘义强拿酒瓶打的,不是一下,身上更数不过来挨了多少拳头和棍棒。
范康愧意弥漫,哭得像个泪人,“我真的对不起。”
每个人都有愧疚,都不是滋味,可当下最重要的是去医院。
虞北棠抹干眼泪,“我们不要相互道歉了,先去医院处理下你们的重伤。”
“不用去医院,等会儿去诊所看看就行了。”范康说。
林庭樾也不动。
喊不起人,虞北棠也静下。
三个人围坐一起,静静的,像无家可归的游魂,飘荡在无人在意的人世间。
“我们没做过伤害人的事,为什么总是被人伤害?”范康望着窗外的蓝天说。
林庭樾答不出。
虞北棠也答不出。
范康拍拍脸颊,“长了这块胎记就像犯下滔天大罪,走到哪都要被辱骂,被讨伐,要我怎么办?把这块皮活生生割下去?”
虞北棠自认为挺会安慰人,却在这一刻一个字也讲不出。
小时候她见过有人追着智障人士扔石子,模仿腿部有残疾人走路等等。
如果说偏见是人性自带的恶,那么受过教育的少年和成年人就该懂得克制这种天性,可总有些人永远学不会尊重。
范康的眼泪不是单为这一天的事,是压抑多年的爆发,“活着好累,”他声音疲惫,转回头,靠搭在林庭樾肩上,“庭樾,我活够了。”
林庭樾摇头,一直在摇头。
不对。
不该这样。
他握住范康肩膀,强行让范康抬起头对视。
林庭樾的目光像一座任谁都搬走的大山,他食指指向胸部,然后掌心向下,在胸前平行转一圈说: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该受到惩罚的是他们,好好活着。
他摇晃范康肩膀,眼神说:好好活着,听见没?
林庭樾食指回勾,指向自己说:我会让他受到惩罚,你绝不可以做傻事。
范康笑着点头,“好,”笑着笑着又哭了。
最后,虞北棠也没喊动范康和林庭樾去成医院,只在诊所做了简单处理。
走出诊所,她不放心范康,喊着一起去林庭樾家。
范康肿着紫青的眼睛,兄弟似的拍虞北棠一下,“放心,我只是那一时想不开,庭樾说得没错,该死不是我们,我要好好活着,活出个样。”
高考完,虞北棠帮范康去给董一晴送礼物那晚起,她发现范康的好脾气和笑都是表象,他打不还口,骂不还嘴,努力笑着融进人群,只想不被排挤。
走出去困境需要信,需要希,需要光,绝不是一句口号那么简单。
范康对读书没有兴趣,对未来也迷茫,很难走出去。
她灵机一动,想到海子,想到诗,“上次送你的海子诗集看了吗?”
范康张口就来,“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虞北棠大声鼓掌,“范康你也写诗吧,写好了拿去投稿。”
范康一怔。
他通过那首耳熟能详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知道海子,由此看了很多海子的诗,也常说想做个诗人。
但就像做宇航员、科学家一样,只是少年人的一句口号,没具体想过怎么当诗人,更没有具体行动。
虞北棠的句话点醒梦中人,范康燃起希望,“投中了,可以发表在杂志上?”
“当然。”
范康大大勾唇,手一挥,潇洒地走了,“拜拜。”
走了一段,突然回头喊,“你们一定天长地久。”
虞北棠也笑。
天长地久,她努力。
巷子里只剩两人,林庭樾拇指弯曲两下,又指虞北棠说:谢谢你帮他找到希望。
虞北棠:“范康也是我朋友,又不是你专属的,谢什么?”
林庭樾扯扯唇,牵起她的手往家走,路上打字:【今天对不起】
又道歉。
虞北棠停下脚步,看着林庭樾,严肃说:“我们之间除了背叛这种情况外,没有谁对不起谁,不要再对我这三个字。”她神色暗淡,“倒是你很疼吧?”
林庭樾掌心落向虞北棠头顶,五指发力把她目光扭向前,不答。
进到林庭樾的出租屋,虞北棠拉上窗帘,指着林庭樾身上脏兮兮的上衣说:“脱、掉。”
林庭樾茫然。
“想什么呢?我帮你抹药。”虞北棠被他逗笑。
“”林庭樾并没想什么,只是被她一进门就拉窗帘,脱。衣服搞的有点懵。
他忍着胳膊酸疼扯下T恤。
虞北棠笑顷刻间消失。
在诊所林庭樾只处理了头上的伤,衣服一脱,脊背、前胸、手臂的伤全露出来,刘义强那伙人对林庭樾下了死手,殴打得程度比范康严重。
虞北棠没说话,解开袋子拿出药,棉签沾上药水,在鲜红或青紫的伤口上抹着。
距离近,她发现那些新鲜的伤口旁,还有细小的旧疤,看样子已经很多年了。
怎么会有人小小年纪身上这么多伤?
都是谁留下的?
林昭越兄弟?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同学?
虞北棠舌尖像咬碎一整颗柠檬,一路酸到心口,疼得眼睛起雾,药抹完,还缓不过神,一下没忍住展开双臂抱了上去。
林庭樾在腰前横过来的手背上拍拍,在安慰,在说没事。
虞北棠没反应。
水珠滴进伤口,加深疼痛。
林庭樾拧了下眉,意识到不对劲,打开环在腰间的手臂,回头,瞧见一双浸满水的眼睛。
他心如针扎,比后背的伤口还痛,将要去哄,虞北棠就凑前贴到他唇上。
泪珠顺着她脸颊滚下,到嘴边一分为二流进两张唇里,厮磨吮吸,咸味消散舌尖,变成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甘甜。
第37章
虞北棠比任何一次吻得都主动热烈。
慢慢的,林庭樾忘却伤口的疼痛,掌心扣住她后脑,将人靠向自己,加深力度,情到深处,撬开贝齿,探进去,搅动着。
虞北棠呼吸加重,搂着林庭樾脖子,缓缓躺下。
出租屋房门紧锁,窗帘拉得严实,形成一方只有他们的小天地。
潮热的天气抵不过少年人炙热的心,两人缠着彼此,都不愿分开。
虞北棠回应林庭樾,纵容着,任他去做任何未知探索。
谁也不知掌心是怎么停在那里的,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直到虞北棠咙间溢出一声不可控的哼声,很轻,很糯,像一丝春风。
林庭樾猛然回过神,五指放松力度,视线一撞,立刻收出回。
他坐起身,五指并拢,举于额际说:对不起。
虞北棠平躺床上,呼吸没缓过来,掀起眼皮看着林庭樾。
隔着衣服,并没真的碰到,他却慌得像烦了弥天大错。
“对不起什么?”她问。
林庭樾不抵触亲密,是没征得女孩同意,就做了这样的事羞愧。
虞北棠起身,跨坐到林庭樾腿上,捧住他发烫的面颊,望向他眼睛,“我是你已成年的女朋友,只要保护好彼此,想做什么就做啊,不要老压抑自己。
林庭樾,青春不该是这样子的。”
林庭樾心跳骤升,比毕业那晚的烟花还响亮绚烂。
却没有打字回应,没有文字能表达他那一刻的悸动与感恩。
沉默间,虞北棠抓住他手腕,抬高,向后,朝下进去,停在脊背,“打开。”
林庭樾五指握拳,关节贴着金属,指尖没碰到。
“林庭樾。”虞北棠响亮喊他名字,“我不可能一直十八岁,也不可能永远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你每件事都想东想西,放不下思想包袱,说不上哪天就会失去我。”
她凑前,轻吻他耳朵,“活在当下,别那么累。”
林庭樾在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中长大,很小就明白生活的不易,注定没有办法,放肆享受青春和生活。
虞北棠知道这点,但就想他与同龄男孩子一样,混球一点,甚至自私一些,不要不处处考虑他人,不用那么累。
少女的勇敢和真诚炽热地摆在面前。
林庭樾怎能不动容?
他握拳的手指舒展开,指尖碰到金属,动了下,没打开,又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一起,解开枷锁。
覆住一瞬,两人都屏住呼吸,不约而同望向对方,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发烫的灵魂。
谁都没有躲,就那样直面对方。
林庭樾回勾手指。
无师自通。
发烫的灵魂开始燃烧,林庭樾亲自点的火。
虞北棠咬住下唇,忍退那些不可控的声音,可控制不住,喉间又要溢出声音时,她朝前贴上林庭樾的唇,拉他一起在这场火中焚烧。
烧到最后,两人都忘了林庭樾刚受过伤。
虞北棠掌心沿着林庭樾脖子移到后脑,五指并拢去抓他头发,指尖碰到纱布,恍然清醒,唇。瓣分离。
她碰了下纱布边缘,“很疼吧?”
林庭樾快淹没在滔天的悸动中,还哪里感知到疼?
他摇头:不疼。
虞北棠偏头靠林庭樾肩上,朝前,脸埋进他颈窝,“你刚受了伤我们、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林庭樾讲不出话,虞北棠把脸藏起来,等于中断沟通,等了会儿没回应,她才反应过来,烫着脸颊仰起头,林庭樾已打好字举到她眼前,【你可以止疼】
她脸更烫了。
林庭樾轻扯唇角。
虞北棠手心封他唇,“不许笑。”
目光相触,霎时静下,她拿开手掌问:“那你还想要吗?”
话音一落,唇被封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林庭樾顺利握到枷锁中的宝贝,软的他心都要融化了。
窗外熙攘退去,夜幕悄然降临。
窗内少年人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毫无察觉,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闹腾到深夜,药又涂一遍,虞北棠拧紧瓶盖放进药箱,“该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伤到骨头呢?”
林庭樾摇头。
有没有伤到骨头,他有经验。
虞北棠拉住林庭樾手,“那个南哥会不会也回来报复?要不我们走吧?”
林庭樾手背贴于颏下,再左手食指横伸,右手五指向上说:等分数下来。
虞北棠想想也是,现在走了,过几天还要回来,“好。”
林庭樾搂着她腰抱进怀里,另一手打字:【这事我处理,不要多想】
虞北棠贴着他胸膛,“你想怎么处理?”
林庭樾没详细说,只答:【该痛苦受惩罚的是他们】
“他们人太多了,不要冒险,仇恨没有未来重要。”虞北棠叮嘱。
【我知道】林庭樾低头,在她脸颊印了口,示意她安心。
轻轻一触,虞北棠猛下直起腰,“还没扣上。”
林庭樾微怔了下,想她说的是刚刚做的事,耳朵一瞬变色。
虞北棠贴向那薄红的耳朵,要亲不亲地轻轻呼气,“你开的,你扣上。”
林庭樾扳着她后背,又一次贴上唇。
扣上?
再开一会儿吧。
虞北棠呜呜着,想说你怎么变了,最后话没说出来,也忘了是她教给林庭樾活在当下的。
凌晨以后,她才回家睡觉。
林庭樾在家休养几天,头上纱布一拿掉马上去KTV上班。
虞北棠如以往那样,窝在床上看电影,等他下班,过了到家的时间,人还没回来,她发消
息过去,也没有回复。
他们在一起后,林庭樾鲜少有不回消息的情况,上次没回是被刘义强骗去,再想到林庭樾说刘义强的事交给他,虞北棠的心立刻提到嗓子,马上打过去电话。
接电话是的范康,“我们在医院,等下回去。”
预感成真,虞北棠握紧手机,“怎么了?”
范康:“回去说吧。”
“你们在哪个医院?”虞北棠等不及,问到地址马上打车过去,进到急诊大厅,恰巧遇见范康和林庭樾往外走。
林庭樾手臂搭在范康肩上,走路左脚明显不敢用力着地,全靠右腿支撑。
上次的伤刚好,这么几天又受伤。
没开口,虞北棠眼泪先掉下来。
林庭樾在她头上揉揉,在说没事。
虞北棠抹干眼泪,一路没问原因,林庭樾回家休息后,她借口离开,追上范康问原因。
范康叹着回忆起今晚的事。
从林庭樾第一次反击刘义强,到虞北棠,再到刘义强找人来报复,整件事像雪球越滚越大,再不结束,以后那位南哥加入,可就不仅范康、虞北棠卷入其中,小姨和超市也可能牵连进来。
要阻止雪球继续往下滚,还要从源头切断。
这些年,刘义强一直对当年抢钱没成反挨一刀的事,耿耿于怀。
林庭樾就用这一点了结此事。
刘义强那伙人经常在巷口一家大排档喝酒吹牛。
林庭樾事先安排好范康在大排档不远处观望,他单枪匹马自己走过去,在刘义强那伙人旁边的空桌坐下。
目光撞上,一桌吹牛的人瞬间停了。
眼神交流后,刘义强的小跟班端起杯酒坐到林庭樾对面,“小哑巴我替强哥和你算算账。
在强哥腿上留下一道疤,抢强哥看上的女人,把黄毛送进局子,上次又把南哥打了。
这些事怎么算?”
林庭樾低头看菜单没理。
小跟班酒后壮胆,对林庭樾骂起脏话,“不说话是吧?艹你吗的,我们跟你个野狗没完。”
林庭樾向服务员招手点菜,视那跟班为空气。
这冷傲不理人的态度惹恼刘义强,他过来把酒杯往林庭樾面前推推,“酒喝了,咱们两清。”
两清?
且不说刘义强的话是否出自真心,就算真心,这事也两清不了。
虞北棠被他们围堵骚扰那么久,范康被逼得不想活了。
是一杯酒能两清的?
林庭樾铁了心要打破刘义强为逃避重罚不犯大错的原则。
他要他们受到该有的惩罚。
无视对手本就是一种轻蔑,容易引人愤怒,更何况是刘义强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喝你就等着,南哥不会轻饶你。”刘义强搬出靠山。
林庭樾掀起眼皮,冷瞥刘义强一眼,浓浓的不屑。
刘义强一冲动掀了林庭樾的桌子,“我忍你很久了,给脸不要脸,是不?”
林庭樾起身躲开,没被砸到,转身扭头要走,就是没理人。
刘义强朝地上啐了口,扯过林庭樾后衣领挥来一拳。
林庭樾偏头一躲,反手给刘义强一拳,再减慢力度给刘义强反击的机会。
刘义强打到一拳,尝了甜头后,又给林庭樾一拳。
林庭樾假意闪躲,其实压根没想还手。
刘义强愈发自负膨胀,指着林庭樾鼻子骂:“你也不过如此,牛逼个JB?老子以前给你脸了才让你嚣张那么多久。”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越想越气,他一脚给林庭樾踹到在地,“叫爹。”
这一下,小跟班齐刷刷拍手叫好。
刘义强沾沾自喜,没空往深处想,一心想狠打林庭樾一顿,又几拳砸下来,恨意上头,腿上耿耿于怀的刀疤也被翻起,双手抓起林庭樾衣领,吼道:“跪下喊爹就放你一马。”
林庭樾眸色清冷,只淡淡笑了下。
“不跪是吧?”刘义强难得占上风,一时上头,拿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刀,对着林庭樾的大腿猛一下扎进去,“跪不跪?”
小跟班们欢呼沸腾。
刘义强看着刀尖上的血笑了。
林庭樾躺在地上,望着夜空圆如玉盘的月,也笑了。
他感知不到疼,是目标达到后的喜悦,终于结束了。
刘义强举着刀,想再次扎下时,范康带着民警来了,欢呼停止,小跟班们呆若木鸡。
以前被抓刘义强都要和警察贫嘴几句,死不认账,这次就在伤人现场,手里还握着刀,根本无处抵赖。
刘义强和跟班们如林中鸟一时散开,四处逃跑,警察一一追捕。
在公众场合寻衅滋事恶意伤人,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出来的罪行。
用自己做诱饵结束这一切,林庭樾也为此付出代价,大腿被缝针,留下永不会褪去的深疤。
范康讲完,又叹气,“我劝过,他不听,说暴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最有效快捷的办法还是法律。
只不过刘义强情况特殊,要用些办法才能受到惩罚。”
虞北棠垂下头,“都是我害了林庭樾。”
“我得知计划后问林庭樾值不值?万一你们以后分手呢,庭樾说,这是他该做的事,没有值不值得。”
范康拍拍虞北棠肩膀,“所以你千万别有负担,我之前就说过,一切都是林庭樾自愿的,心甘情愿的事不会有埋怨,更不会怪谁。”
虞北棠眼睛又红了,她控制着,一时难以表达,不止对林庭樾,还有范康。
他们是群体以外的边缘人物,却都有着一颗赤热明亮的少年心。
告别范康,虞北棠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进到房间,林庭樾已躺下休息。
她在他身旁躺下,没问痛不痛,也没谈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一点,只抱住他说:“林庭樾,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吧?”
林庭樾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好,到年纪我们就结婚】
虞北棠伸出小手指,“拉勾。”
林庭樾勾住她手指,点头,在说一言为定。
虞北棠满意一笑,向上枕到林庭樾手臂上,手抱着他腰,“我查了,北川大学到表演学院四十分钟车程,不算太远,工作日我们想对方了也可以见面。”
【我去见你】林庭樾打字。
“不用,我应该没你忙,等到了大四,我们可以在两所学校中间的位置租间房,每天见面,”虞北棠抬眸,眼睛亮亮的,“你想每天和我见面吗?”
林庭樾食指在太阳穴处转动:想。
虞北棠抱紧他:“我也想。”
“先说眼前的,等我们八月底到了北川,先找个距离广场最近的酒店,这样能省下些时间睡觉,不然升旗太早了。”她顿了下,“不行,旅游旺季人很多,去晚了挤不进去”
虞北棠碎碎念着,好像明早就出发。
以前林庭樾觉得去北川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枯燥的生活不会变。
从他们一起看火车那晚开始,这想法变了,就算不换药,也是加了许多白砂糖进来,只闻着就甜。
他又一次对未来有了浓浓期待。
虞北棠规划完去北川的行程,双手勾住林庭樾脖子,“我不会让你像梨子姐那样在一个城市待了四年,校门都没怎么出过,我们要做一杯甜度超标的风味拿铁。”
林庭樾似沉在温泉水中,每一处都暖融融的。
伤口因她不痛,黑夜因她明亮。
虞北棠仰着头,手指沿着林庭樾后颈上滑,缓慢停在他头上刚好没多久的伤口旁,“头上刚好,腿又受伤,你是钢铁做的?”
林庭樾抬起手臂,掌心覆上她手背,握住,一起从头顶拿下,另一手打字:【伤口已经长好,不要担心】
虞北棠的手重落林庭樾腰间,指尖不安分地动着,“我能摸摸吗?”
林庭樾的伤偏大腿内侧,不是很方便给虞北棠看。
他握住她手腕摇头。
“我想看。”虞北棠委屈巴巴。
林庭樾霎时没了脾气,松开她手。
薄被下,目光触及不到的黑暗中,虞北棠
指尖顺着林庭樾侧腰,一点点下移,停在大腿外侧,触及的范围内没有纱布,指尖朝内摸索,终探到纱布边缘,掌心整片覆到纱布上。
这么长的张口,即便没碰到骨头也够疼了。
她心疼。
虞北棠额头抵着林庭樾胸膛,“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受伤,不管什么原因。”
林庭樾拍拍她后背,示意说好。
伤口长且缝了针,以后必然要留疤,她说:“等伤好了,在这纹个图案吧,我们一起纹。”
没回应。
虞北棠又说:“不想纹身?”
还是没回应。
她抬头看过去。
林庭樾头偏向另一侧,露在她这边的耳朵颜色很重红,想到手的位置,虞北棠一下懂了,“你在想什么?”
伤口的位置太特殊了。
林庭樾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想入非非,也会自然产生反应。
不想这样,才偏过头不看她。
林庭樾没转头对视,只递过来手机【抱歉】
“转过来。”虞北棠说。
他不动。
她手指向上移了移,“不转过来,我碰了。”
林庭樾一秒听话,立刻扭回头。
虞北棠笑够了说:“我帮你吧。”
【不用】林庭樾又道歉,【对不起】
情侣之间正常的自然反应,被他当做不尊重女孩的表现,然后克制愧疚歉意。
有些思想跟随林庭樾十几年,不可能一次清除。
虞北棠不再讲道理,直接掌心向上覆住,轻轻一握。
耳边霎时响起声闷哼。
第38章
林庭樾脸朝着她的方向,目光却飘离闪躲。
虞北棠另一手抬高,捧住他脸颊,直直对视,“我也会好奇,会想,真的没什么,想就试试,我没经验,痛了告诉我。”
正要用力,肩膀忽地被压住,位置调换,林庭樾握住她手腕举过头顶,封住唇。
枷锁解开。
纯白的雪山,化在唇上是绵软的。
哼声由他变她,轻细柔糯一丝丝的。
虞北棠如海上浮舟,起伏飘荡,想漂浮去更高更远的浪上,又想退回岸边。
奇怪的感觉是林庭樾给的,也是他们一起尝试、探索得到的。
后来舌尖抵达,湿热包裹。
丝丝哼,变叫。
他的床单湿了,她的手也脏了。
两人一起疲软,沉沉陷入柔软的被褥,却都没有睡意,只想这夜无限拉长,人永在身边。
怎么腻都不够。
“爽吗?”虞北棠语出惊人。
林庭樾食指压住她唇,眼神警告。
她自己咯咯笑起来,就是故意的,“林庭樾你变了,不是只会红着耳朵躲了。”
林庭樾:“”
还不都是你带的。
虞北棠闲着没事,指尖戳他胸膛,“我只教你打开,你怎么还会亲?”她脸埋进林庭樾臂弯不出来,过会儿,露出双眼睛,“电影里学的?”
林庭樾没怎么看过那类电影,一些浅薄的知识基本是来自范康的念叨,只能说有些事男生无师自通。
他垂眸,再次眼神警告。
林庭樾两次逃避不答,虞北棠霎时来了底气,整张脸露出来,指尖滑过喉结,停到衣领旁,“都看过哪个国家的给我讲讲。”
她有点像小时候那些顽皮的同学,不凶一点不知道害怕。
林庭樾被枕虞北棠枕着的手臂回收用力,将她死死圈住,另一手托住头,低头堵住她的话,不仅如此,衣服也飞出被子外。
虞北棠这才慌了,呜呜央求道:“我不问了,什么也不问别别亲了”
林庭樾放开人,在她额头轻弹了下。
老实点,乖一点。
虞北棠不敢再挑衅,侧身,脊背贴林庭樾胸膛,在他怀里玩了会儿手机,扭头问:“CX330什么意思?”
林庭樾打字:【宇宙中最孤独的恒星】
虞北棠马上去网上搜,CX330恒星在远离其他已知天体的银河系荒漠空间,既没有恒星为邻,也缺少行星做伴,被称为“宇宙中最孤独的恒星”。
她翻身扭回来,亮亮的眼睛望着,“你怎么网名也这么让人心疼?”
林庭樾摇头,否认她的话,没觉得自己哪里让人心疼。
他只是喜欢那颗孤独的星球。
想到以前好奇的问题,虞北棠手往上摸摸林庭樾额前的短发,“为什么总戴着帽子?新发型又冷又痞,不戴也很帅。”
林庭樾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意思帽檐可以挡住许多。
母亲的案子,讲不出话的毛病,以及这张脸带去太多陌生的注视,他不想被过多关注,也不想被窥探隐私。
有段时间虞北棠觉得自己对林庭樾的了解悬停在表面,不够透彻,一步步走近,真懂了又后悔。
林庭樾像颗新鲜的柠檬,皮酸就算了,瓤也是酸的,咬入口中,满嘴满心的酸涩,尝不出一点甜。
她大大抱住他,“阿姨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遇害,我陪你一起等凶手落网。”
他也抱她,如若珍宝。
两个少年人在悄悄深夜相拥入眠,一夜好梦。
**
分数下来那天,虞北棠如往常一样宅在林庭樾家看电影,收到温凝消息,她暂停电影,走到书桌边,摇晃林庭樾肩膀,“别写啦,出分了快查查。”
林庭樾伸手揽住虞北棠腰往怀里一带,人顺利抱到腿上,才滑动鼠标不疾不徐打开网站,输入虞北棠身份信息。
数字一个个敲进输入框,像铁锤一下下敲打虞北棠,快要不能呼吸了。
前些天多放松,这一刻就多紧张,她抓着林庭樾衣服,扭过头背对电脑屏幕,“要不先看你的分吧,我害怕万一考砸了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北川怎么办?”
虞北棠的努力,林庭樾亲眼所见,相信她不会考砸,最差也能过本科分数线。
她扭着头,离开眼睛交流,他没办法安慰,抬手在她后背写:不会。
林庭樾继续敲完她的证件号,分数与他预想中一样,虞北棠考得很好,不走艺术专业,也足够上重点大学。
虞北棠一直紧张不转头,他把分数打在手机备忘录上,强行放在她眼前。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女孩的兴奋尖叫一阵又一阵。
林庭樾在虞北棠脸颊捏捏,告诉她是真的。
虞北棠反手捧住他脸狠狠亲了口,“快看看你的。”
林庭樾不紧不慢打开网站。
“北川大学分超高的,你怎么都不着急?”虞北棠念叨。
林庭樾对自己的分数有信心,结果比他预估的分数还高。
一不小心成了全市的高考状元。
虞北棠抱着林庭樾脖子,激动得飙泪,“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北川。”
没出分之前去北川只是句口号,此刻才稳妥地成了现实。
虞北棠在群里问温凝、陈知让、范康三人的分数。
温凝和陈知让都是实验班学霸,高考稳定发挥,和预估差不多。
只剩范康没说分数。
虞北棠急得要打电话,林庭樾拦住,【范康早晨去网吧打游戏,估计沉迷游戏没看手机也没查分,我来查】
他输入范康的证件号,分数过了范康心心念念的专科线,也是不错的结果。
自己和朋友们成绩都不错,虞北棠高兴一整天,比中彩票还开心。
多年以后,她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喜悦。
那是长大后功成名就也取代不了的欢喜,独属青春。
大家早有心仪的学校,之后静等九月开学。
暑假还有两个月,虞北棠影单上的电影已看得差不多,不想虚度时光,她在冷饮店找了份工作。
林庭樾不愿她去,【站一天很累】
虞北棠靠林庭樾怀里坐沙发聊天,“我想打工,不是因为你也不是钱,是在为我以后的工作打基础,只有融入生活,融进人群才能演出活人。”
她在他脸颊拍拍,“所以不用心疼我。”
虞北棠一直是个目标清晰的姑娘。
林庭樾唯有支持。
早晨送她去店里,下班接回来,晚上自己再去上班。
日子变得和高考前一样忙碌,却没那时枯燥,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七夕情人节。
林庭樾早早向KTV经理请假,忙完手上的工作,提前去等虞北棠下班。
怕影响她工作,他没进去,只在路边默默等。
窗玻璃内和虞北棠一起打暑期工的女孩率先看见林庭樾,手肘撞虞北棠一下,“快看,路边那个男生好酷。”
虞北棠装好外卖订单,抬头看了眼。
林庭樾坐在黑色摩托车上,双腿支地,头上戴着她新买的棒球帽,帽檐能遮住眉眼,却遮不住他身上冷淡的疏离感,不仅酷,还有点痞。
虞北棠勾唇,“我男朋友。”
小同事瞪了瞪眼睛,“以前怎么没见过?”
“之前都在路口右边等,也没骑车,今天可能想出去玩。”虞北棠说。
小同事眼睛一瞬亮起,“是七夕出去约会吧?”
虞北棠笑。
小同事:“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份特殊礼物。”虞北棠边干活边说。
小同事来了兴致,追着问,“是什么?不会是以身相许吧?”
“秘密。”
下班,虞北棠在店内买了杯冷饮,拿着奔向林庭樾,到路边冷饮递过去,“热了吧?”
傍晚没那么热,林庭樾推回冷饮,示意她喝。
“专门为你买的。”虞北棠不要。
林庭樾手指握拳,拇指点了点:谢谢。才接过喝了口,吸管自然递到她唇边。
虞北棠含住他喝过的吸管喝了口,跨上摩托车,“我们去哪?”
林庭樾双手已落车把上,没办法回,“轰!”一声,直接带她去目的地。
是一家在坐落在临河岸边的餐厅,林庭樾事先订好靠窗的位置,坐下正能看见河边游乐园的绚烂灯光。
等菜间,他拿出个小盒子放虞北棠面前。
“送我的?”虞北棠眼睛亮起。
林庭樾点头。
虞北棠打开面前的小盒子,暗红色的绒布上插。着一枚钻戒,钻不大,但闪着熠熠光芒,很亮。
她扣上盖子,推回他面前,“退掉。”
林庭樾趁机握住虞北棠手腕。
这是娶她的承诺,非求婚,无名指和中指不能戴,便把戒指套进她食指。
猜出虞北棠要拒绝,他马上打字:【没有透支学费,是上一个项目的奖金,算意外收入】
七夕礼物林庭樾其实想了很久。
从女孩子喜欢的服装、化妆品,到情侣款手表,鞋子等等想各遍,姜梨和范康也有出谋划策,但都抵不过送戒指的念头。
他们曾说过大学毕业就结婚,而戒指代表婚姻,也最能代表他想娶她的决心。
得知林庭樾没动用学费那部分钱,虞北棠放下心,瞧着手指上的小钻戒笑不拢嘴。
她开心,不是因戒指的大小或材质,是少年滚烫,炙热,决意与她天长地久的决心。
【等结婚,再买大的】林庭樾见她笑,也跟着勾唇。
“好,我等着。”虞北棠从包里拿出个信封放林庭樾面前,“男朋友,送你的。”
林庭樾展开信封,是两张8月26号去北川的火车票。
这不是单纯的两张火车票,是虞北棠与他一起共赴未来的决心。
火车票很轻,林庭樾却沉甸甸的,手指回勾自己说:我很喜欢。
虞北棠笑:“里面还有一个。”
林庭樾把信封倒过来,掉出一家刺青店的名片。
“约了晚上8点过去,我们去把那块疤盖起来,”虞北棠坚定。
皮肤不像纸张随意擦试,留下字难清除掉,几乎要追随一辈子,不是件小事。
林庭樾怕她冲动,【我身上疤很多,没什么】
虞北棠见过林庭樾后背、手臂上的疤,是很多,但是腿上的疤因她而落。
她想陪他一起落疤,在相同的位置留下关联,“我想纹。”
她想。
他就去。
当晚,林庭樾腿上的疤痕旁有了行青色缩写字母:YBTTCDJ
虞北棠腿内侧同样也出现一行青色字母:LTYTCDJ
他们在最热烈的年纪,用最浓烈的方式爱着彼此,没想过变故与离别,只想天长地久。
第39章
8月18日,虞北棠在冷饮店上完最后一天班,回家见赵生一个人坐客厅愁眉苦脸,走过去问怎么了。
“你奶奶感冒发烧起不来床,爷爷不在家,姑姑过不去,我也没时间,”赵生唉声叹气说,“那么大年纪起不来床,吃个药都困难,愁人。”
“包阿姨呢?”虞北棠问。
“她娘家早没事晚没事,我妈一有病,她家就有事,”赵生话里带怨。
“包露也去了?”
“没有,不知道哪玩去了,”赵生看眼虞北棠手里的袋子,“明天不用去上班了?要不你回去照顾几天?帮奶奶倒水吃个药,弄点饭就行,严重了带去诊所打针。”
虞北棠担心去了会发生像在姑姑家那样的不愉快,又不忍心看老人生病无人照顾,犹豫片刻还是答应。
当晚随赵生去了乡下。
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和林庭樾说,到了奶奶家才发消息。
赵生叮嘱几句走了,家里只剩虞北棠和奶奶两人。
奶奶高烧咳嗽吃药不见效,该去医院做检查,老人不去,拗不过虞北棠扶着奶奶去诊所。
输了三天液奶奶病情出现好转,开始下床做饭买菜,什么事都抢着做,不要她照顾。
虞北棠担心的事并没发生。
乡下宁静,早睡早起也作息规律,祖孙二人过得平静。
这天中午虞北棠和奶奶在菜园子里摘了一筐西红柿,正要拿水清洗,手机嘀一声响了。
她一手端着菜篮子,另一手拿起手机,包露发来一张图片,放大图片内容一看,菜篮子霎时掉落地面,西红柿滚了出来。
照片是她出来风絮时写的那本关于林庭樾的日记。
自从那次决定不再打开那本日记后,就一直压在枕边的床垫下,没动过。
她离家后,包露擅自翻动东西,还拍下照片。
会不会发给林庭樾?
虞北棠抖着手打过去语音电话,接通,钱怡的声音传来,“这场雨没有白淋”
钱怡读了段日记的内容说:“林庭樾知道雨中偶遇是你算计出来的吗?虞北棠你真能装啊,简直盛世白莲花。”
日记已经被打开,她现在电话里暴怒吼叫,甚至告诉钱怡偷看日记散播隐私犯法等等都没有用。
虞北棠很冷静,“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让林庭知道你的真面目喽。”钱怡得意洋洋。
林庭樾早知道她接近的目的,这点虞北棠倒没怕,但知道和亲眼所见不同,亲眼看见杀伤力更强。
担忧还是有的,也不想被林庭樾看见,没人愿意把阴暗的不堪亮出来展现给男朋友,她问:“什么条件才不这样做?”
“什么条件也不行,林庭樾已经看了,你就等着被踹吧。”钱怡挂端电话。
那些血淋淋的证据,任谁看了都会伤心。
即便虞北棠相信林庭樾不会在意,不会分手,还是忐忑不安,怕林庭樾伤心。
她拨过去电话,林庭樾没接,消息发了没回。
不安加重,虞北棠和奶奶告别,坐车回到县里。
下车直奔林庭樾家,房间没人,她马不停蹄赶去超市,推门烟味扑面而来。
超市没有麻将的吵闹声,安静得诡异,收银台前坐着林庭樾鲜少露脸的小姨。
“小姨,林庭樾在吗?”虞北棠问。
孙芬芳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闻声撩起眼皮,“你就是赵生那个女儿?”
虞北棠点头,“嗯。”
“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孙芬芳打量她一圈,摁灭
烟,手在身旁的椅子上拍拍,“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来坐下。”
小半年来,虞北棠来过超市无数次,几乎没见过孙芬芳,整天在货架后的小屋里打麻将,不仅和林庭樾沟通少,对超市的经营也不上心。
除了打牌对一切都不管不问的人,会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虞北棠疑惑落坐,“小姨您有什么事?”
孙芬芳吐着烟,不紧不慢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放在桌面。
钱怡和包露竟然把日记拿给了林庭樾小姨。
虞北棠一霎犹如跌入冰窖。
夏日午后烈日炎炎,光很晒。
虞北棠踏出超市却打了个寒颤,孙芬芳的话如一场大雪落下,她从脚底冷到头顶,每个毛孔都被雪花堵住。
手中日记本重得像块巨石,压得她步伐艰难,超市到赵生家几步路的距离,像走了八千里。
终于到家,房间没人。
虞北棠翻出剪刀,坐在垃圾篓旁将日记本一页页撕下,剪成一条条,再剪碎成小纸片。
有关接近林庭樾的计划,随着纸张的破碎彻底消失。
不会再有人知道,也再没意义。
全部剪没,虞北棠盯着垃圾篓里的微小的纸屑,还能看见零星字迹,她在纸屑中捡起一片林字,又翻翻捡捡,在地板上拼凑出林庭樾的名字。
泪在那一瞬决堤而出。
房门不知何时打开。
“活该。”包露讥笑。
虞北棠擦干眼睛,扶着墙壁站起身,直直望向包露,“谁允许你翻我东西的?”
那张乖巧甜美的脸,红着一双眼睛,像火。
包露没所谓地一耸肩,“这是你的房间,也是我的,我在自己房找东西怎么了?”
虞北棠冷笑了声,弯腰端起地板上的垃圾篓,猛地扣在包露头上,“那我在自己房间倒垃圾也没什么。”
纸屑沾满包露头发和衣服,眼毛上都是,她边往下抖着纸屑,边吼叫,“你明知道钱怡喜欢林庭樾,还去追他,甚至用上各种心计,敢当绿茶就别怕人知道。
被踹了,也是活该、活该!”
虞北棠甩手一巴掌扇过去,“那你也没有资格翻我东西。”
“你敢打我?”包露捂着脸颊瞠目结舌,过会儿,甩手要扇回去。
虞北棠侧身一躲,没打到。
大人不在家,她们维持已久的表面和平彻底撕碎,撕扯在一起。
手机铃声,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响。
见是林庭樾打来的,虞北棠被迫停下,他不会讲话,打电话来大概给她发的消息一直得不到回应。
她握着手机来到客厅,点开聊天记录,林庭樾发来好几条消息,解释他刚刚和姜梨出门忘带手机,又她喊下楼。
虞北棠把头发拢成低马尾,下楼。
走到一楼,林庭樾笑着迎上来,想问怎么突然回来了,瞧见她脸上的细伤,笑容僵住,双手握拳,右拳打一下左拳,再向上翻开手掌问:脸怎么了?
“没什么,”虞北棠问,“你和梨子姐去哪了?”
林庭樾不答话,眉头锁了片刻,迈步上楼。
“你干嘛去?”虞北棠在后面追着,“回来。”
林庭樾不听,步伐飞快,没一会儿停到赵生家门口,咚咚敲门。
包露顶着一脸伤,泪眼婆娑打开门,不等开口,一把被林庭樾揪着衣领摁倒墙上,眸光寒如刀锋,似要将她撕碎。
“你疯了吧?是她打的我,”包露猜到林庭樾发怒的原因,左右扭头向他展示脸上的伤。
林庭樾不管,手指用力,眸中都是警告。
包露委屈加重,哭着吼道:“虞北棠日记上写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根本没喜欢过你,你还这样护着她,贱不贱?”
林庭樾不会动手打女生,也不想和女生争辩,只是在警告,可包露反倒恶人先告状,比虞北棠还委屈。
他无奈空出一只手打字,【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有关?我说了别把日记的事告诉她,你耳朵聋了?】
虞北棠在这时追上楼。
女生之间的事,她不想拉男生进来,喘着拉住林庭樾胳膊,“走了。”
林庭樾抓着包露不动,比刀还锋利的目光盯着包露,【再动她一下,你和钱怡都别想好过,不信就试试】
包露害怕林庭樾,又为闺蜜打抱不平,慌乱下只剩吼叫,“林庭樾你就是个傻子,钱怡那么好,你看不都看一眼,却被这个骗子迷得神魂颠倒。”
口头警告不管用,林庭樾五指稍微用力,包露就呼吸不畅,咳嗽起来,吼叫不出来才低头向虞北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虞北棠又拉一下林庭樾胳膊,“我们走了。”
林庭樾指间松了力度,却没放开包露,眼神还盯着,直到包露说,“我和钱怡以后会离虞北棠远点,要多远有多远。”他才松开手。
虞北棠和林庭樾下楼离开。
包露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追出去朝楼梯喊:“林庭樾你就是个傻。逼,等着后悔吧。”
他会后悔吗?
和骗子谈了场有始无终的恋爱,一定会吧。
虞北棠的心糊满潮湿的泥巴,沉重不透气,每次呼吸都拉扯得生疼,眼睛也升出水汽。
走出楼门,她向着太阳仰起头,用阳光蒸发了眼里的水汽。
两人沉默了一路,进到房间关上门,林庭樾立刻握住虞北棠双肩,上下打量,目光在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虞北棠笑着摇头,“没有了,就脸上被她抓了一条。”
林庭樾抬指在她眼下摸摸,【哭了?】
已经努力调整了,林庭樾还是能看出来,虞北棠别开目光,推他,“没有。”
林庭樾不信,但也没缠着问,牵着虞北棠手坐到沙发上,药箱里翻出药水,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棉签沾着药水,涂抹伤口。
她以后要做演员,脸上不能留疤痕,他动作缓慢,小心翼翼。
药水滴落皮肤,凉凉的,可虞北棠却是那样温暖,像寒冬里开门一瞬扑面而来的暖气。
眼睛又有了水汽,在快要凝成水珠时,她勾住林庭樾脖子,唇送过去,压着他,窝在沙发里亲。
林庭樾回应着,尝到咸味停下,睁开眼,她已泪流满面。
他抬手抽出纸擦掉女孩脸上淌成流的眼泪,抱她坐起身,面对面而坐,他右手拇、食指弯曲成半圆形,从右边向左边作弧形移动在说:日记我看了,逻辑清晰,人物解析到位,执行力也强,不亏是我女朋友。
这话是想哄虞北棠开心,也发自他真心。
日记中解析出的林庭樾,与他本人相差不离,她计划中的几次接触偶遇,他也都产生过心动。
虞北棠有想法,也有行动力。
林庭樾是欣赏的,只不知,她的眼泪根本不是为日记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林庭樾”虞北棠边哭边喃喃道歉。
林庭樾抱起她坐在腿上,手上打字:【我自愿被接近的,与你骗不骗无关,不要在意包露和钱怡说的话】
屏幕上的字摇晃抽离,变成一把把利剑,刺向虞北棠。
少女的鲜活热烈的心顿时千疮百孔,涌出鲜血。
这样明亮干净的少年,她就要失去。
余生恐怕再遇不到。
虞北棠失控大哭,抽噎着讲不出话。
林庭樾心急张唇,发不出声音,无奈抱紧,轻拍她后背默默安慰。
她情绪平稳一些,他空出一只手打字:【我如果在意那些,就不会和你在一起,真的没关系】
虞北棠从没怀疑过林庭樾对她的感情,也相信他。
正因如此才那么不舍。
她仰头又贴向他唇。
两人窝在沙发里,给彼此最大的柔软,从嘴唇到心脏。
空气逐渐热了。
虞北棠抓着林庭樾衣角,火急火燎往上扯。
林庭樾感知到,停下。
“你又这样?”虞北棠向外推他肩膀,不给抱了。
这次林庭樾倒不是顾虑多,是觉得她有点奇怪,很急,一刻不想
等,像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他捏住虞北棠两侧腰,强行抱回去,想问怎么了,见她眼睛又起雾气,以为是因他的犹豫,顿时低头吻下去。
热息融了雪山,化成一条河流,河水奔腾涌出。
沙发滚到地毯。
他们不断蒸腾、融化。
有些疼。
虞北棠咬唇忍下痛,没吭声也没阻止。
她想给林庭樾,那么强烈,多痛都不要停下。
怕被发现不适,她松开咬着的嘴唇,装作若无其事。
可林庭樾还是停下,没寻问疼不疼,只把胳膊递到她唇边,眼神说:咬我。
如果这是一次不可避免的痛,我陪你一起。
你多痛,我就多痛。
虞北棠不想给他负担,还在故作轻松,“不痛。”
林庭樾向前。
她立刻装不下去,一口咬住唇边劲瘦的小臂,身体有多疼,齿间就多用力。
他们一起疼痛,又一起欢愉,沸腾到顶点。
结束,虞北棠腿根酸疼,疲倦地躺在地毯上,一动不想动。
林庭樾扔掉东西,抱她去冲澡。
回来,一起躺到床上。
虞北棠枕着林庭樾手臂,手搭他腰上,静静抱着,没多久闭上眼睛,睡了。
醒来天色已黑,她睁着朦胧睡眼问:“几点了?”
林庭樾:【9点20】
虞北棠揉揉眼睛,坐起身套衣服,“你去上班吧,我回家了。”
之前林庭樾晚上去上班,虞北棠都在出租屋看电影等他回来,见一面聊聊天,或抱一会儿,凌晨以后再回家。
今天她和包露吵过架,还这么早回去,有些奇怪。
他不放心,拉她手腕,【再睡会儿,我下班回来送你回家】
“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虞北棠推开林庭樾的手,继续穿衣服。
【除日记,包露还动了什么?】林庭樾问。
他收到日记照片后,立刻去找了钱怡和包露。
她们说日记已经原位放回去,并承诺不会让虞北棠知道这事,他才放松警惕,没想到被骗了,钱怡和包露不仅没听,还擅自告诉虞北棠。
和女生不能打架,处理起来麻烦,他又握虞北棠手腕,【我再去找一次钱怡,先不要回家】
“放心,”虞北棠再次推开林庭樾,“我不会再和包露打架。”她快速下床,穿上鞋子往外走。
林庭樾匆匆跟过去,默默走在她身后。
虞北棠一路没讲话,步伐很快,又是很急促,像要快点甩开他。
疑惑涌上来,走到赵生家门口,林庭樾又一次抓住她手腕,【我等下再去找钱怡,保证她们不敢再来骚扰,你安心睡觉,明早我们出去玩】
刹那间,虞北棠眼睛潮湿,敷衍点头,“好。”
林庭樾仍没松手,【马上要去北川,开心点】
虞北棠暗暗深吸,不敢对视,丢下句“知道了”就推开林庭樾进门。
不确定包露是否在家,以及是否会听他的警告,房门关上,林庭樾没走,静静站门口等。
一门之隔。
虞北棠脱力地靠在铁门上,没了向内走的力气,给陈西平发消息:【哥,我想回去北川,今晚能来接我吗?】
陈西平回得很快:【OK,明早到了给你打电话】
虞北棠锁上手机,顺着铁门滑落坐到地面,双手抱住膝盖,头埋进去肩膀颤动,无声又剧烈,直到门外传来离开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模糊着视线,在聊天框里艰难打下一行字发过去。
【林庭樾,我们分手吧】
第40章
送虞北棠回家的路上,林庭樾向KTV经理请了假,准备等下去找钱怡和包露。
踏出楼门,不等拐入巷子,就收到虞北棠分手的消息。
他盯着那几个字。
全部都认识,却像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虞北棠今天是有些奇怪,可刚做过最亲密的事,怎么突然要分手?
包露、钱怡乱说了什么?
林庭樾想不通,转身一步两三阶台阶,快速返回去,敲赵生家门。
“咚咚咚咚咚咚”
没人出来开门。
他打电话,虞北棠不接。
再敲门,隔壁奶奶拄着拐杖出来,“庭樾呀十点多了,我要睡觉,你一直敲什么?”
林庭樾对老人鞠了一躬:对不起。
邻里街坊多年,老人没生气,只说:“敲了没开说明他家没人,明天再来吧。”
林庭樾又鞠一躬。
敲门声扰民,他只能再次打电话,虞北棠还是不接。
他一直在楼道里,可以确定虞北棠在家没出来过,不开门不接电话就是不想见面。
他讲不出话,交流全靠打字或眼神,想切断联系轻而易举,林庭樾终于认清现实,不再执着敲门和打电话,靠着赵生家门口的楼梯扶手,给虞北棠回消息:【你出来,我们聊聊】
虞北棠不回,林庭樾握着手机站门口等。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不信虞北棠真要分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努力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寻找蛛丝马迹。
虞北棠回乡下这几天,他们每天网络聊天,没什么不愉快,唯一就是日记本的事。
林庭樾又发:【那本日记我真的不在意】
他双手握着手机,焦急等着。
手机响动,马上点开。
baby:【与日记本无关,我就是不想谈了】
海棠不开花的网名早被他改备注成baby。
甜蜜的备注在这一刻比剑锋利,快把他的心剖出来。
林庭樾还是不信,【哪里不开心我尽力去解决,不闹了好吗?】
baby:【没有闹脾气,林庭樾我累了】
【范康说得没错,和你在一起很累,我之前高估了自己,以为爱能抵一切,新鲜感过去才发现这种打不完的工,住不完的出租屋,枯燥乏味的生活没有尽头,看不见希望】
一字一句那么平静,又那么残忍,都是他现在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林庭樾终于认清虞北棠不是闹脾气,确实是要分手。
他双膝一软,坐在脏兮兮的楼梯上。
感应灯灭了,楼梯前狭小的窗户,透进微弱月光,落在少年清瘦的肩上。
他盯着地面的一处,怔怔的,像灵魂飘离,只留一具残壳。
忽然,两道声音将灵魂换回。
沉默会失去她。
林庭樾,不要沉默。
他恍然清醒,第一次为自己做了辩解,近乎乞求,【对不起,害你受委屈了,能给我几年时间吗?我会在北川买房,会努力结束这样的生活】
她口中构建的未来,明亮温暖,已是他前进的动力。
北川机会多,他会比现在更努力,尽其一切给她最好的生活,只要等一等,等一等。
手机在少年掌心握出汗珠,盼着它响起,又怕它响起。
一震动,他立刻滑开。
baby:【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和领导、同事沟通?老板会为你学手语?还是会有耐心看你打字?】
【就算你读了全国顶尖的大学,也不一定找到工作,林庭樾清醒点吧】
【北川买房?你真好笑】
那无可替代的亲密备注,发来的内容一次比一次锋利,几乎要切断林庭樾喉咙,停掉呼吸,变成真正的游魂。
小窗口外的圆月流血了,一滴一滴,鲜红洒了满地。
少年的眼睛也红了。
林庭樾十分清楚自己的未来如高空走钢丝绳,稍不小心就会跌伤,也明白别人触手可得的普通生活,可能是他奋斗多年也得不
到的梦,所以才对身边的女生们一视同仁地冷着,不允许任何人闯进来。
也曾一次次拒绝虞北棠,可她不顾一切闯进来,像火将他燃烧点亮。
一起去北川读大学,一起看升旗,一起租房子,毕业就结婚。
每句承诺都在他心里埋下希望,也信了日子会好起来。
可她突然说累了,要结束。
轻飘的一句话就击碎了之前堆起的诸多诺言。
木材燃烧自己才亮起的光,天空随便一场雨就能熄灭,多么残忍,又毫无办法。
上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还是妈妈被害时。
“你都看见那个人了,怎么能不知道长什么样呢?”
“只要说出那个人长什么样?是谁?你妈妈就可以安息了”
案发后的一段日子,他每天被这样的声音包围着,警察、亲人、邻居、陌生人带着不同的目的,不断来问。
他拼命回想,可怎么想都记不起那遥远又一闪而过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这种无力像古代一种严酷的刑法——凌迟。
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终生忍受一刀刀一片片切割的痛。
母亲的案子已经过去十四年,他见到肉块还是会吐,也还会做噩梦,十几年都忘不了。
这次又要多久呢?
【你开门,我们见面说好吗?】不能坐以待毙,又无力反驳,他只能重复乞求。
baby:【我说得还够清楚?】
【林庭樾,你养不活我】
【我也不想以后成名了,被挖出有个残疾不能讲话又很穷的男朋友】
手机屏幕颤抖,往上林庭樾整条手臂都在抖,控制不住地抖,锁上手机停了片刻,指尖才小心翼翼打出字:【对不起】
baby:【多少句对不起也改变不了你又穷又残疾的现实】
终于少年的眼睛也像在滴血,【既然这样,刚刚为什么要做那么亲密的事?】
baby:【你长得帅,身材好,谈了一场不睡怪可惜的】
【学校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不都是因为你帅吗?没这张脸谁理你?】
锋利的刀一片片剔掉林庭樾身上的肉,只剩骨架里的心脏坚持着,跳一下痛一次。
他握着手机,后仰躺到台阶上,枕着冰凉的地面,合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些似刀的文字。
虞北棠日记上分析的林庭樾,与真实的他基本吻合。
她聪明且了解他,知道他哪里最痛,刀刃也直往那一个地方扎,将他被时间愈合的伤口一条条割开再次流血,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放手。
他爱的姑娘真这样凶残吗?
林庭樾不信。
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回虞北棠的消息,打起精神,起身去范康家。
范康打工回来没几天,正在家和奶奶看电视,见到林庭樾进来笑着砸了一拳,“你怎么来了?”
【最近虞北棠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林庭樾直奔主题。
“北棠不是去乡下奶奶家了?”范康说,“我们好几天没联系,怎么了?”
林庭樾没答,转头跑回超市。
麻将局支起,呜呜泱泱一群人,他往里看了眼小姨和往常一样不管不问地搓麻将,扭回头,问姜梨同样的问题。
姜梨的回答和范康一样。
林庭樾又去找温凝,结果也一样。
最后去找钱怡和包露。
他眸色幽冷骇人,钱怡和包露不敢说慌,如实答了钱怡在电话里对虞北棠说的话,以及包露在家时和虞北棠的对话。
【再没了?】林庭樾问。
包露和钱怡互视一眼,统一口径没了。
包露说:“虞北棠连自己亲爸的话都不听,会听我们说什么?”
说得没错,虞北棠向来目标明确,若自己不想,包露和钱怡为难也无用,还是她想分手。
林庭樾强起的精神一瞬散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巷子,林庭樾彻底茫然。
身边的人问遍了,没人对虞北棠说什么,找不到原因也解决不了,只剩下等,【分手也要当面说清楚,你下来】
没有回复。
他又发:【我会一直等你】
**
看到这话,蜷缩在墙角的虞北棠再次哭到崩溃。
她发过去话全是最伤人的,几乎句句往林庭樾心上捅刀子,可他还在等。
怎么那么傻?
虞北棠擦干眼泪,逼着自己停下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缝隙往下看。
少年站在路对面,仰头望着她的窗子,满是期盼。
又要掉泪,她立刻放下窗帘。
狠下心,坚决不回消息。
等不到回复,时间久了,他自然会走。
凌晨一点。
虞北棠又偷偷掀起窗帘,林庭樾还在。
窗帘放下的一瞬,她也一软,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不远处包露的梳妆镜映出一个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眼下还留着两行泪的女孩,她扣上镜子,不去看自己的狼狈。
手机又震。
CX330:【我想见你,下来好吗?】
她不回。
他又发:【别离开我】
【虞北棠,求你】
林庭樾那样凶冷克制的人,能讲出这些话,已经无路可走,低进尘埃了。
虞北棠呼吸都在痛,起身跑到门边,她要下去,抱住林庭樾,告诉他:“不离开,永远不离开。”
手握住门把手的一刹,耳边响起孙芬芳的话,一遍又一遍,像咒语困住脚步。
她渐渐清醒,松开门把手,坐了下来。
“这日记是你写吗?”
孙芬芳语调平静,没有怒火,虞北棠已羞愧得讲不出话。
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包露和钱怡会把日记给林庭樾小姨,面对铁一样的证据无法不承认,“小姨,我当时遇到些问题,没办法才做这样的事。”
“那就是你写的了?”孙芬芳还是平静的调调。
虞北棠见过孙芬芳骂记者,清楚孙芬芳看着柔弱其实彪悍护崽,不然也不会把林梁栋家砸个稀巴烂,当晚就接走林庭樾。
明白孙芬芳爱林庭樾,她更是愧疚,“对不起,小姨。”
“你们在谈恋爱?”孙芬芳言简意赅,“分开吧。”
“一开始我是目的不纯,但现在我真心喜欢林庭樾,不会伤害他,”虞北棠不知如何让孙芬芳相信,急得举起手发誓,“我可以发誓,或做任何能让您相信放心的事。”
孙芬芳并没有拿出那天骂记者的架势来对虞北棠,她摸起桌面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口,缓缓吐气,在抽屉拿出张照片放虞北棠面前,“庭樾妈妈是我亲姐姐。”
虞北棠拿起照片,上面的年轻女孩和林庭樾有着相似的眉眼,很漂亮。
“我妈走得早,我爸要养家常年在外干活,我基本是姐姐带大的,她只比我大三岁,”孙芬芳手向下比了比,“那么高一点,还够不到灶台就踩着板凳做饭。
我们相依为命,终于长大成家,不用那么辛苦,她却遇害,没有缘由,甚至不知道是谁,就那样死在荒郊野岭。”
“你听说过吧?”孙芬芳摁灭烟,又燃了一支,“这附近没人不知道,胳膊腿都被卸了,丢得哪都是。
林庭樾是我姐拿命护下来的,我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就算你现在是真心的也不行,因为你心思太多,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
“我心思多也只是为了自救,没有伤害过谁。”虞北棠努力辩驳,尽一切取得孙芬芳的信任。
“现在没伤害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孙芬芳把日记本往虞北棠面前推推,表明语言没有证据有说服力。
虞北棠像个狡辩不认罚的罪犯,无论怎么喊冤枉,见到那证据都语塞。
孙芬芳是个经历许多波折的中年人,对虞北棠的不信任,也不全来自那本日记,还有两人的家庭身份差异等等现实问题,“林庭樾不会讲话,没有父母,没有钱,你家人会同意吗?你又能爱他多久?”
虞北棠将要开口,孙芬芳就堵住了她的话,“不用说会爱很久,我不信那些口头承诺。
当年我爸不同意我和姜梨爸爸结婚,我半夜从家里逃出来和他私奔,
钱财、亲人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爱,只要和他在一起。
孩子都生了,不比你现在爱得少吧?
可那又怎样?
当琐碎生活磨灭这种爱时,只剩一地鸡毛和伤害。”
“小姨,我不是你,林庭樾也不是姜姐的爸爸,我们未来没人能预测。”虞北棠说。
“既然没人能预测,除了口头表达,你也做不了什么让我相信的事。”
未来是辩论不出结果的。
她们争论的事难有答案,虞北棠一时茫然。
“林庭樾只有我这么一个长辈,我不能看着他往火坑里掉,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他不会讲话,没有父母,未来的另一半该找个乖巧踏实的女孩。
直白说,你这种心眼多的人,我不放心,死了都无法合眼。
我知道你们现在跟蜜一样难舍难分看,你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没关系,你不愿意,就让林庭樾做决定。
看看我养大的孩子,选亲情还是爱情?”
最后这句话,彻底堵住虞北棠将要出口那些的话。
是孙芬芳把林庭樾从大伯家的泥潭里拉出来,这些年孙芬芳虽对林庭樾的日常琐碎不管不问,但从孙芬芳撵记者的态度,能看出她还是很疼林庭樾的。
林庭樾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小姨爱他,不然他不会一直在超市帮忙。
一边是养大自己的亲人,一边是女朋友,要怎么选?
林庭樾那闷葫芦个性,怕是会压抑出病。
虞北棠不能让林庭樾陷入那种痛苦,也不想分开,再一次争取,“这样的选择会对林庭樾造成很深的伤害,甚至生病,他已经够辛苦了。”
“你都说了没人能预测未来。
就算你现在把孩子生了,也不代表以后会不伤害他。
同样我现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对,但我必须排除这种隐患,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就没人能再为庭樾把关。”
关于未来,虞北棠的语言承诺没有说服力,孙芬芳做的事也不一定对。
她们站在不同的角度,各抒己见,都不能让对方信服。
僵持片刻,孙芬芳说:“非亲非故,我不会为难你,拿着日记本走吧。”
言外之意,她不做选择,就是林庭樾选。
虞北棠舍不得林庭樾做那样的选择,又与孙芬芳辩不出结果,除了妥协别无选择,“我会分手,求你别逼林庭樾。”
“小姑娘对不起,”孙芬芳吸着烟叹气,“要怪就怪你太优秀了。”
爱屋及乌,每个真心爱林庭樾的人,虞北棠都恨不起来。
况且不管起因如何,最终结果都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要承担。
此刻的泪,撕心裂肺的痛,都要接受。
虞北棠不能,也不敢下楼。
拖到陈西平来了一切就结束,为让林庭樾别那么执拗,她回:【别傻了,我根本没喜欢过你】
手机响铃,屏幕亮着林庭樾的名字。
挂断,又响。
虞北棠调整呼吸,摁下接通,不说话,那边也没声音,过会儿,传来一声很轻的“啊”
林庭樾在试图讲话,要说什么呢?
一定是别走。
虞北棠一秒破功,眼泪流下,立刻挂断。
CX330:【没关系,以后会喜欢上的】
虞北棠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掉泪,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CX330:【见我一面,行吗?】
林庭樾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或许虞北棠会可怜,施舍,下来见他一面。
没有回复。
一直没有。
幻想的希望又一次破灭,林庭樾:【你下来亲口说,我才会信】
虞北棠低着头,泪珠一颗又一颗砸向手机屏幕,这样纠缠下去,她恐怕撑不过这几个小时,擦干花了的屏幕,【随便你,反正我已经说清楚了】
林庭樾喊不出声,不能敲门打扰邻居,打电话也没意义,只有等。
她总要出门,只要等一定能见到人。
凌晨3点。
虞北棠调整好状态,向窗外望了眼,林庭樾还在。
没有应景的暴雨,也没有撕心裂肺地呼喊,少年就站在路边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窗户,像等待被主人抱回家的狗。
虞北棠哭到眼睛睁不开。
时间慢的似在受刑,她一遍遍给陈西平打电话,问走到哪里。
凌晨4点。
林庭樾还在,甚至位置都没换一下,默默的,比风还静。
凌晨5点,依旧在。
虞北棠洗了脸不再哭,她把那颗软弱的心装进铁牢,只将坚硬的金属留在外面,只有这样才能结束孙芬芳抛出的选择题。
她换了衣服,画好妆,通过窗帘的缝隙望着楼下的少年,熬着难捱的时间。
6点半,陈西平终于到了。
车开不进巷子里,林庭樾也没走,这一面终是要见。
虞北棠再次调整情绪,拉着行李箱下楼。
到楼门口,目光一触。
林庭樾的眼睛就亮起来,像夏日清澈的溪水,瞧见她手边的箱子,溪水瞬间蒸腾剩下一片干涸裂开的土地。
一夜未睡,他眼底有了红血丝。
虞北棠暗暗深吸,不去看林庭樾的眼睛,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林庭樾堵住路,手指虞北棠,又五指并拢成尖形,以腕部转动说:你骗我的,对不对?
这一夜他从不相信,到相信,再到接受现实,又都在见到虞北棠的一刻打翻,再次不信,明知故问不死心。
虞北棠勾唇冷笑,“现在高考结束了,刘义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张脸我也睡到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林庭樾明显晃了下,站不稳似的,双眉紧拧,红着眼尾摇头,无声说:我不信。
要断就要快。
纠缠越久,越痛苦。
“怎么才能信?亲口告诉你?”虞北棠是学表演的,传递出的情绪比普通人更逼真,她望向林庭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接近你,一开始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后来觉得你长得帅又凶冷难搞,想玩一玩。”
眼睛骗不了人,这也是林庭樾执着见面说的原因。
虞北棠眼都没眨一下地讲出这些时,他像被狠狠砸了一拳,眼前脑中皆是空白。
世界空无一物,只剩茫茫白色,看不到边际,找不到同伴。
继父母、奶奶之后,林庭樾又一次被丢下,丢在一条正朝着朝阳奔跑的路上。
虞北棠一秒也不敢多停留,说完转身就走,眼泪掉下的一刹,她跑起来,精心准备的妆容花了,泪珠滚进嘴里都没停,一口气到车上,“哥,快走。”
车子发动,她没忍住,模糊着视线回头。
林庭樾还站在巷子里像被冻住了,看见车走才“活”了,迈步追上来。
虞北棠坐不上26号那趟去北川的火车,也不会陪他去看升旗,一切承诺都空了,只剩无用的眼泪。
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像做了一场梦。
车速飞快。
玻璃窗外的少年发疯地跑着,可人怎么能追上车?
那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块黑点,消失在风絮县破旧的街道里。
她的初恋,也永远留在这偏远的小县城。
虞北棠扭回头,失声痛哭。
没看见少年追着车跑了好久好久,更没听见他拼尽全力呼喊出的名字,“虞北棠别走。”
40-50
第41章
(五年后)
夏日晚风徐徐吹进窗子,风铃叮咚作响。
虞北棠坐在窗边素着张未施粉黛的脸,低头看膝盖上的剧本,头发被吹起也无察觉。
厨房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停了,陈西平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过来吃饭。”
虞北棠合上剧本,走去餐桌边坐下。
陈西平拿起桌边金色奖杯看了又看,欣喜道:“我去拿瓶酒庆祝下。”
他快步进厨房,拎出瓶冰啤酒,牙齿扣着瓶盖起开,给虞北棠倒了杯。
“啤酒热量太高,”虞北棠快要进组,饮食控制严格,“我不喝。”
陈西平端起酒杯举到她面前,“恭喜获奖,哥为你高兴。”说着一饮而尽。
金珠奖的最佳新人,含金量很重,是对虞北棠能力的肯定,也带去一波流量,该是高兴的事,可她夹起蔬菜沙拉小口吃着,没笑也没说怒,平静说了声谢谢。
这几年,虞北棠一直这样。
淡淡的。
没有明显情绪起伏。
马上查出绝症,恐怕也会淡定说一声“好的”
说变了,她依旧目标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读书工作非常努力,和过去没区别。
说没变,又比过去少了什么。
精神门诊逼着她去看过,没查出心理疾病。
心理医生也聊过,没效果。
陈西平不知要怎么办,默默叹出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最近网上都在磕北辰CP,你和蒋亦辰关系怎么样? ”
“杀青后基本不联系的普通同事。”虞北棠吃着饭答。
陈西平:“不挺帅吗?”
能火成顶流的人,长相自然不差,虞北棠没否定,轻“嗯”了声。
这一个没所谓地嗯,堵的陈西平哑口无言。
虞北棠不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音,但就这样轻描淡写不在意。
陈西平的酒杯重重放桌子上,带着点气,“五年了,虞北棠你想怎么样?”
虞北棠慢慢从自己游离的世界里飘回来,放下筷子,认真和哥哥说:“林庭樾我早放下了,没想怎么样。”
“放下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陈西平不信。
“喜欢不上,我能有什么办法?”虞北棠无奈,“总不能为了恋爱而恋爱啊?”
大一、大二那两年,对林庭樾的想念、愧疚、歉意满心弥漫,压得她喘不过气,咬牙硬熬过来的。
后来在温凝、陈西平的陪伴下慢慢走出来,毕业后已很少回想或伤感。
人总要向前看。
日子还那么长,她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也没有执着在过去的感情里出不来。
只是林庭樾太过独特,以至于后来遇见的男生,相处中都觉得缺点什么,像道没放盐的菜,好看却索然无味,只能做朋友,没有恋爱冲动。
“吃饭吧,”陈西平不想在这聊不出结果的事上浪费时间,破坏获奖后的喜悦,“明天有什么计划?”
提起明天虞北棠想起另一件事,“哥,你玩过ALE吗?”
“玩过啊,”陈西平解开手机,点进游戏,“这是现在最火的游戏,小学生都会,你不会?”
“不会,”虞北棠对游戏一窍不通,也不关注,“ALE公司想找我做代言。”
陈西平眼前一亮,“好事呀。”
“嗯,说我和游戏里的一个人物气质很像。”
“薄玉吧?”陈西平点开薄玉的人物形象放虞北棠面前,“我第一次见薄玉就觉得这是参照你建的模,但你那时还没正式拍戏,没人认识,可能纯属巧合。”
虞北棠拿起陈西平手机,认真瞧瞧,说不出鼻子眼睛具体哪里像,但就有着相似的神韵和气质。
“可能我和设计师之间有缘。”她把手机还给陈西平,“那边只是有意向,还没签合同敲定,然后明天是ALE老板的生日,我们韩总要带我一起去,想混个脸熟,尽快把这事确定。”
陈西平:“你想去?”
虞北棠讨厌商人之间的虚与委蛇,但机会近在眼前,不可能不要。
想或不想去都要去争取一下,“还好。”
“ALE的老板是个学生,学生该不会有太龌龊的心思,”陈西平边吃边说,“不能搞潜规则那套。”
“学生?”虞北棠有点不可思议。
“嗯,听说是个计算机天才,读大学前就在创业,做过APP没起来,大一接触到游戏,转型往这方面发展,开始写过两款小游戏,也没起来。
后来又做ALE,这次有了起色,他也专注在此,不断更新迭代,越来越精良后彻底火了,融资拿到手软,估计个人已经财富自由了。”
“哇,好厉害,”虞北棠好奇问,“他现在读大几?”
“好像今年毕业,这都网上流传的小道消息,不一定准。
你看网上讲得全是他创业史,没说家境,依我看肯定是个富二代,不然哪来的钱创业?“陈西平说。
没一会儿,经纪人发来明天生日宴的地址,虞北棠顺嘴问:【ALE的老板二十几岁?喜欢什么?一无所知我怎么买生日礼物?】
经纪人:【梁总三十二了,礼物的事你不用记挂,韩总会准备】
虞北棠扣下手机,看向桌对面,“我经纪人说ALE的老板今年32,有年纪这么老的大学生?”
陈西平:“可网上都说他是个大学生。”
虞北棠把表哥的话,转给经纪人。
经纪人:【梁程州是ALE的大股东,有话语权,和网上说的老板不是一个人,总裁确实是学生,不常露面,我也没见过】
梁程州是温凝乐队朋友梁京州的哥哥,虞北棠以前见过,明天的宴会大概率可以遇见温凝。
隔天。
陈西平按照经纪人发来的地址,送虞北棠去了远郊的一处别墅。
停车场满地豪车,别墅内富丽堂皇,觥筹交错,是另一个世界。
虞北棠听从老板安排,与诸多权贵后打过招呼后,找到温凝,两人在角落里躲清净说悄悄话。
“许京淮来了没?”虞北棠问。
温凝:“没看见。”
“说不准等会儿就从哪里冒出来,这样的机会他是不会错过的。”话音落下,一个端着酒水的服务人员不小心把水洒到虞北棠身上。
服务生惊慌失措。
虞北棠:“没关系擦干就好了,你去忙吧。”
服务生连连道歉后走了。
卫生间在二楼,虞北棠独自上去,用纸巾擦裙子上的水,万幸洒过来的是纯净水,在黑色裙子上并不明显。
处理好,她走出卫生间,沿着二楼走廊往前走。
楼下大厅宾客众多,男男女女穿着华贵的服饰,喝酒交谈各怀心思,很没劲的名利场,不如户外景色赏心悦目。
她收回目光,瞥向室外。
别墅后一片绿地间镶嵌着一汪蓝色游池,池水清澈,远远看过去碧蓝见底。
池边空旷寂静,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五官,看不见脸。
这戴帽子的方式很像一个人。
虞北棠霎时顿脚,贴在窗玻璃上。
那人久久没动,像用帽檐遮住光,在休息睡觉。
记忆里的少年也常把帽檐压得这样低,只露着下颚在外面,神秘难以捉摸。
太像了。
喜欢这样戴帽子的,除了林庭樾想不到第二个。
她提起裙子,双脚不听话地朝下跑,一口气跑到别墅外。
泳池边空空荡荡。
刚刚的黑色身影并不在,仿佛是场幻觉。
五年没见,林庭樾在她脑海里还是过去的少年模样,如今的林庭樾,她根本想象不出,而那人的身影分明是成熟男性,不可能是幻想出来的。
可人呢?
她环顾四周,泳池周围还是一个人没有。
慢慢的,虞北棠的心也像泳池边的人空了。
当年那样绝情,林庭樾一定恨死她。
就算那身影是又怎样?说什么呢?
流年之后,曾经的亲密爱恋都不复存在,只剩难堪和尴尬。
回不到过去了。
跑下来时她没想这些,冷静后觉得荒唐,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重新回去。
生日宴即将开始,众人落座。
虞北棠和温凝相邻而坐,她小声说:“我刚刚看到个人很像林庭樾。”
“看错了吧?庭樾怎么可能在这?”温凝声音也很小,“而且程州哥要是认识林庭樾我会不知道?”
梁程州是温凝乐队朋友梁京州的亲哥,也是前男友的朋友,这样的关系,如果那人真是林庭樾,温凝不会不知道。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虞北棠说。
回北川后她改换手机号,与在风絮县的朋友家人都断了联系。
大学四年,陈知让和温凝渐行渐远,也断了。
当时一起玩的几个人彻底散开。
温凝家虽在风絮县,但不在超市那条巷子,如果不特意去打听,很难知道林庭樾和范康的消息,甚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陈知让过得如何都不清楚。
虞北棠害怕听见任何有关林庭樾的事,一次也没让温凝回去打听过,她们对那段往事闭口不谈。
这几年,她和林庭樾、范康完全变成陌路,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别想了,”温凝拍拍虞北棠手,玩笑说,“等下结束,我们去酒吧看帅哥。”
虞北棠笑:“胆子大了,不怕许京淮发疯?”
“都分手了,谁管他。”
两人正小声聊着,梁程州忽然起身招了下手,“庭樾这边。”
庭樾???
重名?
还是
联想到泳池边看的那个身影,虞北棠脑子轰的一下,耳朵嗡嗡作响,四肢随着心率地飙升发软,像要从椅子上滑下去,真是林庭樾?
正要回头看,耳边响起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程州哥,生日快乐。”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虞北棠燃起的火焰灭了,准备向后的头也没扭过去。
林庭樾不会讲话,不可能是他,重名罢了。
第42章
虞北棠低头握紧水杯,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来,坐这。”梁程州的声音再响,温凝就在一旁咳嗽。
虞北棠还在调整情绪,没注意到温凝异样,直到温凝手肘撞过来,她终于掀起眼皮。
这一眼,呼吸都停滞了。
耳旁消声,别墅瓦解,桌旁的人一个个退离。
世界只剩下她面前的餐桌和对面的人。
林庭樾没戴帽子,曾为凉快而剪的寸头已长长,那双孤冷的眼睛不再藏于帽檐下,而直白地展示出来,狭长深邃,目光似秋晨的霜,覆着一层薄薄的凉,不容人靠近。
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并未有违和感,雅中带痞,反比其他人多了几分独特。
回忆与现实重合。
少年褪去稚气,更成熟了。
目光隔空一撞。
林庭樾平静淡漠,如不相识。
虞北棠放下水杯,指甲快扣进肉里。
1825天。
还能见到,像一场梦。
她沉浸在梦里,直到大腿发疼,回过神。
温凝笑着与人寒暄,手上用了狠劲,看向虞北棠的眼神带着点咬牙切齿,就差把别看了三字写在脑门上。
虞北棠讪讪垂头,端起水杯,若无其事喝了口。
这时有人问:“这位是?”
“林庭樾,还在读书,喊小林就行,”梁程州得意说,“ALE游戏知道吧?他做的。”
ALE的火爆程度几乎无人不知,低调不露面还在读书的学生老板,更是成了网络神话。
“真是大学生啊?”
“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梁总好眼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又有人问:“小林,今年大几?”
“开学研一。”林庭樾第二次开口。
虞北棠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林庭樾的声音,清脆、低沉每一种都想过。
真的听见了,却很难形容。
他嗓音低磁,又有着些许少年气,不老成也不稚嫩,是恰好符合他们这个年纪的。
而且咬字清晰标准,字正腔圆,非常流畅。
很难和失语症无法讲话联系上。
分手那天,他那样心急也只勉强发出a的音节。
现在不仅能讲话,还如此自然流畅。
不管原因如何,不用再依赖手语或打字与人沟通,她都为他高兴。
以前林庭樾孤僻冷淡,融不进同龄混不吝的男孩子里。
现在与这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也是格格不入。
他还是那样孤冷疏离,一眼难忘。
或许难忘的只有她。
林庭樾目光都没往桌这边看一下,就像没看见她。
“刚本科毕业就做出这么棒的原创游戏,真是年轻有为。”那人夸赞。
刚毕业?
虞北棠听得清楚,又像没听清楚。
那年林庭樾是全市的高考状元,北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她亲自拆封打开的,按理说应该与她们一样本科毕业一年了,怎么会才毕业?休学了?
温凝也发出同样的疑惑,凑近她小声说,“林庭樾在搞什么?怎么会刚毕业?”
虞北棠摇头。
五年空白太久了,久到对曾经最亲密的人一无所知。
以林庭樾现在的情况,范康应该也在他的游戏公司上班,可此刻并没有来。
范康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还是默契十足的好朋友吗?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给她解答这些疑问。
整顿饭,林庭樾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却至始至终没看虞北棠一眼。
时光扭转。
那个卑微乞求她别走的少年,现已完全视她为空气。
这样也好。
虞北棠本来也没想过要与他见面复合或怎样。
她压下心头的震惊与困惑,正常吃饭应酬,没再往林庭樾那边看,更没找他说过话。
少年一别,归来已成陌路。
**
生日宴结束,虞北棠和温凝回到她们租的房子里,洗漱后各自回房。
深夜,温凝穿着睡衣来到虞北棠房间,坐床边说:“见到前任什么感觉?”
分手时虞北棠为显得真实,逼迫林庭樾相信并放手,用尖锐的语言扎向他最不堪脆弱的地方,像个无情的刽子手。
那时起她就做好了与林庭樾一生陌路的准备,没想过再见面,也因此断了和范康、姜梨等人的联系。
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很像梦,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已经回到家,她还在这种状态里游离。
如实说后,温凝拉住她手,“我给梁京州通过电话,你知道有多巧吗?梁京州喜欢的人竟然是林庭樾表姐姜梨。
咱们都不认识的时候,梁京州去风絮县看徐澄姐,就周队他老婆,意外见到姜梨一见钟情,但姜梨不喜欢他,一直追不到,他受挫严重,没怎么向外人提过。
四年前梁京州得知姜梨表弟要来北川读书,主动套近乎联系了林庭樾,熟悉以后,知道林庭樾在做东西创业然后一直失败,有次他好奇玩了林庭樾写的小游戏,意外发觉很好玩,顺手推荐给他哥。
梁程州纯商人涉及的行业很广,什么赚钱投什么,在梁京州那了解到林庭樾的情况后顺手投了点钱,当时完全是以资助大学生态度,没指望林庭樾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投完压根没问过。
没想到,林庭樾没把这笔钱花在自己写的小游戏上,而招兵买马创办工作室做了ALE。
后来ALE有了起色,梁程州才当回事重视起来,又投了些钱精细画面完善用户体验,ALE也彻底火了。
梁京州那恋爱脑心里只有姜梨姐,向他哥推荐过林庭樾之后没再管过,更不知道我们和林庭樾认识。
还有四年前梁京州认识林庭樾的时候,林庭樾是大一新生,也就说确实是今年刚毕业的应届生,不是炒作,至于为什么才毕业,梁京州也不知道。”
温凝一口气讲了从梁京州那了解来的一切,疑惑道:“林庭樾是咱们那届的高考状元,已经被北川大学录取了,为什么要复读一年?”
虞北棠哪里会知道。
她想起范康,想知道这位老朋友的消息,“范康呢?梁京州知道范康吗?”
温凝:“我问了,梁京州不知道范康这人,说没见林庭樾身边有脸上带胎记的朋友。”
虞北棠:“范康当时也报了北川的大学,怎么会没见过呢?”
温凝:“不知道啊。”
五年足够改变很多事,像那时谁也没想过跟屁虫陈知让会和温凝断了联系。
她们谁也回答不出对方的问题,一起陷入沉默。
良久。
温凝说:“北棠,你还想他吗?”
“想。”虞北棠答得干脆。
温凝没再纠缠着问。
她们都懂得成年人的感情与是否想念,甚至喜不喜都无关。
很多时候是选择。
而虞北棠的想念。
是遗憾、愧疚造成的细小伤口,不致命也不愈合,永远痛着。
**
五天后虞北棠回公司开会,结束后她喊住经纪人郑毅,“ALE代言的事怎么样了?”
“不知道,一直没消息,”郑毅叹气,“可能溜我们玩吧。”
“就算被溜也得有个声,这样不声不响地没了,算什么?”虞北棠回忆上次见梁程州的表现,确定没失礼的地方,“你给韩总打电话问问。”
郑毅给老板打完电话回来说:“梁总对你本人很满意,但他手下有股份的公司太多,管理不过来,一般不参与这些事 ,主要还是由ALE那边决定。”
想到ALE的老板是林庭樾。
虞北棠说:“算了。”
“以ALE现在的火爆程度,谁做代言谁赚,且不说代言费多少,就广告宣传带来的曝光量都稳赚,”眼看到嘴的肉要飞了,郑毅不爽,“不想用我们瞎来问什么?闲的没事干了?”
郑毅说得没错,以她现在的咖位代言ALE算高攀了,稳赚不赔。
这样的机会怎么能因为老板是前男友就放弃?
虞北棠要再争取一次,至少也要弄清楚ALE不用的原因,“我回去拍个COS薄玉的视频发网上,赢一波游戏用户的好感度,顺便免费为ALE宣传一波,暗中表达我的诚意。
等视频有了一定数据,你就联系ALE的人见面。”
郑毅:“没问题。”
虞北棠和经纪人分工后,回家准备服化道拍摄剪辑,视频发出没多久就爆了,网友们直欢呼她就是薄玉本尊。
郑毅联系ALE那边的人回来说:“他们老板没时间,安排了负责这事的人,明天下午在ALE的会议室和我们碰面,”他双手合十,“希望能成啊。”
成或不成,虞北棠倒没多浓的执念,但努力争取是一定要做,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而遗憾。
当晚虞北棠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漫无边际地乱想。
ALE一直拖着这事,会不会因为林庭樾不同意?
明天碰面林庭樾说没时间,真没时间还是不想见她?
安排的对接人员,会是范康吗?
漫长的夜在她各种胡乱的问题下熬过。
第二天下午和郑毅一起去ALE公司,会议室里双方相谈甚欢,相互熟悉起来后,虞北棠问公司有没有一个叫范康的同事,得到回答没有。
改名了?
她又问有没有脸上带胎记的同事,也没有。
谈到晚上,ALE的工作人员坦明对虞北棠很满意,但就迟迟不说签合同的事,最终给结果是他们要开会再商讨下。
走出ALE的办公楼,郑毅骂骂咧咧,“ALE这帮人跟不拒绝又不负责的渣男有什么区别?我看就故意耍咱们呢,像狗一样没事牵出来溜一圈,一群傻X缺心眼。”
“都是打工的,可能他们老板有顾虑。”虞北棠平静说。
“小屁孩书还没读完就跑出来创业,估计脑子锈住了。”郑毅满腔愤怒。
虞北棠:“”
和郑毅分别后,她冷静复盘。
ALE前几次抛出的橄榄枝,传达出高度的合作意向,公司才重视起来,老板和她本人先后都做了回应和努力。
她们朝前迈步,始纵俑者却后退拖延起来。
梁程州不参与ALE的管理运营,ALE相关的工作人员没表现出明显不满和拒绝,剩下一种可能是下级意见不统一,老板不同意。
林庭樾不愿见她,或不想看到她为自己做的游戏代言。
又或者单纯在报复,故意拿这事溜她玩,其实早有合适人选。
虞北棠不愿拿这样的心思揣摩记忆里的少年,可五年太久了,林庭樾有没有变,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完全不知道。
沉静片刻,她扭头往回走。
不管林庭樾现在什么心思,只要她还想拿到代言,迟早要单独碰面。
既然躲不过去就尽早见一见,看看她这位前任究竟要做什么?
ALE的前台没人,员工已经下班。
虞北棠没有门禁卡,在门边等了会儿,遇见刚刚一起开会的人,喊对方帮忙才进去。
怕遇见某些尴尬场景,她用力敲敲总裁办的门。
“进来。”与那天生日宴上听见的声音一样低醇悦耳。
虞北棠踩着高跟鞋,推门进去。
林庭樾盯着电脑屏幕在工作,眼也没抬地说:“资料放桌上你就下班回吧。”
安静没回应。
他抬眸向门边瞥眼,瞧见门边窈窕纤瘦的人没一丝惊讶,淡然收回视线,“代言的事我不参与,你找程商谈。”
虞北棠不信这鬼话,揣着明白装糊涂,摇曳着步伐朝前走,“我就不能是来找你的吗?”
林庭樾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再次移开,后靠在椅背上,手掌捞起桌面的烟盒,敲出一支衔在唇间,走到玻璃窗边通风的位置,摩擦火石,点燃烟,“找我做什么?”
他竟然学会抽烟。
很巧,虞北棠拍戏时也吸过那么两口,不是很喜欢,但可以姿态娴熟装作很会。
她停在办公桌前,拿起他的烟盒,拿出一支夹在指间,款步姗姗姿态从容地走到林庭樾身前,抬起指间烟,含入红唇,随即仰头,对着林庭樾唇前那一点猩红凑了上去。
玻璃窗上的两个身影中间出现一条细细的相连。
林庭樾唇前那一抹火光慢慢燃到她这边。
“找你借个火。”
第43章
相连的火光分离出空隙,白烟缓缓呼出,一同消散在窗边细微的风里,空气中留着淡淡烟草味,分不清是谁的。
林庭樾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虞北棠忍下呛咳,盯着烟雾呼出又消散。
都沉默着。
“你应该清楚公司都有许多部门,创始人不可能面面俱到管理一切,” 林庭樾抬臂朝前,掸了掸烟灰,对她借火的行为置之不理,“代言的事我没参与,也不干涉,你找错人了。”
他语调平静,眸色清冷,疏离感很重,并不是刻意装出的冷,是公事公办,不牵扯一点个人情感的莫然。
五年前林庭樾对她冷过,但遇见刘义强还是会出手帮忙,不会这样泾渭分明。
经年之后,少年时的情感一丁点也不剩了。
虞北棠向着林庭樾吐烟的方向,也呼了口,两股白烟汇成一股,共同消散,“怎么?你就不信我是来找你的?”
林庭樾摁灭烟,望向她眼睛,“没有目的,你会随便出现?”
他绵里藏刀,比少年时更锋利,但还是十分了解她。
虞北棠确实有着自己的目的,不是为感情的事而来。
这五年里她习惯自己处理一切,不再依赖任何保护伞,久而久之,潜意识里筑起一道围墙,养成不轻易相信别人的惯性思维,包括前男友。
她大学签公司,摸爬滚打也有三年,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林庭樾的话少了点说服力,她勾扯唇角风轻云淡地开口:“一个公司是有不同分工,但大事都要向老板汇报,若老板不点头签字,谁敢把巨额的代言费打出去?”
五年了,她还是过去那个目标明确,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虞北棠。
林庭樾很轻地扯了下嘴角。
倘若此刻窗外有观众,定以为他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才都笑着。
“他们选中你是因为网友说你是真人版薄玉,气质贴合,但你出道时间短人气不够,程商担心宣传不起来,又选了赵意晴。
简单来说,就是在形象贴合与人气流量之间纠结,目前还没商讨出结论。“林庭樾说。
赵意晴是现在最火的女演员,代言拿到手软,一举一动都能上热搜,ALE对赵意晴有意向很正常。
这话虞北棠是信的。
她没想搞恶意竞争,只要知道ALE是有顾虑,不是在耍溜她们就够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应该离开,可她没动。
林庭樾也没动。
静默一瞬。
虞北棠偏头直视,“下属纠结通常会找老板问意见,林总怎么选?”
她话中有话,一语双关。
“你觉得呢?”林庭樾把球踢回去。
少年长大,没那么好‘欺负’了。
虞北棠没接打回来的球,以沉默应对。
办公室一霎静下。
他们没有陌生人的拘谨,也没有熟人的熟稔。
又都不走,就那样悄然站着,甚至不看彼此。
气氛诡异。
忽然,虞北棠手腕一紧,干燥的掌心贴上她手腕肌肤,心率一瞬飙升。
垂眸下望。
林庭樾带着她手腕将已经燃尽的烟蒂沉进烟灰缸,原来是烟燃到尽头要烫到手。
她愣愣的,忘记开口,也忘记抽回手。
办公室门这时开了,程商站门边望着他们相握的手瞠目结舌。
仅一眼,立刻关门退出。
虞北棠看出程商眸中想说的话:开会没谈成就来引。诱老板,这女的真狠。
林庭樾一句过去没提,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引。诱就能成的吗?
她暗自冷嘲。
又莫名想到少年薄红的耳朵。
以前林庭樾看着又冷又凶,实际是纸老虎,她一动心思,他就害羞。
她也依仗这点有恃无恐不断试探靠近。
现在呢?
还会那样稍微靠近就耳红吗?
手腕被松开,自然垂落到身边一侧。
她没察觉,脑中有个巨大的声音盖住一切,“去试一试,看他有没有忘记你?”
虞北棠鬼使神差地朝前跷起脚尖,贴向林庭樾耳朵,没亲没碰,但距离很近,暧昧又蛊。惑,她缓而轻地呼出气,热息落他耳朵上,嗓音带上女人特有的魅,“你下属以为我们在调。情。”
林庭樾耳朵一点颜色没变,冷笑:“虞北棠,我早不吃这套了。”
此话如冬雪熄灭秋火,灰烬都凉了。
虞北棠也像在雪地里跑了圈,凉气清醒脑子,规矩退回来,没露尴尬,反笑了声,“哦,现在认识我了?”
林庭樾:“”
撕碎陌生人的面具,气氛稍缓和一些。
虞北棠趁机问:“范康呢?”
“被拉黑的人怎么样与你有关吗?”林庭樾平静说。
“我没拉黑你们,是换了手机号。”虞北棠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些陈年旧事,可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林庭樾:“有区别吗?”
拉黑还是换号都是丢弃。
虞北棠本想借这话题,展开聊聊林庭樾这几年的生活,比如高考后那年他为什么没上大学?怎么可以讲话了?
可林庭樾不想再有任何牵扯的态度,堵得她垭口无语,也提醒她该走了。
“我走了,拜拜。”虞北棠迈步离开办公室。
林庭樾没挽留也没相送。
下午虞北棠跟郑毅一起来的,没开车,回去只能打车。
她站路边叫网约车。
中心地段人流大,迟迟没司机接单。
明天没有工作,她不急,边玩手机边等。
一辆黑色远处驶来停在路边,降下车窗,林庭樾手握方向盘,偏头说:“上来,我送你。”
虞北棠没拒绝,打开副驾门坐进去。
车窗升上,林庭樾说:“地址。”
虞北棠对着导航输入小区名字。
导航开始讲话,林庭樾就没再说,安静地按照导航路线开车。
虞北棠倚着靠背望向车窗外,也没开口。
漫长的五年空白在两人中间砌起一堵坚硬的墙。
不谈工作,无话可说。
霓虹街景,一闪而过。
虞北棠想起那年夏天,坐在林庭樾摩托车后到处跑的时光,山峰、田野、河流他们跑过大半个风絮县。
时间多在晚上,摩托车轰鸣的引擎声,驶过那些两侧是农田的乡村小路,像对黑夜的挑衅,嚣张极了。
也像那时的她。
现在林庭樾换了昂贵的汽车,再听不到那辆摩托车的轰鸣。
她也没了那时的棱角,譬如此刻,纵使脑子里活跃,嘴上也十分安静。
或许安静得尴尬,林庭樾点开音乐,歌声缓缓而出:
“我们都相遇在这里的同一个地点
又分别在同一时间
那时候都说好要记住你的诺言
想念昨天的风
也想念昨天的雨
想念那时的你
也想念那时的我”
音符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碎虞北棠心外坚硬的牢笼,露出残缺的血洞。
随着歌词的递进,她想到离开风絮县的那个早晨
不想给林庭樾看出异常,她闭上眼睛,默默熬着时间。
到小区门口,她马上解开安全带,“谢了,”手搭上门把手正要推,音乐声停了。
林庭樾一手搭落方向盘上,一手垂落身侧,微微转身,“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不再是公式公办的冷淡,平淡的语调下藏着细微的情绪,是多年不见的关切。
离开办公室时,虞北棠的心像被缠上一圈圈细线,时不时抽紧疼一下,陷入低潮。
车上的歌声带来回忆又将那股低潮推向顶端。
他不认识一样冷了一晚上,却在要分别时讲出这样一句话。
光阴积累出的委屈一瞬迸发,鼻尖跟发酸,她控制着,淡定转头,目光一对,唇角勾起,“很好呀,你呢?”
林庭樾点头,“也不错。”
我很好,你也不错。
分手对我们并无影响,皆大欢喜的结果。
笑容持续,她抬手一挥,“再见。”
这次林庭樾没开口。
虞北棠下车,关上车门,转身一刹笑容已荡然无存,眼泪无声流下。
从她决定分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一生都要背负愧疚遗憾,无法圆满。
她的心有一块留在那偏远的小县城,永远留下残缺的血洞。
好吗?
并不好。
夜幕下,泪持续滚下。
虞北棠抿唇控制着,没马上回家,转去买了杯咖啡,调整好情绪才上楼。
房间没人,温凝还没回来,她坐地毯上,打开电视,屏幕演着飞来飞去的仙侠剧。
她看着电视,思绪越飘越远。
明明是为工作去见的林庭樾,中途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试探他?
那一刻的行为不在计划之内,动机竟自己也说不清。
不甘吗?
虞北棠拿起无糖冰美式,喝下大一口。
清醒点吧。
其实当她意识到林庭樾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的态度后就清醒了,即便一路低落也没再做什么,可林庭樾偏在这时候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句话勾乱一切。
温凝进门,在虞北棠身边坐下,聊起今天的试戏过程。
“那样说应该是对你还满意,静等结果吧。”虞北棠说。
“你怎么了”温凝突然转移话题。
“没怎么啊。”
“看着心不在焉的,又见林庭樾了?”
好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自己察觉不到的事,闺蜜一眼看穿。
虞北棠如实讲了和林庭樾见面的事。
温凝:“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来吧?”
虞北棠:“都分开多久了,怎么可能?再说我也不喜欢他了。”
温凝:“你确定?”
虞北棠:“还会想起可能是愧疚和遗憾吧。”
熬了几年才恢复的平静,短短几天不复存在。
虞北棠不要这样失控的生活,决心从源头掐断,“以后梁京州兄弟有任何聚会不要喊我,代言也顺其自然,我不能再和林庭樾碰面,一切到此为止。”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郑毅,她接起:“喂。”
“天大的好消息,”郑毅嗓音激动,“ALE那边来电话让我们明天去签合同。” ???
虞北棠:“怎么这么快,他们不是还要商讨吗?”
“谁知道,”郑毅没所谓说,“可能大学生想通了吧,别管他们了,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虞北棠又陷入游离。
在办公室时,她一语双关的问题,林庭樾没回答。
现在算不算给了答案?
刚下的决心被搅乱。
耳边响起温凝的话,“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来吧?”
第44章
浴室水汽氤氲,
虞北棠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拿起一罐身体乳涂抹,抹到腿上,手顿了下。
白皙水润的肌肤上,一行青色字母LTYTCDJ。
林庭樾天长地久。
现在看有些中二的纹身,是少年时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爱恋。
那时朋友们常说祝你们天长地久,她也拿此为目标,不惜在皮肤上留下痕迹。
没想到最后闹成那个样子。
少年心愿无法再达成。
她指腹一字字抚过,心也一点点空了。
“我现在做的事也不一定对,但我必须排除这种隐患,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就没人能再为庭樾把关。”孙芬芳的话犹如在耳。
孙芬芳不确定让他们分手是否正确,虞北棠其实也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合理。
她们都是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下做了自己认为对决定。
虞北棠倒没有后悔,更多是遗憾。
她没继续在纹身上停留,快速涂完,套上睡衣出去。
这几年睡眠不太好,常常入睡困难,她睡不着,开灯吃了粒褪黑素,躺下还是不行。
大脑像不停运转的机器,总是不受控地想很多。
又想到温凝那句“要不你再把林庭樾追回来吧?”
夜深人静,她逐渐冷静。
调换角度思考,如果有个男生努力追到她后,没多久就绝情分开,过几年来说我们和好吧?
她会怎么做?
一个嘴巴甩过去。
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林庭樾怎么可能接受?
就算接受了也不公平。
这一晚总想到温凝的话,可能是看见林庭樾后,牵出许多回忆,不甘和遗憾占了上风。
还是各自安好,不要再见面。
她给郑毅发消息:【明天你带我去ALE签合同】
郑毅:【ALE还约了广告公司的人,想先拍几组照片来商讨广告方案等问题,这要你亲自来】
海棠不开花:【好吧】
郑毅:【不舒服?】
海棠不开花:【没有】
【明天下午来接我吧】
第二天下午会议室的面孔她已经都熟悉了,签合同拍照全程没看见林庭樾。
工作结束,程商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林总呢?喊上他一起去?”公司最有权威的人是老板,两次来都不见林庭樾,郑毅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他今天不在公司,没时间赶过来。”程商说。
郑毅:“一直听闻林总的创业史,还没见过本人。”
程商:“会有机会的。”
此时还只是客客气气的两人,几杯酒过后成了兄弟,速度快的人咂舌。
林庭樾就不会这样,朋友少得可怜。
那样冷淡的个性是怎么招兵买马创业的?
程商看着年纪不大,虞北棠借此问:“程总也刚毕业吗?”
醉着的程商站起来,手臂往身旁一侧延展,介绍:“我、吴语冰、孙阳泽我们和林庭樾都是大学同学,公司里也是年轻人比较多。”
“各位都是青年才俊,”郑毅跟着奉承,“厉害厉害。”
程商:“我们只是选对了人,不然以我现在这年纪就是搬砖的,不可能坐到这位置。”
郑毅:“林总大一开始创业?”
“高三,不过都没做起来,创业哪有那么简单,不是只有个想法就OK,天时地利人和必不可少。”程商说。
“高三?”郑毅震惊,“他不需要学习吗?”
程商:“不知道他没说过,可能脑子聪明学习轻松吧。”
郑毅:“也对,能考上你们大学的人都天资聪颖啊。”
“大学我的噩梦啊,”程商表情痛苦,“中学我一直名列前茅,没想到在大学,每次考试都是班里最差的那个,搞得我差点抑郁,把对计算机的热情都耗没了。
现在不负责技术,一辈子也不想搞技术了,“他手指另外两位同学,“这都非人类。”
吴语冰笑。
“你还笑?”程商向郑毅吐苦水,“这位从大山里考出来的吴女士,和那位县城考出来的林先生,大学四年把我们都卷疯了。”
“哪有那么夸张。”吴语冰仍在笑。
“我证明绝不夸张,”一旁的孙阳泽接话,“林庭樾简直不要命。”
“谁愿意那么累?都是没办法啊,你们有家长托举,像我和庭樾这种只能靠自己,不努力怎么办?”吴语冰说,“还好现在熬过去了。”
虞北棠听他们聊天,想象林庭樾大学时的样子,没高中那么孤僻但还是那么拼。
“林总哪人?”郑毅问。
“他大学四年一次没回过家,很少提起,好像叫风絮县,我也不清楚。”程商说。
郑毅眼眸一亮,“巧了,我们北棠也是那的人,”他看虞北棠,“是吧?”
突然被点名的虞北棠愣了下,后知后觉回了声“嗯”
她在想,林奶奶虽然不在了,可风絮县还有小姨和范康,林庭樾怎么会四年一次不回?
想不通。
难道小姨也来北川了?
这时包间门打开,众人看过去。
服务人员引着林庭樾踏入门内,他穿着黑衣黑裤,臂弯下抱着个头盔,头盔递给服务员,迈着长腿走过来,在吴语冰和孙阳泽中间的空位坐下,静着没开口。
昨晚虞北棠还以为林庭樾不骑摩托车了,没想到还在骑的。
“你怎么来了?”程商打破安静,“没去开会?”
林庭樾没答,只道:“饿了。”
有次姜梨和范康找她吃饭,林庭樾也这样,突然进来落坐不答话,只说饿了。
当时讲的还是手语。
相近的场景,一样的应答。
虞北棠很难不想起过去。
许是那些不能开口的日子养成习惯,林庭樾现在也冷着不爱答话,不了解他人挺难接受的。
要不是刘义强,她当时绝不会去接近疏离感这样重的人。
林庭樾后仰靠着椅子,姿态慵懒,目光却凶冷严肃,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除了五官更成熟外,和过去几乎没变化。
也同样的,他一到玩笑嬉闹的气氛就自动消散,陷入沉闷。
“听说林总老家是风絮的,我们北棠也是,年纪都差不多,你们以前认识吗?”郑毅第一次见林庭樾怕冷场,努力找话题缓解。
虞北棠:“不认识。”
林庭樾:“认识。”
清脆和醇厚的嗓音都没什么温度,像两块冰隔空碰撞,满是冰花。
众人面面相觑。
“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程商发出灵魂拷问。
林庭樾低头吃饭,没听见似的,摆明不答。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虞北棠。
“”
她扯出官方微笑,“在一个高中读过半年,我以为林总不记得了。”
林庭樾这时耳不聋了,抬头说:“我还没老到丧失记忆力的年纪。”
虞北棠:“”
“这么说北棠还是林总学姐呢?”疯狂想套近乎的郑毅说。
“是啊,就是还没听学弟喊过,”虞北棠唇上笑着实则挑衅,报复他的没老到丧失记忆。
林庭樾又不答了。
装聋作哑无人能及,像她以前的明知故问。
不过扳回一局,她有点小开心。
林庭樾在,程商收了闲聊,和郑毅谈起后面的工作,其他人安静听着。
吴语冰夹起块排骨放林庭樾面前的餐碟里。
聊工作的氛围中夹菜的行为有点突兀,快速吸引众人目光
林庭樾没动那块排骨。
郑毅讲完话,吴语冰又剥了只虾放进去。
林庭樾放下筷子不吃了。
坐林庭樾另一侧的孙阳泽说:“你怎么不给我夹菜啊?”
吴语冰红着脸去打孙阳泽。
一同从苦难里挣扎出来的人,更容易产生共鸣。
吴语冰质朴老实,也是小姨的理想中人选。
他们在谈恋爱吗?
五年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虞北棠有一丝酸楚,但没醋意。
只懊恼昨天的冲动。
聚餐结束,郑毅和程商腿都站不直了,关系也从兄弟变成能为对方两肋插刀
的亲人。
林庭樾朝孙阳泽抬下巴,“他俩喝太多,你陪着送回去。”
“行。”孙阳泽下单叫代驾。
林庭樾打了通电话,转头对吴语冰说:“老赵在路口马上开车过来,你去路边稍等会儿。”
“拜拜。” 吴语冰挥手走了。
虞北棠感受到林庭樾注视过来的目光,立刻说:“我叫的车马上到,再见。”头也没回地快步跑了。
林庭樾抬起的手只抓到空气。
他低头看眼空空的掌心,又抬起往向女孩飞快跑走的背影,眸色深谙不明,像幽不见底的潭。
回家。
虞北棠收到温凝邀请,“明晚我们乐队演出,记得来。”
“梁程州去吗?”最近遇见林庭樾的频率太高,虞北棠有些怕了。
“不去,”温凝笑,“你都叮嘱过了,我怎么能邀请程州哥?”
“梁京州和林庭樾也很熟,我不去了凝凝。”
“周队来北川了,明晚和徐澄姐一起去酒吧。”温凝见虞北棠表情凝固似在回想,说,“风絮县刑侦大队的周南荀,你不记得了?”
长相虞北棠记不清了,但名字记得很牢,是林庭樾母亲那案子的受害者家属,也是刑警,“他北川办查案?”
“调来北川工作了,他老婆在这。”温凝说。
“他们不是结婚好几年了?”
“好像最近两年是分开的,周队一直在查那起连环杀。人案,现在——”温凝一停,虞北棠的心就提起来,追着问,“抓到凶手了?”
“应该是,”温凝挽起虞北棠手腕,“所以我才喊你去,见到人我们问一问便知。”
以前虞北棠讲过好多次要陪林庭樾等这个案子侦破出结果,后来虽有食言,但始终记挂在心,“好,我去。”
应完她又问:“林庭樾知道吗?”
温凝:“知道吧,肯定会率先通知受害者家属。”
“太好了,”虞北棠抓着温凝胳膊,“以前我和林庭樾说要信正义不会缺席,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语调放慢,“他这些年受的冷眼旁观可以结束,不用再装作自己不是林庭樾,也不用再听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更不用被伯母造谣。”
温凝轻轻抱住虞北棠,“林庭樾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会。”
虞北棠慢慢松开,“林庭樾好像有女朋友了。”
这几年温凝都在虞北棠身边,清楚她是怎么过来的,“你还好吧?”
“你在担心什么?他越来越好,我比任何人都开心啊。”虞北棠笑说。
没有说谎。
她确实希望林庭樾过得好。
只要能从那暗淡无光的世界里走出来,拥有灿烂明亮,没有她的存在也没关系。
乐队是大学时温凝和朋友组建的,毕业后偶尔在酒吧唱一唱,完全是爱好。
虞北棠总去看他们唱歌,和乐队成员比较熟悉,但对周南荀和徐澄不熟,不好意思见面就缠着问人家工作上事。
温凝和周南荀比较熟,担当起嘴替,“南荀哥,县里那个连环杀人案破没破?”
周南荀颔首,“结案了。”
温凝桌下悄悄抓住虞北棠手背,又问:“判死刑没?”
“判了,”周南荀叹气,“那么多无辜女性被他残害,原本美好的家庭支离破碎,还有两代刑警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些都是他死刑也弥补不了的。”
周南荀也是受害者家属,温凝不好问太多,确定凶手抓住了没再往下说。
亲耳听见案子的结果,虞北棠一边激动一边心疼,五味陈杂,慢慢红了眼睛。
幸好酒吧光线暗,无人发现。
高考前,她和林庭樾在晚春镇的那条河边聊起妈妈。
看出林庭樾其实也很想父母,不过是现实如此,没办法而强装起来的坚强,她心疼,鼓励他做人总要信。
五年之后这话终不再是一句口号。
希望给少年人写了回信,满足了他们的祈祷。
脸颊的湿润第一次因喜悦而流,悄悄的,却也声势浩大。
即便不再是林庭樾女朋友,她依旧高兴得发疯。
“庭樾这里。”梁京州突兀的喊声,打断喜悦的泪珠,虞北棠困惑着看向温凝,目光说:林庭樾不是不来吗?
温凝回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们暗暗眼神交流间,林庭樾已走过来向大家打招呼。
“怎么到这么晚?”梁京州说,“歌都唱完了。”
林庭樾:“我早到了,刚刚坐那边处理工作。”
是处理工作还是不想碰见前任?
虞北棠也不想再见面了,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踏入有林庭樾的社交圈。
众人喝酒聊天,从案子聊到生活。
周南荀忽然问:“庭樾二十三了吧?交女朋友没?”
林庭樾话少,个人生活更是极少会讲,相识四年梁京州都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也不敢问。
周南荀这话一出口,好奇的都安静下来等答案。
虞北棠早决心要保持平静的生活,远离林庭樾,可听到这问题,握着水杯的手指还是不自觉用力,指尖泛白。
她不喜欢这样紧绷和失控,放下水杯,“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出来,她洗了把脸,凉水一激脑子清爽许多。
吴语冰是不是林庭樾女朋友,都与她无关。
不要去想。
她擦干脸,挤压出洗手液,在水龙头下清洗,打算洗完就回家。
无意一瞥,瞧见沾着水珠的镜子里出来一个人,背直腿长,眼眸冷中带痞,很独特。
她收回视线,假装没看见林庭樾。
旁边的水龙头被打开,响起哗哗水声,林庭樾站她旁边洗手,都没讲话。
虞北棠加大水流冲掉泡沫,水声中夹杂很轻一声笑。
她抬眸在镜子里看他,“笑什么?”
林庭樾关了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语调轻快,漫不经心说:“你躲什么?”
“我”虞北棠一时语塞,过会儿,猛然提高音量,“哪里躲了?”
林庭樾又运筹帷地很轻一笑。
“莫名其妙,”虞北棠手也没擦,慌忙往外走,不等走到门边,身后传来林庭樾低磁的嗓音,“吴语冰不是我女朋友,我单身。”
第45章
告诉她这个干嘛?
虞北棠脚步顿住,停在门边,像捡到一颗过期糖,日期不对,口味还是甜的。
丝丝缕缕的甘甜,勾着她转回身,摇曳着步伐停到林庭樾面前。
镜子里映出的两人,眼神似藤蔓纠缠着,身体却隔开半米距离,都不向前迈步如陌生人。
人潮来来往往,目光打探不断,又没人能惊扰他们。
“周队说了案子的事,”虞北棠先开口,“那条河你熬过来了,往后都是彼岸的绚烂,”她顿了下,“我为你高兴。”
林庭樾不动也不躲,就静静看着。
面前的姑娘像一块只要黑白两面的木板,白色那面明亮灿烂,多黑的夜都能点亮,黑色那面又如地狱般恐怖绝情。
给过他最暖的爱,也给过最深的伤。
现在她还是这样。
“去和叔叔阿姨说了吗?”虞北棠又问。
“说了。”林庭樾答。
简简单单两个字,虞北棠嘴里那丝缕甘甜消散,蔓延成苦涩。
她说过会陪林庭樾一起去墓地告诉父母的,可最终仍是他一个人去的。
她许下太多承诺,又都食言。
都说少年时感情最真挚,可她像刽子手一刀断了朝气炽热的少年心,将明月变成一地残血。
那拉扯出疼痛的愧疚遗憾又来作祟。
她伸手,“有烟吗?”
林庭樾手碰了下口袋里的烟盒,“没有。”
“那算了。”
“去买吗?”
林庭樾声调平静,却像施了魔法的咒语,诱得临时起意根本不会抽烟的虞北棠迈步跟过去,一前一后走出酒吧。
街边安静,他们也安静。
默默走到便利店门口,林庭樾说:“等着。”
虞北棠站路边,看着林庭樾走进去。
便利店不大,但灯光明亮,玻璃门洁净。
林庭樾站货架前那个了东西,走去收银台放下,抬手朝收银员身后的烟架指指。
收银员是个年轻男孩,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在收银台内回身拿过烟,又转回来扫码,递给林庭樾。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定的缘分,那男孩和以前的林庭樾如此相似。
短短一刹,过去和现在交错。
好像此刻就是五年前,她站在超市外面观察那个凶冷难相处的少年,琢磨如何打动他获得保护。
虞北棠迷离着分不清回忆和现实,嘴角滑进咸味,抬指一抹,竟是一滴湿润。
不知何时流下的?
林庭樾推门而出,一步步向她走来。
虞北棠扭过身,手掌在眼前扇了扇。
林庭樾停在她身边,递过去的不是烟,是罐牛奶。
虞北棠发怔,没接。
林庭樾收回来拉卡易拉环,再递过去,也不说话就举着。
虞北棠眼耳口鼻像被蜜蜡封住,密不透风,吸不到一口氧气。
五年了,他还记得她喜欢喝的牛奶。
她控制着不让眼里的水汽冒出,扯唇,若无其事地接过,“谢谢。”
她没问,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个?
他也没说,为什么要买这罐牛奶。
都静默着,看马路车来车往,听耳边微微风声。
提过去就要扯出伤痕,聊未来他们根本没有。
着实无话可说,虞北棠伸出掌心,“烟。”
林庭樾撕开香烟包装,敲出一支放在她掌心。
虞北棠夹起,含进红唇,不等启唇说话,林庭樾就举着火光过来,点燃细细的烟卷。
她姿势娴熟,其实不会抽,只是想要个慰籍。
前两口吐得还像模像样,第三口不知怎么呛咳起来。
林庭樾一把抢走她指间的烟摁灭,丢进垃圾箱,“不会就别抽了。”
猩红变灰烬。
虞北棠盯着那燃剩的半颗烟,缓缓开口,“恨我吗?”
“回去吧。”林庭樾不答。
“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虞北棠不走,“已经可以讲话了就说啊,说恨或骂一通,不要憋在心里。”
“人哪有那么容易改变?”林庭樾盯着她,“你现在不也和以前一样。”
“什么样?”虞北棠明知故问,“为达目的不顾一切?”她自嘲冷笑,“ALE当晚就选择了我,是不是说明你又被利用了?”
林庭樾没答。
虞北棠也没继续说,沉默得只剩尴尬,他们迈步往回走。
进酒吧,工作人员关了酒吧大门。
梁京州不想好友聚会被打扰,提前关了店,只留朋友们纵情放松。
虞北棠坐回卡座想起刚刚打算回家的。
怎么又跟着林庭樾回来了?
顾客和工作人员都走了,大家格外放松。
温凝他们在台上唱着耳熟能详的老歌,其他人跟着大声唱。
氛围活跃欢跳。
虞北棠坐在角落里,融不进去,端起酒杯抿了口,后仰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
再睁开。
身边多了个人,林庭樾敞着腿大喇喇地坐她身边,手间还捏着杯酒。
目光对上,他抬杯在虞北棠面前的酒杯上碰了下,也不等她回应,端起一饮而尽。
怎么还会喝酒了?
话到嘴边,虞北棠又咽回去,分开这么久,她哪里有资格管他的事,况且问了林庭樾也不会说,前几次碰面能看出,他不想向她透露这几年的生活。
虞北棠乖乖闭嘴。
什么都不问,林庭樾反自己开口:“应酬时学会的。”
她签公司以后也跟着经纪人、老板参加过不少饭局,一些功成名就所谓的成功人士,骨子里其实很恶臭,喜欢拿酒来衡量你的诚心。
其实就是以灌酒为乐。
他从一无所有的学生爬到现在,那样的场合应该经历过很多吧?
为公司、业务到不同的饭局喝到吐,回来再继续。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会想起她吗?
想到了也是恨吧。
虞北棠端起林庭樾碰过的酒杯也喝了。
之后各自坐着,无话可说。
林庭樾在旁边,虞北棠没办法安心休息,便坐直身体,目视前方,听温凝唱歌。
余光里的人靠着沙发在听歌。
酒吧空气流通性不好,他们坐在一起更是稀薄。
虞北棠坐立难安,扭动身子动了下,脚踝发痒,垂眸一看,林庭樾的裤子剐蹭过来,不大一块,轻轻摩擦,奇痒难耐。
空气更薄了,呼气不畅,心率也上来,像到了高原地区。
她脚尖着地,脚跟踮起,偷偷望一旁移动,想和他的裤子分开些距离。
刚一动,林庭樾猛然朝前去桌上取杯酒,上身前倾,腿分开更大,膝盖直接碰到。
脚踝微小火苗窜到膝盖,越燃越旺,烧断紧绷的神经,露出陈年记忆。
那年暑假,他们窝在林庭樾的出租里,他坐桌前敲代码,她靠着床头看电影,看累了就暂停投影,坐他腿上,抱着腰,靠着胸膛,听少年强劲的心跳声。
若心跳平稳,她就仰头吻他喉结,慢慢向上,擦到唇边,要亲不亲地蹭几下,再回来听心跳。
这时少年的心跳通常快起来,像敲鼓。
她满意了,想下去,却被握住腰,印住唇,掠走呼吸,只留下他的味道。
亲够停下来,电脑屏幕都熄了。
今晚她明明要走的,却又留下,两次想起过去。
这几天那些埋进深土的回忆,时不时没有征兆地跳出来,提醒她:虞北棠,你忘不掉的。
虞北棠有点气愤,跟自己生气,也和林庭樾。
那么多座位,他偏偏坐到这边来。
她站起身,没看见似的踩了林庭樾一脚,坐去隔壁没人的桌位。
刚坐下,温凝在台上喊:“有请我的朋友北棠来唱一首。”话落热烈地朝她挥动手臂。
都是朋友,虞北棠没扭捏,上去唱了首那天在林庭樾车里听的《想念》
“想念那时的你,也想念那时的我,也想念那时的一切都简单”
唱到这句时,她感觉到昏暗的角落里,投过来一道目光笔直地落她脸上,没再离开。
音乐停止,她走下台,绕过那些无人的空桌往回走,视线不经意地隔过徐澄几人望向角落,想验证刚刚投过的目光属于那个人。
她小心翼翼,可角落里的人合着双眸在休息,并没睁眼。
台下那目光变成和回忆一样的虚无,抓不到一点痕迹,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还有希望吗?
蹦出这问题后虞北棠惊了一跳,怎么又不知不觉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怕了。
没再和林庭樾讲过话。
乐队唱够歌,梁京州招呼大家坐在一起摇骰子,输了答题或喝酒。
玩起来,虞北棠慢慢放下了自己那些心思,和大家一起说笑。
安静如不存在的林庭樾也参加了游戏,意外的,没玩几把就输掉了。
“庭樾,你是男生里第一个输的,太菜了,”梁京州无情嘲笑,把两种酒掺在一起,推到林庭樾面前,“选吧。”
两种酒惨一起很容易醉人,明显逼着林庭樾选答题。
结果不出意外,林庭樾选了答题。
林庭樾孤僻封闭,梁京州个性欢脱,对林庭樾有太多好奇和八卦,挖的坑被踩中,他兴奋起来,“有没有和姑娘亲过,要详细描述。”
众人起哄。
林庭樾是不会答这种题的,被迫无奈最多说个没谈过恋爱。
梁京州这问题简直浪费机会。
虞北棠可惜着。
那边,习惯沉默的人就开口了:“亲过,十八岁,被强。吻。”
哄闹声中,虞北棠嘴里的水险些吐出来。
十八岁。
林庭樾说的应该是她。
可她什么时候强。吻过他?
到游戏结束,虞北棠也没想明白这问题。
凌晨三点,众人散去。
温凝有些醉,“乐队宿舍就在后面,我们今晚去那睡吧?”
“好。”虞北棠随温凝他们一起往乐队的宿舍走。
周南荀等人都叫代
驾走了,路上只有温凝他们几人,虞北棠想着那问题,慢腾腾走在最后。
她随意一望,瞧见林庭樾站路边站等车。
强。吻?
根本没有的事啊。
这问题像个钩子,扯着虞北棠迈步,“林庭樾等一下。”
时光再次交叠,与过去重合。
仿佛回到五年前,她在赵生家破旧的楼道里决心接近林庭樾的那一刻,迈步跑出去向那身影喊:“林庭樾等一下。”
不同的是,这一次被喊的人,在暗夜里勾起唇角,像志在必得的猎人。
第46章
林庭樾转过身时眸色幽冷,“有事?”
虞北棠跑过来的,气息不均还有些喘,“我我”
和前男友聊接。吻的事,有些尴尬,她一时说不出口,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讲出来。
“你什么?”林庭樾看眼腕表,“我的车马上过来。”
瞧见远处照来的汽车灯光,虞北棠才问出口:“你说那个初吻的人是我吗?”
“我还跟别人谈过?” 林庭樾反问。
“可我什么时候强。吻过你?”
林庭樾:“自己想。”
她要是能想起来,还会追过来问?
虞北棠:“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不可能强。吻你。”
汽车停过来,司机拉开车门,林庭樾坐进去,按下车窗,“我还没记忆退化,回去慢慢想吧。”
车汽很快消失在凌晨空荡荡的马路上。
虞北棠站路边:“”
问了等于没问。
那问题还在她脑子里徘徊。
回忆卷土重来。
狭窄的巷子,简陋的出租屋,和林庭樾有关的一切都在重复上演,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只留下更多的困惑。
她很想知道,但控制着,没再去找林庭樾。
几天后离开北川进组工作。
戏是她没获奖前接的都市轻喜剧,在里面演女主的嘴毒闺蜜。
这个人物有意思,怼天怼地嘴特别损,但又十分护短,谁说她闺蜜一个不好立刻拿刀冲上去那种。
摄像机围着,虞北棠站在路边与一个大妈噼里啪啦一顿吵,嘴皮溜得不行。
导演一喊咔,她马上找小助理要水,话说太多已经口干舌燥,喉咙沙哑。
小助理举着遮阳伞站她旁边,“郑毅说今晚过来。”
“他来干嘛?”虞北棠问。
“好像有新本子,说是个悬疑剧。”
有新剧本虞北棠兴奋,“那收工以后我们去找他。”
晚上郑毅发来餐厅位置,虞北棠和小助理过去,进门包间里还坐着程商,她笑着打招呼,“程总怎么来了?”
“来这边出差,”程商说,“刚巧和郑毅一班飞机,顺便跟着过来了,也说一下广告拍摄时间。”
郑毅和程商那顿酒还真喝成了朋友。
“ALE的广告定在25号拍,到时你和剧组请天假,”郑毅说,“方案暂定了你COS薄玉那套。”
“在北川拍?”虞北棠问。
“嗯,”郑毅递来一本剧本,“最近找过来的新本子,悬疑题材,我看不错,你回去瞧瞧。”
虞北棠把剧本递给小助理,“好,晚上回去看。”
谈完工作几人开始吃饭。
进组后,虞北棠没再见过林庭樾,与ALE的合作都是郑毅和程商在沟通。
不见面,勾不起回忆,想的也少。
这碰见程商,她又想去了解,随口说:“你和林总是大学室友?”
“嗯,”程商点头,“要不是分在一个宿舍,我和他可能四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为什么?”
“林庭樾有点孤僻,不太爱理人,不深入了解的话,会觉得他很装,”程商忆起大学往事,“大一军训刚结束,就有人找林庭樾表白,人姑娘掏心窝子说了长长一篇,他回了声我不谈恋爱就走了,给人感觉很拽。
我当时也那样觉得,后来发现,他不是拽,是单纯拒绝一切无效社交,时间都留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
“他那时候可以讲话吗?”
程商被虞北棠的问题问懵了,“什么意思?一直都可以讲话啊?”
她笑笑没解释,“他有说过复读的事吗?”
程商又一脸问号,“林庭樾复读过?”
虞北棠:“你们学校那么难考,我乱猜的。”
“没有的事,以林庭樾的脑子不用复读,”程商笑容舒展,“对林总的事这么感兴趣,有想法?”
“对帅哥的事有兴趣很正常吧。”虞北棠笑着搪塞。
程商想想以前从他这套林庭樾信息的小姑娘也不少,他决定好人做到底,“还想知道什么?我了解的都告诉你。”
“他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吗?”虞北棠真问了。
“就有个姐姐经常来学校找他,其他人没见过,也没听他提过,” 程商想起一件事,“大三那年,有个老家来的老太太,看着和林庭樾挺亲的,林庭樾还拿钱给老太太看病,不知道是不是他奶奶?”
林奶奶已经去世,不可能是林庭樾奶奶,小姨年纪没到用老太太的称呼,至于究竟是谁,虞北棠也想不出,“他高中时候经常和一个脸上有块胎记的男生一起。”
程商:“你上次好像也问过有没有脸上带胎记的同事。”
“因为高中那会儿经常能在学校里看见他们在一起,就有点好奇。”虞北棠说。
“大一入校到今年毕业,我只见过林庭樾姐姐来找他,其他人都没有,”程商吃饱放下筷子,“我跟你讲,大学四年林庭樾一直在忙,白天上课,晚上图书馆,夜里在宿舍熬夜写程序,什么恋爱、旅游、吃吃喝喝都与他无关,活得像台机器,枯燥又无聊,挖不出什么对现在有用的料。”
郑毅:“这种把所有时间精力都投在一件事上的人都很厉害。”
程商:“但他创业成功,我一点不羡慕,活得像机器有什么劲头?人要及时行乐。”
两人又从创业聊到人生。
虞北棠没再插。话,联想前些天了解到的,零零碎碎拼凑出,林庭樾这几年的生活。
可以讲话,是在她走后,林庭樾复读的那一年时间里。
大学四年生活状态和高中没差别,但和范康、小姨都没有联系了,唯一还联系的人只有姜梨。
至于那个从风絮县来的人老人是谁,她现在也无从猜测。
为什么不与小姨联系了?
难道林庭樾知道小姨当时对她说的话?
可如果知道,林庭樾不可能四年不联系她?
还有范康,两个人一起从沼泽里爬出来的,关系那么好,不可能说断就断了。
自从见到林庭樾以后,有太多的疑惑勾着她,包括没想起来的强。吻。
饭后回酒店休息,躺床上她还在想。
心痒难耐。
虞北棠输入林庭樾过去的手机号,这么多年可能早换号了,没报什么希望,却意外搜出来,还是以前的头像和网名。
不知道还用不用了。
她试着发过去好友申请,没多久,竟通过了。
海棠不开花:【林庭樾???】
CX330:【有事?】
虞北棠也没改过网名,怕他不记得了,还是提醒了下,【我是虞北棠】
CX330:【嗯】
聊天内容冷淡又尴尬。
虞北棠却握着手机在被子里滚了一圈,【你还在用这个号?】
林庭樾没回。
她又发:【我没想起来】
CX330:【什么?】
海棠不开花:【强。吻】
CX330:【深更半夜问前男友接。吻的事合适吗?】
虞北棠当然知道不合适,可这问题不解开,寝食难安,时不时想起来。
但林庭樾这么说了,她还是决定不问了。
锁上手机没一会儿,林庭樾发来一个位置,【想知道来这】
位置是本市的一个酒吧。
他不是在北川吗?怎么也来C市了?
她把问题发过去,林庭樾没回,除了那一条地址什么都没回。
是不是遇见骗子?
她拨过去语音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只有一声“喂”是林庭樾嗓音。
确认了真是林庭樾,虞北棠一下又不知要说什么,沉默着。
那边林庭樾
也没说。
听筒贴着耳边,各自静默着。
良久,虞北棠先挂断,点回聊天界面,盯着酒吧地址失神。
有点奇怪。
以林庭樾的个性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说私事的,现在不仅说了,还一直不告诉她。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复合?
虞北棠马上否定,分手时她那么绝情,林庭樾不可能对她还有想法。
报复?
野狗强大以后回来撕咬原主人,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酒吧位置离酒店不远。
她换上衣服,决定去见一见,看林庭樾要怎么个报复法?
酒吧灯光昏暗迷离,林庭樾戴着帽子坐在角落里,疏漏冷痞,一眼可见。
虞北棠坐过去,撩了下头发,“一句话的事非要我来这里干嘛?”
帽檐扬起,冷淡的眸对上她鲜红的唇,一杯淡红色的酒推过去,“尝尝。”
想把她灌醉拍些黑料发到网上?
还是想她重新喜欢上他,再一脚踹开?
“好啊。”虞北棠风轻云淡地端起酒杯喝了。
林庭樾在推过来那杯酒后,转头望向舞台,没讲话。
对手挥来一拳,她以为接住,可对方往下再没动作。
过招的酣畅感戛然而止,像故事讲一半停了,勾的人更想去探究。
“你知道我一定会为了代言的事去找你,也知道我今晚一定会来,对不对?”虞北棠望向舞台,话是对林庭樾说的。
歌手唱着民谣,舒缓轻慢,酒吧很安静。
林庭樾手里握着一杯酒,没偏头,也看着舞台说:“想多了。”
不知林庭樾点的什么酒,辛辣劲大,没一会儿虞北棠就脑子发晕,微醺以后,无力在思考林庭樾要做什么,“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庭樾这时偏头看眼,见她脸上有了红晕,放下酒杯,拉起她手腕往外走,一路扯进酒吧消防通道。
楼梯里感应灯昏暗,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虞北棠挣脱着林庭樾的束缚,“你干什么?”
林庭樾后退向下一阶台阶,目光与虞北棠平视,身体缓慢向前。
“林庭樾我喜欢你。”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同意。”
“做我男朋友要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不可以变心。”
他边说边向前逼近。
压迫感太强,虞北棠本能地向后,无处可退时脊背贴上墙壁,冰凉坚硬贴着肌肤,可胸腔里软得一塌糊涂,怦怦乱跳着,热得起火,话也忘记说就直直地看着。
林庭樾手撑在虞北棠身旁的墙壁上,暂停向前逼近,望着她眼睛,“这些也不记得了?”
这是那一次在KTV她替林庭樾挡下杯酒,醉了后想着要追他说的话。
距离太近,虞北棠呼吸都变轻了,脑子懵懵的,“记得。”
“后面就不记得了?”林庭樾咬着牙关,吐字很重。
后来她回家睡觉,醒来都快中午,中间发生过什么,虞北棠确实不记得。
她摇头。
林庭樾很轻地扯了下唇,停下来身子缓慢向前。
一墙之隔的酒吧还唱着民谣,歌声传来,虞北棠却听不清唱的是什么。
记忆里少年一点点逼近过来,那双清冷的眼盯着她双眸,仿佛穿过时空回到十八岁,她站在楼梯里向他逼近,因他无法说话而纠缠,讲着当时还不是真话的告白。
距离剩不到一拳,她屏住呼吸,手指紧握,完全忘了要推开,心跳乱得没有章法。
眼前那双冷眸的目光移动向下,扫过她鼻梁、鼻尖,停到双唇。
林庭樾唇瓣阖动,嗓音低磁,“现在记得了吗?”
第47章
温凝:“所以你们还没真正在一起前,你醉酒亲了林庭樾?”
虞北棠抱着玩偶兔,脸深埋进里面,声若蚊蝇地嗯了声,又尖叫着抬起头,“我怎么能未经允许就亲他?一定是疯了。”
“或许那时就喜欢了。”温凝说。
高中最后一学期,虞北棠根本没心思想喜欢不喜欢这种问题,“也可能看他帅。”
“被外貌吸引也算一种喜欢,”温凝拉扯虞北棠胳膊,“那林庭樾情景重现时亲你没?”
“差一点但没有,”虞北棠抱着兔子只露双眼睛在外面,“他看我确实不记得就停下来讲了当时的情况。”
说完她叹了声。
“叹什么?”温凝笑,“没亲成失落啊?”
虞北棠一下从兔子里抬起头,红着脸,“才没有。”
“逗你玩的,”温凝说,“不过那样的氛围没亲成失落也正常。”
虞北棠:“……”
当时高兴还是失落,虞北棠也不清楚,记得的只有剧烈的心跳,像回到她记忆里的初吻。
这段日子,她锁进箱子的记忆,全被盗取密码打开不受管控地跑出来。
而林庭樾就是那个盗贼。
虞北棠手里的兔子放一旁,“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温凝:“什么?”
“林庭樾那样内敛的个性会把初吻这样事讲出来,还用强。吻形容,而且以我的力气不可能强制按住他亲,最多在唇上碰一下这种。
强。吻这词比吻带去的冲击力大很多。
我那几天疯狂回忆过去想知道真假,找他问又不说,非带我去场景重现。
像在唤醒我的回忆,让我时不时想起过去,想起他。”
“这样说是不太符合林庭樾的个性,”温凝沉思片刻,“会不会是他想和你复合?”
虞北棠眉眼耷拉,摇头,“你不知道我们分手时,我对他有多过分。
他恨我,不可能还想在一起。”
“那林庭樾要干嘛?”
“报复。”
“要你喜欢上他,然后再甩掉?”
“嗯,这是我能想到的合理答案。”
温凝迟疑,“林庭樾不会那样吧?”
“他会,”虞北棠笃定说,“林庭樾这样的人像条野狗。
你给它块食物,它每天去路口等你,甚至愿意为你去死。
但你若踢它一脚,它每天对你呲牙发狠,而我在它痛的位置插了一刀。
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如果报复能让他放下,你就陪他玩啊,”温凝说,“等他放下了,你的愧疚也没了,互不亏欠才能各种安好。”
重新厮混在一起,要怎么面对小姨?和他们失去五年光阴?
少年那一别,虞北棠就没想过和林庭樾再有纠葛。
温凝:“如果林庭樾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觉得你是躲不掉的。
这次断了联系,下一次,他一定还会想办法接近你,直到目的达成。”
“像我当年对他一样吗?”虞北棠冷笑。
温凝:“他用你当年对他的办法,来对现在的你,这也是一种报复。”
“怎么办?”虞北棠拿起那只小兔子爆打一顿,“不行,我要守住阵地,绝不被他诱惑。”
“他报复,你演戏。
没什么啊,只要你别动心。“温凝说。
“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希望是我小人之心了。”
温凝回了房间,虞北棠对着敞开的窗户长长吐了口气,随之将这些抛之脑后看起剧本。
郑毅上次递来的悬疑剧本十分精彩,她已经看了两遍,还是很喜欢。
导演想找她演的角色叫周微,是个外表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实际是心狠手辣的凶手,将自己的伯父杀。死抛尸之后,又与伯母、表哥一起生活多年无人发现,逃之法外多年后才被抓捕。
角色内外反差大,虞北棠很喜欢,第一次看完就对郑毅表达了想法,可多天过去一点消息没有,她拨过去电话直奔主题,“我都杀青了,《冬日》那边什么情况?”
郑毅长叹一声,“没戏,别惦记了。”
“为什么?导演有更合适的人选?”
“这部剧是傅思衡投资的,你想演恐怕要接受他的条
件。”
半年前虞北棠在横店拍古装剧,傅思衡来探班剧里的男主,不知怎么看上她了,穷追不舍,礼貌拒绝无用,她没办法讲了几句难听的狠话,那之后傅思衡没动静了,现在看来还没死心呢,想拿这部戏做筹码,怪不得这样大制作的本子到她一个新人手里。
傅思衡经常活跃网络上,是个高调的富二代,身边不缺女人,虞北棠不想和他掺和到一起去。
可《冬日》她又很喜欢,不想就这么算了。
“我想想办法吧,你先把导演的来联系方式发来。”电话挂断,虞北棠陷入沉思。
如果导演满意,愿意去和资方争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她要试一试。
加上导演的联系方式,她做了自我介绍,邀请面谈。
导演:【明晚我们在北宫有个聚会,《冬日》的制片人、编剧都在,你一起来】
北宫是家会所的名字,隐藏在郊区一座山下,在北川几乎无人不知,能成为会员的人非富即贵。
虞北棠想给导演眼前一亮,这就是周微本人的惊艳感。
她找来专业化妆师来化妆,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服装,最后定了条甜辣风的白色抹胸收腰裙,白色代表周微这个人物的清纯甜美,抹胸、收腰等元素表现大胆性。感,有内外不一的反差感。
晚上她拿出最好的状态去了北宫,参宴的人多是导演和制片等同行。
虞北棠和《冬日》的导演简单说几句,就去和其他同行聊天,没一直纠缠着导演。
皆是导演、制片、资方的聚会随处是机会,不用刻意推销,正常社交留下印象,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对方自然会联想到。
《冬日》导演忙完了,才坐到虞北棠身边详谈,围绕剧本和人物详聊。
虞北棠讲了自己对周微这人物的见解。
“我们觉得你身上的清纯干净和少女的甜美,都与早期周微很像,但外皮撕下后,需要有凶手睿智狠厉,这些你是否能演出来,”导演说,“我们是有疑虑的。”
“后期的表演,我觉得可以围绕两点惨和冷静,周微可怜的身世”剧本虞北棠看得滚瓜烂熟,如何演绎周微这人物,在她看的过程中自然出现在脑海里。
导演满意点头,“等会儿你加下副导演的联系放松,找时间来试一段戏。”
得到试演机会,算向前走一步,虞北棠笑道:“谢谢导演。”
这样的场合难免要饮酒,虞北棠轻微有些头晕,起身去了室外。
北宫是仿古建筑,室外步廊蜿蜒,一路走过去,直通湖边的一座亭。
她站在亭下,吹风赏月。
“怎么郑毅没告诉你《冬日》是我投的?”傅思衡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到她身边。 “只要我不点头,导演再喜欢你也没用。”
虞北棠向旁边移动一步,与傅思衡拉开距离,“上一次还没被骂够?”
“没有女人那么骂我,”傅思衡笑,“虞北棠你真行。”
“哦,所以你有受虐倾向?”虞北棠话中带刺。
“可能对你有吧,”傅思衡偏头看她,“挨骂也想怎么办?”
虞北棠转头要走,傅思衡拉住她手腕,“想演《冬日》不用费那么力气,只有你点头,角色随便选。”
附近无人,虞北棠深知男女体力悬差,不敢说太过分的话激怒傅思衡,正常沟通又无用,她灵机一动,“我有男朋友了。”
“这么几天就谈上了?”傅思衡查过虞北棠单身,笑呵呵道,“谁啊?喊来看看。”
现在喊个人来有点难。
虞北棠正要说人没来,身后一只精瘦的手臂搭落到她肩上,声音低沉微凉,不怒自威,“我!”
闻声,虞北棠和傅思衡一起回头,竟是林庭樾。
他穿着白色衬衫,衣袖打开,挽到小臂,一手搭她肩上,另一手插在兜里,姿态悠然。
傅思衡不认识林庭樾,不屑地瞥一眼,偏头看虞北棠,“哪儿找的演员?”
虞北棠体验过傅思衡的难缠,手臂一抬搂住林庭樾后腰,“林庭樾,我男朋友。”
“你真这么快谈了?”傅思衡不相信。
虞北棠仰头看着林庭樾嫣然一笑,不理傅思衡,“我们走吧。”
脚还不等迈步,倒是傅思衡尴尬的先走了。
亭子静下,林庭樾和虞北棠同时收回手,脚也向旁站一步,隔开距离,林庭樾说:“你怎么总招引些这样的人?”
“太漂亮了吧,”虞北棠偏头看他笑,“你不也是被我这张脸招引来的?”
“倒有自知之明。”
“还行。”
林庭樾不说了,摸出烟盒,敲出一支,把玩指间没点燃。
“刚刚谢了。”虞北棠说。
“我不来,”林庭樾望着湖中倒月,“你又打算利用谁?”
利用!
她在他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满心算计的女骗子。
虞北棠笑着的脸颊下,腹脏里落下一层雪,血液都凉了。
“反正不会是你,我对玩腻了的人没兴趣。”虞北棠风轻云淡地笑着,吸进的肺腑的氧气像被橙花浸泡过,带着苦涩,熏染着腑脏一起疼痛。
两人站在同一亭下,同一方向,望着同一片湖水,却安静如陌路。
少年时短暂的恋爱变成泡影,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条游不过去的汹涌河流。
夜风吹来,虞北棠长发飘动,有一丝落到林庭樾肩上,成了他们唯一的牵连。
“再见。”虞北棠迈腿走了。
林庭樾颔首示意。
走到转角,虞北棠瞥见林庭指间亮起的猩红,思绪随之飘远。
他怎么会在这?
早不出现晚出现,偏在她遇见和当年刘义强类似的情况时出面?
他在做什么?
又来唤起她的对过去的回忆?
分手时她说得那样直白残忍,林庭樾还这个样子只能是不甘。
如果报复能让他放下,那入局就陪他游戏一场。
像温凝说的,林庭樾释然,她的愧疚也会减轻,才能彻底两清。
犹豫在一瞬有了决定。
虞北棠顿步回走,停到林庭樾身边,“怎么还不走?”
林庭樾抬了下手,示意抽烟。
虞北棠真想问他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但忍了下来。
她没这个资格。
“回来干嘛?”林庭樾指间的烟含入唇间。
虞北棠没答,一步步向前,停在林庭樾面前,鞋尖相对,指尖挑拨他胸前衬衫的纽扣,嗓音粘稠暧昧,拖长尾音,“林庭樾!”
林庭樾垂下眸光,没阻止。
虞北棠停在他胸口的指尖,顺着纽扣向上,经过喉结停在下巴,夺走林庭樾唇间的烟,含入她娇艳的唇,轻吸一口,仰头,白烟对着他缓缓吐出,烟雾似一层薄纱,隔在两人中间。
烟雾散尽前她抓住林庭樾领带,一圈圈缠绕手掌,在薄烟彻底消散时用力抽紧回扯,声音甜腻中夹杂着些许狠厉,“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庭樾被迫垂下头,眼睛盯着,双手抬起,落向白色抹胸裙的两侧腰间着力一握,头侧移向她耳边,轻轻的,“你说呢?”
第48章
热息萦绕耳廓,似缕缕春风,霎时属于林庭樾的一切都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回来了。
虞北棠控制着变快的心跳,扯唇讥笑:“怎么?你还没被我耍够?”
林庭樾扭正头,望着她眼睛笑了。
他掌心的温热和唇边的弧度都盖不住眸光的薄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虞北棠像走在路上忽然淋了场雨,全身阴冷潮湿,唇上依旧保持笑意,“我不会对玩腻了的东西再有兴趣,收起你那些心思。”手上缠着的领带一圈圈松开,同时掌心抵着他胸前向外一推,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上身距离拉开了,脚下还没,腿正要往后迈,腰
两侧的力度徒然加重,林庭樾从掌心捏着她腰变成手臂圈绕。
两具身体间严丝合缝,只有薄薄的衣服隔在中间。
虞北棠挣扎了下推不开,索性手臂抬起圈住他脖子,笑着声音甜腻,“林庭樾,你别玩不起。”
“我一字未说,你就急着要走,”林庭樾也笑,“谁不玩起?”
“行啊,你想怎么玩?”虞北棠没所谓地说。
林庭樾直直盯着她眼睛,像要扒开这层画皮,看清她的心究竟黑还是红,他一字一顿道:“跟、我。”
他没说我们复合。
没说喜欢你或做我女朋友。
只说跟。
这个字很巧妙,可以得到恋人的亲密,却不是恋人,更像一种交易。
“你终于不装了。”虞北棠冷笑。
“没想装,你不是都清楚吗?”
以前她聪明,他也不笨。
在风絮县林庭樾几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现在她了解他,他也同样了解她。
不过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代言我会加大力度宣传,让更多用户知道喜欢你。
傅思衡投的那部戏,我也会抢过来,演什么随便你。“林庭樾提出条件。
少时那一段炙热明亮如光的初恋,经年之后变成明码标价的交易。
虞北棠准备陪他玩一玩的心理建设一瞬倒塌,不想时光深处那一汪清池掺杂进污泥,“你找别人吧。”
“别人如果可以,我用得着费心思找你?”林庭樾讲得直白。
耍他的人是自己,所以别人不行。
又被他这样禁锢着,拒绝也逃不掉。
虞北棠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先诚实回答我两个问题。”
“说。”
虞北棠想问的太多,最后筛选出两个,“什么时候可以讲话的?”
“你走之后。”
“去治疗了?”
“这是第二个问题?”
林庭樾惜字如金,她只能挑最想知道的问,“范康呢?”
“在风絮。”
“为什么没来?”
“两个问题已经结束。”
虞北棠:“”
“你先松开我。”
林庭樾不动。
“被自己丢掉的狗包。养是件挺恶心的事,我需要回去想想。”
“多久?”
“一个月。”
林庭樾气笑:“你怎么不说一年?”
“这么恶心的事,我当然要多想啊。”
“一周,”林庭樾说,“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而且你别无选择。”
是否别无选择,眼下不能定论,但想从林庭樾手臂里出只能顺从。
虞北棠瞪他,“行。”
腰上的禁锢解开,她往下扯了扯裙子,不满地咕哝:“抱那么用力干嘛?裙子都皱了。”
林庭樾瞥眼她身上的裙子,紧致曼妙,裙摆很短,一双腿大部分露在外面,白得晃眼。
那张脸清纯甜美一如从前,但更成熟妩媚,像熟透的苹果。
他别开视线,滚了滚喉结,点上一支烟。
虞北棠直言:“你专程来找我的?”
林庭樾望向湖面呼出白烟,“来见一个合作伙伴。”
“哦,这么巧?这么有缘?”虞北棠讥讽不减。
林庭樾没再答。
再无话可说,虞北棠转身走了。
步廊清幽静谧,蜿蜒曲折,她步伐很慢,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酸胀难忍,因年少时的一个决定,竟闹到这般境地。
五年前她只有十八岁,少年人的稚气很重,远没有如今这样成熟,一心想着不要林庭樾做那样的选择,不要他受伤害,根本无心思考太多。
如果那时告诉他实情,一起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打着我想你好的旗号丢下他离开,现在也就不会这样难堪。
虞北棠第一次对那时决定产生质疑。
可人生就是这样,永远向前,谁也无法回头去修补那些漏洞。
转眼一周的期限,剩下两天。
虞北棠不愿与初恋变成那样难堪的关系,又想不出更好解决办法,索性抛在脑后跑去外地录制综艺,仿佛不想不理问题就不存在。
录制借宿回到北川,家里没人,她给温凝打视频,“凝凝,你干嘛去了?”
“陪我爸妈踩点,”温凝调转摄像头,广场人潮汹涌,“他们要看升旗,提前来找最佳观赏位置。”
“叔叔阿姨哪天来的?”虞北棠问。
“昨天,”温凝父母在视频里向虞北棠打招呼,温母说,“北棠啊,我们从老家带来些吃的在冰箱里,你热热吃。”
温凝父母都是教师,只寒暑假有时间来看北川,虞北棠好久没见过他们有些想念,“我现在去找你们。”
“她们要凌晨就来占位置,太早了,你在家睡吧。”温凝说。
“拍戏也经常早起,没关系的,我想叔叔阿姨了。”
“那快来吧,我爸妈也想你一直念叨。”
在风絮县温凝父母就帮过虞北棠,大学四年每次来看温凝都会给她也带东西,她记得这份恩情,工作后时常给他们买礼物,现在关系亲如家人。
虞北棠换上衣服急匆匆出门,赶到时温凝一家三口坐路边扇风聊天,不知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
她把礼物递过去,“叔叔阿姨好。”
“热了吧,”温母递过去一罐冰酸奶,“快坐。”
虞北棠接过酸奶喝口,“晚上还好,白天热得厉害。”
两人都刚出道没多久,知名度不高,出门活动不用戴帽子口罩,倒是自在。
“你们刚刚笑什么?那么开心。”虞北棠问。
温凝:“他们在讲我小时候的事。”
温父说:“凝凝小时候怕虫子,我们想她胆大一些,带她去公园观察地面那些可爱的小虫子,讲虫子的可爱来缓解她的恐惧,她慢慢不怕了,却在这时树上掉下一只毛毛虫落她脖子上。
这一下,成一生阴影了。”
虞北棠笑,“好惨啊凝凝。”
温凝父母相爱,家庭氛围一向很好。
虞北棠仰头望向夜空的零星的几颗星星。
她想虞敏了。
妈妈已走五年半,她从最初那个不适应没有母亲保护的小女孩,长成二十三岁的姑娘,也适应了独自面对一切的生活。
每次快熬不过去就去海边,说出来后像得到妈妈的安慰,便觉得也没什么,回去又满血复活。
她现在很少哭了,踏踏实实活着当下。
只有这段日子被林庭樾搅乱。
还有一天半就到了林庭樾给的期限,她如果一直不回应,林庭樾会怎么样?
笑声将思绪拉回现实。
温凝父母选好最佳位置,他们去附近宾馆休息几小时后,又早早回来等待。
旅游旺季游客很多,经过排队安检,他们顺利来到预期位置,开启漫长等待。
5点。
国旗护卫队迈着庄严地步伐走来,规整统一,气势恢宏。
《义勇军进行曲》一响,周围所有群众自发敬礼随唱,国旗在万众一心的合唱中缓缓升起,庄严肃穆,震撼人心。
虞北棠望着飘扬的红旗,徒然想起那个被时光深埋的人。
曾经看升国旗是一个偏远少年遥不可及梦。
现在他的梦实现是吗?
少年人的诺言就像玻璃,干净却易碎。
她曾许诺陪他一起做的事都成了笑话,林庭樾恨她情有可原。
仪式结束,人群窜动。
虞北棠站着没动,温凝扯她一下,“走啦。”
“哦。”她回过神,跟随在温凝一家后面,随着人流往外走。
忽然间,密如网的人潮里,她看见一个背直腿长,头戴黑色棒球帽的人,那身影轮廓与记忆里的少年几乎一模一样。
下一秒。
她扒开人群,朝着那背影跑过去。
没有理由,是漫长想念和亏欠积压出的本能,她几乎忘了现在的林庭樾已不常戴棒球帽。
人一个挤着一个,虞北棠盯着那背影,跑得艰难,终于穿过最拥挤的路段。
距离很近时,她停下来,也慢慢
清醒。
他们都长大了。
林庭樾早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凶冷的少年,现在他事业有成,人也更锋利了,像把杀。人不沾血的刀,对着她一次毙命。
记忆里的少年永远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不可能重现。
而让少年消失的真凶就是她自己。
虞北棠终是没伸手去抓那身影。
分手时留下的细小伤口又在流血,一滴一滴的,死不了但很痛。
她站在路中间,与陌生的人群擦肩而过,呼吸艰难。
温凝一家人追过来。
“怎么跑这来了?”温凝的一出现,虞北棠就要绷不住了,努力忍下眼睛里的水汽,笑说,“人太多拥散了。”
“这人多的和我们小时候和赶大集一样,”温父说,“走啦走啦,吃早饭去。”
温凝父母在前面商讨早餐吃什么,温凝在后面小声问虞北棠,“你怎么啦?”
“刚刚有一个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很像以前的林庭樾,我不知怎么就追过去,差一点把人喊住,”虞北棠叹气,“还好及时清醒过来。”
温凝也叹,“这份愧疚不消,你永远忘不了。”
“上次我在北宫遇见林庭樾,他想要我”虞北棠自嘲一笑,“跟他。”
“那与你之前分析的没差,”温凝说,“你不要有太多心里负担,他都亮明要用这样方式来结束以前的不甘,你就陪他玩,到时你也可以解脱,这对你们两个都好。”
虞北棠还是迟疑着不愿迈出那一步,“真的吗?”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温凝笑,“林庭樾或许和你一样,也是无奈中的下下策。”
还有一天半,虞北棠决定拖到最后再定。
晚上她随郑毅与老板韩言清还有另外一个男演员同事吃饭,聊公司准备筹拍的自制剧。
郑毅:“这剧的男女主人设都很好,一定能火。”
韩言清:“自己创作的剧本,没有IP改编的影响力,你别盲目乐观。”
“书改剧,改不好容易引起读者愤怒,原创剧本没这问题,”郑毅侃侃而谈,“而且这是周老师五年磨出来的本子,质量没的说,我有信心”
剧本定了,演员还没定,拉他们来吃饭,大致表明用他们做主角,但没有正式公布,虞北棠没乱插。言,安静听他们聊天。
饭吃一半,她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站门边徘徊。
来时一路跟随郑毅,她没细看门牌号,记不清是哪一间。
犹豫片刻,她推开左手边的房门。
门一开,谈笑声戛然而止,一桌子陌生面孔中坐着两个熟人林庭樾和程商。
意识到走错了,虞北棠说:“抱歉走错了,”将要迈步离开,程商大喊,“这不北棠吗?”
“我们在隔壁。”虞北棠笑着解释。
众人小声说着虞北棠是谁。
这时背对着门的林庭樾扭过身,回头望她一眼,淡道:“不认识。”
林庭樾眸中不只是不认识,更多是不在意。
管你是女明星还是谁,多重的光环都与他无关,当真冷到骨子里。
许是她拖着迟迟不联系,不答复,惹恼了他,林庭樾才又冷起来。
虞北棠懒得管他怎么样,扭头走了,比林庭樾更冷。
包间门关上,她靠着墙边重叹一声。
他们现在不是朋友,不是情侣,也不是陌生人,不生不熟无法定义的关系,拧巴着难受。
想好又犹豫的问题有了答案。
晚上回去,虞北棠洗过澡,趴在床上点开CX330的聊天框,编辑消息,删删写写,正要发CX330突然打来语言通话。
林庭樾是耐心耗尽了吗?
如果她不同意,他会怎样?
虞北棠边想边按下接通,“喂!”
那端沉默,静静的,只有很轻的呼吸声,像以前他不能讲话的时候。
虞北棠又被什么抓住心脏,酸胀中夹杂着痛,良久后她开口,“没事我挂了。”
“虞北棠,”林庭樾终于有了声音,醉音浓重,沙哑着像哭过,“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
第49章
虞北棠握着手机,心口抽疼。
林庭樾的怨恨不甘全是她亲手造成的。
愧疚遗憾达到顶峰,一切犹豫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她下定决心陪他从恨里走出来,哪怕落下满身伤,“我答应你,但需要一个期限。”
虞北棠决心弥补,也算自我解脱,可不能无期限地耗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里。
“一年吧,”她又说:“这一年我随你怎么样,但日期一到,你必须放我离开,并且永不再出现。”
“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的吗?”林庭樾冷笑,“一年就想打发?你真当我是条狗?”
虞北棠歉意,也心疼林庭樾,可又清醒着,没办法接受无期限干耗,“谈恋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被分手不能全怪到对方身上。
就一年,不接受算了。”
电话那端有一声笑,凉森森的,“行,我狠不过你。”
交易谈妥,两人不约而同沉默。
“需要我做什么?”虞北棠问。
“来陪我。”林庭樾醉着说。
“什么时候?”
“现在。”
既已答应便不再纠结,虞北棠要来地址打车过去。
她坐车后排,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望向车窗外夜景。
霓虹如梦幻泡影一闪而过,忽明忽暗中,北川大学的大门映入眼帘,霎时想到曾经说过的话,“等到了大四,我们可以在两所学校中间的位置租间房,每天见面。”
预感涌上来,她重看一遍林庭樾的家庭地址,再查地图,果然在两所学校中间。
林庭樾故意住在两所学校中间嘲讽她当时的承诺?还是一直记得这句话?
答案现在她确定不了。
走下出租车,她在小区门口浪费好半天时间才进去,林庭樾所住的小区价格昂贵管理严格。
她和温凝虽在薪水不低娱乐行业,目前阶段买不上这里的房子。
从破旧狭小的出租屋到北川昂贵的高端小区,林庭樾真的变了。
到房门前,虞北棠按响门铃,开门的人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短裤,发丝乖顺地贴着额头,手扶着门框,眼神迷离。
与那次林庭樾生病,她去家里照顾开门时的场景高度吻合,甚至衣服颜色都相同,若不是他醉着,虞北棠真怀疑林庭樾是有意为之。
“你还好吧?”她也用了五年前同样的开口方式。
林庭樾不答,转身走去沙发坐下,头靠着后仰,闭目养神。
虞北棠坐过去,包里拿出瓶事先买好的醒酒药,插上吸管递过去,“喝了。”
林庭樾接过茫然地看了眼,一饮而尽,也不问是什么。
该做的事做完,又都不讲话,一时尴尬,虞北棠说:“我扶你进去睡觉?”
林庭樾睁开眼,掌心在腿上拍拍,“过来。”
以前在风絮那简陋的出租屋里,虞
北棠常坐林庭樾腿上,跨坐或侧坐,上身依偎他怀里,看他在编辑器里敲代码,或什么也不做单纯腻歪着。
以至于多年以后,林庭樾一个动作,她便明白他的意思。
来之前,虞北棠已做好与林庭樾发生一切的可能,甚至提前买了套在包里备用。
有过心理准备,适应过程缩短,她依照林庭樾指示跨坐上去。
林庭樾双手交叉,扣在她腰后,用力拥进怀里。
虞北棠被迫贴上林庭樾胸膛,手垂落身体两侧,没回抱。
林庭樾又靠向沙发靠背阖上双眼,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抱着她,紧紧的,像要把这几年遗失的全找回来。
虞北棠拿捏不准他心思,乖巧待着,没乱动。
过会儿,林庭樾睁开眼睛,抱着她向前,想拿茶几上的烟盒。
“林庭樾。”虞北棠突然喊道。
他动作停下,看她。
“别抽,我讨厌烟味。”虞北棠在扯谎,她只是不喜欢林庭樾抽烟,潜意识不能接受记忆里的少年,在她没参与的时间里有新习惯变得陌生。
林庭樾抓起的烟盒放回去,没拿。
和从前一样,她说生日,他就去买蛋糕,她说疼了,他就放手,不问真假。
重逢以来,虞北棠第一次在林庭樾身上感受到过去的温柔,知道饮酒的原因,她趁机问:“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你走以后。”
“谁教你的?”
“范康。”
“为什么抽烟?”
“提神解乏。”
林庭樾上次这样乖,还是那次发烧。
虞北棠一时眷恋,忍不住展臂回抱,头也低下去靠他肩上,乖乖的。
熬夜才需要提神解乏,ALE成功之前,林庭樾不知道熬了多少晚,那些孤寂忙碌的深夜,他在想什么?
网络上关于ALE创始人的传言很多,计算机天才是最广泛的一条,夸张到小学开始编程做产品。
真实情况是姜梨为计算机专业学生,互联网早期时代,她在学校接触到外包项目,靠此赚取生活费,为缓解生活压力,把自己学到的专业教给范康和林庭樾。
范康学不会,只有林庭樾坚持下来,并高中开始跟着姐姐做项目赚钱。
相当于比同班同学提前三四年学完大学课程并有很多实践经验。
林庭樾是聪明,但取得这样的成绩与天才无关,是生活所迫,是早于同龄人多年的努力,也是日复一日坚持的结果。
他在混球耍赖的年纪,常常一个人在电脑前工作学习十几个小时,晚上还要去打工,没有节假休息日,这样枯燥的生活,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想到这些,虞北棠酸酸的,心疼那个没有人为他撑腰,只能靠自己的林庭樾。
她又向前与他贴紧。
偌大的平层只沙发旁亮着一盏落地灯,橘色灯光温暖幽暗,像风絮县楼道里那老旧的瓦斯灯。
光下,久违的人紧紧相拥。
酒精短暂地消除了漫长的空白,两只刺猬一同收起尖刺,用最柔软的肚皮拥抱对方,没有不甘愧疚,只有靠近与渴望,也都想身体暖一点,时光慢一点。
虞北棠从相拥最紧的心口开始变暖,慢慢的,仿佛全身浸在温泉里不烫不冷,舒适地想眯眼,但睡不着,脑子里乱乱的。
又想到那个问题。
如果当时她没做那个选择,他们便可以一直这样相拥取暖,握着手一起从稚嫩到成熟,而不是在中间留下一条谁都游不过去的河。
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悄悄滑过脸庞,滴落林庭樾脖颈,滚到颈窝。
一滴湿润,凉凉的。
林庭樾感受到了,但没管没擦拭,睁开眼,望向宽大落地窗外的夜色,幽幽开口:“哭什么?后悔了?”
分开的1800多个日夜,虞北棠始终认为在当时的年纪、场景下那是正确的选择,林庭樾不会讲话,无法理论争辩,又是不愿表达倾诉的个性,小姨把选择抛给他必然要压抑到崩溃。
她怎么能看着林庭樾面临那样的困境?
时过境迁,多年坚持有了松动,像巨石出现裂缝,细微一条,不至于碎裂崩塌。
她直起上身,带着泪痕微笑,“后悔当时眼拙没看出你是个潜力股。”
“那这一年你乖点,我会尽全力给你能给的。”林庭樾望着她眼睛,淡淡的,没表情。
“好。”
林庭樾喝了酒,又一进门就这样亲密,虞北棠预测到后面要发生的事,说:“我去洗澡,用哪边浴室?”
他指了下主卧。
虞北棠从他腿上下去,拐进主卧,又探出头,“我忘记拿洗漱用品,附近有超市吗?”
“里面都有,还缺什么我叫人去买?”林庭樾没回头,靠着沙发闭眼说。
虞北棠疑惑着打开浴室门,置物架上瓶瓶罐罐满满的女性用品,还有全新的睡衣、浴巾。
今晚他们才确定这种关系,而这些物品林庭樾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他早有预料?
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洗脸,随后抬头望向镜中双颊流着水珠的面孔短暂放空。
与林庭樾过招很累,每一步都要猜想思考,还一定猜对。
以前林庭樾在明,她在暗,又是自己发起的进攻,还好一些。
现在她在明,林庭樾在暗,有时她也拿捏不准林庭樾究竟要做什么?一年后会顺利放她走吗?这段畸形的关系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以何收场?
全是未知的失控感不太好,像在茫茫海里,摸不清醒船长的行驶方向,只能顺着他见招拆招。
她洗完澡出来去客厅。
林庭樾头发湿着也刚洗过澡,目光不再迷离,醒酒药起作用他的酒醒了,温柔也消失。
视线一对,林庭樾移开,坐下打开电脑。
虞北棠没朝前走,站门边问:“我睡哪?”
“主卧。”林庭樾敲着笔记本电脑,头也没回地说。
虞北棠脚步没动,手指扣着门锁,半天说:“那你睡哪?”
“也是主卧。”林庭樾边处理邮件边答。
“哦。”虞北棠声若蚊蝇,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猜测得到证实,她心率加速,转身关上房门,躺到床上,关灯等他。
窗帘拉得严实,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林庭樾的床宽敞柔软,适合休息,可她却像连喝几杯咖啡一样清醒,没有一丁点是睡意,眼巴巴望着黑洞洞的屋顶,熬着漫长的时间。
今晚就要做?
太快了。
可这种关系,她好像没有拒绝的资格。
算了,早结束早解脱。
他怎么还不进来?
虞北棠像油锅里的鱼翻来翻去,备受煎熬。
他们在一起时间短,经验只有一次,过了多年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林庭樾不能讲话,无法安慰哄。诱,但递过来一只胳膊给她咬,与她一起经历那疼痛。
快乐还是痛苦,他都陪着她一起感受,共同向前。
十八岁的林庭樾冷淡沉默却总给她暖意,在他身边天塌了也能安心睡觉,正因如此,她这几年才常受折磨,甚至甘心入他设的局。
躺在林庭樾的床上,等着他重拾亲密的过程,少年时那唯一的一次经历,电脑中毒似的一遍遍回放,她脸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林庭樾还没进来。
虞北棠翻来覆去,都怀疑起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最后她在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里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后背很暖,本能翻身钻进温热里抱住,头下枕着的手臂与记忆里一样舒服,额头抵着的胸膛依旧温暖。
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依循本能仰头向上去找寻,碰到温软一下贴住。
只是贴着,头仰累了要低回来睡时,温软追回来覆在她唇上,慢慢吻着,温柔得不像话。
她沉溺在温柔乡里,不知多久昏沉睡去,这一次睡前那些画面从回忆里纠缠到梦中,但场景变了,不是风絮那间出租屋,是林庭樾现在的房间,人也都是此刻的模样。
房间漆黑,感官放大,她看不见林庭樾眼睛,只能听见他愈发浓重的呼吸声。
他埋头向下,在她腿上找到那独属他的纹身,贴印住,从左到右一下下印着。
温热游动,心尖颤动。
她想抓住什么,又抓不到,痒着想要更多。
他沿着纹身向上,温热碰到。
声音溢出。
细碎的,软绵的,陌生又真
实属于她。
暗灰色的纯棉床单皱了,也脏了,汇集在一起的水渍,有她的,也有他的。
随着颠簸的浪达到最高,虞北棠猛然醒来,破碎不成调的声音还在耳边,余音不断。
她脸颊热着,身体滚烫,而床边空空,林庭樾根本没进来睡。
虞北棠靠着床头坐起,望着干净规整没有水渍的床单,揉揉脸颊,那些画面他们并没试过,不知从何产生的这梦境?
五年来她几乎没想过这些,现在怎么了?
她抬手摸摸唇,破了小小一块。
好真实。
第50章
虞北棠调整好情绪,下床出去,客厅空的。
“林庭樾!”
她喊一声,无人应答。
找寻一圈房间没人,林庭樾上班去了。
餐桌放着早餐,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她端起牛奶喝了口,是喜欢口味和品牌。
三明治是她以前买给林庭樾的那种,她吃着早餐想起高三那小半年他们日常沟通都在一个本子上,有解题步骤、也有聊天内容,还有她画的画,毕业后林庭樾收拾走本子,不知还有没有。
像某种召唤,她去书房找了纸和笔,握着笔悬停在白纸上,良久,纸上留下一块黑点,不知为何,画不出林庭樾的现在的样子,脑海中都是他少年时的样子。
墨水印透,她才动起笔尖,画出一个女孩卷缩在墙角,男孩站在她身前和一群人打架,是那晚在超市门口的场景,也与高三那张画的一模一样。
画完,她拿起纸张看了看,蓦然想不明白重画这个的意义何在?
末了揉碎扔进垃圾桶。
她整理好睡乱的床铺,给林庭樾发【我走了】便回家。
林庭樾没有回复,也没打电话,之后的半个月都没联系过她,但这人是个遵守承诺的行动派,从他家里回来没几天,虞北棠收到新剧邀约,不仅《冬日》定下她演周微,还有一部电竞题材的新剧。
剧是为ALE量身打造,当然ALE也是最大投资方。
虞北棠看了两遍剧本,虽是定制剧,但内容精良并不敷衍,作为ALE的代言人出演女主合情合理,有没有林庭樾这层关系在她都会接。
剧火不火,人能不能大红大紫,她没有太深执念,只活在当下,争取眼前的机会,解决遇见的麻烦。
这一点她没变过。
一切谈妥合同签完,很快进入拍摄期。
演员都是一群年轻人,唯一年长些的演员叫辛冉,入行快十年,在剧中演女主闺蜜,与虞北棠对手戏很多。
多年来辛冉不温不火,一直在演女配,网友称为万年女二。
辛冉喜欢给年轻演员讲戏,虞北棠对人物有自己的理解,偶尔见解不同,辛冉听不进去,坚持要虞北棠按照她的想法演,起先两人时常因此不愉快,后来虞北棠躲着辛冉,不想讨论,辛冉就追过来说。
戏里亲密无间好闺蜜,戏外普通冷淡。
辛冉觉得虞北棠心气高傲,没有新人的谦卑,心有不满,偶尔喜欢冷嘲热讽。
虞北棠不想闹太僵,懒得与她吵。
一场男女主室内互动的甜蜜戏份,导演做了清场。
虞北棠和男主穿着居家服,坐沙发上吃同一支冰淇淋,演热恋中的小情侣,正投入忽听小助理一声惊恐的尖叫,她立刻暂停拍摄,跑出去。
小助理不知什么原因掉进泳池里全身湿透,两个男工作人员正在水里拉她出来。
“怎么了?”虞北棠拿着浴巾裹在小助理身上。
小助理抱着她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拿东西回来,听见辛冉说金珠奖给你的最佳新人有黑幕,说不理解人物根本不会演戏,我与她辩解几句,她生气把我推下去了。”
泳池的水不至于毙命,但猛然掉下水的恐惧能留下阴影,而且全身湿透的狼狈。
辛冉这行为非常过分。
虞北棠走到辛冉面前,“恶毒女配演多,戏里戏外分不清了?”
常年演女配是辛冉的痛,她一针扎到正中心,辛冉气得讲不出话,“你你连人物都读不懂,敢说金珠奖没有黑幕?”
“你读得懂为什么演过的那一两部女主剧血扑?”虞北棠不骂人也不撒泼,却每一次都让对方语塞。
人越围越多,泳池边混乱嘈杂,目光都在虞北棠和辛冉身上,无人瞧见,并肩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程商:“北棠在和人吵架,你不过去?”
林庭樾:“用不着,女生的事她自己会解决。”
“我去喊导演?”
“根本问题不解决,导演来也劝不走她。”
分手前林庭樾猜测虞北棠和包露后立即冲上去,进门包露哭得狼狈,脸上的伤也比虞北棠多,用不到他什么反而添乱。
这边话音刚落,泳池边就传来一声巨响,辛冉掉进水里,虞北棠当着众人正大光明推的。
程商瞪大眼睛看林庭樾,“虞北棠一直这样?”
林庭樾唇边微不可察地勾了下,没答。
程商:“你是在自豪吗?”
林庭樾嘴角那点弧度没了,“话怎么那么多?”
“挺久没见了吧?”程商揽住林庭樾肩膀要往前走,“过去看看。”
这部剧要宣传ALE,他们过来与导演、制片人看目前的拍摄成果,碰撞一下想法,结果刚到撞见虞北棠和人吵架。
林庭樾从程商胳膊下挣脱开,“先开会。”
小风波过去,虞北棠给小助理放假回去休息,独自留片场拍戏。
休息时回房车,进门一眼看见林庭樾坐在桌前。
一个多月没见,林庭樾瘦了些,没穿衬衫,是件宽松的连帽卫衣,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与那天她在广场看见的影一样,她随口问:“一个月前你是不是去看升旗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我为什么要去看升旗?”
林庭樾不记得,或不在意以前的愿望了。
虞北棠哑口无言,想在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林庭樾手在腿上拍拍,示意她坐到他腿上。
“”
抱上瘾了?
她不满坐下,不吭声。
林庭樾也不在意,抬指落向她脸颊,指尖缓慢滑落到唇峰压住,嗓音薄凉,“这么久没见,一通电话不打,你这是跟人的态度吗?”
“林总也没给我打过电话,”虞北棠虚情假意地笑着,“不打就是不需要。”
“这张嘴真该被封住。”林庭樾指腹摩挲她唇。瓣。
虞北棠一口咬住他指尖,狠狠用力,爽了才松开,破罐子破摔,“你想做什么快点,我一会儿还要去拍戏。”
林庭樾盯着指尖一圈红色齿痕,饶有兴致抬眸,“在这?”
“”虞北棠又不说了。
林庭樾不闹她,手臂搭在腰上抱着,“把人推进水里,爽了?”
“你看见啦?”虞北棠说,“她先推我助理的。”
“嗯,你这脾气和过去一样,”林庭樾眸色暗下,“对我也和过去一样——冷。”
他讲完自嘲一笑,“说冷不准确,是需要了拿来哄哄,不要了五年十年不看一眼。”
林庭樾捏起她下巴,“43天一次不联系,我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
虞北棠听得有点难受,软绵绵靠他胸膛上,算服软,“这不是在忙。”
“嗯,”林庭樾语调平静无澜,“忙着和男演员恋爱。”
虞北棠:“”
“那是演戏。”
林庭樾眸色沉沉,不说话。
虞北棠仰头看他,“你”声甜甜的带着雀跃,“吃醋啦?”
“想多了。”林庭樾冷声。
虞北棠瞪他一眼收回视线,“我要下去吃饭。”
林庭樾放她到椅子上,自己起身坐到桌对面。
“你吃吗?”虞北棠打开餐盒。
林庭樾摇头,不吃饭也不讲话,静静看她吃。
吃饭被注视着怪尴尬的,虞北棠扎起一块苹果举到林庭樾唇前,不问吃不吃直接碰到他嘴
唇强制喂。
林庭樾张唇咬住。
她问:“还不吃肉吗?”
他点头,“会吐。”
虞北棠不清楚林庭樾靠什么补充蛋白质,但一直以来并不枯瘦,有薄肌,刚刚好。
她把豆腐推到他面前,“可以吃植物蛋白或补充蛋白粉,我知道一个牌子不错下次买给你。”
“关心我?”林庭樾打开筷子夹着菜,漫不经心说。
虞北棠笑:“关心金主不正是我该做的吗?”
林庭樾放正语气:“我入股了程州哥集团下的影视公司,等这部剧拍完,去那边演电影,是部根据真实社会事件改编的故事。”
他没接触过影视行业,入股进来干嘛?
虞北棠想问是因为我吗?又说不出口,最后展示出金丝雀该有的风情笑容:“谢谢林总。”
林庭樾看她眼,放下筷子不吃,气饱了。
虞北棠:“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刚见面就烦?”
她只是随便问问。
他们之间现在一句话都不能多讲,聊着聊着就莫名变味。
林庭樾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语气变平常,“后天。”
“哦。”虞北棠不说了。
晚上拍摄结束,她接到郑毅电话语气焦急,“你怎么把辛冉推水里去了?”
“许念和你说了?”虞北棠以为小助理传达的。
“什么许念?”郑毅说,“辛冉粉丝把视频放到网上,热搜已经上挂一小时了。”
“我去看看,会尽快想办法。”
郑毅的急躁硬被她这平静给搅没,“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视频与实际不符,就要去找证据,当时围观很多人,应该会有人拍下全程或她推许念的视频。”
拿证据说话,比公告有效,也比心急得乱发疯有用。
郑毅跟着冷静下来,“视频只有你推她下水那一段,我给导演打电话,让他帮忙问一下工作人员。”
虞北棠看完热搜,觉得辛冉火不起来不能全怪命运,喜欢好为人师就算了,团队脑子也一般。
现场那么多人围观,视频对手也会有,只要对手拿出证据,不仅黑料要被推翻,自己的本性也要暴露,还会被这件事反噬,而且戏没拍完,大家在一个组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么心急黑同事很容易丢工作。
郑毅和导演沟通,她就去找副导演,拜托副导演在群里问一声。
虞北棠口碑不错,又是女主及ALE的代言人,导演们自然乐于帮忙,在工作人员和群演那收集来很多视频,公司用收集来的这些视频快速做出回应。
辛冉愚弄网民惹恼大家,连带被扒出许多过去的黑料,团队当晚发道歉声明,称都是辛冉助理所作所为,现已被开除。
事情闹到凌晨平息,林庭樾也在凌晨来找她,进门问:“还好吧?”
“我没事。”虞北棠在风絮县那半年见过人性的恶。
有时只因为有残缺或太完美就招人伤害,甚至像林庭樾母亲无故被杀。害,理由都没有。
她早接受了世界不完美的一面,不会再因这些动怒。
“辛冉已离开剧组,导演以前合作过的女演员刚好有档期,明天过来重拍。”林庭樾说。
虞北棠:“谢谢。”
她还在他身边,可礼貌客气只是交易关系,疏远得像天上的云,抓不到摸不着。
“早点睡。”林庭樾转身出去,没往房间里面走。
房门关上。
虞北棠后仰靠上墙壁,眸光暗下。
她不清楚是没有向林庭樾求助,还是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但清楚,他们现在像为完成共同一个任务的游戏玩家,以前的依赖亲密不复存在。
一声叹息回响在静静的房间。
隔天早晨,虞北棠开门便看见林庭樾有站在门边,似乎等了很久。
“怎么不敲门?”她说。
林庭樾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手指前方,“走了。”
“我真没事。”
“没说你有事。”
林庭樾不由分说牵起虞北棠往电梯走,电梯门合上,冷冰冰的银色金属上,映出的成年男女眸色冷淡,互不看对方,却掌心相贴,都不松开。
电梯静得针落可闻,呼吸声都能听见,几秒中长得可怕,也短得可怜。
到一楼,林庭樾松开手,侧身让路给虞北棠先走,他默默跟在后面。
虞北棠走到酒店大厅就清楚林庭樾为什么等她一起去片场。
酒店门口堵满人,分不清是粉丝,还是看热闹的群众,她步伐放慢,不自觉回头看林庭樾。
“有辛冉的粉丝,也有你的粉丝,很乱,你暂时不要讲话,谁也不要理,下楼梯直接上车。”林庭樾走到她身边说。
虞北棠一瞬踏实,没时间再多问,她戴上墨镜走过去,人群蜂拥而上围过来,一台台手机、相机对着她拍不停。
有粉丝喊:“北棠好好拍戏,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也有人喊:“逼走辛冉姐的资源咖快滚”
两波人乱极了,门口到车上几步路的距离十分艰难,林庭樾和工作人员护在她身边,勉强踏下一阶台阶。
混乱间,黑色水流从天而降,不知谁泼过来两大瓶可乐。
林庭樾眼疾手快,拿下帽子扣在虞北棠头上,同时扯住她死死抱在怀里,一起转身,背对泼过来的黑色汽水。
喧闹霎时变安静,几秒后又混乱起来,虞北棠粉丝齐心协力抓住那两个泼可乐的人并报警。
辛冉粉丝认为自家姐姐是被诬陷的,网上骂战不够,又来到酒店门口闹,见虞北棠粉丝报警,有人逃跑,有人退后,也有人还在和虞北棠粉丝对骂。
林庭樾擦了把眼睛,趁混乱把虞北棠塞进车里,命司机立刻开走。
汽车飞速向前,虞北棠贴着车窗回望,林庭樾站在混乱的人群前,头发湿透,脸颊流着黑色水珠,一路滚到脖子,T恤全面湿透,狼狈极了。
而她只有帽檐沾上几滴水,脸和衣服一点没脏。
上次见林庭樾这样狼狈,还是刘义强用计骗他过去打那回。
过去林庭樾为她阻挡刘义强,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刘义强受到惩罚。
现在依然坚定站她身旁阻挡陌生的恶意。
不管过了五年还是十年,林庭樾都无人能及。
虞北棠忽然明白。
记忆里的少年没有消失,任时光蹉跎,身份改变,他始终站在那里纯粹而明亮。
是她忙着逃离,忙着向前,没回头看而已。
50-60
第51章
团队工作人员去处理粉丝聚众闹事这件事,虞北棠在片场和男主角拍完对手戏,晚上又和新来的女二补拍之前戏,结束工作已夜里11点。
她拍戏之余还要和团队同事沟通接下来的工作以及辛冉的事,一整天忙得团团转,没时间和林庭樾讲话,也不知他走没?
回酒店洗过澡,吹干头发,拿手机发消息:【你走没?】
CX330:【没】
海棠不开花:【在806?】
CX330:【嗯】
回想早晨林庭樾狼狈的身影。
她的遗憾愧疚掺杂着一丝后悔的情绪就要溢出来,像再容纳不了一滴水的杯子杯,必须倒出些才能有空隙,才能呼吸。
五年前她想办法哄林庭樾开心,对他好来缓解亏欠,此刻也需要做些什么弥补,不然倾斜的天平会压得她无法呼吸。
虞北棠下单买瓶红酒,等待外卖员送来的空隙,顺直的发尾卷起波浪,卸掉的妆重新化回来,又在行李箱里翻翻找找,对着镜子试了几套衣服,最后定下件风情十足的吊带紧身裙。
小助理取回酒送过来酒,她启开盖子倒满一杯,没有品鉴,不带情绪,机械地喝掉。
酒精壮胆,化解尴尬,行为也不用和情感挂钩,正适合她和林庭樾现在的关系。
最后她喷上些香水,拎着红酒和杯子,踩着高跟鞋过去,敲响林庭樾房门。
房门打开,门内外两人皆是一怔。
程商打量虞北棠一眼,“来找庭樾?”他由
衷夸赞,“今晚很漂亮。”
虞北棠不清楚程商这么晚在林庭樾房间干嘛,礼貌问道:“你们在忙?”
“开会,”程商侧身站一旁,“我们刚点了夜宵,进来一起吃。”
“不打扰你们工作了。”虞北棠转身要走,被程商握住胳膊扯进来,“会议就要结束了,都是你认识的人,进来一起吃。”
盛情难却,虞北棠迈步踏入。
客厅墙壁上投着PPT,吴语冰站一旁讲,林庭樾和孙阳泽几人坐沙发上听。
林庭樾穿着西裤白衬衫,发丝干爽,与早晨的狼狈判若两人。
吴语冰停下打招呼。
虞北棠礼貌一笑,向大家说:“你们忙,我去阳台吹会儿风。”
她关上阳台和客厅之间玻璃门,站到围栏前,吹着夜风,望向远方。
客厅众人开会讨论问题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凌晨了,他们还在工作,激情昂扬,不知疲倦。
虞北棠被这群年轻创业者感染,不禁回头张望。
PPT暂停,吴语冰坐在林庭樾身旁,指着他腿上的电脑屏幕,情绪激动地辩论。
林庭樾放下电脑,拿起身旁的文件给吴语冰看,回应她的问题。
讨论声大,虞北棠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但一字都不懂。
吴语冰不仅和林庭樾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还有相同喜好,共同热爱的事,步伐频率都在同一条线上。
虞北棠没有醋意,更多是遗憾。
曾经她也有与林庭樾并肩而战,共同迈步的机会,只因那个选择一切都散了,留下大片空白,现在已融不进去他的生活,只能这样远远看着。
她怏怏地扭回头,看楼下寂静的马路。
客厅里,程商接到老板的眼神讯号,起身去阳台,“我都要听睡着了。”
“你也是这个专业的,怎么会睡着?”虞北棠问。
程商:“你大学同学全班都做演员了?”
虞北棠:“没有。”
“我们也一样啊,学这个专业不等于喜欢,更不一定会做,”程商回头看同事们笑说,“我和他们这群技术宅有壁垒,要不是刚好和庭樾一起来出差,这会我不用参加。”
程商开朗健谈,少有冷场尴尬的时刻,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和范康有些相似。
林庭樾是需要这样个性的朋友伙伴,还是因为有过这样的朋友,才被同性格的人吸引?
他为什么不直接喊范康来上班?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范康打断虞北棠思绪,她笑笑,“想到你和林庭樾以前的一个朋友很像。”
“那个脸上有胎记的男孩?”
“嗯,林庭樾有和你讲过?”
“没有。”
大学四年全班只有林庭樾最神秘,不参加学校同学组织的活动,也不提过去,程商唯一听林庭樾讲过的人就是虞北棠,还是酒后,他刨根问底挖出来的。
“你再讲些林庭樾大学时候的事?”
程商其实早知道虞北棠是林庭樾初恋女友,一直装作不知,最近见他们又混到一起才不装了,他朝客厅指下,“创业这事想法比技术重要,那时我们在校外租了个小工作室,经常深夜头脑风暴,饿了叫点吃的,困了随便一窝就睡。
第二天把前一天会议定下的事情落实,过程中遇见难解决掉问题,再停下开会一起商讨,循环这个过程。”
“吴语冰也和你们一起吃睡在工作室?”虞北棠问。
“嗯,语冰和一般的女孩不太一样,可能想彻底从大山里逃出来,她有时候比男生还拼,我们都拿她当兄弟看。”程商讲完又解释,“你别误会,林庭樾和吴语冰工作之外不太联系。”
“我没有就有点好奇。”虞北棠没说谎,吴语冰不化妆打扮,一头扎进热爱的事业里,比男性还努力,这样的女孩她非常欣赏。
程商不信,又解释,“就庭樾身上那股冷凶劲,没几个女生受得了,更何况吴语冰有点自卑,有想法也不敢行动。”
“其实他不冷的,只是不想被纠缠浪费时间装出来的凶。”虞北棠说。
“看,初恋就是比别人了解,”程商笑:“要不你能和他在一起,别人不行。”
虞北棠不好意思说,她之所以如此了解,是以前目的不纯,做过多方打听,还胆大去刻意接近过。
会议迟迟不结束,她困了想走,程商拦着不让,又等了会儿,会议终于结束,众人离开。
客厅没人,林庭樾合上电脑走到虞北棠身边,弯下些腰,手肘拄着阳台围栏,与她一起眺望远方,“等烦了吧?”
虞北棠:“没有,程商挺有趣的,和范康有点像。”
“嗯。”林庭樾答得简单。
虞北棠看出他没有详细说的意思,转移话题,“你和吴语冰挺般配的,大学时怎么没在一起?”
她问得平静。
林庭樾也答得无波澜,“没想过。”
大学他一天到晚忙着赚钱,根本没有一点心思想别的,接纳吴语冰进入团队是她技术精湛做事努力,与个人情感无关。
“忙着赚钱啊?”虞北棠明知故问。
林庭樾没说。
虞北棠拿起红酒倒了杯给林庭樾,自己也端起一杯,腰背轻靠围栏,酒杯举到唇边抿一小口,“因为我说你穷?”
她像个扭曲的受虐者,渴望听到林庭樾说,对因为你,我恨你,我要让你后悔,这些报复性的话。
可林庭樾没说,举起杯也喝了口酒,嗓音平淡,“我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普通生活。”
他没恨任何人,也没恨上天不公,早早接受了这开端不美好的人生游戏,拼尽一切要逆风翻盘。
只有从沼泽里爬出来,他才有机会去拿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
她曾经伤害的是一个本就满身伤痕,还在努力向上的少年。
虞北棠跳动的心脏上,仿佛有人拿着小刀一下下划口子,不致命却疼痛不断。
过去纠缠着现在,解不开逃不掉。
她快要演不下去,逼迫自己去想此行的目的不是为陷入更深,而是补偿剥离缓解,当一个努力完成任务的NPC。
虞北棠调整好情绪,风轻云淡地晃晃杯中酒,抬脚,鞋尖轻轻勾了下林庭樾裤角,“那还来找我干嘛?忘不掉啊?”她声音又媚又甜,尾音拖长,像沾着蜜糖的勾子。
嫩如葱白的一双腿,笔直纤瘦,时而荡起,时而落下,漫不经心勾一下,又离开。
林庭樾垂直的裤子如风轻动,他也像片叶子在风里摇摇晃晃,躁意骤升,唇舌干燥,吸烟的念头达到顶峰,他摸了下口袋,想起前几天戒烟了。
虞北棠迈着小碎步站到林庭樾身前,杯沿在他的玻璃杯上一碰,随着清脆的响声下落,她说:“回答我。”
林庭樾冷下眉眼,抢过她手里的酒杯放一旁,“很晚了,睡吧。”
虞北棠捏起林庭樾领带的末端抬起,另一手食指和中指在领带上交替向前,做“走”的手语,像小人攀登高峰,一步步走向领结,嗓音还软着,“去哪睡?”
边说边松解领结。
林庭樾垂下眼睫,视线里一片瓷白,她肩上只有两条细细的带子挂着,往下弧度挺拔,春光若隐若现。
他移开目光,“回你自己房间睡。”
虞北棠看着他,扬起唇角,风情又甜蜜,领结在她手指下悄悄打开,猛然一抽,扬到空中,晃晃荡荡落到林庭樾头顶。
她上身贴近,拿下停落在他头顶的领带,往他眼睛上轻轻一蒙,多余部分在脑后系上简单的结,翘起脚尖靠向他耳朵,声轻而柔,“我房卡丢失,回不去了怎么办?”
林庭樾喉结滚动,手指在身旁握了下拳,松开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领带,正要说话,虞北棠食指压到他唇上,做禁声提示,随后手指下滑,停到他喉前的衬衫纽扣上,不急不慢解开。
解第二颗时,林庭樾握住她手腕,“湿了套衣服而已,用不着以身相许。”
林庭樾无疑是十分了解她的,能一眼看穿她隐藏起来的小心思。
过去虞北棠就没
有怕被他看穿过,现在依旧如此,她眼睛弯着,不见伤感,“林总不要美。色,想要什么?”
她任由林庭樾抓着手腕,不往外挣扎,手指在第二颗纽扣上灵活解开,白衬衫向两侧打开,露出冷白。
耳边迟迟没声音,她仰头,注视林庭樾眼睛,“想要我的真心啊?”
林庭樾不阻止,也不回答,像似要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这不是林总发起的游戏吗?认真了?”虞北棠不在意地笑着,当真像个没感情的NPC玩家。
白衬衫下裹藏的风光,由一点变成一片,平坦而薄的腹肌上人鱼线延展,躲进黑色西裤。
虞北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忘了NPC也是游戏主人创造出来的,她手指向下,指腹贴在西裤唯一的纽扣上,要解不解的,唇上还笑着,“还是你还爱我?”
林庭樾很轻地笑了下,转瞬即逝。
她观察不出是讥讽还是得意,不等细看,男人就握住她搭落他腰间的手腕,向后逼退到墙边,举过头顶压住,低头封住她唇。
红酒甘醇馥郁蔓延在两人的舌尖,分不清是谁的,愈发浓烈。
第52章
林庭樾强势地禁锢虞北棠双手,不容拒绝,吻却不粗暴,轻而慢,小心翼翼。
虞北棠双唇被温软包住,心也是。
脊背感受不到墙面的冷硬,倒像坠入层层叠叠的云层,每根神经都松弛软下来。
过会儿,那松软的神经末梢燃起蓝色小火苗,酥麻着。
她开始渴望能有一场春风,将蓝色火焰吹成赤红,漫天灼烧。
林庭樾还是那样轻慢地吻,舌尖迟迟没探入。
春风不来,虞北棠自己化成风,贴近林庭樾,主动打开贝齿,给他渴望的信号。
林庭樾这才探进来,搅弄风云,掠走她的氧气,她的全部。
虞北棠腿软站不住,林庭樾收回一只手横在她腰间固定住,唇间加深力度。
楼下不知哪间客房的小孩不睡觉,哭声震响深夜。
他们听不到,耳旁只愈发浓重的呼吸声,有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对方的。
隔了五年的吻。
彼此的唇从熟悉到陌生,再到熟悉,都眷恋着,也都失控。
细细一根带子从亮白的肩上滑落,坠向手臂,跌进更澎湃的浪潮。
林庭樾才停下退离,手也收回垂落身边两侧,但脚步没动,还保持很近的距离站在她面前。
以前吻完,虞北棠喜欢依偎在林庭樾怀里平复呼吸休息,或撒娇要他抱,要他哄。
现在恋人不是恋人,陌路不是陌路,却做着最亲密的事。
她不知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便站着没动,眼盯林庭樾的脖颈锁骨,等待呼吸恢复。
男人宽大掌心落到头顶,指尖拨开她接。吻时乱掉的发丝,嗓音温柔,“这几年交过男朋友没?”
这种场景和时刻,该答交过很多,才符合玩家心态,也符合当时分手的逻辑,可虞北棠就是说不出口,拖延沉默,最后还是摇头。
“该去谈的,”林庭樾手指拨弄她发丝,指尖轻碰到额角肌肤,温柔得不像话,“你值得更好的人。”
虞北棠不知道林庭樾今晚怎么了,只清楚自己快要溺死在这只有回忆才有的温柔里。
不甘和恨好像统统没有了,一切回到从前。
她眼睛发胀,鼻尖酸,展开双臂,紧紧抱住林庭樾,侧头听着他胸腔里震如鼓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那么安心。
林庭樾在她头上摸摸,“很晚了,想在这边睡还是回去?”
“这边。”虞北棠脱口而出。
林庭樾二话不说,弯腰抱起她往里面走,进到卧室在床边放她下来,盖上薄被,“你先睡,我去冲个澡。”
虞北棠哪睡得着?
关掉灯,脑子想的还是他们刚刚的吻和林庭樾突然的温柔。
他今晚怎么了?
难道真的还喜欢她?
想法一出,虞北棠立刻否定。
如果林庭樾没有恨和不甘,直接追她就好了,没必要变成这种关系。
可能酒后意乱情迷。
一定是这样。
不要当真,不要在意。
虞北棠暗暗告诉自己。
黑暗中脚步声响起,沐浴液香气逼近,床垫颤动,林庭樾躺在另一侧。
虞北棠的心跳随着床垫的颤动又快起来,好在黑夜遮挡,无人会知。
林庭樾躺下便没动。
她期盼,紧张,还有点怕,又不知林庭樾什么心思,时间慢得煎熬,终沉不住气喊:“林庭樾。”
“嗯。”他在黑夜里应答。
虞北棠问不出“你做不做”这么直白的话,暗示道:“我害怕。”
被子轻动,林庭樾抓住她手腕,扯着进怀里,一手在她头下当枕头,另一手横在腰间,以前常用的姿势抱她。
躺在林庭樾臂弯,虞北棠全身被巨大的热意包裹,心跳彻底乱了节奏,告诫自己的话散得无踪无影。
做不做的问题也不见了,只剩温暖和安心,像倦鸟归巢。
林庭樾身上的安全感独一无二,无人可替。
这五年,她放不下忘不掉,不止是因为愧疚和遗憾,还有喜欢和眷恋。
她清楚,一直都清楚,只是习惯骗自己,骗久了就不觉得不喜欢,日子也好过一点,没想到,用了五年的骗局,重逢林庭樾后一晚拆穿。
旧梦重温,她有了巨大波动。
不禁好奇起林庭樾,他会不会也想起过去?或还喜欢她?
虞北棠想了否定,否定又想,患得患失,最后问:“你明天回去?”
“下午飞机。”林庭樾答。
“哦。”虞北棠失望难掩。
“怎么了?”
“我明天收工早,如果你不走,我们可以去外面转转。”
林庭樾:“约我?”
“嗯,”虞北棠没遮掩,“可以吗?”
林庭樾:“考虑一下。”
虞北棠:“”
以前她只要不在意或忽略林庭樾的冷,就没什么难的。
现在这人阴晴不定,心思没那么好猜,只能摸索着来。
虞北棠清楚自己没资格要林庭樾留下,便没纠缠。
第二天问起,小助理说ALE的人都走了,她还是有一瞬失落,不过很快调整好。
晚上收工,她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车上,进门看见林庭樾坐在桌旁,和那天一样的位置坐姿。
“你没走?”虞北棠略带激动。
林庭樾:“有人不是要约我?”
虞北棠开心难掩,“我们去江边?”
“随你。”林庭樾没所谓。
天色渐黑,虞北棠没做遮挡,直接和林庭樾去江边散步,走累了,两人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望着江水奔流,都不说话。
虞北棠发起约会,一直沉默不合适,问:“你怎么不回风絮了?”
“程商和范康不一样,程商并不了解我的全部,从他那得到的消息不一定准备,”林庭樾的目光从江面移动到她脸上,意味不明笑了下,“这么多年过去,你还从朋友下手,没创意。”
仅隔一天,林庭樾的温柔就不见,还好虞北棠早猜出昨晚是酒精作祟,“四年室友还是会了解一些,不准确,可能是你不常回去。”
林庭樾没吱声,证明她猜对了,虞北棠趁机问:“范康在风絮做什么?怎么不来你的公司上班?他还喜欢诗吗?”
“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五年不联系?”林庭樾眼望江水,面沉如水。
他没眸色冷淡,没有特殊表情,可虞北棠就觉得他眸中有
哀伤,直觉强烈,又猜不出原因,“你和范康闹掰了?”
林庭樾扯起唇角,笑意冷森,“先回答我的问题。”咄咄逼人。
离开风絮县后,虞北棠害怕听见想起和林庭樾的有关的事,单方面放弃了和范康的友情。
那一别,不仅做了感情的背叛者,也做了友情的。
要怎么说?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用再向程商他们问范康,他没来北川,公司也没人认识他,”林庭樾明显停顿一下,“我们四年没见过面。”
林庭樾语调平常,可和刚刚的眼神一样,虞北棠莫名觉得有哀伤。
高中林庭樾为保护范康,离开实验班在五班那样的末流班级待三年。
范康也帮林庭樾看店干活,像一家人。
虞北棠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闹掰到四年没见,追问:“为什么不见?”
“那么好奇,自己回去问。”林庭樾说。
“范康的手机号码给我。”
“没有,”林庭樾说,“等你拍完这部戏,我们回去一次,一起去见见他。”
“好。”虞北棠想念老友,想向范康道歉,也想知道范康和林庭樾到底怎么了。
她拍完那部电竞题材的剧,又去温凝新剧里演了一个月女二,入冬才停下来休息。
期间林庭樾没联系过她,一年之约过去四个月,他们不过见了两三次,但每次她都会掀起一层巨浪,怕见多失控,也没联系林庭樾。
冬季来临,虞北棠不愿出门,假期第一天宅在家休息,中午睡醒,消失许久的人出现,只有一条消息。
CX330:【收拾东西,晚上我们回风絮】
晚上8点,林庭樾接上虞北棠,一路向北,开往那座有他们回忆的小县城。
林庭樾话少,虞北棠也没什么说的,上车没多久便睡了,醒来车窗外白茫茫一片。
高速路两边,漫山遍野的白,大雪铺满田野山峰,像盖了层纯白的棉被。
休息时,她下车对着空中呼气,看气息变成一缕白色。
好玩也好看,就是冷。
肩头一热,林庭樾丢过来一件羽绒服,“穿上。”
“谢谢。”虞北棠穿上羽绒服,在地面握起一团雪,“等见到范康,我们去堆雪人?”想到林庭樾那个性不会陪他们玩,又念叨,“你不堆算了,范康会陪我。”
林庭樾没答她的问题,只道:“走了。”嗓子有点哑。
他开了一夜车,虞北棠于心不忍,“剩下的路我来开。”
“歇着吧。”林庭樾不用她。
两个小时后,汽车下高速,拐进风絮县,但没往范康家的方向走。
虞北棠困惑,“范康搬乡下去了?”
林庭樾没说。
汽车经过村庄和农田,停到一座山下,林庭樾解开安全带,“前面没路要爬上去,你穿好衣服。”
虞北棠穿上林庭樾准备的羽绒服,打开车门,脚下厚厚一层积雪,远处群山田野皆是茫茫白色,周围没有村庄更没有人,“范康归隐山林了?”
“上面很难走,你跟紧我。”林庭樾转身,踩着大雪向山上走。
虞北棠踩进去,积雪淹没到膝盖,踩着林庭樾脚印,还是步伐艰难,没一会儿,精疲力尽走不动,“雪太深,我走不动,你打电话喊范康下来。”
林庭樾走回来,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山陡雪厚,独自行走都难,虞北棠不好意思要林庭樾背。
林庭樾握住她双腿直接背起,闷头往山上走。
通往山顶的积雪中出现长长一串深脚印,到达山顶,林庭樾停下,虞北棠张望一圈没看见房屋,“范康住哪?”
“快了。”林庭樾又背起她下山,翻过一整座山,停在山脉间的一处凹地。
四周山脉,中间一块凹地,遍地积雪,根本没有房屋。
虞北棠有点恼,“林庭樾你在搞什么?”
林庭樾没说话,转向一旁凸起白色雪包,蹲在地上拨开一些雪,露出三块砖搭起的小门,他拿出一盒新烟,撕开包装,取出三支烟点燃火,放在墓门上,“我带北棠来看你了。”
虞北棠闻声扭头,才看清那雪包是座没有墓碑的坟,就那么孤零零一个立在漫山大雪的山谷间。
她似被雪冻住,盯着那坟墓,眼睫都忘了眨。
香烟燃着,飘出缕缕烟雾,散尽后留下一截烟灰。
人的生命绚烂之后,也只剩那么一盒灰烬。
虞北棠终于眨了下眼,在半米深的大雪里奔跑,扑到林庭樾身前,抓住他衣服近乎嘶吼,“这怎么可能是范康?”
冷肃幽静的山林里回荡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声音。
林庭樾任她抓着不动,目光飘向那积满冬雪的坟头,“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是的,林庭樾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即便是,也不会拿朋友的死亡玩笑。
虞北棠记挂那么久,等待这么多天,一夜赶路从北川回来,见到的却不是范康贫嘴爱笑的脸庞,是冰冷坟墓。
那个可以随口朗诵海子的诗,永远好脾气的好男孩死了。
她身子一软坐进雪里,掌心触到冰凉也不知冷。
头顶落下一声叹息,轻轻的,凉凉的,像这漫山的雪。
“虞北棠,有时候放手就是永别。”
第53章
永别太沉重,不该属于年轻的他们。
虞北棠想过陌路,没想过永别。
可林庭樾的话,面前的坟墓,都似把血淋淋的剑,逼着她无法不接受已经与范康永别的现实。
虞北棠走到范康的坟墓旁,坐进雪里,像和老朋友背对背而坐。
山脉、树木、大雪、林庭樾都在她视线里模糊了,泪珠滴落脸颊,满嘴苦涩,“你在惩罚我的不辞而别吗?”咸味滑到嘴里,她喃喃自语,“对不起、范康对不起”
一张纸巾贴到她脸上,抹去眼下的水痕。
“不要哭了,容易冻坏脸。”林庭樾蹲在她身边说。
虞北棠哪顾得上皮肤怎么样,抓住林庭樾胳膊,泪在眼窝里打转,“范康不是考上了大专?你们没一起去北川?他怎么会?”
“他自己走的。”林庭樾坐在虞北棠身边,与她一起背靠范康。
往事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重现。
林庭樾复读那年的四月,范康奶奶突然来找他,苍老的脸满是泪水,说范康从学校的顶楼跳下去走了,要他帮忙买去北川的车票。
走了,简单的两个字。
林庭樾用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
没有时间悲伤,他立刻陪范康奶奶去北川,在殡仪馆看到一同长大的朋友。
那块范康讨厌的胎记血肉模糊,终于没有了,脸也再拼凑不出原来的样子。
学校走廊监控拍到范康独自跳下去的经过,证实是自。尽。
警方没找到遗书,范康一个字也没有留下,就那样孤零零地走了。
复读这一年里,林庭樾比之前更忙,恨不能挤压所有睡眠时间,又距离遥远,与范康沟通不多。
每次聊起大学生活,范康都说挺好的,见到尸。体,林庭樾才明白被范康骗了。
为找到原因,林庭樾留在范康学校,从老师、室友、同学们口中零零碎碎找出一些线索,加上自己对好友的了解,拼凑出原因。
虞北棠走的那天早晨,林庭樾追不上陈西平的汽车,情急下喊出虞北棠的名字。
情绪波动比较大,又受强烈的刺激,那之后林庭樾就可以讲话了。
同在泥泞里长大的范康为朋友高兴,也有失落,像一起赶路的同伴突然转去另一个路口,只剩他一人在原地。
范康不甘心,拿着打暑期工赚的钱又一次去医院,检查后医生给的答复与之前一样。
胎记种类很多,他脸上的不巧是最难消除的类型,没有办法恢复正常。
希望又一次落空。
那天他拉着林庭樾在医院旁的小饭馆大醉一场。
但这仅是开始。
小时候他和林庭樾一起被孤立排挤,稍大一点林庭樾学会反击后,成了一颗粗壮的树罩在他身旁,开心或不开心,有任何事都可以回头找林庭樾。
开学独自去北川后,这棵树没了,他很不适应。
在班级没人搭理,回宿舍室友常拿他脸上的胎记玩笑。
或许室友没有恶意,但对于在那块阴影下生活十几年的人来说,每一句玩笑都是致命的一刀。
范康讨厌他们拿自己的缺陷
开玩笑,但已经习惯了迎合,不会拒绝。
他越好脾气地笑着不在意,室友们越加大玩笑力度,恶性循环成了滚雪球。
学校没有特好的朋友,林庭樾远在风絮忙成陀螺,他不想添乱,都报喜不报忧。
从朋友可以摆脱缺陷,他却摆脱不了的失落,到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和同学。
范康在沼泽里越陷越深,但还不至于走到绝路,压死骆驼最后的稻草是寒假回来,意外遇见董一晴,压制许久的小火苗重新燃起,忍不住找董一晴聊天。
董一晴和以前一样友善随和,没有表现出厌恶。
范康渴望眷恋,控制不住情愫,鼓起勇气向董一晴表白。
激动的期待中,得到答复是【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做朋友觉得你挺可怜的】
董一晴的善良变成一把刀,扎在范康心脏上。
自以为的平等其实是怜悯。
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对他而言遥不可及。
初恋他不配拥有,一辈子也得不到。
他很累很累。
不想再和这一眼看到头的无望人生做斗争。
十九年来范康一直在沼泽里挣扎,眼看朋友爬出来,只剩自己还困在里面,终于承受不住。
他累到一句告别也不想说,没告诉任何人,就像一阵风悄悄来,静静走。
白发人送黑发人,范家长辈不允许范康进家族墓地,被范康父亲埋在这山谷里。
之后每年四月,林庭樾都会回来看望范康。
寒风吹来卷起一层雪,小雪粒洋洋洒洒飘向空中,风过又落回苍茫的白色间。
四年前的往事也随风落幕。
刘义强找人打范康和林庭樾那次,范康就说,“活着好累。”
“庭樾,我活够了。”
虞北棠早知道范康的开朗是表象,骨子里是一个悲观的人,才送他海子诗集,期待他找到希望。
他和林庭樾虽然都是不被命运偏爱的孩子,但面对世界的方式截然不同。
林庭樾主流是否接受,或别人怎么看,甚至不许人靠近,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刀剑不入。
范康则相反,他渴望融进人群,愿意用笑化解恶意从而得到接纳。
可没人在意他的退让,久而久之压垮自己。
虞北棠双颊通红,睫毛沾了一层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山间寂静萧肃,林庭樾的声音也像裹了层雪,“范康到北川后,有向温凝要你的新号码,温凝没给。”
大一那年虞北棠状态不大好,被陈西平逼着看过几次医生,温凝怕她情况更遭没,所以没告诉范康。
怪不上温凝,也怪不上范康,是她那个的决定导致的。
如果她当时没有那样决绝,和范康保持联系时常见面,多关注鼓励,范康就不会被压垮,也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她的离开不仅伤害林庭樾,还牵连范康。
怎么才能扭转过去的遗憾呢?
不能了。
她一生都要被这遗憾割痛。
虞北棠转身抱住坟上厚厚积雪,泣不成声。
她坚定了五年想法,经过松动细微裂痕后,彻底碎裂坍塌,出现后悔。
眼泪混杂雪花,一同流进嘴里,她顾不上形象,顾不上寒冷,只放声哭着。
林庭樾听着那锥心刺骨的哭声,红了眼尾。
他拉起虞北棠,弹掉脸颊和发丝上沾着的雪,擦干她的眼泪,抱进怀里,“没人怪你。”
不,她怪她自己。
**
回去到县城,林庭樾开回之前生活的巷子,车停在巷口,他们走进去。
巷子狭长幽深,两侧的楼矮小破旧,亦如从前。
走到赵生家楼门口,虞北往楼上看眼,曾经和包露生活的那间屋子没开窗,不知还有人没。
去年赵生通过陈西平要到她手机号码,一通诉苦后,表达要钱的想法,金额不多虞北棠给了,10万彻底断绝父女情,之后再没联系过。
林庭樾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包露去年结婚了,赵叔叔在公园那边给包露开了家店作为陪嫁的嫁妆,现在全家搬去那边住,这房子租出去了。”
向亲女儿要钱,陪嫁给继女。
虞北棠笑了,“他对包露向来不错。”
“或许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林庭樾安慰。
“与时间无关,”虞北棠很早前就看清这问题,“就是不爱而已。”
她不想在赵生的问题上伤神,又说:“我们去看望范康奶奶?”
林庭樾:“不急,先休息。”
虞北棠困惑地看他眼。“这里面有宾馆?”
林庭樾不答,转身拐进之前出租屋的楼道。
虞北棠跟上去,环视陈旧的楼道,五年了一点变化没有,“别说那房子,你还没退?”
林庭樾停在之前住的房门口,拿出钥匙拧动门锁。
他真的没退租?
虞北棠没由来地心率加速,铁门一开,立即屏住呼吸。
出租屋林庭樾不仅没退,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连桌面上插的花都一样。
过去的仿佛不是五年,是五天。
“你怎么”她吞吐着讲不出话。
“房租很便宜,懒得退。”林庭樾轻描淡写。
“哦,”虞北棠愣怔着走到桌边,“这花?”
林庭樾:“有阿姨定期过来打扫,花是昨天刚买的,以前买那些早枯萎了,不可能留这么久。”
花换了新的,但种类一样。
这房间里的一切犹在昨天。
虞北棠站窗边向下望,巷子里林庭樾小姨的超市改成饭店。
不知小姨现在在哪里?对林庭樾的择偶标准是否有改变?
她加速的心跳随着这问题的出现,慢慢恢复了。
那个选择已经从坚定变成动摇,现在碎裂。
“饿吗?”林庭樾问。
一夜赶路,早饭也没吃,是饿的,虞北棠点头。
“休息会儿,”林庭樾脱掉厚重的羽绒服,“很快就好,”他走进厨房。
虞北棠坐在那个双人小沙发上想到很多过去的事,点点滴滴,犹在眼前却离了那么远。
林庭樾说得没错,有时放手就是永别。
今天她第一次真正后悔了当年的决定。
林庭樾做好两碗面端出来,向虞北棠招手,喊她过来吃。
虞北棠坐到桌对面,夹起面吃了口,眼睛就红了。
五年前,她被刘义强逼得无路可走,林庭樾就煮了碗这样的煎蛋面。
回忆汹涌,她逃不过去。
在以前的房间里,吃着与过去味道相同的面,坐的位置也与五年前一样。
他们像被困在时间里从未离开过。
回忆与现实交织。
虞北棠脑子乱乱的,一会儿出现悔意,一会儿想知道小姨现在的想法,一会儿又想起范康,没吃几口面。
“不合胃口?”林庭樾问。
他的声音,像混乱中的一道清泉,勾着虞北棠想起今天出现的悔意。
也试想了,过去没想过的问题。
假如她那时没选择离开,问题留给林庭樾,他会怎么样做?
是否会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虞北棠想知道。
她夹着面条,另一手打开手机,假模假式看眼,抬头问他“男生是不是经常被问起,女朋友和妈妈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问题啊。”
林庭樾不会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也没人问过,“不清楚。”
“哦,”虞北棠不想被看穿心思,若无其事说,“如果问你,你怎么选?”
第54章
“我会解决提问的人。”
“嗯?”
林庭
樾放下筷子,举起手掌,另一手食指点在掌心,“手心手背为一体,偏要在一体中做选择,说明提出选择的人认知有问题。”
两种答案虞北棠都预想过,也做好心理准备,然而林庭樾的回答不在预料的任何一个答案里。
他不做选择,而是解决。
五年来她像被迷雾困住,所思所想都是选择,没有换角度跳出来思考过。
听到这话,心口丝丝拉拉扯着痛。
十八岁的虞北棠有心计,但缺少没阅历。
小姨一开口她就慌了,关心则乱,所看所想只有一种办法,无法站在旁观的角度冷静客观地分析。
归根结底是不够坚。
一时动摇不仅在她和林庭樾的感情里留下遗憾,还在和范康的友情里也留下不可弥补的缺憾。
时光不能重来,林庭樾的回答已无济于事,只剩满满的悔意。
清透的水珠滚过脸庞,滴进热气腾腾的面里。
她低头搅动面条,不想被看见。
“怎么了?”林庭樾还是看见了,说着递过来纸巾。
虞北棠抬手接过,在眼下胡乱擦擦,“有点辣。”
“虞、北、棠”林庭樾一字一顿喊她名字。
她仰起头,“嗯?”
“清汤面里没有辣椒。”
谎言被拆穿,虞北棠讪讪一笑,眼泪又要掉下来。
一些真相将脱口而出,她控制着不肯讲出来。
重逢后林庭樾阴晴不定,心思难猜,究竟是对她不甘的恨,还是有那么点残留的喜欢?
拿不准,她不敢贸然开口。
“没怎么,就一下想到以前,”虞北棠搪塞过去,又说,“超市怎么变成饭馆?”
“小姨不想做了。”
“为什么?”
林庭樾掀起眼皮,“你以前和我小姨没讲过几句话吧?这么关心她干嘛?”
“”虞北棠心虚,避开他目光,“我对你身边的人都挺关心的,你不是知道吗?”
林庭樾没再说。
饭后林庭樾去洗碗,虞北棠坐沙发上细细看着这房间里的东西,一桌一物都像在梦里,扫过床下她瞧见一摞书,撩起床单,竟是高中课本和习题册。
毕业这么久了林庭樾竟然还留着。
闲来无事,她抽出一本书随手翻看,课本上有林庭樾苍劲的字体,他的笔记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现在看还能一眼看懂内容的核心。
放下课本,她又抽出一个本子翻开,纸上没有课堂笔记,全是她和林庭樾的对话。
【昨晚刘义强对你了说什么?】
【说给我最后两天的时间】
【明晚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
【】
空白的纸张横七竖八写满文字。
因林庭樾不能讲话,他们的交流意外地以另一种方式保留下来。
她随着五年前的文字重返十八岁,一本看完,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
很想时光倒流,再回去一次。
“在看什么?”林庭樾坐过来。
虞北棠如梦初醒,本子递过去,“你竟然没扔掉。”
林庭樾翻了几页,“偶尔看看挺有趣的。”
偶尔看看?
他也在怀念?难道还有喜欢?
最近频繁冒出这问题,虞北棠怕自作多情,忙打消想法,聊起其他。
隔天。
她和林庭樾买了礼品去范康家,范康父亲常年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奶奶一人。
范奶奶看见林庭樾十分高兴,边拉着他聊天,边偷瞄虞北棠,“谈对象了?”
林庭樾没说朋友这类含糊的词,而笑着点点头。
虞北棠莫名脸热,转身背对他们,“我去范康房间看看。”
老人想念一手带大的孩子,房间还保持着范康在家时的模样,
虞北棠在书架上找到以前送范康的那本海子集,书已经翻旧,有的画了黑线,有的在空白页写着有感而发的想法和短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那篇的空白处,有一段黑色小字:去感受光的照耀,水的温柔,你没做错任何事,好好活着。
那时的范康还有渴望,只要有人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后面发生的事就都能熬过来。
可惜没有。
虞北棠鼻尖发酸,不敢再往后翻页,放下书在桌前坐下。
范奶奶见到桌面上的书说:“这是康康以前最喜欢的一本书,读过不知道多少遍,”老人拉开抽屉拿出个破旧的钥匙挂件,“还有这个,走到哪都带着。”
磨损褪色的钥匙挂件,是范康青春里最珍贵美好的礼物。
“董一晴知道吗?”范奶奶不在时,虞北棠问。
林庭樾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她?”
“说了也改变不了董一晴不喜欢范康的事实,还会增加董一晴的愧疚,不如就这样忘记,好好生活。”
如果知道自己拒绝的男孩,离开了这个世界,善良的董一晴一定会痛苦。
林庭樾的做法,保护了她。
虞北棠沉甸甸的,又无力改变。
最后将所有的遗憾、沉重、亏欠放在一个红包里偷偷留在范康家。
范康无法照顾的奶奶和没完成的事,就让她与林庭樾来做,想到程商说那个老人,她问:“你大学时带的老人看过病,是范奶奶吧?”
林庭樾颔首。
范康走后,范奶奶身体一直不好,有段时间每天头晕,风絮这边查不出病因。
林庭樾买票接她去北川查,范康不在后,范家的事林庭樾都会力所能及地帮忙。
虞北棠:“以后我们一起照顾范奶奶。”
林庭樾:“再说吧。”
虞北棠顿步,“你不愿意?”
林庭樾也停下,看着她,“我愿意,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
虞北棠暗自咬下唇,无法底气十足地回应他,静默一瞬,才吞吞吐吐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林庭樾冷笑,“虞北棠我二十三了,还想要我像傻子一样相信你那些承诺?”
虞北棠卡住,讲不出一个字。
两人沉默一路来到商业街吃饭,一前一后走着,忽听一声“林庭樾”不等转头,钱怡小跑着追过来,满面笑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林庭樾语气冷淡。
钱怡抬手,袋子里的蛋糕递过去,“我刚刚排队买的,你拿回去吃。”
“谢了,我不吃,”林庭樾瞥眼虞北棠,“走了。”
钱怡这才瞧见林庭樾身边的虞北棠,她眸中喜悦一扫而空,“你怎么还和她在一起?”
林庭樾不答,抬腿向前。
钱怡上前一步,展开双臂堵住路,“林庭樾,你忘了她当时怎么抛弃你的?忘了那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又手指虞北棠,加大音量,“她差点害死你。”
“这是我的事情。”林庭樾牵着虞北棠绕路走了。
钱怡望着他们远走的背影,大声喊:“虞北棠你有良心就离他远点,别再来害人。”
虞北棠本就有阴霾的心情更糟了。
晚上她借口出去见同学,独自来到商业街,根据钱怡工作服上的标志,找到钱怡上班的化妆品店。
钱怡笑着上前迎接顾客,见来人是虞北棠笑容霎时消失,“你来干嘛?”
“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虞北棠说。
“没空。”钱怡转身往里走。
虞北棠:“你该去改变男人的心意,不是仇恨同性。”
钱怡脚步一顿,回头说:“你请客?”
虞北棠:“嗯。”
没一会儿,钱怡换身衣服出来,手指对面烤肉店,“就那吧。”
“行。”虞北棠随她走过去。
她们找位置坐下,点了些吃的,等菜期间,钱怡说:“如果你是来炫耀林庭樾有多爱你的请免开尊口,我现在有男朋友,对林庭樾就一点白月光的不甘吧。”
钱怡不知道她和林庭樾究竟怎么回事,虞北棠也不想解释,直言:“我来是想问你,我走以后林庭樾怎么了?为什么说我差点害死他?”
“他一直超负荷工作在消耗身体,又站你家楼下一夜,追着你哥的车跑那么远,会不会生病?”钱怡心有芥蒂,“虞北棠你心怎么那么狠?”
“我那么做不正是你和包露想看的吗?”往事重提虞北棠也有不满,“你们不把日记本给小姨,我和林庭樾会闹成那样子?”
“你不算计他,我们会拿到把柄?”钱怡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一饮而尽,“你明知林庭樾生活很难,还处心积虑接近
他,我们不过是以牙还牙。”
虞北棠拿过钱怡的酒也倒满一杯喝掉,“我是目的不纯,但没有伤害他。”
“不因为你,林庭樾和范康会被刘义强那伙人打?”钱怡又饮一杯酒,叹气,“前年刘义强出来了,不知道在哪找来一群人把林庭樾小姨的超市砸得稀巴烂,还把小姨和几个牌友打进医院。
之后超市出兑,小姨不知道去哪了,她在风絮生活那么多年,有那么多麻友,要不是躲着刘义强,会搬走?
出事后刘义强就跑了,找不到人,若还在县里,林庭樾会放过他?
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你把他家人都牵扯进来,这叫没伤害?”
这些事林庭樾一个字都没有讲过,酒精的苦辣从舌尖蔓延到胃里,虞北棠哑口无言。
五年过去,钱怡没了少年时的尖锐棱角,见虞北棠不说话,没继续咄咄逼人,平静说:“不过林庭樾说得没错,你怎么样对他,是你们之间的事,轮不到我乱插。手,这点该我向你道歉。”
已经过去的事,虞北棠没想深究,来找钱怡只想知道些林庭樾的事。
一顿不愉快的饭结束,虞北棠和钱怡各自回家。
虞北棠走出好远,听见身后钱怡的声音:“既然重新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别再伤害他。”
眼泪一瞬掉落,她抬臂挥了挥,没讲话。
她还能否有机会和林庭樾好好的?
回到巷子里,林庭樾等在楼下,见到她问:“见钱怡去了?”
虞北棠脸颊有些红,“你怎么知道?”
她在风絮除温凝、范康几个朋友,没有其他特要好的同学,下午又恰巧遇见钱怡并不难猜。
“你们喝酒了?”林庭樾说。
“一点。”虞北棠跟着林庭樾往楼上走。
“钱怡说了什么?”
虞北棠不答,跟林庭樾后面慢腾腾走着,像错做事的小孩,快到三楼,抓住他衣角扯扯。
林庭樾回头,“怎么了?”
虞北棠不说,就站在下一阶台阶看他,脸颊红着,眼睛水汽蒙蒙的。
“头晕?”林庭樾弯下腰,视线和她齐平,“还是想吐?”
虞北棠头脑清醒,没有醉。
等不到答复,林庭樾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虞北棠乖乖趴到他背上,手臂搂着脖子。
三楼感应灯不亮,踏出楼梯,他们走进幽暗。
微微光亮中,虞北棠凑前,轻轻贴上林庭樾脸颊,无声落下一吻。
没有交易关系,不是他出手相助后的补偿,只是想亲他。
第55章
林庭樾像被那轻轻的唇印烫到,下意识顿住脚步,喉结滚动,干巴巴说:“醉了?”
虞北棠伸手碰他快速染上层薄粉的耳朵,顺着耳廓从上摸到下,指腹捏住耳垂,“你耳朵好热。”
林庭樾侧头想躲,虞北棠捏着不松,躲不掉,他问:“你们喝了多少?”
“我没醉,”虞北棠凑近他耳朵,声轻轻的,“就是想亲你。”
林庭樾耳朵的颜色加深一层,更烫了。
“你生病了才复读的?”虞北棠瓮声瓮气带着撒娇的口吻,“告诉我吧。”
“不是,”林庭樾说,“别听钱怡乱说。”
“那为什么没去读大学?”虞北棠手指离开林庭樾耳朵,双手交叉抱紧他脖子,“这五年发生的事,我都想知道。”
“已经过去了。”林庭樾嗓音平静,不想多谈。
有水珠滴落他脖间滚进衣服,凉凉的。
背上的小姑娘哭了,像以前一样默默掉泪,没有一点声响。
林庭樾肩膀下沉,很轻叹了声,没向前去开门,转身拐走下楼梯。
虞北棠趴他背上,安安静静的,也不问去哪。
林庭樾背着她走出巷子,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放她进副驾坐好,扯过安全带扣上,又转去另一边坐进驾驶位。
车奔驰进黑夜,绕过僻静的乡间,拐上山路。
冬日路滑,速度很慢。
虞北棠倚靠车窗,在朦胧的微光中猜出要去的地方——云清山。
车在一处观景台旁停下。
林庭樾熄火,走下车打开副驾门,解开安全带,拉虞北棠出来。
一同站在山边围栏前,他说:“喊出来。”
虞北棠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山谷大喊:“啊!”
喊到缺氧才停下。
夜静悄悄的,山谷间回荡着她的声音。
虞北棠深吸口气,笑道:“好爽。”
话落又大声喊起,直到彻底舒畅。
五年前,她被刘义强逼到无路可走时,林庭樾带她来过云清山。
那时天暖,他们一路骑到山顶,林庭樾也是这样,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喊出来。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林庭樾总能一眼看穿她的低落,不用开口他就知道。
虞北棠不清楚是林庭樾洞察力强,还是他们默契深,但十分清楚除了林庭樾没有人能如此细微地察觉她的情绪。
他独一无二的存在。
“回吧。”林庭樾没追问原因,陪她发泄完便要回去。
虞北棠眷恋林庭樾的独特,不想走,在他转身一瞬,冲过去抱住,像在黑暗中看见光,死死抓住不松。
她偏头侧脸贴着他后背,“我不想走。”
林庭樾没动也没开口,任她抱着,过会儿,转过身正面相对,掌心在她后背拍拍,像以前不能说话时给的无声安慰。
寒风呼啸,虞北棠感受不到冷,面颊、心口、掌心哪都是暖的。
“太冷,久了容易感冒,”林庭樾垂眸望进她眼睛,“不要为过去的事痛苦。”
虞北棠恋恋不舍地松开人。
都有工作在身,他们无法在风絮待太久,隔天一早启程回去。
开了一天,晚上下高速进北川市里。
车窗外从旷野的漆黑变成都市的霓虹闪烁,他们也从旧梦中醒来,各自回到现实。
虞北棠马不停蹄进入工作,先和团队的工作人员拍了品牌方的广告视频,又受温凝推荐去录制一档音乐综艺,年底练歌练舞,录制跨年晚会。
一路忙到春节,期间没和林庭樾联系过。
春节虞北棠有十天假期,闲下来一些情绪不受控,按捺不住想联系林庭樾见面。
发过去消息,林庭樾出差不在北川,没能如愿。
她带着小小的一点失落去郊区找陈西平。
春节陈西平的修车店休息,兄妹俩去集市**联福字,回来给店里每个门窗都贴上,到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悦。
除夕夜,虞北棠洗菜切菜,陈西平掌勺,一同做了桌丰盛的年夜饭。
深夜鞭炮齐鸣,兄妹俩举杯相碰。
“新年有什么愿望?” 陈西平问。
愿望?
虞北棠蹦出的第一念头是林庭樾,又当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工作顺利。”她不敢说想和林庭樾在一起。
“新一年祝你工作顺利,祝我生意兴隆。”陈西平说。
“愿我们都能心想事成,”虞北棠和表哥碰杯,“哥,我获奖后片酬上涨不少,夏天想把我家以前的房子买回来。”
“好呀,小姨知道了一定很开心,”陈西平说,“过几天我们去看她吧?”
“初三去?”虞北棠也有段日子没去看过母亲。
“行。”
兄妹俩约定好日期,去到院子里,陈西平搬出几个巨大的烟花点燃,一声巨响后绚烂炸响夜空。
新年气氛很足。
虞北棠连怕多张照片,回房间后选出几张发朋友圈,没配文字。
刚发出去朋友圈就有红点,她点开是林庭樾点赞。
这人速度够快的。
风絮县回来,他们没再见过面,不知林庭樾和谁一起过春节?
【新年快乐】她发消息过去。
CX330:【新年快乐】
海棠不开花:【吃饺子没?】
CX330:【吃了】
海棠不开花:【和梨子姐在一起?】
CX330:【刚分开】
接着林庭樾发来一张家里的图 ,【在我自己家】
他发这个什么意思?
暗示她过去陪他?
虞北棠有点小雀跃,等待着,但迟迟没等到林庭樾的邀请。
【明天你干嘛?】她主动说。
CX330:【陪我姐去南川】
虞北棠眸中的光亮暗了,没再回复。
初三她和陈西平去虞敏海葬的那片海。
天冷不能下水,她裹着大衣,踩着细沙,漫步在海边。
浪花一层推着一层,打在沙滩上又退回去。
虞北棠迎着干冷的海风,走了一段,停下面朝大海说:“去年我和哥哥过得都还不错,新一年我计划把咱家以前的房子买回来,车就算了,看见那牌子的车,总能想起你离开时的场景。”
她望展开臂拥抱海风,像抱住虞敏,“还有件事没时间来和你说,我又遇见林庭樾了多天没见有些想他,甚至想重新在一起。”
“我一定是疯了,”她自嘲一笑,眼尾却红了,“妈妈,这一局我要输了。”
随后一声叹息,散在风里。
陈西平买水回来,“眼睛怎么红了?”
虞北棠接过水,“风吹的。”
海边风大,陈西平没再问,望向大海感叹:“六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兄妹俩在海边待了三天,回去,虞北棠假期结束进了新组。
古装剧一拍两个月,期间和林庭樾还是断联系的状态。
太久不见,加上工作繁忙,虞北棠在风絮县滋生出的那点心思克制下来,也没主动联系林庭樾。
关系建立之初,虞北棠提出一年期限,林庭樾嫌一年太短,然而一年中他又不时常找虞北棠,经常一两个月不联系。
虞北棠拿不准他什么意思,揣摩跟随,不知不觉一年之约竟到了尾声。
杀青回来,刚下飞机,她就收到林庭樾的消息:【晚上过来】
约定日期快到了,见一面说清楚也好。
林庭樾提前发来门锁密码。
虞北棠回家放下行李,换身衣服,坐上林庭樾司机的车去了林庭樾家。
她按照密码打开门锁,推门进去,房间黑黑的没有光亮。
不在家?
虞北棠正要喊,不远处响起林庭樾的嗓音,“过来。”
她顺着窗边微亮走到沙发旁,“怎么不开灯?”
林庭樾朝前探身,指间擦亮火苗,接着茶几上亮起24两个数字蜡烛。
烛光亮起,生日蛋糕映入眼帘。
“今天你生日?”虞北棠问。
林庭樾拧眉,瞥她眼,“再想想?”
“范康?”虞北棠想不出。
“自己生日不记得?”林庭樾无奈。
虞北棠生日在2月12日,已经过去,不是今天。
恍然间,她想起以前骗林庭樾说的那个假生日。
快六年,他居然还记得,并始终不知那是假生日。
虞北棠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舌尖苦涩,上前一把抱住林庭樾,来时想要讲清楚的告别也消散。
“怎么了?”林庭樾在她头上摸摸,嗓音温柔。
虞北棠贴他胸膛不敢抬头,“今天不是我生日,以前是骗你的。”
“假生日也是生日。”林庭樾声音平静没情绪,一手抱着她,另一手切开蛋糕。
虞北棠:“对不起。”
林庭樾拿叉子挖起一块奶油,递到她唇边,“吃了就原谅你。”
他不仅记得那个假生日,还记得生日蛋糕她只吃奶油的坏习惯。
没有人像林庭樾这样懂她,又能记住她的每一个点,假的也纵容着不在意。
虞北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捧住他双颊亲上去。
不是那晚在脸颊得轻轻一印,是唇贴着唇,认真虔诚。
近一年他们见面次数不多,但每一次接触,虞北棠都有很大波动。
先是坚持了五年的选择动摇有了裂缝,到坍塌后悔,想没有隔阂地靠近,再意识到没人比林庭樾更懂她,出现重新在一起的念头,又到现在的巨大悸动和失控。
她一步步沦陷,不想有期限,不想告别。
如果这是场报复,林庭樾赢了。
第56章
电视播放画面阴森的惊悚片,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都没看。
温凝脸贴面膜,倚靠沙发闭目养神说:“你打算怎么办?”
“重新追他。”虞北棠也贴着面膜,手指在屏幕上回复工作群里的消息。
温凝猛下坐直接腰,郑重喊她名字,“北棠。”
“嗯?”虞北棠抬起头。
“一开始我们就分析过林庭樾这么做极大可能是想报复,”温凝语气严肃,“玩玩满足他的不甘就可以了,不能心动。”
虞北棠语塞。
“林庭樾要的就是你重新喜欢上他,然后在拒绝或抛弃,要你也感受那个痛苦。”温凝说。
虞北棠怎会不明白这可能是林庭樾的圈套呢?
可她就是想试试。
温凝撕掉面膜,坐到虞北棠对面,直视眼睛说:“快一年了,林庭樾不常见面,不说要你搬过去住,也不碰你,这正常吗?他若即若离,明显故意在钓你,不要上当。”
虞北棠点头,“我知道,”随即叹了声,“可控制不住。
我分析是因为这几年不断告诉自己不喜欢林庭樾了,其实是自我洗。脑,重新见到他后,压抑的情感反弹回来,比之前更迅猛,像压缩饼干遇见水膨胀一样。”
温凝:“失控正是林庭樾想要的。”
虞北棠坐直上身,拉住温凝手,“不要担心,他让我失控,我也可以让他失算。” ???
温凝没懂。
“他来招惹我就是心有不甘,放不下,旧情复燃还不简单?”虞北棠说。
这一刻,温凝觉得人太聪明也不好,都八百个心眼子,谈个恋爱还像拍谍战片。
她脑容量不够,不想入局分析了,“那林庭樾小姨呢?她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斗志昂扬的虞北棠一瞬萎靡。
林庭樾的心结,她可以努力靠小心思慢慢化解,可小姨若还是不同意,又旧事重提怎么办?
她现在不怕小姨再出什么选择题,但长辈闹起来鸡犬不宁,还是会影响他们。
辗转反侧到深夜,她决心和小姨见一面。
不知小姨现在生活在哪,她找梁京州要来姜黎的联系方式,约在咖啡馆碰面。
姜黎如约而来,坐下打招呼,“好久不见,”多年未见倒没有生疏,“我前段时间刚追完《山海》”
“梨子姐,”虞北棠也打招呼,“《山海》是两年前演的了。”
“好饭不怕晚,你们演得很好,”姜黎点了杯饮品,直奔主题,“找我有事?”
“我想和小姨见一面,但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在哪?”虞北棠说。
“我妈”姜梨眸色暗淡,“去年因病走了。”
小姨走了
林庭樾身边位数不多的朋友和亲人都相继离开,虞北棠不愿相信。
姜黎:“你走之前我妈出现轻微咳嗽,她常年在二手烟的环境里打麻将,自己也吸烟,吃了点止咳药就都没在意。
后来没几天,她咳嗽加重又出现乏力,打针吃药都没效果我才重视,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县里查不出病因,到处奔波找病因,查到是一种罕见病。
找病因加治疗用了小一年的时间,康复后需要静养,不能熬夜劳累吸烟。
她不听医嘱,还是每天抽烟打麻将。
两年半病情复发住院,康复回家没多久,刘义强带人来砸超市,打了我妈
和当时一起打麻将的几个人,又去医院。
出院后她状态不怎么好,我卖掉超市,将她接来北川生活,她受不了在这边谁也不认识的寂寞,偷跑去C城找她以前的一个男朋友,在那边又玩起麻将不顾身体健康,导致病第三次复发,这一次没熬过来,在她男朋友身边走了。”
虞北棠:“抱歉,我不知道。”
“没什么,是她自己不珍惜身体,”姜黎平淡冷静,“相比之下范康更遗憾,庭樾和你说了吧?”
虞北棠:“说了,年前带我回风絮看了范康。”
姜黎:“范康的事对庭樾打击很大,那段时间我放心不下,请半个月假回去陪他,好在他坚持下来,重新参加了高考。”
“他复读是因为小姨的病?”
“嗯,我妈当时肺上大面积白点,县医院查不出原因,要我们去转去省医院查。
赶上开学我和庭樾都要去报道,情况危险,还没人能陪在她身边,我决定不读研了,陪我妈渡过难关直接找工作。
庭樾不同意,我们大吵一架,最后我没拗过他,回北川读研,他留在风絮陪我妈看病。
他们辗转很多个医院才查出病因,住院后也需要人照顾,时间耽误太久,庭樾那年就去没读大学。”
姜梨眼眶微红,“照顾我妈该是我的事,最后成了庭樾的责任,我很愧疚。”
虞北棠倒不意外。
林庭樾就是这样的人,像块冰一样冷着对待一切,仅存的暖意都给了身边爱他的人。
对朋友恋人如此,对亲人亦是。
这也是她当时那么坚决不要林庭樾做的选择的原因。
照顾亲人,复读,朋友离世,创业,这五年林庭樾经历了太多,可她一件也没能陪在他身边。
虞北棠入口的拿铁,没了奶香,只剩苦涩。
“梨子姐,他是怎么可以讲话的?”
最初姜黎不知道林庭樾和虞北棠分手了,只是几天没看见了林庭樾。
陪孙芬芳去医院那天,她喊林庭樾来看店,联系不上人,去出租屋找,见林庭樾盖着厚被蜷缩在床边,喊没反应,一摸体温烫手,才知他在高烧。
姜黎扶不动林庭樾,喊来范康一起,把林庭樾弄去诊所打针。
那场高烧过后,林庭樾就开口讲话了,开始姜黎以为是发烧导致的,后来得知林庭樾失恋,她才猜测出真正的原因。
林庭樾没亲口讲过原因,姜黎不敢乱说,反问:“你找我妈有事?”
虞北棠沉默片刻,“小姨有对林庭樾说过我吗?”
“对不起。”姜黎忽然道歉。
虞北棠没懂,“怎么了?”
姜黎:“以前庭樾不能讲话,没有父母,可以说一无所谓。
我妈心疼他,关心则乱,一时冲动,做了不理智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小姨你们”虞北棠语无伦次。
“我妈那时候病得很重,到处查不出原因,以为自己没时间了,又见林庭樾状态很遭就讲了出来。”
姜黎走后,虞北棠独坐许久,才消化这次聊天的内容。
林庭樾在他们分手后没多久便知晓真相。
如此一来,因恨回来报复这想法就立不住。
可不想报复,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而且五年都不来找她?
虞北棠立刻打车去了ALE,她要马上见到林庭樾。
到ALE的办公室,她找了程商。
在程商的帮忙下,省去诸多见林庭樾的流程,直接来到总裁办敲门。
“咚咚咚”
许久没回应,虞北棠擅自推开门。
办公室窗几明亮,宽大的桌前没人,林庭樾靠着沙发一端在睡觉。
虞北棠关上门,悄悄走进去,停在沙发旁。
林庭樾穿着白色衬衫,没带领带,前两颗纽扣没扣,衣袖挽到小臂,一截手臂露在外面,腿上放着电脑,睡前还在工作。
虞北棠拿起笔记本电脑,放在办公桌上,又在柜子里找出条薄毯,盖在林庭樾身上。
离近了。
她瞧见林庭樾双眉紧锁,额角还有细汗。
做噩梦?热了?
没到炎夏,房间温度适中,不会热到流汗。
虞北棠伸出掌心在林庭樾额头贴了下,体温正常也没有高烧。
正困惑,林庭樾动了下,闭眼说:“帮我把抽屉里的药拿过来,然后通知孙阳泽开会。”
误将她当做助理了。
虞北棠没出声,按照他的吩咐,走去办公桌开抽屉,拿出药。
是瓶胃药。
原来他没做噩梦,也不是热,是胃疼。
林庭樾工作起来不要命,睡觉吃饭都不准时,以前经常有一顿没一顿,或面包饼干对付一口,胃能好就怪了。
虞北棠接了杯水,一起递到林庭樾面前,“给你。”
闻声林庭樾睁开眼一怔,“你怎么来了?”
虞北棠不答,拧开药瓶,“吃几粒?”
“两粒。”
虞北棠倒出两颗药在掌心,指尖捏住咬贴到林庭樾唇上喂进去,水杯举到他嘴边,强行喂。 :
林庭樾吃过药,“谢谢。”
“起来,”虞北棠往起拉林庭樾,“去医院。”
“老毛病了,”林庭樾轻描淡写,不起身,“不碍事。”
以前发烧受伤他也这样不在意,很能忍,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
“疼多久了?”虞北棠带着气,语气不算好,“去医院查过没?”
林庭樾笑:“关心我啊?”
虞北棠侧身不理他,“关心狗。”
林庭樾握住她手腕,拦过腰,抱她坐在腿上,“找我有事?”
虞北棠还气着,不答话。
“去医院查过就普通胃炎,”林庭樾手在她腰间抓了下,“真不碍事,今天可能吃了辣的导致的。”
以前她不开心,林庭樾也会这样哄。
虞北棠一下绷不住,转过身抱住他,声音也软下来,甜糯糯的,“你保护这个,照顾那个,什么时候才能看看自己?”
“去见我姐了?”林庭樾声音平静未露惊讶。
虞北棠:“梨子姐告诉你了?”
林庭樾摇头。
不需要谁告诉,他便能猜出来。
“梨子姐说小姨”虞北棠舌头打结卡壳。
林庭樾:“又是小姨,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小姨?”
明明知道原因,还一次次来问,是想听她亲口讲出真相?
然后呢?
他要怎么做?
虞北棠陷入迷茫。
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假意听不懂,“小姨是你唯一的长辈,我当然关心啊。”
林庭樾笑而不语。
虞北棠主动转身,侧坐变跨坐,双手勾住林庭樾脖子,唇靠近他耳边,发出试探的触角,“林庭樾一年太短,我们延长到两年吧?”
第57章
林庭樾偏过头,垂下眼睫,与女孩看过来的期待目光相撞。
他抬指在她脸上摸摸,没说拒绝,也没同意。
期盼落空,虞北棠的心也空了,慌忙想抓住什么。
她沿着男人耳朵向下,印上他脖间肌肤,再向中间缓移动,停在喉结,舌尖探出,轻轻一下,腰两侧就被握住向外推开。
虞北棠手扶他肩膀坐直上身,“你躲什么?”
“这是办公室。”林庭樾别开目光。
“没你的允许,谁敢进来?”
林庭樾没说。
虞北棠低头在他脖间凸起的小山旁啄了口,留红印,感受他变快的呼吸,才满意离开,“快一年了,你是不想?还是不行?”
“撩。拨我对你没好处。”林庭樾提醒。
“是吗?”
虞北棠说完,对着林庭樾唇吻下去。
倒是想看看他会怎么样?
林庭樾没再向外推,搂她腰回应。
虞北棠感受到某一处的坚硬,退离到规矩的位置,“还能行,那就是不想。”
她从林庭樾腿上下来,“既然没有欲。望了,还来招惹我干嘛?”
林庭樾拉住她手扯回来,正要开口,敲门声响起。
孙阳泽在门外说:“会议室都满了,在你办公室说吧?”
他还有工作,虞北棠想走,林庭樾握着手不松,“不会太久,”他朝窗边的小桌指了下,“去那看会儿书。”
孙阳泽几人瞧见虞北棠并没意外,打过招呼,虞北棠空出沙发的位置坐到一旁。
“下个版本的核心是”孙阳泽打开电脑讲工作。
虞北棠听不懂他们的工作,也看不进去
书,视线悄悄飘过去。
“重点该是改善用户体验,增加游戏趣味性,”林庭樾坐在一群人的中间说,“你这方案加大工作量,又带不去效果,核心偏了。”
“ALE现在的关卡、人物已经是顶尖水平,可改善的空间不大。”孙阳泽反驳。
“完美无瑕?”林庭樾声音冷静平淡,“你这种心态团队能进步就怪了,灵感枯竭没想法了就去学,不要只盯着国内同行。”
孙阳泽不吭声。
林庭樾:“累了去休息几天,工作暂时交给陈辰做。”
孙阳泽:“没累,方案后天再发你一版。”
“下周吧,这不是急的事。”林庭樾狭长的眸清冷不苟言笑。
他身上除了时间带来的成熟外,那股冷凶劲和之前没差别,看着就心生畏惧,不敢随便搭讪。
林庭樾衬衫的前两颗扣子敞开,喉结旁微红,是她刚刚的‘杰作’
心跳在假意翻书的动作下偷偷加速。
二十四了,怎么还像小女孩一样?
虞北棠恼着站到窗边强行阻隔断目光,可耳朵堵不上,林庭樾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勾着她想起过往,引出悸动。
会议时间不长,孙阳泽等人陆续离开。
林庭樾站过来,“走了。”
虞北棠跟着他下楼上车,没问去哪。
车驶进商场地下车库,她猜出来晚吃饭,故意阴阳,“林总还知道吃饭?”
林庭樾看她一眼:“”
停好车他说:“胃病是以前落下的,现在有好好吃饭。”
他那种不要命的生活,虞北棠见过,无力感蔓延,没接话。
餐馆在顶楼,他们坐扶梯上去,三楼拐角一家巨大的潮品店吸引虞北棠目光,她扯了下林庭樾,“我想去那逛逛。”
林庭樾跟在身后,随她过去。
虞北棠喜欢逛这种店,家里的杯子、玩偶、饰品多到无处可放后,不得不冷静购买,不然拿回去无处摆放,落灰丢掉浪费了商品的价值。
她瞧见个好看的杯子,一时心动,考虑家里水杯多到下辈子也用不完,又放回去,经过一阵斗争,最后还是决定不买。
“走吧,”虞北棠边向外走边问,“你定的哪家餐厅?”
林庭樾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事先没做预订,临时开过来的,“没定,你想吃哪个就进哪个。”
虞北棠没客气,在众多餐馆中选了最喜欢的。
点好菜,相顾无言。
林庭樾去卫生间,
虞北棠无聊网上冲浪,刷到一家爆火的餐馆。
幽深小巷里亮着“我在路尽头等你”的灯牌,进门店内人满为患,墙面画着各种标语,字体最大的一条:夜漫漫,我陪你一起等黎明。
是风絮县的那家小店。
多年过去,店不仅开着,还在网上火了。
视频下面写着:【回头就能看见我一直在路尽头等你】
虞北棠不认识发视频的人,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心口酸涩,眼睛潮湿。
那时她因愧疚压抑得发疯,去找林庭樾,告诉他以后不用再管她的事。
林庭樾没给任何答复,带她去了这家烧烤店,饭间也没讲,带她刷题到深夜各自回家。
当时不懂林庭樾为什么忽然带她去吃饭,时隔六年,再见那店名和标语恍然大悟。
夜漆黑漫长,像她当时的生活。
高考后离开风絮县的新篇章是黎明。
林庭樾是想告诉她,不管如何,他都会陪她走完那段艰难的路。
那些无声的时光里,少年压抑暗生的情愫,不计较起因也不要回报,只默默陪伴。
她以前就清楚,这样的人不会再有运气遇见第二个。
事实证明她判断得没错,林庭樾很难被遗忘,正因如此才明知是坑也想往里跳。
虞北棠像在积满灰尘的盒子里翻到一颗糖,吹去灰尘,糖还是甜的。
甜得想哭。
水珠模糊了手机屏幕。
擦掉,又落下一颗。
少年心意,她六年后才明白,想重新捧起,可时过境迁已没了当时的温度。
她夹出杯中的柠檬片,放进嘴里咀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住那条伤口的细微的疼。
柠檬破碎,满嘴酸涩,头脑却格外清醒。
有个声音在大喊,放不下就追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让遗憾越来越深。
“怎么了?”
林庭樾的嗓音断虞北棠的思绪,她随手在眼下擦擦,“刷到个感人的视频。”
“讲的什么?”林庭樾边说边推过来个礼物袋。
虞北棠眼眸一亮,顾不上说视频的事,“送我的?”
林庭樾:“打开看看。”
虞北棠拿出纸袋里的精美礼盒,掀开盖子,红粉小猪的陶瓷水杯映入眼帘。
不是多贵的东西,也不是非买不可,只在那一瞬特别喜欢,放下后并没产生难过,可林庭樾就是能捕捉到她的每一个细小的点。
“你回去买了?”她握着水杯来爱不释手。
“喜欢就要到手才是虞北棠,”林庭樾撕开包装拿出湿巾递过去,“犹豫什么?”
虞北棠接过湿巾擦手,不以为意地说:“不犹豫就能到手吗?”
林庭樾不说了。
现在他明明可以讲话,却依旧常不回应。
她提出延长一年合约,他不回应。
问他不犹豫就能到手吗?还不回。
他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不直白地告诉她?
回去的路上,虞北棠想这问题没讲话。
林庭樾也没说。
隔在他们中间的东西只剩薄薄一层,可就戳不破。
虞北棠相信林庭樾知道分手非她本意后,不会回来恶意报复,但他现在做的事情,她着实猜不透,也不想猜了。
沉默到小区门口,车停稳,虞北棠解开安全带没下车,扭过身,“林庭樾。”
“嗯?”他熄火,看过来。
“一年就要到了,你还想继续吗?”虞北棠不想再玩林庭樾的游戏,没有试探,直白抛出问题,目光注视逼着他回答。
林庭樾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移向前方,淡道:“你自由了。”
没有束缚的合约关系,退回单身的自由状态。
林庭樾不想再继续了。
虞北棠如堕入冬湖水,每根汗毛都浸在冰凉里。
她忍住眼睛要溢出的水珠,无意义地重复,“你不想继续了?”
“是。”林庭樾答得简洁。
“为什么?”虞北棠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迫切渴望寻到一个源头。
林庭樾在一旁的储物盒里翻出烟,抽出一支,把玩在指间没点燃,“你提的一年。”
开始时,她想尽快结束回归平静。
结束时,她满心不舍,万般挽留。
谁输谁赢,一眼可知。
原来被抛弃是这样的滋味。
虞北棠心口抽疼,唇角却翘起,“如果这是报复,恭喜你成功了。”
林庭樾捏扁指间的烟,没说话。
“再见,”虞北棠推开车门,踏出一只脚,“不会再见了,我们都向前看吧。”
车门关上,眼泪流下,她没擦没管,迎着风往前走。
身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也没有人喊她名字。
最后那一点点期望的火苗,灭了。
林庭樾真的不想再和她继续了。
重逢后,他频繁出现勾起她的回忆,回忆引起愧疚,继而延伸到五年空白的遗憾
她一路被牵着鼻子走,所看所想都是林庭樾制造出来的,从而忽略了最重要问题——自己。
她究竟还喜不喜欢林庭樾?
想不想和他一起?
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林庭樾什么目的,没那么重要。
每个人都有心结执念,解开自己的就好了。
这场迷雾游戏,她不玩了。
他设计了几个关卡,什么任务,只要不玩就形不成困扰。
柳暗花明,虞北棠一下不哭了,转走回去。
林庭樾的车还在小区门口。
她坐进副驾,开门见山,“你早知道分手非我本意?”
林庭
樾双手搭落方向盘,没动过,轻“嗯”了声。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庭樾没答。
说或不说,他究竟想怎样,虞北棠统统不在意了。
她半跪起身,越过中控,坐到林庭樾腿上,后背抵着方向盘,“一起来北川读书,陪你去看升旗、在两所学校中间租房子,我那时讲过的每一个承诺都发自内心,也充满期待,甚至愿意和你结婚。
情窦初开的感情多浓,小姨拿出那本日记时我就多慌。
不堪全部展露在你的亲人面前,自尊碎了一地,像被剥。光。衣服丢在那,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与小姨辩论,试着说服她,每一次那本日记都堵的我哑口无言。
若小姨是像伯母那样亲人,我会置之不理,可小姨很爱你。
偏偏我也爱你。
因为爱别无选择。”
刚刚林庭樾说不想继续了,虞北棠没哭,却在讲出这些压抑几年的话时控制不住,豆大的眼泪一颗连着一颗,无声流淌。
她抹了下,望进林庭樾眼睛,郑重告诉他,“我还喜欢你,我要追你。”
不成熟的年纪冲撞上炙热的爱意,注定要留下一道伤。
现在她要把这道伤愈合。
第58章
隔着一层朦胧,虞北棠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眼睛。
他抬起手臂,指尖触碰到她脸颊,捧着件稀世珍宝似的,一点点擦干湿润。
有疼惜,没回应。
林庭樾像台下不入戏的观众,并没因她的眼泪而情绪波动。
“可以吗?”虞北棠握住他手腕。
“我说不可以,你就停吗?”林庭樾反问。
“不会。”
“那还问什么?”
“表示下对你的尊重。”虞北棠泪眼婆娑却答得认真。
林庭樾被逗笑,指尖又去给她擦泪。
视线清明,虞北棠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走?”
“不想走。”
“是算好了,我会回来找你吧?”虞北棠笃定。
林庭樾挑眉,“这么了解我?”
拒绝她的延长一年的提议,却等在原地不离开。
听她那些心里话不震惊也没波动。
分明是事先揣测过她心理,预料过结果。
虞北棠少有如此被拿捏的时刻,伤感变怒气,掐住林庭樾脖子,眸色凶狠,“林总做这么多,就是在等我来追你吧?现在鱼钓上来了,爽么?”
林庭樾没所谓一耸肩,“不爽。”
虞北棠:“”
她要气死,不能真掐。死他,便低头一口咬住林庭樾肩膀,委屈、遗憾、愧疚这几年积累的所有情绪全发泄在齿间。
林庭樾一声没吭,也没躲。
虞北棠舌尖蔓尝到血腥气,松开牙齿一看,白衬衫氤了一圈淡红色。
皮肤被咬破渗血,一看就痛。
她又心疼,“痛吗?”
初次那回,虞北棠咬得比这狠,林庭樾没觉得多疼,现在依然如此,反是莫名痛快。
“疼。”他说假话。
“抱歉,”虞北棠扒开林庭樾衣领,露出那一圈齿痕,贴近轻吹,“谁叫你故意气我?”
林庭樾皱眉嘶了声。
齿痕红得触目惊心,加上他痛苦的表情。
虞北棠的心疼一瞬达到顶峰,搂着林庭樾脖子,低头,一路吻到他下颌,再印到唇上,动作缓慢,认真缓解他的痛。
吻了好一会儿,虞北棠烫着脸颊移开,“这样好些没?”
“一点点。”林庭樾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再亲要出事,虞北棠不管了,谁叫林庭樾先气她的,搁置他疼不疼的问题,该换最关心的,“我追你,你同意吗?”
“看表现。”林庭樾说。
虞北棠:“”
她盯着林庭樾沉静几秒。
这人看着和过去没变化,可实际变化很大,比如变坏。
“我们坦白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或者说我怎么追你才能同意?”
“以前你遇见解不开的题会思考好久,现在怎么只想着伸手要答案?”林庭樾在她头上摸摸,“问来的答案与自己找到的很不同。”
“林庭樾,你变坏了。”
“是虞老师教得好。”
虞北棠:“”
仔细想来,也不是林庭樾变了。
他一向聪明,以前没有这些曲曲绕绕,是不想,真算计起来,她不是对手。
以前虞北棠知道林庭樾对她有好感,依仗这点偏爱,有恃无恐。
现在不占上风,没有随意行动。
那晚之后,虞北棠便投入工作。
梁京州筹备一部双女主电影,选了温凝和虞北棠来演,故事背景在九十年代,取景地定在风絮县。
温凝提前回去,与家人团聚,等着剧组过来。
虞北棠随温凝一起回去,带着提前买好的东西去范奶奶家。
范康走后,范奶奶成为独居老人,家里来个年轻人,她开心话变多,先表达上次虞北棠偷留红包的谢意,又带她看林庭樾前些天托人送来的小猫。
虞北棠陪范奶奶聊了许多,讲着讲着,不知怎么扯到范康身上。
提及范康。
范奶奶拿出个本子递给她,“上次你们走后,我在康子以前的柜里翻到这个,也看不懂写的什么。”
虞北棠打开本子,白纸黑字,一行行诗,有范康摘抄的也有原创,“奶奶,这是范康以前写的诗。”
“我们康子还会写诗呢?”范奶奶问。
“我在黑夜里行走
仰头
月光洒在脸上
低头
白色裙摆停在眼前
你踩到我心上”
虞北棠随口念出一段。
一老一少都不懂诗,却在同一刻掉进思念的漩涡。
“以前他嘴里老叽里呱啦念叨这些,我还以为他被什么缠上。”范奶奶笑着说。
虞北棠合上本子,“奶奶,我想帮范康投稿。”
老人不懂,“有用你就拿去。”
“我不用,是帮他投给杂志社,如果能发表,会有更多人看见范康的诗。”虞北棠解释。
“那好呀,”范奶奶激动,“到时候给他妈妈看看,叫她知道我们康子不是一无是处。”
虞北棠记得范康妈妈早丢下范康走了,“范康走后阿姨有过来看过吗?”
“她嫌弃康子脸上有胎记,走了以后一次没回来过,现在可能早重新结婚有新小孩了,”范奶奶泪眼婆娑,“两岁就没妈,我们康子命苦。”
虞北棠眼睛也湿润,拿出纸巾给老人一张,转移话题谈起开心的事,天色渐黑才离开。
回到酒店,她把范康手写的诗,一字字打到文档上,笔名起了晴天,既有范康喜欢女孩的名字,又预示希望美好,最后找到编辑的邮箱投过去。
扣上电脑,她双手合十,祈祷范康的诗可以顺利发表,竟比自己试戏后等结果还紧张。
隔天,虞北棠独自去了博成高中。
教学楼、操场都与以前一样,只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早无人知道六年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校园不允许随意进出,她在门口望了会儿,转身拐进回赵生家的巷子。
小路狭窄幽长,校门口处开着冷饮店和文具店,再往里极其僻静,刘义强他们常出现在这深处骚扰博成的女学生。
一路走回,往事历历在目。
经过孙芬芳的超市门口,虞北棠顿住脚步,超市灯牌改成冷面、炒面、炒饭,牌匾也换成幸福饭庄。
玻璃门内一张张饭桌,再没有一个头戴着棒球帽的少年。
那愈合不了的细小伤口又在流血。
她深吸一口气,迈腿要走,老板娘推门出来,“小姑娘吃饭啊?”
刚好肚子有些饿,虞北棠走进去,点两盘家常菜。
顾客不多,老板娘端上菜问:“我看你有点眼熟,特别像一个明星。”
虞北棠礼貌笑道:“大众脸。”
“你不是我们这的吧?”老板娘半信半疑。
“以前在这生活过,那时这里是家超市。”虞北棠说。
“怪不得你盯着我家店门看,”老板娘自来熟地坐下,“孙芬芳外甥得罪这附近的流氓,人家回来报复,超市砸个稀巴烂,人打伤好几个,干不下去就出兑。”
一旁瞄着虞北棠的服务员见老板娘坐下,也来凑热闹,“林庭樾以前事我们学校的校草,人可帅,成绩也好,不知道怎么会惹上流氓?”
老板娘:“倒霉吧,他一家都挺倒霉的。
早些年他妈妈被大卸八块扔山上,第二年爸爸跳楼走了,没办法,只跟着小姨生活。
孙芬芳整天打麻将,自己孩子都顾不上,能对外甥多好?”
服务员叹气:“可惜那张脸了。”
“林庭樾是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老板娘扭头问虞北棠,“你认识不?”
虞北棠:“以前做过半年同学。”
“还有联系吗?”老板娘双眼放光。
“不多,”虞北棠反问,“您找他有事?”
“倒没什么大事,”老板娘说,“林庭樾不是不能讲话,我有个表妹聋哑人,两人正好年纪相符。”
“”虞北棠没再说。
老板娘八卦完走了。
耳旁静了,虞北棠抬眸望向窗外,斜对面的三楼是林庭樾出租屋的窗子。
她眼前浮现出少年戴着黑色棒球匆匆上楼的身影。
老板娘说得没错,以前的林庭樾倒霉又可怜,十几年都在泥泞里挣扎,高中结束,还有大学,生活黑不见光,漫长又无望。
这样的情况下,她的鼓励和承诺,对林庭樾来说,像黑夜亮起一束微光,无望中带去希望。
虞北棠想过许多林庭樾给她的帮助,对她的了解,但没想过她对林庭樾也是同样的。
他们那束光是相互的。
同在黑暗里行走,又同是彼此的光,他们是同进共退的一体,遇事该一起面对。
擅自离开等于遗弃,而遗弃说明不爱,或不够爱。
她带走的不仅是他们的感情,还有林庭樾的希望。
相当于一把将他推回被父母、奶奶、甚至朋友相继丢弃的无望痛苦里。
虞北棠夹起的菜落回盘子,筷子也跌落桌上。
这么久来,她反复琢磨林庭樾的目的,忽略了林庭樾在意的根本不是分手原因,是她不坚定。
所以现在林庭樾敢出现在她身边,却不敢长久停留,他怕还会被抛弃。
被遗弃的狗没有安全感,重遇主人也很难信任,怕主人下一次遇见搬家、工作繁忙等困难时,又一次丢掉它。
夕阳柔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虞北棠身上,却照不亮被泪水填满的眼睛。
一年来她忙着猜忌,从不曾想过,林庭樾只是害怕。
米饭滴进泪水,无法再吃。
她抹干眼睛,离开餐馆,走进林庭樾出租屋的楼道,一步步向上走着,到三楼她贴到铁门上。
五年前她的不坚定灭掉了一个少年对未来的希望。
眼泪又一次流下。
上次见林庭樾,虽坚定了追他的想法,但因茫然没把握,还拖着迟迟没行动。
找出问题的核心,有方向才能往下进行。
晚上,虞北棠主动给林庭樾打视频,两声被挂断。
她打字:【在忙?】
林庭樾没回。
她边等,边看剧本。
凌晨,林庭樾还没回,虞北棠合上剧本关掉灯准备睡觉,房间刚黑,手机就响起。
她重新开灯,是林庭樾的电话,“喂!”
“虞北棠。”林庭樾嗓音醉着。
“你又喝酒?”虞北棠问。
林庭樾不答,自说自话,“不是要追我?”
大张旗鼓地说要追人,却一个半月不联系,虞北棠羞愧,“最近有些忙,今天正想找你说,你没接视频。”
电话那端静了。
虞北棠轻声说:“今晚有应酬?”
“有多忙能一个多月不联系?”林庭樾问。
“抱歉。”
林庭樾笑:“你就会道歉。”
沙哑的笑声如刺扎着虞北棠耳朵,断断续续疼得眼睛模糊,“是我不够坚定,造成了没与你共赴未来的遗憾。”
那边又静。
虞北棠没有想好怎么向林庭樾证明自己的坚定,又很想安慰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只能在电话里真诚说:“少年遗憾我用余生补偿,好不好?”
耳畔还是静的。
“今天我重走一遍以前我们放学走的路,还去了小姨超市的那家饭馆,”虞北棠克制着,还是有轻微抽噎声,“林庭樾我很想你”
电话听筒终于有了回音。
“开门。”
第59章
虞北棠握着手机怔了一瞬,“我在风絮。”
电话那端声音平静,“知道。”
虞北棠缓慢扭向门边,“我在酒店里。”
“608。”林庭樾报出门牌号。
虞北棠:“”
她麻利下床,趿拉上拖鞋,一口气跑到门边。
门拉开。
走廊敞开的窗户灌来一阵凉爽的夜风,视野逐渐变大。
林庭樾倚靠窗台边沿,头戴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
听见开门声,帽檐扬起。
目光隔空一撞,时空回转,那个喜欢戴棒球帽的少年回来了。
不过,他眼睛瞳孔失焦,眸光缓慢游移,醉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虞北棠问完,林庭樾朝他走来,到门边猛地扑过来。
虞北棠眼疾手快扶他站稳,另一手关上门。
男人骨架大,她抚不住,双手抱着他腰还是不行,后移贴靠墙壁支撑,“怎么喝这么多?”
林庭樾抬起手臂,掌心撑着墙面起身,没把重量都压她身上,隔开些间距,盯着她,“骗子。”
“什么?”
林庭樾指尖戳到她心口上,“你。”
虞北棠:“”
“说想我又不来找我不是骗子是什么?”
虞北棠展臂搂住他腰,“对不起。”
“不接受。”林庭樾语气强硬,手指却从她心口滑到脸颊,从下颌摸到额头,疼惜着,好似许多年没见过。
虞北棠胸口堵闷,不知怎么办。
“余生补偿是怎么补?”林庭樾问。
虞北棠仰头,“我今年24岁,按照80岁的寿命估算,还有56年,是丢下你那5年的十倍,也是我的余生,全部给你,够吗?”
“不够,怎么都不够。”醉着的男人莫名有几分稚气,讲的话也是。
“那你要怎样?”
“下辈子。”
“嗯?”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给我全部给我。”
他因酒精而涣散的眼神执拗着,像要她立下生死状才能心安。
也乖巧着,没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少年气很浓。
“想要那么多,”虞北棠哄着说,“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过的?与谁喝的酒?”
“下午到的,”林庭樾说,“酒是和程州哥的朋友许京淮喝的。”
“那是温凝前男友,他来干嘛?”
“不知道。”
“那你来干嘛?”
林庭樾不答,手臂用力把她抱紧。
房间空调开着冷气,也降不掉身体相拥的热度。
起先两人只是抱着,后来不知唇怎么唇就贴到一起。
理不清谁先主动的,又或者不约而同贴向对方。
他们拥在墙角,亲着,磨着。
心跳咚咚作响,敲碎寂静深夜。
他棒球帽不知何时扔到地面。
她裙摆微微鼓动飘扬。
带着薄茧的掌心覆过来,轻微的粗粝感压上虞北棠纹身。
林庭樾嗓音哑着,“还在吗?”
虞北棠:“在。”
林庭樾盯着她眼睛,“我想看。”
裙摆上卷,粗粝感加重。
虞北棠招架不住这样的林庭樾,握住他手腕,“不行。”
“这么久了,”林庭樾委屈巴巴,“我只看过一次。”
没人受得了冷硬的人突然放软。
虞北棠紧绷的眉峰松开,睫毛像碟翼颤动,指间力度减弱,只嘴上硬着,“还是以前的样子。”
“我的名字,”林庭樾目光仍锁在她身上 ,眼睛红红的,低声重复,“为什么不给我看?”
虞北棠心软成一滩水,滴酒未沾却比林庭樾还醉,手指终是放开他手腕。
睡裙下摆卷到腰间,白色蕾丝旁,一行青色字母:LTYTCDJ
林庭樾蹲下身,视线与刺青平行,指腹印在白皙上一字一字抚过。
他没做什么,虞北棠却掌心潮热,呼吸提速,不能垂眸下看,她偏头望向窗帘,隔断目光。
忽然。
薄茧的粗粝感消失,柔软温热覆上。
指腹变唇。
林庭樾贴在她腿边,不放过每一个字母,无比虔诚。
虞北棠跳动剧烈的心脏,似也被吻住,搅动着,滚烫难耐。
她抓住他头发,“你别”
林庭樾不听,还在向着最后一个字母靠近。
最后一个字母,近在咫尺,甚至有一部分已经吻到。
虞北棠控制不了呼吸,抓着他头发的手指软得无力,推不开。
酒精迷乱神经。
他醉着,连带她也醉了。
他从字母J上移开。
虞北棠缓了口气,不等新鲜的空气到达肺腑,呼吸又骤然停掉。
林庭樾手指在她两侧腰间,仰头印上字母J旁边的蕾丝。
她插。在他发丝里的手指一瞬抓紧,含糊地喊他名字,“林、庭、樾”
听不出想制止还是想继续。
林庭樾视线向上移动,停到她聚不成焦的眼睛里,“想吗?”
虞北棠一个字也讲不出。
林庭樾抱起双腿,扛到肩上,一同跌进棉絮的柔软。
床凹陷进一个坑。
虞北棠仅存的理智唤醒她向床边移动,“你喝多了。”
“没有。”林庭樾咬字清楚。
脚踝被握紧,被抓回来。
裙摆又向上卷。
林庭樾低头,咬住。
说咬不准确,亲也不准确。
他用齿尖困住,她心口最要命的一点。
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口困住。
不疼,也不舒服,只痒。
痒得她声音断裂破碎,呜呜咽咽,似哭非哭,发不出完整的字句。
头脑空白,渴望解痒的念头达到顶峰,她遵循原始本能,扳着林庭樾后脑向下深埋。
想要他穿过血肉骨骼埋进灵魂。
林庭樾知她意而不满足,松开牙齿,抬头,“合约开始你冷着不联系,到期不想结束,夸下海口又不行动,虞北棠我就是你养的狗,是不是?”
当然不是,但虞北棠没心思解释,双手勾着他脖子,朝前送唇。
林庭樾躲开,不给亲。
虞北棠意识混乱,焦渴难止,故意说:“明知是狗你还找过来?”
话音一落,林庭樾埋头,封住她唇。
焦渴得到片刻缓解,虞北棠插。进他发丝的手指,在头皮上轻揉揉,无声安抚。
林庭樾像炸毛的狗霎时温顺,凶狠的啃咬变轻柔。
他一路向下,埋在她颈窝。
虞北棠得以呼吸,断断续续不成声地说:“林庭樾我们重来一次吧?”
林庭樾闻声停下,侧头贴上她心口,听着胸腔里的跳动,静静的,像满身伤口无法再龇牙的野犬。
酒精柔软了刺猬的尖刺。
虞北棠心疼着,抚在他背上,“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承诺她不敢再许太多,又想林庭樾开心,于是主动点火献祭。
纠缠到最后关头,林庭樾停下倒在一旁。
徒然停下的感觉不太好,虞北棠翻身拉他手腕,“你怎么了?”
林庭樾偏头看她,“没东西。”
进门前两人都没想过要发生什么,全无准备。
虞北棠床头桌面环视一圈,酒店也没有,“我听说可以在外面”她感谢夜是黑的,可以像块布遮挡住脸的颜色,“就关键时刻出来你会吗?”
“不保险,”林庭樾成天在男人堆里,自然清楚这些事,“会因控制不住或不及时出现少量残留,还有前。列.xian液也可能有少量存在。”
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前女友做科普啊?还讲得那么认真。
虞北棠被他打败。
有风险火再大也要熄掉。
虞北棠安静了,林庭樾却反手扣住她手腕压过来。
她挣扎,“你干嘛?”
“不弄。”
“那做什么?”
“帮你。”
那个暑假,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相互探索,懂了很多,对彼此更是了解。
林庭樾一个动作,虞北棠拒绝的话就卡在喉咙里碎成一段一段哼声。
她太久没有过。
很快。
阵阵余热散退,虞北棠头脑清醒过来,后知后觉脸热,翻过身背对着床。
林庭樾洗手回来,见她躲在被里只露个后脑勺,轻笑:“刚才的本事呢?”
虞北棠:“”
林庭樾伸进被子,摸到手腕,拉着扯进怀里。
虞北棠枕着他胳膊问:“要不要我帮你?”
林庭樾摇头。
虞北棠不相信血气方刚的年纪,林庭樾会不想,闷闷的不吭声。
“小脑瓜又在琢磨什么?”林庭樾在她脸上轻捏一下。
“你这几年有过别人?”虞北棠清楚,五年不是五天,林庭樾有过别人也正常,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和谁是林庭樾的自由,她无权干涉,但一想到那画面就酸酸的,不是滋味。
俗语讲女人心海底针,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明知听了难受还执着去问。
“在想这个?”林庭樾问。
虞北棠迫切想知道答案,“回答我。”
“没别人,”林庭樾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搂紧,“我只有和你那一次。”
她皱巴成一团的心舒畅了,“那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手缓解不了他真正想要的,还有欲望大门一旦打开便难关上,容易影响决策,今晚饮酒已经是个错误,事情没成功前,他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
“怕你累,也不想要这样的方式。”林庭樾答出一点。
“不难受?”
“还好,习惯了。”
林庭樾从来都不是管不住下半身,被本能牵扯的男人。
他还是以前那样子,习惯性克制隐忍。
她在林庭樾身边的时间太短,没能帮他改掉这点。
旧习性重现,虞北棠更想帮他纾解,“你想要什么样方式?”她顿了顿,“吃吗?我不会。”
林庭樾被她这发散思维逗笑,知道她说不出口,反问:“吃什么?”
“”
听出他有意逗弄,虞北棠掌心向下,“你说呢?”
这次两人一起止声。
过会儿,她正经问:“那你之前怎么解决的?还是没想过?”
分开的前三年,林庭樾忙得睡觉都是奢侈,说比田地里的牛马还累都不夸张,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ALE有了起色以后,生活节奏慢下来,才有想过。
一次是撞见室友和女朋友接吻,视觉冲击下回忆卷起,他们出租屋里亲吻。拥抱的画面不断重现,导致失控。
还有一次是重逢前几天,深夜看到虞北棠跳舞的视频,又想起过去,一时难自控。
只有这么两次,他没有保留都讲了。
虞北棠食指戳他胸口,“那种时刻,你脑海里在想什么?”
“想你。”
“我怎么样?”
“分手前那一次。”林庭樾匮乏的经验,能发散想象的也就那一次。
听他说想自己,虞北棠小鹿乱撞,转瞬又低落,“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睡吧。”林庭樾没答。
虞北棠脑细胞活跃,还不想睡,向他怀里靠紧,“要不看网上看看有没有能外卖送过来的?”
“快2点,别折腾外卖员。”
“你不难受?”
“难受,”林庭樾在她额前轻弹一下,“但我还不是你男朋友。”
虞北棠:“”
第60章
梁京州的这部《双蝶》讲诉的是,90年代初的
四河县连续多地出现尸块,经排查死者均为男性,死者之间均无关联,警方四周走访未找到凶手。
之后其他县镇也出现过类似的案件,警方一路追逐,查了10年才将两名女性凶手缉拿归案。
程蝶和周春雨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底层女性。
成年后程蝶结婚了,婚后常年被丈夫家。暴,周春雨未婚却也常年被老板欺辱。
两人受了多年欺压,最终联手将曾经欺负过她们的男性杀。害掉,并无法收手,在逃亡的路上先后又在多地杀害过10名以上男性。
性格开朗的程蝶在外用美色吸引男人,周春雨则在家准备作案工具,一旦有男人上钩,她们会先给被害人一杯带药的水,之后洗劫钱财杀。人。碎。尸。
虞北棠演风情万种的程蝶,温凝演在出租屋善后的周春雨。
两人多地作案,电影取景地也很多,风絮县只是其中一个。
第一场戏是早期程蝶被丈夫当街家暴,拍摄地在温凝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风絮县偏远陈旧,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有剧组来取景拍戏是件很新鲜的事,许多当地居民来围观,拍摄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人群。
开拍。
虞北棠被对手男演员抓着头发扯到街上,她喊叫挣扎,还是被扔到巷子里。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演程蝶丈夫的男演员骂骂咧咧在她腹部踢了脚。
剧中已有孕三个月的程蝶手护腹部,哭喊求饶,“别打了,我都听你的。”
“啪!”
男人一巴掌扇过来。
这时程蝶要满眼泪水地抬头,在人群中无意撞上好友周春雨的目光,表达两个女性惺惺相惜的宿命感,为后来共同犯罪打下基础。
虞北棠知道温凝在群众演员中的位置,一眼望过去,镜头拉进特写,一条拍过,导演喊停,男演员立刻来道歉。
刚刚的巴掌和扯头发都是真实的,虞北棠向男演员讲了没关系后,视线重落回人群。
她和温凝对视时,感受到围观的人群里有一道犀利凶狠的目光,比剧中家。暴。男的眼神还可怕,她当时沉浸在戏里没去找寻那目光的来源,停下才去看,环视一圈没找到。
温凝手中包裹着冰块的毛巾递来,“脸都红了,敷一敷。”
“谢谢,”虞北棠接过冰袋说。
“在看什么?”温凝顺着虞北棠目光看过去,除了人头什么也没看见。
“感觉有人在看我。”
温凝笑,“我爸妈把我家七大姑八大姨都喊来看,当然很多人在看你。”
虞北棠摇头,“不是那种看。”
“嗯?那是什么?”
“带着恶意地盯。”以前的经历导致虞北棠对不善的目光格外敏感。
温凝又向人群看一圈,没看见什么奇怪的身影,“刘义强没在风絮,其他人你也没得罪过谁。”
虞北棠:“可能我多虑了。”
第二天拍程蝶流。产后,伤心欲绝跳河被周春雨救上来的戏。
拍摄时周围依旧围满人群。
河水不在迅猛期,不凶不深,加上虞北棠游泳技术不错,她决定真实跳。
戏一开拍,程蝶站在桥上摸着腹部绝望流泪,特写拍完,纵身一跃跳进河里,速度极快。
落进水里,工作人员立刻将虞北棠拉上来,小船上休息片刻,又拍周春雨来救人的戏份,全部拍完,虞北棠和温凝都累得精疲力尽。
回到岸上,虞北棠擦着头发无意一瞥,又感受到人群里有人凶狠地盯着自己,找寻过去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她在风絮县生活时间不长,得罪过的人也只有刘义强,可刘义强不在县里,难道是黑粉?
晚上想着这事,接到林庭樾电话,要她开门。
《双碟》开拍后,虞北棠还没和林庭樾联络过,见到人有点意外,“你还没走呢?”
林庭樾挑眉:“走了,你还怎么追?”
虞北棠:“”
清醒的林庭樾恢复往日的冷淡,坐沙发上公事公办说:“这几天拍完戏不要乱走。”
“怎么了?”虞北棠想到那个戴口罩的男人说,“我最近发现一个可疑的人,戴着蓝色口罩,你认识吗?”
“吴昊。”林庭樾平静说。
陌生的名字,虞北棠完全没印象,“吴昊是谁?”
林庭樾:“以前跟在刘义强身边染着一头黄发,后来找他表妹堵你那个。”
虞北棠记起来,这人被林庭樾发现偷盗后报警,整个团伙一起送进去,现在是已经刑满释放,“他要做什么?”
“我不清楚。”林庭樾也是昨天在片场发现有奇怪目光,派人跟着才知是吴昊,不知为何吴昊现在走路一瘸一拐,变成跛脚。
不清楚吴昊的目的,他临时改行程没回北川。
虞北棠每天背词揣摩人物,已耗尽心力,还要防着陌生的吴昊,顿感力不从心,思虑片刻说:“无非是想报复之类的,与其干等,不如我们主动把他引出来?”
林庭樾:“说说你的想法。”
“片场人多,我身边又有助理时刻跟着,能下手的时间只能是收工以后,明天我假意去人少的地方,把他引过去,你负责暗中盯着,他有行动,你立刻报警。”
“不行,”林庭樾一口否决,“这样有危险。”
“提前安排人蹲守,他想对我做什么,你们立刻出现就好,”虞北棠坚持,“我不想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林庭樾:“如果动作晚了,他会真的伤到你。”
“我相信你,”虞北棠拉扯林庭樾衣角,“拜托了,时刻紧绷提防着人,我无法专心拍戏。”
“不行。”林庭樾坚持。
“送吴昊进去的人是你,按理说应该更恨你,他可能还没看见你,不如我们一起?”虞北棠进一步说服林庭樾,“等待还是主动出击,都是要在吴昊动手时阻止,不如掌握主动权,先结束这场避免不了的冲突。
而且我们主动放线,可以观察出吴昊真实的想法。
他主动咬钩说明内心是恨,不咬钩说明只是有少量不爽,不会做出的太危险的行为。”
不管过去几年,虞北棠始终是最初那个睿智果敢的姑娘。
少年林庭樾被她身上这份力量吸引着,多年以后依旧如此。
他们在酒店附近找了条相对僻静的小路,观察到吴昊蹲守在酒店外,虞北棠和林庭樾假意散步往小路里走,周围保镖静静躲在一旁等待。
走了一段,林庭樾耳机传来声音,说吴昊一个人跟上他们。
他侧头对虞北棠说:“吴昊只有一个人,极大可能已经不和刘义强那伙人联络了。”
“盗窃被抓理所应当,吴昊有什么恨的?”虞北棠想不通。
“他现在走路跛脚,很可能和当年被抓有关。”
残疾给吴昊生活带去困扰,又改变不了,见到虞北棠成光鲜亮丽地拍戏,痛苦自然归结到几年前的那件事上,怪罪起她和林庭樾。
明明是自己盗窃欺负女孩子,有错在线,却把所有不如意归结到他们身上,令人发笑,可世界就这样形形色色的人很多。
他们假意聊天慢慢走着,到一处拐角,林庭樾握着虞北棠手腕护在身后,同时反手抓住吴昊手腕,一把银闪闪的刀亮在他们眼前。
吴昊瞪大瞳孔,边向前用力边嘶吼:“小哑巴,你他妈竟然还敢回来。”
果真是之前没看见林庭樾才将目标对在她身上,虞北棠在林庭樾身后说:“你自己偷东西,与林庭樾何干?”
“就是你这个贱人,害得我和强哥——”话说一半,吴昊徒然停住,林庭樾将他手腕回掰,刀尖顶到喉咙上,林庭樾不紧不慢却警告味十足,“嘴巴放干净点。”
这时保安们追过来从背后钳制住吴昊。
“草,哑巴竟然能说话了,”吴昊冲林庭樾吼,“你不是能打架吗?让他们松开我,咱俩打一架,我要把腿也打折。”
林庭樾无奈一摇头,问身边的人,“警察到了吗?”
“马上。”
吴昊还在一旁喊叫,要与林庭樾约架。
太吵闹,林庭樾说:“二十几岁了别再整天想着打架。”
“不是你报警把我抓起来,我就不会在里面得罪朱顶,不得罪得朱顶腿就不会折,都是你我要杀了你,”吴昊双眸冒火。
林庭樾依旧平静,“有事你对警察说吧。”
吴昊依旧在大喊大叫发泄不如意。
林庭樾拉着虞北棠走了,后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
以往林庭樾帮虞北棠解决过刘义强,虞北棠也帮林庭樾对付过记者和林昭越兄弟,第一次共同解决一件事。
出了警察局,两人都沉默着没讲话。
以前范康说他们本质上是一种人,虞北棠听过就算了,没特别深的感触,这一晚下来,才发觉他们默契很深,譬如林庭樾一个眼神,她就跟随他走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三观不同道理不通,与吴昊讲再多都是浪费口舌,只要阻止他做出伤害人的事便可以。
时间打不败相吸的灵魂,这也是林庭樾无法取代的原因之一。
如此想来,虞北棠心口更是沉闷。
几年前她只看见林庭樾打架厉害,刘义强怕他,没有认真想过,对家人朋友都生活在风絮的林庭樾而言,惹上刘义强这样的流氓有多麻烦。
先是林庭樾和范康被刘义强找人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在空白的几年里小姨超市被毁掉,现在又来个吴昊。
少年时的一个举动,对林庭樾后来的生活都带来影响,类似蝴蝶效应。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每次意识到这点,虞北棠就心口沉重,呼吸困难。
情绪挤压着无法释放,很想做点什么,到酒店门口,她说:“想去透透风,带我去那天拍戏的桥上吧?”
凌晨的夜寂静潇肃,临河边空无一人,横跨在河水之上的桥亮着羸弱昏黄的路灯。
他们并肩走到桥中央,沉默无话。
“你以前讲过,熬过去就是彼岸的绚烂。
我熬过去了,也获得绚烂,但忽略你也被我拽进这条河里游了很久。”
林庭樾从虞北棠眼里看到程蝶跳水时的决绝,忽然没由来心慌,“你想说什么?”
虞北棠偏头,勾起唇角,“林庭樾我不是不追你,是我很清楚送花吃饭或是以前那些小把戏,无法真正再次打动你。
这些天我很迷茫,不知如何前进,今天见到吴昊,我快要压得喘不过气,我们做个了断吧?”
“做什么了断?你要怎样?”林庭樾迫切追问。
虞北棠手指桥下,眸色平静,“我跳下去,如果活着我们重来一次,死了就当补偿我过去的自私。”
“虞北棠,”林庭樾严肃喊她名字,后面的话不等出口,听“咚”一声,虞北棠跳下去了,只在须臾间,快得他伸手已来不及,望着空空的掌心,他没有任何犹豫,随之一跃也跳进去。
戏里程蝶对丈夫失望一跃而下。
戏外虞北棠是要与他重新来过的决心。
理由不同却都是一样的不留后路的决绝。
真正狠厉的人其实是她。
林庭樾长在临河边,对河中情况了解也会水,进到水里,拉着虞北棠往岸边游。
虞北棠不随他走,反是拉着他一起往下沉。
河水冰凉,逐渐漫过他们的眼耳口鼻,呼吸消失,窒息来临,生命似要终结在水下。
濒临死亡的痛苦袭来,林庭樾用力抱紧虞北棠。
倘若她想死,他就陪她。
他内心平静极了,只剩一个念头,
无论生死,只要和她在一起。
他手臂搭到虞北棠腰上,她就吻过来,唇。瓣水中相触,似两条接吻鱼相遇水中。
水下寂静,纷扰隔绝在外,感官无限放大,有多悸动就有多痛苦。
快乐与痛苦成为一体,是冰火两重天的极限体验。
他们融为一体,共同体验心动与死亡。
在两人都要承受不住时,虞北棠拉着林庭樾冒出水面。
吸到氧气,林庭樾听见清脆的笑声,
虞北棠全身湿着,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一双眼睛明亮清透,唇角大大勾着,没有恐惧,是死而向生的畅快。
他霎时从惊恐中回过神。
虞北棠之前在这拍过戏,对河水情况有一定了解,拍戏时没用替身,以是对自身情况做过评估,有把握不会出意外。
水下的吻更证实,这是个使他产生巨大情绪波动的圈套。
一个劈开他心墙的手段。
如此极端,当真是疯了。
游到岸边,不等虞北棠站起身,林庭樾就摁住她倒进草里,发狠地亲。
虞北棠比在水下还缺氧,嘴唇也疼得厉害,着实承受不住,用力推开林庭樾,“你疯了?”
林庭樾大口喘着,带着没散掉的欲。念,语气却严肃:“知不知道很危险?”
虞北棠当然知道,可这样方式最能证明,她不会再次丢下他的决心。
也是能排解那些压抑的最好办法。
她痛快笑了声,口吻认真,“林庭樾我不会再丢下你。”
敢用这样的方式证明,除虞北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她胆大却不鲁莽,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庭樾感受到了死亡面前,其他的不值一提,也切实地体会到,过去的种种都不重要,只是想和她在一起。
他无法不承认,虞北棠的办法冒险,但精准狠地砸开他心里那道墙。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总有办法要他低头认输,哪怕错得不是他,到头来也认了,心甘情愿输掉。
60-65
第61章
朝下一跃前虞北棠只思虑过河水的情况,没想其他,并非为林庭樾设计的桥段,更多是情绪挤压到那,顺带测试他的态度,事后只觉痛快。
她双手交叠搭上林庭樾胸膛,下巴拄在手臂看他,“吓到了?”
最惊魂的一刻过去,林庭樾平静许多,掌心在她潮湿的发间摸摸,“很危险,不可以再这样。”
“心疼了?”虞北棠语气雀跃,得意不掩,“那做我男朋友啊?疼我爱我,我自然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也不会像程蝶那样因绝望而跳。”
林庭樾心如初春河水,冰雪融化,水波漾起层层浪。
有爱就不会绝望,竟莫名被她的理论说服。
他们全身潮湿滚在野草里,又是深夜,“冷不冷?”他担心要感冒,“回去吧?”
“不冷。”虞北棠压着人不让起来,如孩童般滚在草地里,自由随性的原始状态,她只在戏里体验过,深夜无人,她沉浸不愿离开,指腹触到林庭樾下颌刚刚冒出一点点的青色胡茬,不说话就那样摸着,像找到新奇的玩具。
林庭樾下颌痒,握住她手腕,“不恐高了?”
高考后他们出去坐摩天轮,她吓得掌心冰凉,几年不见本领长不少,河都敢跳了。
“嗯,克服过来。”虞北棠讲得风轻云淡,实际过程艰难。
大学前两年与她今晚跳下河前的状态差不多,心口时常被石头落成一座小山,压得呼吸困难。
她如同找虐,越恐惧什么越做什么。
害怕高就去做蹦极,一次两次不断重复,直到麻木感知不到恐惧。
游泳也是这样,水下憋气一次比一次久。
死不了就都不是问题。
她靠着这样的决绝,从那段阴影中过来。
“怎么克服的?”林庭樾第一次聊起她的那段空白。
“多玩几次就好啦。”虞北棠不细讲。
她从林庭樾掌心下抽出手,反握住他的,掌心相贴,十指交扣,声轻轻的,“讲讲我们分开以后,你发生的事,大的小的我都想知道。”
“没什么可讲,”林庭樾说,“还是那样无聊。”
他们不愿意讲自己分开后的生活,又都想知道对方的。
虞北棠收回手,不与他牵了,“你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愿不讲。”
林庭樾扣住她手腕,手指重新交扣到一起。
分手那天早晨,他的世界刮起沙尘暴,黄沙漫天弥漫,看不见天光,他在风中摇晃崩塌,却有个声音不断回响——虞北棠别走。
骗不骗,喜不喜欢,他都不在意,只要她别走。
林庭樾清醒过来,虞北棠已经坐上车。
他追过去想告诉她,玩一玩也没所谓,只要在一起以后会喜欢上的,可车速太快,他追不上,跑到一丝力气没有仍旧追不上,像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清晨日光柔和,落在他身上却强烈刺眼,灼烧皮肤,他
像干涸的土地碎裂开一道道口子,最后腿一软倒在地上,脸埋进柏油路上,额头鼻尖擦血迹,感知不到痛,站起来摇晃着继续朝汽车方向跑。
小黄狗可以为她死去,他也可以,只要她别走。
渴望要溢出天际,脚步慢得像九旬老人,怎么也追不上远去的汽车。
无力如洪水决堤,一霎冲开沉寂,他吼出声音,“虞北棠别走。”
干渴的喉咙,陌生的嗓音,路人的目光,空旷的马路。
他终于明白,那个说大学毕业就与他结婚的姑娘真的走了。
回到出租屋,他躺倒床上沉沉睡去,醒来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直到姜黎来说孙芬芳病了。
他是不被上帝偏爱的孩子,发烧去看店,病好后陪同小姨到处寻医问诊,生活不给他悲伤的时间,他在另一个极端下的逼迫下,语言过渡期很短,没几天便可以流畅沟通。
那段日子林庭樾很少回忆,非要形容,像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光,昼夜都在黑暗中行走,直到孙芬芳看不下去,讲了虞北棠离开的真正原因。
拖着病的小姨虚弱地道歉,要怎么恨?
他恨不起来任何人,是自己不够强大,失去了喜欢的姑娘。
之后的日子是几年如一日的重复,失败了再来,不断尝试创新,当真像个机器。
明知她离开非本意,也知道她学校在哪,还有温凝的联系方式,林庭樾却没来找她,一次都没有。
虞北棠用力扣紧林庭樾手指,咬重语气,“明明早都清楚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讲着眼泪滑下来,真委屈了,“如果你到北川马上来找我,我们不会有这么多年空白,也不会有芥蒂和遗憾。”
林庭樾抹掉她眼下的水珠,“抱歉。”
其实找过的。
初来北川那年,他失控跑来虞北棠学校,不知她在哪栋教学楼,在校园乱找,连续三天没找到。
第四天,他在学校的校园歌手舞台上见到虞北棠,她握着话筒纵情歌唱,炫目耀眼,初见女艺人的光芒。
他挤在人群里,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还是那个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不停拼命的烂人。
遥远差距不跨过去,便永远无法真正保护她。
冲动冷却,彻底压进心底,成为他一个人的秘密。
爱是前进,也是后退。
这些事林庭樾没讲,问她:“也讲讲你大学时候的事。”
“好奇啊?”虞北棠哼了声,“不告诉你。”
林庭樾:“”
虞北棠:“想知道我们可以交换。”
林庭樾顺着她,“什么条件?”
“答应做我男朋友,我可以从大一给你讲到毕业哦,”虞北棠诱惑他,“还可以告诉你,这几年我有没有交男朋友。”
她没交过,一个也没有。
林庭樾早了如指掌,故意逗着说:“男朋友随便你交。”
虞北棠语塞:“”
丧气道:“林庭樾我讨厌你。”
起身要走,被人拉着手腕扯住,压在身下,他气势汹汹逼问:“讨厌谁?”
虞北棠:“你。”
下一秒,颈部被啄住。
她慌了,拍打他后背,“我明天要拍戏。”
林庭樾不管,留下个深红的印记,抬头又问:“讨厌谁?”
虞北棠不敢说了,捧住他脸,“喜欢你。”
林庭樾头发湿着,眼睛黑亮,唇格外水润,白衬衫半透明贴到身上,胸膛线条隐约可见,生野冷劲,充满诱惑。
说一遍不够,她又重复,“虞北棠喜欢林庭樾。”
十八岁没讲过的话,兜兜转转,在二十四岁讲出来。
时光飞逝,改变得只有的年纪,心早在那间出租屋里锁了起来。
夜静风轻,野草摇曳,水波荡漾。
高度波动后两人平静下来,没有不甘较劲,也没酒精作祟,是像河水野草一样纯粹自然的拥吻,都努力做彼此门锁的钥匙。
**
吴昊的事解决后,林庭樾回北川工作。
虞北棠从始至终不知他为什么来风絮,又为什么突然醉酒出现在她门前。
林庭樾那个闷葫芦,问了也不会讲,她当时没探究,后在片场遇见许京淮,问:“京淮哥和林庭樾一起来的?”
许京淮:“那天在梁程州办公室撞见庭樾,我说来要这边看凝凝,他随着一起过来。”
“他讲过来这边干嘛么?”
“没有,只说回来看看。”
“你们到这就去喝酒了?”
许京淮叹气,“凝凝不见我,当时有些郁闷,问庭樾县里有酒吧没?他带我去市里的酒吧,一起喝了点。”
林庭樾那晚醉得严重,不是喝了一点。
“他为什么也喝酒?”虞北棠问。
许京淮笑,“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虞北棠隐约猜出些,不敢肯定,“因为我一直没联络他?”
那晚,许京淮和林庭樾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交流不多,基本在各自喝酒的状态。
酒精上头后,许京淮问怎么了,林庭樾只道:“烦。”
具体烦什么两人没深交流,与虞北棠有关是许京淮猜的。
不是为工作回来,大抵是为她。
林庭樾那样沉闷嘴硬的人,只有酒后露出些许柔软。
虞北棠反省一会儿,决心好好表现。
人在片场不能走,态度要传达出,于是积极发消息:【我刚吃了一片药,你猜什么药】
CX330:【???】
【哪里不舒服?】
海棠不开花:【你很重要】
CX330:【】
虞北棠想象林庭樾无奈表情,唇角扯起,【吃饭没?】
林庭樾发来张餐桌的图片,【正在吃】
虞北棠发过去张减脂餐的照片,配上哭哭的表情,【我的草】
CX330:【不胖】
拍戏空隙,虞北棠给林庭樾发消息,睡前也发,【我今天去买油了,你猜什么油】
CX330:【ILOVE】
虞北棠瞪大双眸,怔了一瞬,打过去视频,接通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庭樾白衬衫前挂着深蓝色领带,戴着薄薄的眼镜,食指在唇峰贴了下,低头写下几个字,举到视频前,【在开会】
虞北棠拿过便签写:【你去网上查了?】
林庭樾听着耳机里的会议内容,说:“每个季度向我汇报一遍。”
手上飞快写:【六年过去,虞老师撩人还在网上复制土味情话,是不是该创新了?】
虞北棠盯着屏幕大大勾唇,撕掉一张便签,写:【林总创意多,不如林总来?】
会议讲到重要内容,林庭樾没办法一心多用,写下【稍等】盯着电脑屏幕专心听员工汇报。
虞北棠没挂断视频,手机支在桌面,坐着静静看他。
以前的林庭樾像野草,自由韧性野蛮生长。
现在穿上西装多了几分禁欲,里面还是生野冷劲,有点西装暴徒的感觉,正符合她24岁的视觉审美。
过去那个孤僻少年长大了。
虞北棠随手在便签上画出开会的林庭樾,切断视频,拍成照片发过去。
第二天早晨瞧见林庭樾更换头像,用了她画的那张图。
《双蝶》从风絮县一路拍到西北,整三个月才杀青。
工作繁忙,虞北棠除在网络和林庭樾聊天,做不了什么。
这边刚杀青,那边去年演的嫌疑剧播了,她马不停蹄参加综艺采访,配合剧组宣传。
剧播没多久意外火了。
#小白花杀手
#笑着把你剁
成肉馅
等词条频繁登上热搜,虞北棠顶着张清纯乖巧的脸挥刀子杀。人。分。尸的反差被网友频繁二创,也因此粉丝暴涨,微博下全是姐姐饶命的评论。
偶尔无聊看评论,她会和网友玩梗,回复【回家关好门窗】
这互动又登热搜,一时成了各大平台热搜最高的女演员。
出道三年算真正走进大众视野。
热度带来更多机会,同时失去一部分自由,她许久没休息过,落地北川就被郑毅接去见导演。
一同出现在饭局的还有虞北棠大学同学钟川,是男一号的备选。
钟川童星出道,5岁演到现在,班级唯一个没毕业就片约不断的人。
大一虞北棠和他分到一组排练,相互熟悉,再次见面相谈甚欢。
工作谈完,虞北棠去卫生间,出来洗手碰见钟川。
“最近没休息好?”钟川问。
虞北棠往镜子里看眼,遮瑕没问题,不知钟川哪里看出来的,笑道:“你有火眼金睛啊?”
钟川也笑:“咱们一起排练,你累了就是这种眼神。”
大一钟川追过虞北棠,被拒后不死心又追一学期才放弃。
各自安好后再提当时略有尴尬,虞北棠没应答,擦干手,“我回去了。”
钟川关掉水龙头,手都没擦,跟过去喊:“北棠。”
虞北棠转头,“嗯?”
钟川:“周导在和郑毅聊炒股,插。不上话,不如我们聊聊?”
“你想聊什么?”
“来这边说。”
虞北棠有预感,考虑到以后还要一起工作,没拒绝,随钟川站到走廊窗边。
钟川开门见山,“听说你一直单身。”
“快要不是了。”虞北棠答得直接。
“你要恋爱了?”
“嗯。”
“别说还是那个初恋?”
“是他。”
三言两语堵住钟川到嘴边的话,他笑:“祝福你。”
“谢谢。”
静下来,只剩心知肚明得尴尬。
“你想聊这个?”虞北棠问。
“没有,没有,”钟川慌忙遮掩,“我想和你说,《月重天》这部剧我们一起努力,老同学共创辉煌。”
虞北棠:“一定。”
又无话可说。
“出来挺久,我们回去吧。”虞北棠转身,钟川猛然拉住她手腕,还是把埋在土下的东西扯出来,“北棠,其实我一直没忘记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虞北棠瞠目结舌地怔在一旁,久久没回应,钟川又喊一声“北棠”
她回过神,“你说什么?”
钟川:“”
“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虞北棠甩开钟川,朝走廊里男人的背影追过去。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饭店撞见林庭樾,静静站在他们身后,不知多久了,她追到楼下,大厅人来人往,不见林庭樾踪影,拨电话过去没接。
倒是郑毅打来电话追她回去。
重返饭桌虞北棠心不在焉,桌下给林庭樾发消息:【你几点结束?我们见一面】
没有回复。
饭后她随郑毅下楼等代驾,一辆黑色车停到路边,林庭樾冷峻的侧脸随着车窗下降缓缓而出,他向车窗外瞥眼。
郑毅弯腰笑着打招呼,“林总。”
林庭樾没应,眸光落虞北棠身上,眼尾挑起的弧度锋芒锐利,“上来。”
虞北棠向郑毅挥手,“先走了。”
郑毅:“再见。”
虞北棠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车‘轰’一下飞速开走,左右穿行,不断超车。
速度快得人心惊胆颤,虞北棠没讲话,闭上眼睛紧紧抓着扶手。
没多久感受到车速慢下来,她睁开眼睛,看向林庭樾,“钟川我大学同学,大一追过我,没同意之后就没什么了,今晚是工作上的聚餐。”
林庭樾面沉如水不接话,红灯前车停稳,他扯了下唇角,“嗯,现在成了得不到的白月光。”声闷得像灌了铅。
虞北棠:“”
“你今晚有应酬?”
林庭樾没应酬,是知道她今晚落地北川要参加饭局,早早去等着接她回家。
撞见老同学表白,不在预料之内。
他沉默。
她不再多说。
无声停车上楼,进到林庭樾家。
房门关上,虞北棠脚下的鞋还没换就被禁锢住双手抵到门上。
林庭樾一只手钳制住她双腕举过头顶,冷眸锋利如刀紧盯着,一字不讲。
侵略感袭来,虞北棠挣扎,“追你不同意,现在又来发疯,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没资格生气。”
林庭樾俯身向前,“不同意,你就可以和别人谈情说爱?”
“哪有谈情说爱?”男人耍起赖比女人还不可理喻,虞北棠气笑,缓了两秒重新严肃,“都说了钟川只追过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林庭樾冷嗤:“郎才女貌怎么不同意?”
虞北棠用力踩他一脚,“上次在临河边,你不是说男朋友我随便交?说到就做到。”
林庭樾没答没动,188的身高站她身前,大山似的笼罩着,压迫感满满。
虞北棠手腕得到自由,心软将要上前哄,听‘刺啦’一声,裙摆在他指间撕裂。
“做不到,”林庭樾弯腰,视线平齐着一寸寸逼近,直到鼻尖轻触,瞳仁只映着彼此,“虞北棠你是我的。”
连衣裙裂口不断增大,直至一分为二,垂落地面。
第62章
凉气袭来,虞北棠下意识双臂环抱胸前。
新裙子片刻碎成废布,他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她咕哝道:“我的裙子。”
林庭樾低头印在锁骨。
热息暖融滚烫,沿着锁骨一点一点向下,碰到她双臂强行打开。
体温不断升高,虞北棠不冷了,但不习惯,一字一顿喊他,“林、庭、樾。”
他不理。
林庭樾这人平时清冷克制,某些情况下会充满侵略。
以前就这样。
她忽然想到要他平静的办法,掌心抚在他背上,气息不稳着说:“我是你的虞北棠是林庭樾永远是。”
身前侵略感满满的人渐渐停下,疲倦地倒她身上,像炸毛的狮子温顺下来。
过会儿,脱掉他身上的衬衫裹住她。
漆黑中静静相拥,许久,林庭樾按开灯,去重新穿了件衬衫,又从冰箱取出两瓶水,拧开一瓶递给虞北棠,语气恢复平静,“钟川童星出道,演技不错绯闻不多,怎么没同意?”
虞北棠裹紧白衬衫,“你不是都知道吗?”
林庭樾忽然蹲下身,拿开她双手,从下而上一颗颗帮她系好扣子,“我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不值得记挂。”
虞北棠猜是分手时那些话刻到了林庭樾心上,上前拥住他,“没人比你更值得。”
许是她的坚定,他少有的敞开心扉,“我今晚没有应酬,是知道你回来特意去等的,坐车里无聊,下去吃口饭。”
虞北棠用力抱紧,“抱歉,我不知道。”
“该道歉的是我,”林庭樾在她额头亲了口,“吓到没?”
“没有,”她仰头,“你怎么样也吓不到我。”
林庭樾移开视线,浅浅勾了下唇角。
“我在路上奔波一天想先洗澡。”虞北棠说。
林庭樾松开她,“去吧。”
裙子已经废掉,洗完澡虞北棠只能还穿着他的衬衫出来。
客厅没人,林庭樾
在书房工作。
她没去打扰,仰靠沙发准备小憩。
门铃响起,她睁开眼,眯缝着走去门边,见到门锁屏幕上显示的人,眼睛一霎睁大,是姜黎。
她慌忙跑去书房,取下林庭樾的耳机说:“你姐姐来了。”
“哦,我临时有个会议,”林庭樾淡然,“你先陪她会儿,乖。”
“我这样出现在你家不大好吧?”
“她都知道的。”
“好吧,”虞北棠看眼身上的衣服,“衣帽间有女生衣服吗?”
“有睡衣。”
“”
虞北棠翻出条林庭樾的牛仔裤套上,卷起裤脚,慌乱打开门,笑道:“梨子姐。”
姜黎一怔,转瞬恢复,“我给他送来些吃的,你拿进去吧。”
“林庭樾在工作,”虞北棠邀请,“你进来待会儿吧。”
姜黎思虑几秒,踏进屋内,关上门房。
两人坐好,一时无话。
“梨子姐,你喝冰水还是热水?”虞北棠问。
姜黎:“凉的。”
冰水取过来,又无话可说。
姜黎瞥眼虞北棠不合体的衣服,“你们重新在一起了?”
“还没有,”虞北棠脸颊发烫,“我衣服淋上水了。”
姜黎笑笑,没说话,环视一圈客厅,“他有告诉你,为什么在这买房子吗?”
虞北棠猜过,不确认。
她摇头。
“十几年不会发声的生活,导致他习惯了沉默,总是不知道讲出来,”姜黎望向虞北棠,“买在这因为你说过想在两所学校中间租一间房子。
他不要租的,要在你中意的地方落个家。”
一句随口而谈的幻想,在少年心上生根发芽,成了现实。
面对他最亲的人,虞北棠不知如何应答,眼睛蒙上水汽,唇却尴尬地笑着。
姜黎继续说:“大学毕业前买的,我说你们都已不读书,买在这个位置又何用?
不如去环境更好的地段,他不同意,认为只有实现以前的诺言,拥有稳定的生活才配站在你身边。”
虞北棠控制不住,眼里的水汽变成水珠滚下。
“抱歉,”她擦掉说。
“林庭樾那个性永远不会讲这些,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至于以后的路,你们自己决定。
以前他写东西只为赚钱填饱肚子,知道你离开的原因后产生创业想法,并有了巨大的野心,想要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创业哪有那样简单,产品写完推广不起来就是一堆废物,失败随之而来。
那时他钻进牛角尖,一心想在这条路上死磕,不打算继续读书。
现在早不是互联网风口浪尖的时代,成功概率极低,失败又没有学历,他连养活自己的本领都没有,在我强烈反对下,他重回学校读书。
我以为一时热度过去就算了,没想到高考后他又去尝试,到大学见室友沉迷游戏,获得灵感转变方向进攻游戏,经过多次调研写了一款小游戏,还是没做起来。
其实许多学计算的同学都有创业梦,我也有过,等接触这行业久一点会明白技术牛不等于能做出好产品。
有好产品也不等于能成功,每年失败的小企业不计其数,成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少一个都不行。
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毕业后去大公司找份稳定工作就很好,薪水也够用,创业折腾到最后可能一无所有,但劝不住,林庭樾和着魔了一样。
失败总结原因再来,不知疲惫,不见伤感,后来就有了ALE。
天方夜谭变成现实。
没有你留下的遗憾,庭樾不会这样执着,他想给你稳定的生活,想有能力站在你身边,不再因谁的一句,一个现实问题就分开。”
所以林庭樾早知原因不来找她,不是恨,也不是委屈,是觉得自己没资格。
拳头硬会打架只能在少年人的生活里撑起伞,到了成人的世界,拳头用处不大,需要的是能力。
他只有从贫瘠中挣扎出来,才能真正站到她身边,不然小姨只是个开始,还会她的有家人、粉丝相继出来阻碍。
成功很难,但他必须试试,拿命去赌那渺茫的一线希望。
像她曾经告诉他的——做人总要信。
信苦难会过去。
信希望的存在。
虞北棠的视线早模糊不清。
姜黎递过去一张纸巾,叹了声,“坦白讲我们都有亏欠他,如果你还喜欢好好珍惜。”
现在姜黎是林庭樾唯一的亲人,那个有阴影的问题一下冒出来。
“梨子姐同意我们在一起吗?”虞北棠问。
“我不同意呢?”姜黎反问。
虞北棠思忖几秒,“不同意,我也不会再放手,绝不能再丢下他第二次。”
姜黎笑了,“以前庭樾情况特殊,我妈护崽心切做了不理智的事,她早后悔了。”
“我没怪过小姨。”
“那好好在一起吧,我相信你们都没放下对方,不然不会都没谈恋爱,是吧?”
虞北棠点头。
“我今晚不知道你在这里,一时冲动说得有点多,你不要在意,也别告诉庭樾。”
“好。”
“我走了,”姜黎起身离开,“拜拜。”
送走姜黎,虞北棠仰靠门边,久久不能平静。
她明白林庭樾的心结在哪,迷茫在不知如何打开,之前靠着小聪明,生硬强留,网络撩。拨,忽略了最基础的问题。
林庭樾像只没人要的野狗,冷漠凶狠,其实哄起来很简单,不需要任何花枝招展的形式,只要抱着摸摸,如刚刚他吃醋暴躁时的安抚。
最该做的事是停下来安安静静陪他,一日三餐,平淡真诚。
聪明反被聪明误。
虞北棠懊恼地抓抓头发,给郑毅发消息请假,工作延后一个月。
郑毅不同意,打过来电话,她现在人气正旺,有些合约已经签了无法延后,争论过后定下20天。
不同于学生时代,20天已是不短的假期。
敲定这事,虞北棠缓了口气,进到书房,林庭樾还在开线上会议。
想黏着他,她轻声走过去,背对着坐他腿上。
林庭樾按下静音,“姜黎走了?”
“嗯。”
“她前些旅游去了,来送特产的,你打开吃。”
“不想吃。”虞北棠靠着他胸膛闷闷的。
“我还一会儿能结束,困了先去睡。”
“不困。”
虞北棠不困不饿,哪也不想去,似倦鸟归巢只想赖着他,转身跨坐,头偏靠到他肩上。
白衬衫只到她腿根,跨坐纹身都遮不住,没有牛仔裤,白晃晃的腿搭在他两侧。
林庭樾手在中间挡了下,“侧过来坐。”
虞北棠:“不要,我就想这样。”
林庭樾:“”
耳机里有人喊,林庭樾重新取消掉静音,“我明天上午不一定去公司,线上说吧。”
虞北棠挂件似的贴他身上,手臂环抱,头靠着,格外粘人。
林庭樾边听同事讲工作,边向旁一瞥,见她小猫似的趴在肩头,乖得不行,没忍住,含住她唇。瓣,轻轻吻了下,情yu不浓,只是喜欢。
起先虞北棠偏头缓慢回应,慢慢坐直上身。
谁也不知道怎么就热起来,冷气也阻挡不了滚烫的体温。
长久没人说话,程商在耳机里喊,林庭樾不得不停下,克制着不稳的呼吸严肃说:“这样的错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虞北棠听着他讲电话,不紧不慢解衬衫扣子,一颗连着一颗,全部打开,低头对着他脖间咬过去。
那处凸起裹在一片湿热里上下浮动,似大海浮舟,摇摇晃晃,寻不到海岸。
林庭樾搭在桌面的手骤然握拳,青筋凸起,暴起指节泛白,呼吸愈发不平,唇上还在讲,“团队的人出了问题,你作为领导必有失职,辩解无用,该是——”
忽然,他停住,喉间溢出低哑的气音,很轻一声。
会议又没了声音。
“林总?”
“今天先这样吧。”林庭樾摁断线上会议。
他取下耳机放桌上,扣住虞北棠后背,咬重音节:“你想干嘛?”
虞北棠理直气壮,“你先开始的。”
“”
林庭樾反驳不出,索性解开另外一件白衬衫的扣子,“你想好了?”
虞北棠:“嗯。”
地面两件衬衫凌乱交叠。
虞北棠后腰抵到
桌沿,林庭樾忙倾身向前,掌心挡在她腰和桌子中间。
她向后,他朝前,没有布料的阻碍。
他们一起颤栗,灵魂同时颤抖。
林庭樾打开最后的枷锁,低头埋进去,也用湿热搅乱她气息,像她在他喉咙间的作乱。
虞北棠抓着林庭樾肩膀,仰头大口喘气,讲不出话,良久艰难蹦出,“窗、帘。”
“关了。”林庭樾答完又咬下去。
书架旁有面可移动的全身落地镜,是早时姜黎嫌弃他家里没全身镜送过来的,林庭樾不常用推到书房。
这晚,那镜子成了窥探者,映出的身影一前一后相互痴。缠,听见的声音低沉高涨不断变化,是只有恋人能听懂的乐曲。
最后的阻隔将要消失。
虞北棠指尖用力抓进他肌肤,“去房间。”
林庭樾不躲,语气坚定,“就在这。”
“在这怎么啊?”
林庭樾掌心扣着虞北棠后脑,在她脸上落下轻柔一吻,温柔引导,“你说呢?”
“我”热火烧得虞北棠脑袋空空,半天只吐出这么一个字,慢半拍地在他身上闻闻,“你洗澡了?”
“”
林庭樾掐着她腰对视,“这是惩罚。”
腿边的某一处,无法忽视,虞北棠慢慢懂了,脑子还晕乎乎的缺氧状态,红着脸颊,“还有这样的惩罚?”
林庭樾勾住她下巴抬起,“接受吗?”
虞北棠点头,“不过我要先研究一下。”
林庭樾:“”
她胆大果敢,说着便低头去探索,嘴里念叨:“上次你都没给我看,还不清楚什么样子,有点亏。”
闻言,狠厉要惩罚的人耳朵一路红到脖子,眼神飘忽,不往下看,握住她手腕,阻止虞北棠的新奇。
算了下次再罚。
林庭樾抱起她,走到卧室,跌进柔软,再次低下头。
“你不是要我”后面的话虞北棠已经讲不出,林庭樾亲自去检验可不可以,确定她早准备好,直接……
还是疼。
经验太少,与仅有的一次没差别。
虞北棠拧紧双眉,没吭声。
林庭樾停下,“疼?”
“没。”
他俯下来,手臂放她唇边,“疼就咬。”
二十四岁了。虞北棠再像以前那样生。涩,“真没有。”
“那我慢一点。”林庭樾吻她,同时轻慢前进,前所未有的温柔。
虞北棠逐渐感知不到疼。
随浪起伏,一同回到久违的少年梦里。
虞北棠感受到他的颤抖,艰难开口,“你怎么了?”
林庭樾在灵魂被燃尽的一刻,俯向她耳旁,“我好想你。”
分开的2345天里,对她的想念与呼吸同在。
第63章
共同的颤栗结束,相拥的人还没有分开。
林庭樾在虞北棠额前亲了口,起开身,调低冷气,扯过薄被虞北棠身上,“要不要冲澡?”
虞北棠四肢酸软,似要陷进被子里,有气无力道:“好累。”
林庭樾连人带被一同卷起抱起浴室,进到里面拧开水龙头调好水温,打开薄被,帮她冲洗。
水汽氤氲如一层薄薄的白纱,朦胧中,虞北棠瞧见腿边他漆黑乌亮的发丝,往下宽阔脊背上条条细伤,是那年被刘义强骗到废厂打的,六年过去当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清水流过沐浴液顺流而下,留下淡淡香气。
冲洗干净,林庭樾站直身。
那些陈年不掉的伤痕再次映在虞北棠眼前,她抱了上去,侧脸贴在伤痕上,继而扭过头轻吻,像要将伤痕融掉一样。
“早不疼了,没关系的。”林庭樾摸着环在腰间的手背说。
虞北棠没听。
他转过身抱住她,轻抚,“真的没关系。”
虞北棠贴在他胸膛,“我们再一次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满过去的伤口和遗憾。
“想好了?”
“嗯。”
林庭樾拦腰抱起,到洗脸池前单手扯下条浴巾铺在大理石上,放虞北棠坐上去,站着吻她
镜面沾满水汽,模糊中映出的女人身影从坐到站,手指始终抓着大理石边沿,起先只轻轻搭着,逐渐用力抓紧,像在泛起大雾的河面,飘荡起伏间,紧抓着竹筏。
茫茫大雾中,响起短促持续的音符,愈发响亮,仿佛要劈开时间的后墙,将围困在里面的少年拉出来,重新拥抱一次。
虞北棠爱那个被时光困住的少年,也爱这个将她冲撞到顶端的男人。
持续站立,她真的没有力气,依偎在林庭樾怀里静静的。
林庭樾弯曲食指,在她鼻尖轻刮一下,“有这么累?”
“本来就累,然后还站着”虞北棠后知后觉仰起头看他,“你怎么会那样?”
林庭樾勾起唇角,“哪样?”
虞北棠别开目光,声若蚊蝇,“就在浴室里那样。”
林庭樾勾起虞北棠下巴抬起,低头在她唇上贴贴,“宝宝,我24了不是18。”
大学校园里男生讨论起这些更是百无禁忌,林庭樾没做过也见过,没见过也听过。
虞北棠还总是习惯地代入以前,是分手后遗症?
“我也24了。”她说。
“可你还是以前那个小朋友。”
虞北棠仰头瞪他,“谁是小朋友?我知道可以这样。”
林庭樾眸色无波无澜,平静引。诱,“怎么知道的?”
“大学那会儿无聊,和室友一起看小说知道的,”虞北棠莫名有点自豪,“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可以跪着、坐着”她一口气将脑子里那点黄色废料全抖出来。
听到头顶一声低笑,恍然明白过来,握拳锤他,“林庭樾,你套路我。”
林庭樾肩膀轻颤,圈住她手臂一起搂紧在怀里,“是看看你大学有没有好好读书。”
“有,那只是无聊时候看的。”
林庭樾不逗她了,问:“饿不饿?”
体力亏损严重,还是饿的,虞北棠点头。
“想吃什么?”
“吃你做的面。”
林庭樾笑。
“你笑什么?”
“清汤面你怎么那么喜欢?”
“因为是你做的呀。”
林庭樾似咬到一块蜜,“好,我去做。”
他进到厨房,洗菜煎蛋,后背一热,虞北棠抱上来,双手扣他腰上,头歪在一侧,“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吗?”
“你说呢?”林庭樾反问。
“是,不然你干嘛和我”
“那还问?”
“确定一下放心,”虞北微微拧眉,“不过我好像还没怎么追你?”
林庭樾如果是想享受被女孩追的过程,就不会出现在虞北棠生活里,他想要的只是她切身明白爱该坚定,仅此而已。
至于谁追谁从不在计划内。
虞北棠额头贴他背上,“我知道你在意的是我不够坚定,擅自做决定抛下你,不会再有第二次,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坚定在你身边。”
她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
林庭樾勾住她小指,扯动印章,“进去休息。”
“不要。”
“我好像对你有生理性喜欢。”
“什么是生理性喜欢?”
“就喜欢贴贴抱抱吧。”
林庭樾往沸水里下面条,背对她轻扯嘴角,没应答,耳朵泛起薄薄一层红晕。
虞北棠抬手在他耳朵上摸摸,“你这样真的很好欺负。”
林庭樾:“”
两人吃过夜宵,窗外天色泛起亮光,新一天到来了。
虞北棠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处理完工作群里的内容,思考20天的假期如何陪林庭樾。
他经历过太多波折,更渴望的是平淡,她决定做个居家型贤良女友。
成为贤良女友第一步学做饭。
以前虞北棠只给林庭樾做过一次蛋炒饭,过了这么多年再做炒饭不适合,她去网上搜搜菜谱,照着菜谱买菜,回来清洗切块,再按照教程一步步尝试。
第一盘菜炒好,她颤抖着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下一秒,立刻吐出去。
有多期待就多难吃。
明明按照教程步骤做的味道怎么差距这么大?
贤良女友好难。
她不心死,换了道菜,重新开始,结果还是难吃。
扔掉三盘菜,厨房
一片狼藉,爱心晚餐也没做成。
无奈下,虞北棠打视频向陈西平求助。
陈西平:“做菜就是咸盐、味精、老抽、生抽那几种调料,全凭感觉放,怕掌握不好量先少放,再添加,其实和爱人爱花爱宠物一样,用心自然好吃。”
有了前几次失败经验,虞北棠对油温熟练掌握,再将网络教程和陈西平的指导结合一起。
按照教程放调料种类,按表哥方式掌握量,味道正常了,但是不算好吃。
同样的菜和步骤,她又炒一遍。
这次终于可以。
忙碌整个下午,装满餐盒拿去ALE。
这次她没找程商帮忙,联系林庭樾,直接进到总裁办。
人没在办公室,助理说开会去了。
虞北棠坐办公室边等,边腹诽:哪的那么多会要开?
想在书架上找本书看,发现都是技术相关的,只好作罢。
好在没等多久,林庭樾进门,“怎么来公司了?”
虞北棠拿出忙碌小半天的成果,“要好好吃饭,胃才不会疼,”她打开餐盖,“快来尝尝。”
林庭樾坐下打开筷子,“你做的?”
“嗯,”虞北棠坐他对面,满眼期待,“好吃吗?”
林庭樾还没尝,在她注视下吃了口,“好吃。”
虞北棠笑不拢嘴,“以后还给你做。”
林庭樾:“最近没工作?”
“休假。”
“多久?”
“20天。”
“准备做什么?去度假?”
虞北棠摇头,“哪里也不去,在北川陪你。”
“你吃了没?”
“我不饿。”
林庭樾夹起一口喂到她嘴边,“我们一起吃。”
虞北棠张口咬住。
这时敲门声响起,程商推开一条门缝,在外喊:“吃饭去了?”
“我不去,你们去吧。”
听到这话的程商推开门,“又不吃饭?”
门外一同站着的孙阳泽几人齐刷刷看进来,见他们在喂饭,又齐刷刷低头,装作没看见,只有程商躲不掉,他笑:“原来是有美女相伴。”说着走进来,围在桌旁看林庭樾的菜,“我也想吃爱心晚餐?”
林庭樾一把护住,“回去让你女朋友做去。”
程商就故意的,几人一阵哄闹后散了。
虞北棠向前推推餐盒,“快吃,不然凉了。”
林庭樾又喂她一口。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虞北棠打开电子邮箱,“我前段时间把范康的写诗拿去投稿,海投一遍,今天有家编辑给回复,”她笑得灿烂,“范康的梦想就实现了,登刊以后,我们找时间回去看他。”
“谢谢你。”
“谢什么?他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啊。”
“他会为有你这样的朋友高兴。”
“你对他才是最好的,”虞北棠忽地笑了,“我们在干嘛?今晚加班吗?”
林庭樾瞥眼电脑上没处理完的工作,果断合上盖子,“不加。”
“太好了,”虞北棠兴奋难掩,“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
虞北棠带林庭樾去了表演学院,夜晚校园空旷人少,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校园小路上。
路过图书馆,她抬手一指,“每次考试前我和温凝都会准时出现在这。”
林庭樾:“平时呢?”
虞北棠讪讪一笑,“来得少。”
路过食堂她又说:“这个食堂里面的拌米粉特好吃,可惜关门了,不然带你去尝尝。”滔滔不绝讲了一路。
林庭樾听着绘声绘色的描述,穿过时光看见几年前还是学生的虞北棠。
她在带他填满那段空白。
一路走到校园咖啡馆,他们进去,各自点了杯咖啡。
咖啡馆墙面贴满五颜六色的便签,是不同时期学生们写的寄语,虞北棠对着满墙便签翻翻找找。
“在找什么?”林庭樾问。
虞北棠还在专心找着,“找我大学时写给你的话。”
林庭樾有点期待。
十分钟后,她在叠叠层层便签中找到一张粉色的,回头看林庭樾笑:“找到了。”
林庭樾凑上前。
粉色便签上的墨水已微微褪色,但笔尖刻进纸张的痕迹永不会消失。
【722天13个小时,LTY我还是很想你】
第64章
第二天早晨,林庭樾的闹钟不知疲倦地响许久,最终被无情关掉。
两人一起睡到中午。
虞北棠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摇晃林庭樾手臂,“快起来上班要迟到。”
“不去了,”林庭樾双臂圈住虞北棠,脸埋进她脖颈,“再睡会儿。”
虞北棠醒来难再睡,抱着林庭樾静静等。
没一会儿,林庭樾仰起头,“今天有什么打算?”
“再带你去个地方。”
“好。”
虞北棠笑。
“大早晨什么事这么开心?”林庭樾问。
“你也有闹钟都叫不醒的时候啊?”虞北棠记忆里林庭樾在KTV工作到凌晨后下班,隔天早晨6点多起来上学,白天依旧精力充沛,没迟到过,昨晚他们凌晨2点多睡的,他竟没起来去公司。
林庭樾掌心在她侧腰一捏,“怪谁?”
虞北棠痒得往一旁躲,笑道:“怪你自己,后面又要,”她手指心口,“我这里都红了。”
林庭樾掀开被角,“我看看。”
“不要,”虞北棠双臂环胸,脚踢他,“你少骗我。”
林庭樾抓住她脚踝,“怎么骗你了?”
“哄我跪在沙发上,还要”虞北棠恼羞成怒,“林庭樾你怎么会那么多?难怪网上说看着禁欲的人实际强得可怕。”
林庭樾翻身压过去,逼问:“可怕?”
虞北棠搂住他脖子,“连续两晚了,累得早晨起不来,有冤枉你?”
“六年多了,”林庭樾手肘撑在她两侧,“六天不休息也正常。”
虞北棠眼睫轻眨,思忖几秒,“重新见面以来有过N次机会,你不做怪谁?”
林庭樾:“那么容易得到,你还会魂牵梦绕地惦记吗?”
“林庭樾!”虞北棠拧眉,“你心机好深。”
“说过了,是虞老师教得好。”
虞北棠:“”
疯闹一阵,两人开车去郊区。
忘记提前通知陈西平,虞北棠路上发消息:【哥,下午我和林庭樾过去店里】
不知他们和好的陈西平:【林庭樾???】
【你以前那个不会讲话的男朋友?】
海棠不开花:【他现在可以讲话】
陈西平:【你们和好了?】
海棠不开花:【刚和好】
陈西平:震惊.jpg
海棠不开花:【详细的我以后和你讲,发消息是提醒你,今晚见面很重要,你必须脾气温和好好讲话,不可以说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话。
反对也无效。
今晚你的主题:正面、支持、祝福】
陈西平有种女儿长大,不要老父亲的沧桑感,贱贱地特意发过去个摆手再见的表情气虞北棠。
海棠不开花:【OK,以后不要拿我和温凝给你的店做宣传,再使用我们的肖像请打代言费】
陈西平马上态度转变:【好妹妹我会拿出毕生积累的词汇祝福你们】
【几点到?我去买菜】
虞北棠
笑着打:【你忙,等会儿路过超市我们去买】
陈西平其实明白妹妹的意思,他是虞北棠唯一的亲人,带男朋友过来相当于见家长,于双方都是一次重要见面。
他把工作交给其他人,亲自去买菜烹饪。
陈西平的店是栋独立小楼,一楼修车,二楼生活。
虞北棠和林庭樾买好菜赶过去时,陈西平正在厨房炒菜,不足半小时,桌面摆满菜,比春节还丰盛。
“哥,谢啦。”虞北棠溜去厨房说。
陈西平嘴硬:“我这都是为了用你们的明星效应宣传店,”边说边向外推她,“厨房热,出去等着。”
三人围坐桌前,虞北棠郑重说:“哥,这是我男朋友林庭樾。”
陈西平点头,“我知道。”
虞北棠:“以前的不算,重新介绍给你。”
林庭樾随着她叫:“哥。”
陈西平一改吊儿郎当的常态,语气认真,“分手这么多年,各自的生活和个性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还能重新走在一起,不是件容易事。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只要北棠想好了我就支持。”
他举起酒杯对向林庭樾,“希望你们这次能天长地久,共赴白首。”
来之前林庭樾没有饮酒打算,此刻果断拿起酒倒满杯,因为陈西平举过来的是代表虞北棠家庭长辈的祝福。
他拿到了通往虞北棠余生的入场券。
““以前的事不怪北棠,是我不够强大无法真正保护她,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林庭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样坚决,“这次我们一定天长地久。”
酒辛辣入喉,到体内却能翻腾神经化成甘甜。
被抛弃的沉默的少年,多年后在她家人面前,亲口讲了过去的事不怪她,又那么坚定地承诺他们会到白首。
那条死不了却一直流血疼痛的疤,终于愈合了。
虞北棠不争气地滚下两颗眼泪,是开心的。
“分手哭,重新在一起还哭?怪不得说女孩子是水做的,”陈西平活得糙,神经也粗大条,“你们两个都想好了,就早点结婚生个娃娃给我抱抱。”
虞北棠:“喜欢小孩啊?”
陈西平:“嗯。”
“自己生去,”虞北棠无情嘲笑,“快三十还单身的人,先想想怎么找个女朋友吧。”
陈西平:“”
二楼有虞北的房间,他们就在陈西平这睡一夜。
饭后,陈西平找邻居斗地主去了。
虞北棠拉着林庭樾去附近夜市散步。
她刚刚崭露头角,没红到出门照成困扰的情况,过惯了与大家一样的普通生活,没养成遮挡的习惯。
夜里她更为随便,帽子也没戴,光明正大与林庭樾牵手走进市井,见到夜市人很巨多才想起自己的职业,松开手,并肩走进人群。
夜市里饰品、服装、餐饮应有尽有,熙熙攘攘烟火气十足。
虞北棠淘到一个少数民族的耳饰,拿起在耳朵比了下,“好看吗?”
“好看,”林庭樾转头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摊主没答,盯着虞北棠,“你是《冬藏》里面的雪糖?我能和你拍张照片吗?”
这几天虞北棠没关注网络,不知晓《冬藏》成了大爆剧,更没想会被认出,一时愣怔。
“您认错人,”林庭樾开口打断,又问:“这个多少钱?”
“28,长得太像了,”摊主边打包耳环,边安利剧,“雪糖杀。人那眼神看得我做噩梦,长得那么善良,怎么能是个杀。人犯?”
他们拿到袋子将要走,身后挤过来一个年轻女孩,细看一眼虞北棠,激动得大喊:“你真是虞北棠?啊啊啊,我喜欢你好久了。
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一嗓子吼的周围摊主和游客全看过来,得知是热播剧的演员全想来凑个热闹,现场霎时混乱。
虞北棠没有被巨量的人围观的经历,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抓住林庭樾衣角。
这么多注视下,再说不是本人太假。
可若与这位粉丝合影,会有更多人挤过来拍照,人流拥挤容易发生踩踏等危险事件。
林庭樾上前拒绝,“抱歉,私人行程无法拍照。”转身推虞北棠后背朝前走。
前后小路挤满人,四周全是伸过来拍照的手机。
他们步伐缓慢,无奈下,林庭樾搂住虞北棠,另一手挡着靠近的手机,耗费许久艰难走出。
回到家,两人衣服的沾满各种味道。
开心出门,落魄而归。
虞北棠疲惫地靠着沙发,吐了口气。
林庭樾笑:“恭喜你。”
“恭喜什么?”虞北棠猛然坐直。
“红了,”林庭樾把她拉进怀里,“以后认识你的人会更多,要适应新的开始。”
虞北棠没谦虚,扬起嘴角,“因为我演得好。”
林庭樾:“确实好,很难有人猜到那样一双干净清透的眼睛会是心狠手辣杀。人。分。尸凶手。”
“你看啦?”
林庭樾不说了。
“什么时候看的?”
没回应。
虞北棠哼了声,不与他计较,“最近找过来的角色都类似这种,我不能接太多,不然成女。凶。手专业户,而且相同的表演方式演同一种人物太多,没有新鲜感,观众容易有视觉疲惫。
我喜欢每次出现都惊喜,有不同的呈现。”
林庭樾:“前几天程商说《我在黎明想你》要播了,这部戏与《冬藏》完全不同,播出后会有其他类型的角色找过来,不用急。”
人气升高预示个人生活要压低,无拘无束出门的情况会不断减少,甚至没有,还有个影响到他们两人的问题,是恋情可能无法公开。
撞见钟川表白林庭樾那样生气,以后见她在荧幕上说单身或与其他男演员甜蜜互动,会不会觉得再次被抛弃?
即便清楚荧幕上的互动是假的,也会不舒服。
她休假陪伴,带他见陈西平,都是在增加林庭樾的安全感,可特殊的工作性质,无法大圆满。
新问题的出现,夺走人气上升的喜悦。
人生总在面临选择。
隔天,虞北棠接到郑毅电话,“你又上热搜了。”
昨晚她早早睡觉没关注网络,“因为去夜市?”
“有粉丝和路人在网上发了偶遇你的视频,带上小白花杀手的梗,之后有人问你身边的帅哥是谁,演变成猜测林总身份的热搜,晚上热度还没下来,我们还是回应一下。
林总在网上只有创业传说,没有照片,你发条微博解释他是表哥。”
虞北棠:“哦。”
郑毅:“昨晚的热搜带来两个商务,假期休不了那么久,中间要回来两天拍广告。”
“知道了。”
“怎么有气无力的?没吃饭?”
“吃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拜拜。”虞北棠快速挂断电话,神色怏怏。
告别陈西平,回到市里,林庭樾去公司上班,虞北棠这条微博也没法。
郑毅又打来电话追问:“怎么还没发微博?再不解释一会儿传成隐婚了。”
“林庭樾是商人,早晚要在大众面前露面,说他我表哥不行吧?”虞北棠说。
“表兄妹近的远的有很多种,不好考证,”郑毅在电话里激昂慷慨说,“到时候随便说个远房亲戚家的表哥,谁能去验证?怕什么?”
虞北棠蔫蔫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我不想那样。”
郑毅顺着说:“难不成你想公开?”
“嗯。”
“你疯了?”
“我又不是顶流idol,只是个演员而已。”
“公开以后怎么炒CP?怎么制造话题?”郑毅想的都与工作有关。
“正常剧宣营业还是可以啊,虚假制造话题我本来也不喜欢。”虞北棠说。
“公开与否你们的相处模式是一样的,”郑毅极力劝说,“为什么非要选择为工作增加阻碍的方式?”
“不公
开,我们就要躲躲藏藏,约会像做贼,被撞见要扯谎说是兄妹。
这样的方式无形中会给林庭樾带去伤害,导致他一直没安全感。
我也会因此更愧疚。
这些问题横在中间,日积月累,怎么能没有裂痕?
几年前,我为了自己的人生前途接近他,又因不够坚定放弃,造成许多遗憾。
这一次,我想纯粹而坚定地选择林庭樾。”
郑毅沉默。
他们感情牵绊外人无法插。言,生活也不是只有工作。
半晌,他说:“你能接受代价就公开吧。”
“谢谢。”虞北棠做了二十几年来最任性的一件事,在各大平台发布统一文案:【介绍一下,我男朋友LTY】
配图是网友拍的他们走路的背影。
网络顿时燃爆,有人赞扬她勇气,有人猜测LTY是谁,有人反对。
各种声音层出不穷,沸沸扬扬似一锅煮开的水。
只有当事人格外安静。
林庭樾没打来电话,也没发消息。
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什么态度,虞北棠略有紧张,为缓解情绪她打开一部电影,影片演完,手机依旧没动静。
到底看见没?
虞北棠在床上滚一圈,又看手机,消息一堆,唯独没有林庭樾的。
她机械地点开朋友圈,麻木地滑动,突然见到林庭樾的头像。
从不发朋友圈的人,两个小时前公开发了张她的照片,配字:【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虞北棠】
这是林庭樾六年前就编辑好的内容。
第65章
开门声响起,虞北棠下床,一口气跑到门边,跳到林庭樾身上抱住。
林庭樾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一手托着她,另一手扶墙换鞋,“跑什么?小心摔倒。”
虞北棠不说话,只看着他。
林庭樾眼型狭长,眸光干净清亮,是成年人少有的纯粹。
墨色瞳孔漆黑幽深,又似潭难以捉摸。
少年气和沉稳在林庭樾身上并不违和。
这与他早年的经历有关,陷入泥潭仍能保持光亮,如野草般坚韧向阳。
少年跨越时空回来了,就在她双臂间,真真切切。
熟悉的体温气息,那么安心。
虞北棠哭了。
在风絮县的那段日子,她学会无声落泪,泪珠一颗连着一颗,却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不是伤心,亦不是激动,像深海的船,浪尖谷底间漂漂荡荡许多年终于归岸。
她和林庭樾又在一起了。
他们都向身边的人坦诚公开,没有间隙隔膜,真正跨越时间重新相拥。
林庭樾移走鞋柜上的摆件,将虞北棠放上面坐着,低头,吻干她的泪珠,“以后还分手吗?”
“不分了,”虞北棠眸色坚定,“余生除了死亡,我不会再因任何原因抛下你。”
“死亡也不可以,”林庭樾吻她眼睛,“真到那一天,我会随你去。”
虞北棠眼睛又潮湿,不停摇头,“不可以,你要好好活着。”
“不是你,”林庭樾又去吻她的眼泪,顺着眼下一路吻到下颌,“我早撑不下去,更不会有ALE和现在的一切。”
看不见希望的未来,挣扎不出的生活泥潭,如一块块砖头垒砌在少年身上,日积月累很容易崩断那根线,能支撑多久是未知。
虞北棠的出现似光照在林庭樾黑暗颗粒无收的世界里,加壮这根线的宽度。
她的离开又延续长度,支撑他走到现在。
当辛苦设计不眠不休研发的产品,变成一堆垃圾堆积在电脑里,他像被活脱脱扒掉一层皮,骨肉都露在外面,只剩一口气残喘着,每当这种时刻都会自然想起虞北棠说过的话。
要信希望的存在,信未来会发光。
信那个女孩会再次回到他身边。
他靠着这样的信念,一次次重头再来。
现在希望有了结果。
林庭樾得偿所愿。
“没有你,我也早被刘义强逼疯,能否重新回到北川也是未知,”虞北棠搂住林庭樾脖子,双腿勾在他身上,“所以我们又一次两清了。”
林庭樾颔首,“嗯,两清了。”
亏欠、遗憾、恨与不甘全一笔勾销,埋在时光深处。
往后只有爱与圆满。
女孩子感性,虞北棠又想哭。
林庭樾贴近吻住她唇,用温热赶走潮湿。
人嘴唇的肌肤只有身体皮肤厚度的三分之一,并没有汗液和油脂的保护,是最娇嫩的一部分。
他们将这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给了对方。
轻吮,摩挲。
不凶不烈,缓慢勾出唇部肌肤下的百万根神经末梢,刺激着心脏奏鼓,血液吹呐,全身都在狂欢这场久违的甘露。
柜角的摆件,不知被谁碰到地上,“当”一声,惊醒狂热的神经。
舌尖退出不属于它的领地。
虞北棠笑了。
“笑什么?”林庭樾握着她腰问,“还想要?”
“不是,”虞北棠唇角大大勾着,“笑我竟然强行亲过你。”
“说明你那时候就喜欢我。”
那时忙着升学,究竟哪个时间点喜欢上林庭樾的,虞北棠也说不清,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以前林庭樾感情预设条件是null,空的。
这一条阻碍了所有,但感情不似程序,不会按照他写的内容执行。
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都能在少年人的心里生根发芽,无需施肥,自动张成参天大树,起源无从探究。
但第一次见面,女孩沾上泥土的白裙,赤着脚的狼狈,新奇的眼神都在他心间落下痕迹,后来她的明知故犯,聪明,韧性一笔笔将最初的痕迹描重,到清洗不掉,永远刻下。
林庭樾也答不出具体时间节点。
“那按一见钟情算,”虞北棠雀跃着,“以后就对我们的宝宝,宝宝的宝宝,讲我们是一见钟情。”
“所以你那时候说的一见钟情,全是骗没有一点感情。”林庭樾想起这点,平静陈诉。
虞北棠:“”
“你说该不该惩罚?”林庭樾抱起她房间里面走。
“我们两个都答不出起源,一起按一见钟情算,也不算骗吧?”虞北棠逻辑清晰。
“我的一见钟情没有目的,而你有,前置条件不同,能混为一谈?”林庭樾抱她坐到沙发上,“再有,你路边见着个喜欢的小狗,抱回家,家长不同意侍养,你觉得没有办法了,随手又扔掉。
这比没把它抱回家,更残忍,并且多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
该不该罚?”
他们从感情起源,聊到过去,林庭樾小孩似的控诉起她的“罪状”
虞北棠理亏认输,靠在林庭樾肩上,指尖滑着他鼻梁、唇峰到喉结,“你想怎么罚?”
“自己想。”林庭樾不答。
虞北棠记起那天在书房他提过的‘惩罚’故意拿乔,“林庭樾你是不是特享受我主动亲你睡你啊?”
“”
哪个男生不喜欢女朋友主动撒娇?
“也不是不行,”虞北棠盘算着另外的事,“不过你要先随我出去一趟,回来才能接受你的‘惩罚’哦”
北川的游客一年四季络绎不绝。
5点广场挤满人。
这次,虞北棠与林庭樾一起戴上棒球帽,遮挡着五官混迹在人群里,做渺小而幸福的人。
《义勇军进行曲》响起,五星红旗随风飘扬。
他们仰头敬礼,共同体验那一刻的庄严肃穆。
音乐暂停,红旗固定在最高处。
虞北棠仍旧血液澎湃,这过期的诺言,终是实现了。
他们站在广场小小的一方地上,陌生人群,围绕在周围不断擦肩。
挤来挤去,再也挤不散他们。
这一晚,虞北棠都在失而复得后的巨大激动里难以平静,此刻望着随风飘荡的红旗,又眼含热泪。
她收回视线,转向林庭樾,“我的诺言迟到了,对不起。”
“迟到多久都没关系,”林庭樾在她头顶
摸摸,眼尾也泛起微红,“只要你还记得,他就很开心,很满足。”
虞北棠抱住林庭樾,不停流泪,“可是他已经长大,功成名就,不再需要这样简单的心愿。”
广场人多,怕再被拍到,她轻抱一下就松开。
林庭樾边帮她擦眼泪,边说:“与你有关的心愿,多么简单他都需要,永不过期。”
“真的吗?”虞北棠难以相信。
“真的,”林庭樾耐心十足地回答,“此刻他就很激动,像在做梦。”
虞北棠有了笑容,“告诉他,我也很激动。”
林庭樾微红的眼睛弯起,“忘了他吧。”
“不要。”虞北棠不愿忘记过去。
她没有发现记忆里那个沉默的少年已经自动离她越来越远,将要慢慢消失。
这一次,虞北棠不用在朝着像林庭樾的背影跑去。
他就在她身边,掌心相握,五指紧扣,寸步不离。
他们牵着手离开广场,重回家里。
房间窗帘还拉着,分不清夜晚还白昼。
一夜没怎么睡,林庭樾冲过澡,去客厅弯腰,要抱在玩手机的虞北棠,“走了去睡觉。”
她躲开不给抱,手掌拍沙发,“坐下。”
“你不困?”林庭樾困惑着按照她指令坐下。
“我喝了咖啡,”虞北棠手扶林庭樾肩膀,跨坐他腿上,“答应你回来接受惩罚的。”
林庭樾快忘记这茬,轻扯嘴角,“随口一说的话不用当真,困了就去睡。”
“不去,”虞北棠手指一挑,浴袍的绑带散开,“我还没看过你的纹身和它。”
林庭樾裹住衣襟,耳朵泛起薄红,“我说着玩的。”
“哦,我当真了,”虞北棠讥笑:“你怎么又跟那个未阁姑娘一样?”
林庭樾:“”
过会儿,浴袍合上的衣襟再次打开,他自己开的。
虞北棠上前,贴住他耳朵,沿着耳廓缓慢向下,到耳垂,舌尖一触,像画笔加深林庭樾耳朵的颜色。
浴袍下的胸膛明显一僵,看似随意垂落的腿肌肉紧绷。
她手扶他肩膀,坐直上身,魅惑勾唇,“林总,怎么了?”
唇被林庭樾掌心封住,他向前逼近,不稳的气息萦绕她耳边,“再乱。撩,真要惩罚你。”
现在主导权在她手里,若激起林庭樾的占有欲,位置会变。
虞北棠见好就收,掌心推着林庭樾胸膛向后一推,他脊背贴紧沙发靠背。
不需要再做什么,目光已经燃起烈火。
肌肤上的细小汗毛如春草,在火中相遇燃烧。
虞北棠看到那一行属于她的刺青,也看到了另外的。
她主动接纳,掌控着火速快慢。
林庭樾喉咙间时有时无的声音似春日野风,风烈火旺,烧到寸草不生,一片虚无。
他拦腰抱起,反客为主。
沙发靠背,顿时变成虞北棠世界的全部,十指紧抓,任自己焚烧在他的风里。
【终章】
第66章
虞北棠买回虞敏去世时卖掉的房子,办完过户手续,林庭樾陪她回去。
指尖摁在门锁上,虞北棠整条手臂莫名发抖,简单的密码竟然没输入准确。
林庭樾掌心覆上她手背,握住离开,另一手快速输入密码,“咔哒”房门打开,他牵着她踏进去。
目光里熟悉的房间,如一阵暖风吹进虞北棠眼里,蒸出薄薄一层晶莹的水汽,有关母亲、成长的记忆全部涌回。
林庭樾将人轻轻搂进怀里,手掌在她背上拍拍。
虞北棠眼里的水汽消融,靠着他胸膛说:“我和妈妈在这生活十几年,太多回忆,有点控制不住。”
林庭樾:“想哭就哭。”
虞北棠没哭,手臂环他腰上往前走,“走,带你去里面看看。”
走进空无一物的侧卧,她说:“这是我以前的房间,那时我超喜欢上床下桌,早晨向我妈念叨一遍,晚上放学回来,上床下桌就出现在卧室,也不知道她哪里买的,可以那么快来组装。”
“阿姨很爱你。”林庭樾说。
“嗯,”虞北棠不置可否,“以前她有个谈了五年的男友,对方年纪小未婚未育,提出和她结婚,我妈立刻分手,她不想让对我而言的陌生男性生活进来,也不想再有孩子来分走独属于我的母爱。
我在妈妈巨大厚实的伞下生活十八年,突然消失很难适应。”
林庭樾又将人抱进怀里,“抱歉,我该早点站在你身边。”
“不晚,没有你我可能会考得一塌糊涂,或被刘义强搞出心理问题。” 虞北棠仰头,“不要愧疚,我真的非常感激你,毕竟你那时候也生活得很糟。
《日瓦戈医生》中说,倘若你没有这么多苦难,没有这么多抱憾,我是不会这么热烈地爱你。
若我的人生一路顺畅就不会遇见你,同样没有分开的遗憾,也不会懂得拥有的珍贵。
所以不要不开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扬起灿烂纯粹的甜美笑容,:“走,去隔壁看看。”
走进客卧,她说:“这间以前是陈西平的房间,不过他不常来,偶尔放假来需要留宿才来。
我妈以前想得可多了,经常和我哥念叨,以后隔壁那套房给我哥,这套给我,到时把这间装成儿童房,给我的小孩睡。”
“这次装修我们就按照阿姨的意思,把这间装成儿童房,留给我们的小孩。”林庭樾自然地说。
虞北棠脸颊腾起热度,“你在乱说什么,”松开林庭樾,转身向主卧走去。
手腕被握住,林庭樾跟上来,小心翼翼说:“不生宝宝也可以,我都行。”
虞北棠恼羞成怒,转身凶他,“林庭樾,现在讨论这个太早。”
林庭樾做封唇手势,不说了。
话题停止,虞北棠思绪不止。
小孩?
一个新的生命在她长大的房子里长大,有点神奇。
她和林庭樾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是男是女?
林庭樾见她走神,问:“想什么呢?”
虞北棠偏头看过去,“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男是女?”
“”林庭樾揽住她肩膀往外走,“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暂时先留悬念,走吃饭去了。”
小情侣的畅想结束,吃饭间,虞北棠收到快递通知,“我们回一趟风絮吧?”
林庭樾:“怎么了?”
她笑不拢嘴,“范康的诗发刊了,等回家拿到实物,我想去告诉他。”
“好,马上出发。”
他们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从北川回到风絮,天亮后,马不停蹄赶去范康的墓地。
上次来坟周压满积雪,这次长满野草。
林庭樾事先带来工具,周围清扫干净,虞北棠把鲜花放到坟前,花束里插。的小卡上,印着范康发表的那首诗,“恭喜你梦想成真了。”
翠绿的山谷间寂静潇肃,他们都没再讲话。
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时间仿佛静止了。
森林防火,除冬季外不敢随意点烟,林庭樾说:“烟我戒了,这个季节也无法给你带,这次来还有个事情要分享给你,”他牵住虞北棠掌心,“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以前范康最不放心林庭樾独自去北川读书,生怕他不能说话被人欺负,因此多次叮嘱虞北棠,希望他们能长相守。
这一心愿多年后才真正圆满。
林庭樾继续说:“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不喜欢我的大伯母过去那些困住我们的泥泞,我打算放下了,不会再常常想起。
剩下的余生,我只做一件事,就是与北棠朝着你期待得天长地久出发。
你在那边不要寂寞,终有天我们会再相见。”
林庭樾不仅在向范康的告别,还有他的过去,那些带着苦涩的少年时光,随逝去的老朋友一同埋进时间的坟墓。
以后的日子,他要去苦留甜向一个全新方向驶去。
向上爬的返程,虞北棠一步三回头看山谷间的土包,那里埋藏一个年轻的生命,一段
不为人知的时光,但他们都要向前看,过去终是要再见了。
她牵住林庭樾掌心,紧紧握住,无论登山下山的路多曲折,这一次都不会再放手。
回到县城,他们去临河岸边,坐在那次林庭樾带她坐的位置,对岸是游乐场。
白天游乐场放着音乐,隔着河流仍能听见,很热闹。
并肩坐了会儿,林庭樾口渴去对岸买饮品,虞北棠独坐岸边等
一个人无聊,她拿手机拍摄野草中的小黄花。
手机一震,弹出一条消息。
CX330:【抬头】
虞北棠锁掉手机望过去。
林庭樾站在河对岸与她齐平的位置,身后一片橙红的晚霞下,是他们初吻的摩天轮。
夕阳在林庭樾发尾落下细碎的光芒,他两手空空并没有去买水,一手抬起指尖回勾指自己,另一手轻轻抚摩另一手拇指指背,再指向河对面。
虞北棠顿时掉泪。
林庭樾曾说过,熬过去就是彼岸的绚烂。
现在他站在那绚烂里,用手语告诉她我爱你。
是过去与现在的交接,也是少年曾经没有机会讲出来的话。
迟到的沉默告白,终是穿越时光来到她身边。
**
随着《冬藏》的热播,虞北棠20天的假期,被郑毅压缩到12天。
第11天,虞北棠独自去酒吧观看,温凝乐队五周年演出。
离开校园,在繁忙的工作下,温凝他们几个还能为爱好抽出时间聚在一起演出是件很棒的事。
她在台下一次次热烈鼓掌,掌心麻了,也不觉疲惫。
演出结束,温凝等人下台坐到虞北棠身边,几个朋友一同饮酒聊天。
梁京州侃侃而谈对新电影的期许,众人聊着,忽然他转头神秘兮兮问虞北棠,“和林庭樾在一起怎么样?”
虞北棠:“挺好的。”
梁京州:“他追的你吧?”
他们是初恋的事,除温凝外没人知道,重新在一起的细节也没对外透露过。
虞北棠有点好奇梁京州为什么这样问,顺着说:“你怎么知道?”
“我早看出来,他小子对你有意思?” 梁京州一脸得意。
“哪看出来的?”虞北棠不动声色,循序渐进地引话。
梁京州:“我哥那次生日宴,林庭樾原本不算参加,一起吃饭时,听见你们韩总给我哥打电话,说要带你一起来后,他突然改变主意。
林庭樾不是个随意乱改计划的人,也不喜欢参加无效社交。
当时我隐隐觉得蹊跷,而且他还带来个贫困生学弟安排进宴会场做服务生,帮助学弟可以带去ALE上班,来做端一天盘子能赚多少钱?不过这点可能跟你没关。”
梁程州生日宴那天,一个服务生不小心将水洒到她身上,她去二楼洗手间洗清,回来的路上走廊瞥见泳池边像林庭樾的身影,为此追跑下去。
他们的重逢就是服务生洒水开的。
虞北棠怔了怔,“京州哥,有那个服务生的个人资料吗?”
她要找到这个关键人物验证。
“我找承办公司问问,你找服务生干嘛?”梁京州问。
“他当时弄脏我一条裙子,说赔付却没消息。”虞北棠胡扯。
梁京州对这些碎事不感兴趣,只关心对林庭樾的八卦,“庭樾是不是那时候开始追你的?”
林庭樾的冷淡疏离显得神秘,在人群里格格不入,容易引起身边人的新奇,以前也这样。
虞北棠见多不怪,决心满足梁京州的八卦,“是从那时候开的。”
梁京州双掌用力一拍,“猜对了,”他大笑,“在林庭樾身上挖掉料出来太难,但逃不过我的眼睛。”
虞北棠笑笑,没再接话。
梁京州办事效率超高,第二天早晨虞北棠收到林庭樾学弟的简历,照片上的人与那天撞她的服务生一模一样。
林庭樾离家上班后,她匆匆赶去北川大学,按照简历上的电话联系到那位男生。
学弟见到她未露惊讶,反热情喊了声,“嫂子好。”
虞北棠:“”
不用绞尽脑汁问,一切已然被证实。
但来都来了,她还是问一下,开门见山,“去年梁程州生日宴上那杯水是林庭樾指示你洒到我身上的?”
“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猜到是为这件事,”学弟笑嘻嘻道,“半杯清水成就一段姻缘,真为你们高兴。”
虞北棠无心去探究林庭樾当时怎么对这位学弟讲他们关系的,简单聊几句,满足学弟合影的心愿后走了。
回去她没急,一个人漫步在绿树成荫的校园小路,脑中回闪与林庭樾重逢后的每一帧画面。
梁程州生日宴后,林庭樾频繁出现在她生活里,一次次勾起过去的回忆,引起她的怀疑,再到当面质问。
林庭樾借此提出在一起的合约,却在亲密的关系中保持距离,使她时常陷入疑惑。
一年里,她先对分手时的想法产生动摇,逐渐后悔,主动提出与他续约。
被拒绝后,她不死心,持续思考猜疑,直到找出真正的问题,林庭樾才重新与她在一起。
身在其中一环未察觉蹊跷,事后全部串联到,整条线便十分清晰。
林庭樾依仗对她的了解,缜密详细地策划全部。
简单来讲,林庭樾知道她遇事会动脑思考,不会稀里糊涂地接受。
他利用这一点,由浅入深,一环套一环,引着她重新主动走进他的世界。
若不是梁京州八卦谈起,虞北棠一辈子也不会将这些事串联到一起,缓了口气,她直奔ALE的总裁办。
门打开。
林庭樾瞥见怒气匆匆的人,未有惊讶,眸色平静道:“找史学去了?”
虞北棠把包重重放他办公桌上,“这么快就通气了?”
林庭樾抬臂牵她手。
虞北棠躲开,咬重语气,“一开始你就算计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机这么重?”
“讲过两遍了,跟虞老师学的,”林庭樾淡道,“给过提示,你没有往一起联想而已。”
虞北棠:“”
林庭樾伸臂想环她腰,抱着往腿上坐。
虞北棠挣扎着不给抱,“我是迫不得已,你不是。”
林庭樾偏头望向她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她接近林庭樾的诱因是刘义强。
而林庭樾接近她是日积月累侵入骨髓的想念。
虞北棠气消了些,“想我可以直接追,坦诚讲啊。”
“直接追你会同意?”林庭樾问。
虞北棠那时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问题,早做好和林庭樾永成陌路的准备,五年也习惯了单身生活,林庭樾冒然来表白必被拒。
“不会。”她想也没想,脱口说。
林庭樾一耸肩,“所以啊?”
虞北棠:“”
林庭樾再次伸臂环她腰。
这次虞北棠在他腿上坐下,靠着胸膛,听他说:“我如果死皮赖脸追求,时间耗得久一些,你也会同意,可我们的未来还有那么长,我怕下一次面对考验选择的时候,你又会放弃。
一道题的答案,别人讲解,没有自己一步步思考解开,印象深刻。
只有真正明白才能应对日后考卷上变换的相同题型。
同理,我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留住你,确保不管日后出现多少难题,你都会坚定地选择我。”
虞北棠那点气彻底散了,仰头在他脸颊亲口,“林庭樾,我不会再离开你。”
林庭樾心律骤然加速,收紧手臂的同时吻了上去。
如果相遇是虞北棠的算计,那重逢就是林庭樾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