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来从中军帐出来后先是去与叶真商议派人出营支援罗影,然后便回到帐中处理前锋营积压的军务。他招来轮班埋伏在山洞附近的士兵询问情况,并将马七请来说:“目前我掌握的线索只有这个,他们在那处监视三两日一轮换,马七叔要不要跟去看看?”
马七听说有线索,自然是要去的,他立马站起来道:“谢白将军,我这就跟着去看看。”
白阳来伸出一只手往下按了按:“马七叔先别急,他们刚换的那一班已经出发了,这两日你先在营中休息,下次再一同去不迟。我给你请了大夫来……”
马七闻言点了点头往回坐,但一听说大夫立即弹起来:“不,将军不必费事,我不看大夫。”他很激烈地反对着。
白阳来解释说:“马七叔,你的脸色不好,而且这一路上我总见你暗自忍耐身上的不适,请大夫替你看一看也好尽早调理医治,以免痛苦。若是因为银钱,你大可放心,我们营中看诊不用钱的。”
马七知道他是好心,但是:“不用白将军,咱们……我跟着您只要报了仇就行,别的您不用为我操心。我,您莫不是担心我身上有病?我就是看着老残了些,其实我身体都好,没有病。我身上也不长虱子跳蚤,就是衣裳残破了些,我是干净的。”
白阳来知道他这样说多半是故意转移话题,但看得出马七确实十分抵触大夫看诊,便也不劝了:“既然如此,那马七叔便回帐好好休息吧,我们这营中无事不得随意走动,你若有什么事可直接与营中值守的军士们说或者来此处寻我便是。”
马七答应着千谢万谢地走了。
关阙站在帐前看马七离去,然后走过来对白阳来说:“劳心疲体,多有不足,你让我看的是他吧?”
白阳来将关阙让进帐中上座,说:“正是,不过他不愿看大夫,倒是劳动您空跑一趟了。”
眼见关阙知道病患已走仍旧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白阳来奇道:“关大夫可是有事与我说?莫非是他的身体……”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燕昭鹏。
关阙摆摆手:“是有事,但与郎君无碍。近来郎君的身体较从前倒是平稳了不少,这么多年小心补益总还是有效验的。我师父前日还来信提醒我可以将方子再改一改了。将军不必担心,都是好事。”
白阳来将理好的军务放在一边,专心与关阙对谈:“那关大夫今日来是?”
关阙捋了捋与关天和一样的髯须说:“噢,是这样,我听说将军您带回来的少年是双翼狮王的儿子?”
白阳来心中一禀:“这么快就知道了?”,但面上丝毫未露异样,神色如常地径直问道:“关大夫何出此言?”
关阙也直言相告:“我与黄居养郎君家养的大夫熟识,是听他说的。”关阙还向白阳来保证道:“将军放心,黄郎君身边人嘴都甚严,他那歌大夫更是等闲不爱与人说话的,只是跟我要好才将听到的消息告知于我。也是我曾经向他感叹过,当年狮王曾装扮成西域富商从中原买回了许多珍贵药材,不知是不是藏在王城。他这才告诉我的。”
关阙凑近了些悄悄对白阳来说:“我观这位黄郎君身份不凡,与大将军的关系,也不凡。将军可要心中有数啊。”
是,白阳来也这么觉得,但雍大将军不说,那便是他不该知道。白阳来谢过关阙:“谢关大夫提点,关大夫与那大夫交好时也顾忌着些避讳。”
关阙道:“那是自然。”他转回正题:“我就是想来问问,这狮王宝藏是果真有吗?当年他早逝时便曾传出宝藏的消息,后来他弟弟也是壮年暴亡。那时我与师父便曾猜想过,他手上明明有那些好药,兄弟二人却皆是早亡,他恐怕是没来得及吃,而他弟弟,恐怕是不知道或是没找到。若然如此,那些好药多半应是留了下来还被他藏起来了才是。”
白阳来侧耳倾听着关阙的叙说。他脸的线条流畅利落,随着年岁渐大慢慢褪去了儿时的圆润越来越显出隽秀来,被锦衣包裹的身体健硕有力虽然挺拔却没有一般武将的宽厚,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身姿昂扬的温润文臣。白阳来聆听关阙说话时习惯性地从举止中观察着这位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大夫,如此激动、急切的表现在关阙身上是很少见的,所以狮王当年从中原带走的恐怕是极难得的好药了。
白阳来道:“您是说,若有狮王宝藏,那当年阿克金从中原带回来的药应该也在?”
关阙听到“好药”二字精神得双眼闪亮:“十有八九!”
白阳来礼貌问询:“恕在下无知,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药就算能找到,还能用吗?”
关阙好声好气说了那么些话,终于忍不住故态复萌,没好气道:“什么叫‘能用吗’,不能用了我还激动什么。当然能用,而且只会更好用!你知道他当年从中原买的是什么吗?那可是医药大家悬壶公的亲手所制的宝药啊,我跟你说……”关阙袖子挽到一半又停住,悻悻然将袖子放下来道:“算了,我跟你说什么,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这药若是找到了,咱们小郎君的身子就有望大好了!”
关阙悄声说:“此事我还未禀报家主,但不知我师父会不会说。事情尚不能确定,我害怕若是家主知道了把燕家的人派出去找的话,万一引来一些关注反而不美。你说呢?”
关阙这么一说白阳来立即便上了十二分的心:“关大夫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有没有的找到就知道了。”
军帐的门帘掀开,燕昭鹏出现在门外,见他俩凑在一起说话不由侧目:“说我什么呢?”
关阙将前倾的身体坐正,一派仙风道骨状捋髯:“郎君何出此言,我与将军也是多年好友,一处叙话有何可疑?”
燕昭鹏眯起眼睛斜睨他:“好友?”他眼神转向白阳来:“他有什么事情求你?”
关阙被呛了一下,燕家郎君果然敏锐,自己还是赶快走吧,再说几句别让他觉察出什么到时候又是一顿好吵。
白阳来笑着起身让座说:“是我请了关大夫来想给马七叔看看身体,但他不愿,倒让关大夫白跑一趟了。”
燕昭鹏看见关阙就嘴里发苦,听白阳来如此说那现在便是无事了,遂看向关阙:“你……”
关阙利落起身,无半字废话:“我走了,告辞。”
关阙迅速离开,同时与燕昭鹏一起在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关阙是生怕自己再说什么让燕昭鹏察觉疏漏,燕昭鹏是生怕关阙突然要给自己把脉再把出什么。
白阳来拎来热水给燕昭鹏冲陈皮饮,燕昭鹏正好带来一套新杯子,是静美剔透的白瓷。
白阳来观察那杯子上鲜嫩可爱的寿桃说:“这做得真精细。”
燕昭鹏也很是喜欢,特意等到他回来才用的:“可不是,是咱家大人画的图样呢,你一个我一个他也有一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你看,他那个比咱俩的大一些,咱俩的一样大。”
白阳来接过纸张打开一看,正是燕墨闻所画,熟悉的笔法线条一见之下让人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与燕昭鹏守着燕墨闻画风筝的时候自己亲眼见他执笔挥毫的样子,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纸面上方画着一个大寿桃杯,下面是两个小一些的,精致可爱,满满都是燕墨闻惯常的细腻温暖的爱,怪不得燕昭鹏要将这张纸收在怀中。
白阳来细细看完后将图纸折好还给燕昭鹏,说:“关大夫说你近来好了许多,可知道是为什么?以后也好多注意些。”
燕昭鹏将图纸收好说:“嗨,注意什么,我正想跟你说呢。大人来信向我交代了一些家里的事,有慢慢让我知道以后好接手的意思。”
白阳来缓缓点头,也是时候了,燕昭鹏都这么大了,燕家这一代主支只有他一个,早晚要接过燕家家业的,从前不过是燕墨闻以他身体为要,担心他操心烦累了身子受不住,如今两父子天各一方,自然应该交托些权柄给儿子才更便宜。
燕昭鹏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白玉平安扣递给白阳来,同时晃了晃自己腰间一模一样的那个:“父亲托人带来的,说是找得道的高人诚心做了仪式的,保佑我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白阳来双手接过说:“大人一片心意,我们必定如是。”
燕昭鹏幸福地笑道:“没错!你们说是就是!”
白阳来将倒了陈皮水的寿桃杯推给燕昭鹏,自己把玩着手中的平安扣。燕昭鹏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翻弄着白玉的雕件,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噢,对了。就因为父亲交代了些事情嘛,咱们这里又是如今这局势,也不用我做什么。这几日你不在我便除了请安未出军帐,很是看了许多文书,这心思也就从什么身体啊药啊的转而专注在别的事情上了。不曾想这一下,反倒好了许多,吃饭睡觉都安稳了。”
燕昭鹏摊手:“你说说,难道我竟是个操心的命?”
白阳来被他逗得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只觉心情从未有过地舒畅,他眉眼皆是明媚轻快的笑意,一双凤眼弯成月牙般可爱的形状拱手做恭喜状,嘴上却打趣道:“这么说过去的许多年可真是委屈郎君了。”
燕昭鹏亦是笑意轻快,十分大度地拱手还礼:“好说好说,哈哈哈哈!”
少年意气,莫过于父爱在心,兄弟同欢。
两人还颇为认真地同饮了一杯陈皮水,立誓般约定今后阖家康健,事事吉顺,这才罢了。
说起眼前事,白阳来道:“我目下最紧要之事便是狮王宝藏,需尽快与苏善丛英详谈此事。”
燕昭鹏明白,此事确实重要。狮王宝藏若是真有而非传闻,那许多事情立刻便不是如今这样的计较了。
燕昭鹏也握住平安扣,厚实温润的一块美玉,与他的手掌大小正相合,他低声与白阳来说心底话:“我身体见好之事还未报与父亲,想着再看看再说,免得日后若是有什么反复倒教他白高兴一场。不过这宝藏一事,我们该早些让他知晓,也好对可能出现的影响有所防备。”
白阳来自然也做此想,这时便补充道:“正是,你的身体好好养着过一时若更好了再报不迟。宝藏之事那么多人都有耳闻大人必定也是知道的,如今有了新情况了我们早些禀报,大人若是知道什么相关的消息也好给咱们提个醒。”
说到这儿,白阳来心中颇有歉意:“我最近忙乱,许久未给大人写信请安,必是惹他牵挂了。”
燕昭鹏立即安慰道:“你是忙正事,这有什么的。我都替你写了,你放心就是。咱们家大人在澄州过得蛮开心的,那里竟有他年少时认识的不少熟人。”燕昭鹏有意与白阳来多说一说燕墨闻的现状好让他放心:“那澄州原是明王的封地,先慧贵妃去世后不久,明王殿下也去了,母子合葬于澄州晏陵,明王之子继父亲王位,敕封毅□□王殿下对父亲很尊敬,父亲在信中也对毅王赞誉良多。什么时候你有空了端着信盒子一码看去。”
白阳来都听他亲口说了,哪还有不信的,只道:“都好就好。看来澄州是个好地方,毅王殿下也是位心明眼亮的君子。”
燕昭鹏十分同意:“欣赏父亲的才华与人品之人,确是明君。”
两人相视一笑,一如当年在燕府明堂,春意融融、夏日昭昭、秋风飒飒、冬雪皑皑之时,两人挤挤挨挨嬉嬉闹闹。
这一处的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另一处的叔侄,一脉传承却都传承了相似的东西,能共同进退却无法互补。
苏善与丛英的军帐中,两个原本应该睡觉修养的人正挤在一张床上一边懊恼一边互相鼓励。
丛英抱头后悔:“当初谁都不带也该把阿梵带出来,他身手好,有他在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苏善也垂头丧气:“是啊,要这么说我也该把土力屯带出来,他不但身手好力气还大。”
丛英放下手抬起头又劝自己和苏善:“算了,他们两个那么大块头,二三十丈外也能一眼认出来,带着他俩咱们哪能出来。”
苏善也随即释然:“你说得对,而且我们现在至少已经出来了。当时咱们不是说好了,只要能出来就行。”
丛英猛点头:“对的对的。其实咱们已经成功了。”
苏善也点头:“对。而且,那个白将军虽然凶咱们,但我总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丛英继续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他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仁义很可靠。”但他又有点儿犹豫:“你说咱们这不会是因为他容貌太俊秀看着顺眼才觉得他可靠吧?”
苏善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他好看确实是很好看,但你看人的眼光可是你祖父都夸赞过的准啊,你忘了?当年你大姐那个未婚夫不是也算得上英武,但你第一眼就不喜欢他,死活给闹得退了婚,那时候你才多大,看人就很准了。”
丛英也想起来的:“对!那个贱人,婚后竟然鞭打妻子,我家对奴隶都不用鞭刑了。我姐姐从小用牛奶养护到大的皮肤,怎么能受得了一点儿重手。”
苏善想到这件事,不由地将希望寄托到了丛英的感觉上,说:“对了,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当年那种感觉,跟你见到白将军的感觉,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是的话,那就说明他的确是可信的。”
丛英闭上眼努力地感受了一下,头有点儿酸胀,是连日精神紧张还不睡觉的结果。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对上苏善期冀的目光,歉然道:“那个,这种应该是祭司的能力吧。”丛英小小声说:“我没有,我感受不出来。”他为自己分辩道:“我越想越模糊,我大姐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她第三儿子都能骑马了。”
苏善一想也是,算了:“早知道出来之前应该找祭司问问看的。”
丛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们族的祭司吗?”
苏善不明所以:“对啊。他不是最德高望重吗?”
丛英直言直语道:“可是他都是乱说的啊。”
苏善震惊:“什么?朝中的大臣们,还有鹰王豹王不是都很推崇他吗?你怎么知道他是乱说的。”
丛英据实以告:“你不是让我准备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吗,我就想到了族里的金印,这个金印原本就放在族里祭坛中间摆牌位的长案下面的暗格里。”他理所当然地说:“那我要拿金印当然就得去祭坛啊,结果我刚进去,祭司也进来了,我只好躲在供桌下面,就听见他先是对着我族祖先一通抱怨,说朝中族里总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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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各种各样的问题问他,把他难的头都快秃了,然后又念念叨叨让他师父保佑他能一如既往地蒙混过关。”
苏善不敢相信:“可是往日他说的,都挺对的啊,而且许多事情也都应验了的。”
丛英嘟嘴:“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也有未应验或者说得不对的?只不过那些都没人再提罢了。蒙混过关嘛,这你还不懂?”丛英可是一听就懂了,他从小也是这么混过来的。丛英叹气说:“怪不得我父亲总说你像太后,温仁敦厚,性子好但也容易被人欺负。”
苏善原本正难以置信祭司竟然胡蒙之事,一听丛英说他像太后,立刻恼了:“闭嘴!不许说我像她!我才不像她!”他转身躺倒:“快睡吧。事情还没有头绪呢。”
这下倒是提醒了丛英,他扒拉苏善说:“对啊,说了这么多,咱们的大事还没有头绪呢,你怎么就睡了?这你能睡得着?”
苏善真是好气,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能睡得着才怪!他一翻身重新坐起来疲倦又无奈地垂头抬眼瞪着丛英:“那你说怎么办?”
丛英倒是完全没被他的怨气吓到,如常地说:“鹰王豹王打战都要钱,更何况是这些大睿的军队。你提到狮王那些宝贝的时候我看那个白将军还有燕家那个小郎君都很在意的样子,他们不就是要钱吗,咱们给他钱,他替咱们打仗,这不就行了?”
苏善双手捧脸,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恨不得有千斤重:“这我倒是愿意的,反正谁替我打仗都一样。鹰王与豹王贪得无厌我从小就不喜欢他们,要是那个白将军愿意替我打仗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给他钱的。”
丛英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对啊,当初在外城那个客栈,他不也是收了咱们的金叶子就带咱们来找这个大将军了吗?”
苏善赞同道:“嗯,你说得对。”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可我虽然知道地方,却没有避毒丹,就算到了也进不去啊。”
丛英一听也是,顿时跟苏善一样委顿在了床上,双臂环抱着盖了暄软薄被的双膝说:“那怎么办啊?避毒丹要怎么弄到啊。”
苏善也跟他用同样的姿势坐在床上,下巴顶在一侧的膝盖上说:“父王说是从越州买的。”
丛英也歪着头靠在膝盖上:“那我们也从越州买。”
苏善就着这样的姿势动了动脑袋,应是在点头:“可是越州的药都很贵,我们身上的金子不够啊。”
丛英抬起头提醒他:“你当时不是跟我说不用带太多珍宝,只要找到狮王留给你的东西就什么都有了。咱们钱不够难道狮王留下的还不够吗,你不是跟白将军说愿意给他们一半?那就让他们先出钱买避毒丹,等打开宝库再还不就行了?”
苏善一想,是啊。再多的钱父王都是有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而已。再说,既然要合作,自己都出钱了,那他们自然该出力才对。
两人强撑着精神终于讨论出了这么个办法,多余的连一个字也没有力气再说,躺下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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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白阳来与燕昭鹏正在用饭,看着燕昭鹏吃饭的样子,白阳来终于相信他是好了许多。
燕昭鹏挑起一筷子面条又放下:“别看我了,我真的比从前好了许多了,你快吃你的吧,吃完了就去睡觉。”
他夹起一筷子素炒三丝放进白阳来碗中:“那两个跟着来的都睡去了,你也一样是一路奔马赶回来的,竟熬到现在都不休息。”
白阳来配着三丝吃了口裹着鲜香醇厚汤汁的面条,说:“我跟他们哪能一样,那就是两个小孩子,日子虽然过得不如意其实心里又能有多少事儿。”
燕昭鹏淡笑着叹息道:“那你可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有时候全是无事呻吟,有时候,又真真切切的全都是事儿。”
白阳来停下了咀嚼,看着燕昭鹏,燕昭鹏也看着他挑了挑眉:“长大了,有些事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无路可逃,唯有面对。”
白阳来舔了舔嘴上的汤汁,小心地问:“是不是不方便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燕昭鹏看着他笑容欣慰:“对你,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各种事情交杂在一起,其实很细碎,但说起来又有些麻烦,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细说,不细说却又说不清楚。总之,就像祖父曾在手记中写过的那样‘世事纷繁言语无力’,说再多不如做成事,那才是真正的了结。”
白阳来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与小羊的仇。确实,说再多都没有用,报了仇才算了,遂真心实意地狠狠点了点头:“祖父说得对。”他抬头对燕昭鹏说:“既然你是个操心的命,那以后就好好操心吧,反正无论怎样都有我帮你呢。我也要变得更厉害一点,才能早早帮自己和小羊报仇,也能帮上你的忙。”
燕昭鹏开心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放下筷子迅速起身去取了一封信回来递给白阳来:“你曾说过当年你在仇人的脸上咬过一口?有人在湖州见过这样一个人,你看看是不是他?”
当年出事时白阳来太小,受的伤也太重,虽然他意志坚决挣回了一条命也努力地想要记住仇人的样貌,但清醒之后再回忆终究是难以描绘的。他能认得那块木牌上的纹饰,但让他画却画不出来,同样的,他能认得当年那张凶暴狰狞的脸,但让他描述也是描述不出来的。
白阳来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图和一张写了字的纸,图上之人左边脸颊向着耳朵的方向有一个凹陷的大疤,中间似缺了一块肉,但因为时隔多年疤痕处已经长出了狰狞的肉条,让他的整个左脸腮骨上部都显得十分可怖。
白阳来看了许久,久道燕昭鹏以为是不是找错了:“不是他吗?不是也没关系,我们再找就是了。只要他活着,一定能找到的,你放心。”
白阳来紧紧盯着画像上的人说:“不,找对了,就是他。”
燕昭鹏不明白地小心问道:“那你看了这么久,是在看什么?”
白阳来端详着那副画像,笑得又美又烈:“我在想,他可真丑啊。丑陋的行径,丑陋的长相。我找了这么多年,他竟然真的还活着。我可真幸运,他可真不幸。”
他用一种很轻很柔近乎缥缈的声音说:“我该怎么杀他呢,当年,他把我的小羊剥皮砍碎扔进了热水锅里……”白阳来双眼泛红,含着泪对燕昭鹏说:“怎么办,我不会剥人皮……你知道有谁会剥人皮的吗?我要原样报仇。当年他对我的小羊做过的事情,我要他一样不少地都亲身尝一尝,这才算是报仇。”此刻,他像一个失去庇护惊惧无依的孩子一样寻求着燕昭鹏的认同:“这样才算是报了仇,对不对?”
燕昭鹏起身握住他的手将画像抽走,然后用自己温暖的手将白阳来冰凉的十指握在掌心,语气无比肯定地认同道:“对,这样才算是报仇。原样奉还,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报了仇!”
白阳来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燕昭鹏将无声哭泣的他揽进自己怀里:“哭吧,哭完了,报了仇,你的心结也就了了。人生一世有多少重要的事情呢,不过是一件一件的成全自己的心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