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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作者:牧含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桌上温热的银耳莲子汤已经被煮得黏稠,盛在影青色的瓷碗中氤氲着热气,燕昭鹏身穿一件半旧的家常绸衫桌在桌旁看书。


    这也是难得的,燕大郎君举凡读书写字必要方桌长案,在他看来圆桌就是吃饭喝茶的,在圆桌上看书太也不像。如今为了等白阳来这竟然也不讲究了,可见他虽面上沉稳,心里还是着急的。


    白阳来洗去一身风尘换了燕昭鹏吩咐人准备的新衣,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乍见灯火辉煌之下坐在桌旁看书的燕昭鹏,只觉得此时的军帐与他而言就像家一样。


    燕昭鹏将书递给下人,想白阳来的方向推了推碗问:“怎么样?”


    没有寒暄也无需寒暄,眼见得人都好就可以也应该说正事了。


    白阳来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帐中伺候的人,燕昭鹏稍一侧头,他们即鱼贯退出。


    用勺子搅了搅银耳莲子羹,白阳来露出懊恼的神色说:“这次太匆忙了。”


    他与燕昭鹏说起自己这一路,先是快马加鞭赶去目的地,没有在山下好好看一看就上了山,后来循着罗高川摔过去的地方找到了石缝和洞口一路穿山,最后虽然找到了兵器和粮食,但是:


    “太仓促了。什么都看了一点又什么都没看仔细,不过匆匆一见就回来了。”白阳来说:“都是我思虑不周,明知道要去那么远、又是从没去过的地方还不做充足的准备,只带了一包你让人准备的点心,绳子都没有。”他很自责,很挫败。


    燕昭鹏淡淡地笑了笑,拍了怕他的肩说:“什么叫‘充足的准备’?天那么黑你又要怎么仔细察看?就算在山下很周全地看一圈,又在山上很仔细的查看过,然后呢?有这样身份不明的两伙人占了那座山,我想雍大将军已经不会考虑将那里作为我军的营地了吧,若然如此,那么那个地方与我军至少暂时是不会有关系了,你大可以连人都不留的。”


    这一番话大有指点江山的昂扬,大家出身见识广大由此可见一斑,不纠结拘泥而是迅速调整专注自身、专注未来是世家大族屹立于世的关键,更是对后世子孙的无数训诫之一。


    白阳来对他的清醒通透从不意外,闻言只是略带沮丧地看着他,燕昭鹏收起笑意,说:“大将军不会管这些闲杂事,但你想管。”白阳来垂下眼睛,显得有些犹豫。


    燕昭鹏轻轻一拍桌子:“明白了,你既不想用营里的人让同袍为你费心思,又想要快一点查清楚情况,不论那两边的人是否与当年之事有关,查清楚你心里也就有数了,是吗?”


    白阳来抬起头说:“对。大将军和叶将军把罗影给了我,按说查起来会更方便,但我私心以为不论是前锋营还是斥候营都是大营中的力量,是大将军的将士,若要他们为我一已之私劳心劳力,我觉得……实在是太过靡费,很不必如此。”


    燕昭鹏点了点头没有再笑,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透出一丝丝沉厚的端重威严,像极了他的爷爷,先帝朝时的一品柱国大将军燕长风。不过在亲近的人面前他总是更愿意展现出自己的稚气与活泼,所以现在这一面的燕昭鹏对白阳来来说是少见的。


    燕昭鹏将他手中的勺子抽出来,拉着人离开圆桌在床上躺下,盖着薄被聊天更令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燕昭鹏双手垫在后脑靠着软枕半坐着床上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靡费,父亲只会告诉我只要我高兴倾燕家之力也无不可。舅舅年轻时还说过家里的钱不能乱花,后来他当家了生意越做越顺给我送起东西来简直没有节制。”


    燕昭鹏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太靡费’。”他侧头看了看半靠着软枕坐在自己身边的白阳来,白阳来身上正穿着家里刚送过来的新衣服,是素色的兼丝葛纱所做的长袍,细软飘逸,穿在白阳来身上有种飘然若仙之感。燕昭鹏伸手摩挲着柔美的衣料说:“这身衣服,和桌上那套影青的餐具还有些别的东西都是今日刚送过来的。远在草原也不耽误我换使具、穿新衣。小羊,若说靡费,天底下有几人抵得过我?”


    燕昭鹏的目光从衣料上移开,看向白阳来的眼睛:“你如此说,又是何必。”


    他收起手,正色道:“你我身份不同这是自出生开始就决定的,我们承认然后正视就好,太当一回事儿那就不必了。人生不过百年,天地之间一瞬而已,其实,万物皆不为我所有,但万物皆可为我所用。”


    白阳来在他身边默默点头,这是他需要学习和效仿的地方,也是燕昭鹏要提醒他的,人不过是人,不可以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必太把其他的东西当回事儿。


    燕昭鹏说:“我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切,等到有一天燕家需要我为她做什么的时候,无论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义无反顾。”


    白阳来放在床上的手抓住了旁边燕昭鹏的手,握了握说:“明白了,谢谢你。”


    燕昭鹏用握在一起的手打他说:“谢什么谢,那我要谢你吗?”


    白阳来说:“不用谢。你手心有点儿发热,是不是最近又没睡好?”


    燕昭鹏立马甩开他的手:“用心险恶呀你,我还以为你是跟我好呢。”他把软枕放好,躺进被中说:“快睡吧,我不过是没睡好,也惯了的,你是就没睡吧。”


    白阳来也躺下道:“下午在大将军那里睡了一会儿,看了看最近的军报,因为身上脏不方便来见你就没急着回来。”他侧躺着面对燕昭鹏小声说:“我想了一下,如果要查那还是用前锋营和斥候营的力量与消息网去查好了,燕家那边就不要为我的事分心了,多少有些不方便。”


    燕昭鹏也不勉强,说:“随你,反正这么多年来若说我有什么原则,那就是:可以给家里添麻烦,但不能给燕家拖后腿。”


    白阳来笑了笑说:“好原则,好好坚持。”


    两人相视一笑,闭上眼睡去。


    少顷,白阳来想起他还没熄灯,起身时看见燕昭鹏闭着眼睛乖乖地面朝着他侧躺着,突然轻声说:“燕家若是有事,你也不要怕靡费。”


    燕昭鹏睁开双眼,一片平静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白阳来就着单手撑起上半身的动作说:“有人说报怨短,报恩长。我报仇都花了这么多年,要是报恩,那便是终我一生,也只怕不够不怕太过。有些话我从前觉得你我之间没必要明说,但现在我觉得哪怕心中知道也还是要说出来彼此才放心。”


    燕昭鹏在被子里动了动取笑他道:“你出去疯跑了一半日回来倒觉得自己长大了。”


    白阳来听出他有所回避也全不在意,只是继续说:“今日大将军听说那里有人占先,没有半点儿犹疑立刻就让萧懋他们从其他的方去找新营地了。大将军决断利落,处事干脆,不论身处多么复杂的局势中只要立下了目标就不会因为任何突发的状况或遭遇的困难而改变初衷。”一缕青丝滑了下来,白阳来随手拿起来把玩着说:“我原以为我也是如此,今日却突然发现我其实只是学着长辈们的样子做事而已,其实还差得太远。”


    燕昭鹏依旧不动声色说:“你如今也不需要有什么果决谋断吧,就照着榜样把事情做好也就尽够了。”


    白阳来看着手里的如漆如墨的发丝没有抬眼,说:“怕就怕现在不行,到了需要的时候谁知道行不行。毕竟,长辈们的筹谋布划早就开始了。”


    燕昭鹏垂下眼睫,静了一会儿,说:“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白阳来说:“小时候总在书上看‘身不由己’的故事,现如今倒是真的‘身在其中’了。”


    燕昭鹏说:“但我想了想,自己好像并没有书中人那样百般不愿,或许是我一直都过得太平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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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倒觉得就这样顺其自然挺好。”


    白阳来抬起凤眸看着他说:“是,我也是这么觉得。”白阳来说:“大人的安排,我一向觉得甚好。”


    燕昭鹏看着他唇边带着笑意说:“倒也不用这么快说好不好,燕家能屹立百年,和光同尘,好的坏的都少不了。”他说:“我原先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谁知你倒自己想明白了,真是聪明。”


    白阳来瘪嘴说:“你不是比我明白得更早?”


    燕昭鹏哂笑:“那不是应该的,我知道的还比你多呢?”


    白阳来怜惜地说:“是啊,毕竟是燕大郎君嘛,知道的比我多也是应该,只不过也只是‘比我多’而已,能多多少呢。”


    白阳来不愧是白阳来,哪怕只靠猜也能正好猜中关键,燕昭鹏听完这话立刻生气了:“哼,就因为我身体不好,家里的事到现在也不过就是让我知道知道,根本不往我身上放,就怕我受不了。想当年你家大人在我这个年岁燕家的事情他都管了不少了!”


    白阳来翻身下床熄灭了灯火回来,说:“你想管事还不容易,家里上下多少事,端看你肯为什么费心思了。”


    燕昭鹏矜贵心性,等闲的事情哪配让他操心,此时躺在床上生闷气,说:“我原以为父亲与你我是知无不言的,可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提过,我一直知道的都只是面上的原因,个中深意他从未表露过。我在想他是多半还是信不过我们,觉得我们不行。虽然我们可能确实不行,但是……”他看着白阳来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伤心,不是因为他将我们算在了他的局中,而是因为我们”


    “确实不行。”白阳来替他说完,并且十分理解地点点头,说:“我突然想明白的时候也觉得很难过,为自己的无能而难过。我不配与大人一同谋局,只能做一枚棋子。我那时才发现哪怕我能百步穿杨,哪怕我在战场上从无败绩,我也依然没有资格与他同做那谋局之人。燕家最让人羡慕的不是曾经的权倾天下,也不是如今的富可敌国,而是世代的积累带给她的地位与尊崇,如同站在山巅俯瞰世间,看到的世界不一样,所思所想也都不同,”


    白阳来在谋划着寻找山洞主人与仇人踪迹的时候,盘算了自己手中现有的人、财与关系,进而想到了雍大将军的“幽明同元”和燕家的“和光同尘”两大消息网,忽然生出一种站在金山之下却进退两难之感。燕昭鹏的话让他醍醐灌顶地醒悟到自己的犹疑不定或许不过是出于自谦自怜与自卑,无谓地把一些事情看得太重又把自己看得太轻。一个人总是势单力薄的,想要成事总是需要助力的。人微力单又如何,借力成事有何不可。可以因此而心中忐忑,但忐忑是无济于事的,让自己更强大更厉害,才能拥有坦然的底气。


    白阳来想通此节之后,理所当然地想到了燕家。其实不止帝都之人说到许多人和事的时候喜欢将燕家拿出来做比,他们自己人在日常思考之事也喜欢将燕家经历过的事件和出过的各种人物拿来与现今做比。燕家这一代的主子少,白阳来只见过燕墨闻和燕昭鹏,他是极其佩服燕墨闻的。在白阳来看来,燕墨闻就是那种很完美的长辈,温和儒雅又带着锋芒,胸中有乾坤笔下点江山,分寸之间把握得绝好,既不委屈自己又不得罪他人,就连骂人的时候都姿态文雅。


    燕墨闻得知白阳来如此崇拜自己,开心得专门把燕昭鹏叫来对着他叉腰大笑,让他学着点儿。燕昭鹏深感无奈地抿紧了嘴角默默心疼白阳来:可怜的单纯小羊,自己就有绝美的容貌,怎么还会被父亲的外表欺骗,看不出父亲一肚子黑墨水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他骂人的时候文雅可不耽误他骂得又狠又绝啊!


    所以说年龄其实是个好东西,如今的白阳来就成长了,他再回忆起燕墨闻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位先帝朝的“麒麟子”好像下了很大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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