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之人？楚灵先是一愣，旋即玩味地笑了，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用这样的字眼形容自己......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袭青绿色的长袍拦腰束起，外头又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通体素白，只有自腰间而下绣了青竹的暗纹，一路逶迤至袍角，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自己从前的衣裳，她一向不喜欢过于浓烈的颜色，又兼之她从前多以男装示人，所以衣裳也都是长袍直裾为多。楚灵面目虽然清秀，但是眉梢眼角又多了几分英气，如此下来，竟然真的有几分世家清贵公子之态。
如此，倒也难怪了......
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青碗，楚灵深深一嗅，一股极为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纵使她吃过多少好茶，但还是由衷赞道。“真是好香的茶......”
“多谢公子谬赞，”店小二没有丝毫意外，只向楚灵赔笑道：“这是咱们东家特意从西北雪山上寻来的银芽，和着冬日的松柏一起煮出来的茶，口感比之一般的茶水自然更加香醇。”
楚灵抿了一口细细品着，直到一口茶香散尽了，这才摇了摇头笑道，“这你就是诓我了，寻常的雪山银芽怎会有如此清冽之感，其中定然还有他物。”
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公子恕罪，咱们做伙计的，一向都是听东家的，东家说什么便学什么，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小的的确是不知道。”
楚灵但笑不语，只端着青碗在鼻边轻轻一嗅，不觉含笑道：“你们东家倒是个十分清雅的人，只里面除了松针银芽之外，还有那雪......”
楚灵话音未落，一道明朗温和的男声便借口道：“还有雪山之巅的净雪融成水，并着川西高原上的梅蕊，方能成就这一杯清冽。”
楚灵不由一怔，这刀声音自己太过于熟悉，循声看过去，林明熙一袭白衣踏步走来。未等楚灵做出反应，店小二已经上千去给林明熙请安了。
“东家，这位公子此前没有来过呢。”
林明熙闻言只问问颔首，目光落在楚灵身上，不自觉笑了，“你去吧，这个客人我亲自招呼。”
店小二的目光在林明熙和楚灵之间来回看了看，恍然大悟一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得憨厚，“哦！小的明白了，这位俊俏公子是东家的朋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说着话，店小二便十分有眼色的退下了。一时间，偌大的一个三楼就只剩下了楚灵和林明熙两个人，楚灵看着那店小二下楼的背影，不觉感叹道：
“你是从哪里寻来这么机灵的伙计，改天也要给我寻几个回府，若我身边的人都能有他机灵，我也能少操些心了。”
林明熙含笑不语，只上前坐在楚灵的对面，伸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不过就是这些年见有些可怜的便收回府中养着，几年调教下来，也能顶些用处，若是真的刻意去寻，我倒是不知往何处去寻了。”
楚灵亦笑了，拿起桌上的青碗和林明熙隔空碰了碰，想着方才那店小二对林明熙的称呼，一时好奇问道，“你竟然还开了一家酒楼，怎的从未听你说过？”
“前些年便开了，我无心庙堂，整日在家父亲又总是要唠叨，索性便出来寻些事做，如此也能躲个清闲了，”林明熙向楚灵眨了眨眼，不觉又笑，“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你，自然是怕你若是知道了，整日到我这来白吃白喝，那我这烟雨楼岂不是没多少日子便要关门了。”
林明熙说话风趣，楚灵心中的阴郁也不自觉散去了些许，只是唇枪舌剑依旧毫不相让，“哦？”
楚灵笑了笑，眼中漫上了一丝狡黠的笑，“那么你今日就不应该现身，你若是不现身，我定想不到这间酒楼是你的，自然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了，但现下既已经知道了，那定然要狠狠让你出血才是。”
“哈哈哈哈......”林明熙爽快的笑了，“既然今日我出来了，自然是想好了被你宰这一刀，日后我也会交代伙计，只要是你来了，无论吃吃喝些什么，一律分文不取，如此，楚将军可满意了？”
这样没有距离的亲密和熟悉，正是楚灵在军中时和林明熙自然相处的模样。一时间，楚灵也爽落地笑了，“好，你说话可要算话！”
话锋一转，楚灵即刻不怀好意的看着林明熙道：“我今日就是想喝酒，你快把你店里的好酒统统都上来，让我喝个痛快！”
“这......”林明熙略有些迟疑，不自觉凝神看了一目楚灵，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劝阻的话，但是喉咙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眼见林明熙有些出神，楚灵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怎么，方才还说对我分文不取呢，我刚要喝你些子酒，这就舍不得了？”
“哪里......”林明熙看着楚灵笑了，“我总是没有办法的，也罢，只要你想喝，哪里没有呢。”
言罢，林明熙便起身去吩咐人上酒，楚灵见得林明熙暂时离去了，这才渐渐敛去了笑容，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事，不觉又有些心烦意乱。
不多时，林明熙便回来了，岂料一入眼就是楚灵那副略带愁容的若有所思，心中顿时一动，也只作不见，只神色如常道：
“酒来了。”
被这样一叫，楚灵才回过神来，看着跟在林明熙身后的店小二上了几壶酒，又并着油盐枸杞芽儿、木耳拌桃仁儿等几样清爽小菜。
看着桌上的东西，楚灵觉得有些好笑，抬头去看林明熙，“怎么就是这样寄到素菜，你应当是知道我的，我喜欢吃甜食的。”
林明熙抚掌大笑：“这你可真是难到我了，我这烟雨楼真的只是酒楼，除了酒以外，能有几碟小菜已经是不错了，若真的想要用饭，那可是没有的。”
“只是酒楼？”楚灵心下便觉得奇怪，瞥见桌上方才饮过的茶，不觉好奇，“既是只有酒，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茶，你可别告诉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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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只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一般茶水。”
林明熙有一瞬间的失神，目光停在青玉色的茶盏上??♂?不动，沉默了片刻后才定神幽幽道：“雪水是从西南摆夷的玉岩雪山上带回来的，梅蕊是摆夷江边的数珠寒梅上摘得的，便是寻遍整个川西之地，也只能煮这一壶茶罢了。”
“明熙你......”楚灵看着人，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林明熙的话，一书剑将她带回了那些刀枪戎马的日子。
川西之地幅员辽阔，奇山险峰更是重重叠叠，金沙江滚滚奔腾而下，如此方才造就了川西一片壮丽山川。
那个时候，她和林明熙同为裴不迟手下的副帅，在川西安营扎寨三年之久，除了要出征作战，其他的日子便是每日操练，偶得闲时也会策马而出，沿着江边一路追逐将落未落的希望而去。
玉岩雪山巍峨，金沙江奔腾汹涌，那时候楚灵也曾经望着高耸入云的玉岩雪山感叹，雪山直耸入云天，和天上云雨融为一体，若是能取一瓢雪山之巅的雪水煮茶，必是世间清冽至极的滋味。
只是说归说，楚灵最终也没能实现过这个心愿，沙场上刀光剑戟，裴不迟又治军极严，楚灵每日操练忙于军务都分身乏术，自然没有空去寻那一瓢雪山之巅的清冽。
时日已经过得太久了，若不是今日林明熙骤然提起，楚灵都快忘却了那时候自己随口的感叹。
她不记得的事情，林明熙竟然还记得.......若是论这世间还能有谁是她相交挚友，除了林明熙还能有谁？
心中莫名的感动，楚灵举起面前的酒杯向林明熙示意，“那我就敬你这雪山之茶，也愿我们能永远相谈甚欢，做一辈子的挚友知己。”
一辈子的知己么？林明熙眸光快速闪过一抹失落，若是当初，自己能早一点表明心迹，若是在川西之时就不顾一切，如今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阿灵，她这样明媚鲜活的女子，会不会如今就不是在烟雨楼中把酒言欢，她也并不只是他此生的挚友？
林明熙满腹苦涩，然而望着楚灵的真诚纯粹的眼神，便将满腹愁肠都化作了唇边一抹宽和温润的笑，他亦举起杯，“好，愿我们能够天长地久。”
这仿佛已经是如今他能对楚灵说出最亲近之言了，林明熙看着楚灵，小心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隐藏好，挂着来自于兄长间亲切的笑，定定看着楚灵，“阿灵，我希望你能开心。”
开心么？楚灵看着林明熙的面庞，并不明白林明熙心中所想，故人相见本该是欢颜的，只是她蓦然想起巧娘，如今这个时辰，巧娘该是在松雪斋中伺候了？
呵......她究竟在想什么，这样不是很好么，她和景行之间，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只有表面的功夫，也只是为了演戏。
“我不该不开心的，”楚灵仰头灌下一杯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林明熙说话，只喃喃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该不开心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