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王妃说，以奴婢这样微贱的身份，怎能伺候在王爷身边，奴婢出身微贱不假，可是一心只有王爷，身子既然已经是王爷的，这一辈子就定然是王爷的人了，可是王妃她，她却容不得奴婢在府中伺候，此前已经发落了赖嬷嬷，奴婢恐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巧娘哭得声泪俱下，一字一句都说的煞有介事一般，仿佛楚灵便是个十恶不赦的主母，不但逼走了赖嬷嬷，还打算立时处置了她。
“哦，是吗？”
不知是不是楚灵的错觉，她看着景行的面色竟然缓和了几分，下一刻，景行忽然转脸看向自己，目光意味不明，只灼灼打量着自己。
“是如此吗？你容不下伺候过本王的女人？”
巧娘方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但是景行真正听进耳中的，仿佛只有这一句。一个晃神，楚灵似乎在景行的眼中看出了一份期待的笑意，只是那样的神色转瞬即逝，待楚灵再定神看去，只余下一如既让的冷意和深邃。
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楚灵心中一痛，惊觉之后强自按压下去，楚灵正了正身子，向景行嫣然一笑：“我有什么容不下的，不过是通房丫鬟而已，王爷想要多少都行，我绝没有二话。”
楚灵每说一句，景行的面色便沉一分，到最后略带探寻的目光冷冷扫过来，凝视着楚灵，“你当真吗？”
这样直勾勾面对着男人，楚灵心中忽然狠狠一颤，她这才发现，原来违心之言说多了，竟然也是会疼的。
可是......那不过就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他是九皇叔，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这些都是他的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楚灵只不过是顺应皇帝的意思嫁过来，只要扮演好九王妃这个角色就好，至于其他的，那本来就是虚无缥缈，也不是自己应该去想的东西啊......
可是，虽然脑中的思路无比清晰明朗，但楚灵还是无法掌控住心中那块尘封已久的悸动，景行的影子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有时是偶然，有时便是不经意间......
终究，她的心，再不能如从前一般平静了。
巧娘......楚灵努力咽下喉中的酸意，既然他没有否认，那么就必然是在他房中伺候过的，既然如此，他那夜又何必假仁假义说那些话，简直可恶！
心思转圜间，楚灵已压下所有的情绪，毫不示弱的对景行还了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
“自然当真。”
“好！”景行凝视着楚灵，半分眼角也没有看过跪在脚下的巧娘，薄唇轻启：“那本王就做主，留她在身边伺候，想必王妃也不会有微辞？”
心头忽然一揪，仿佛愣不生就被谁狠狠揪了一把，留下生生的疼痛。然而楚灵是骄傲的，她从来都是挺直了腰背面对所有的风霜雪雨，她又怎么肯有分毫的示弱。
唇边的微笑不减，楚灵垂下眼眸掩饰住所有的情绪，再抬眼时眸间已尽是一片恰到好处的喜色，“如此，巧娘就去松雪斋吧，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楚灵和景行四目相对，两人的眸光中都有难言意味深长，如此安静之下，只有巧娘喜极而泣的声音：
“奴婢多谢王爷王妃成全！”
楚灵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眸光微转，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凝视着景行，“恭喜王爷再得佳人。”
后面的事情，楚灵已经不关心了，她只记得景行晦涩不明的看了她半晌，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巧娘眼见如此，也很快退下了，一时间方才还十分热闹的花厅转瞬就只剩下了楚灵和白榆两个人。待人都走空了，楚灵这才缓缓站起身，坐得久了，楚灵这才发现自己双腿不知何时已经麻木，如此猛然站起身，竟然不自觉踉跄了一步。
下意识伸手去扶自己手边的桌角，谁知下一刻就被一双手牢牢搀扶住了，楚灵回头一看，正是白榆此刻正满目心疼的看着自己，轻声道，“主子小心。”
楚灵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出来，“无妨，回去吧。”
于是白榆也不再多言，只一路搀扶楚灵回了褚玉苑，一路穿过了风景奇秀的后花园，看着眼前错落有致的假山奇石，楚灵的神思不自觉便回到了那一天的宁侯府。
那是她回京之后第一次出席在官眷的席面上，在宁蔓对莫名其妙对自己发难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还击，即便她知道有可能因此得罪宁侯乃至于出身太后同族的顾氏，但即便是知道，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因为她是楚灵，她自幼在江湖中长大，她身上自带着江湖中快意恩仇的潇洒，她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委屈自己的人。
那天，是在侯府的花厅前，九皇叔莫名其妙的出现，替自己解了围，即便她并不害怕得罪宁侯，但是这样的恩德她还是铭记于心的。
后来在宫中，皇帝以她已经成婚为由，想借机削了她手上的兵权，若不是他，自己恐怕也不得不接受皇帝的安排。
往事忽然一股脑涌上心头，楚灵定定站在池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其实她应该是高兴的，即便不是高兴也应该是波澜不惊的，九王身边添了人，其实这根本就与她无关......
可是，为什么，她忽然之间竟然会这样难过？
眼看着一池秋水烟波浩渺，两岸垂柳尽褪去了新黄嫩绿，楚灵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究竟是为了巧娘信口雌黄的暗地捅刀难过，还是为了景行她毫不犹豫的纳了巧娘进房而难过？
这样的念头一升起来，楚灵便觉得十分心烦，千头万绪都在一时之间涌上来，看着一个偌大的王府，将原本广阔的天地圈成了一个四角四方的格子，楚灵忽然就很想逃。
京郊的兵营好像已经很久没去了，连日来她只顾着料理王府中的大小事务，竟然连府门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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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出过了......
如此想着，楚灵索性遣走了跟在身后的白榆，回到房中换了一身利落的青白长衫，懒怠走正门，直接轻步踏出，从褚玉苑的偏门离开了。
金陵城依旧繁华如昔，楚灵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目光也逐渐被接到两侧的摊贩吸引住了，回想起五六年前，那时候自己也会经常偷偷溜下山，跑到城里去吃些那些小摊上的吃食。
那个时候，好像总是很容易开心，她那时总是带着桑竹，两个人能从街头一路吃到街尾，每每撑到再也吃不下的时候，她还会带些油炸的糖果子回去给师父。
而明山，对她也很是宽容，每每都要板起脸来训她是国公府的千金，怎可在街头巷尾这般没有分寸。然而每每说过，楚灵也每每都点头答应，却从没有一次真的听进去过，那些年她走遍了许多地方，而明山对自己，也总是纵容且宽和的。
想着想着，楚灵也不自觉挂上了松快的笑，想想年少的时光真是好，但是肯呢个有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走得也很快，其实又或者说，那样轻松明媚的快乐，原本就是不属于她的。
她是安国公府的独女，肩负着整个楚氏一族的责任，如今她回归到本位，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年少那些明快的时光，已经匆匆流去再不复返。
如此想着，楚灵情绪又低落了几分，她一路都在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自觉拐进了一条颇为安静的巷子。周围只有三三两两走过的路人，楚灵抬头一看，自己正前方正赫然矗立了一栋三层高楼。
此楼用白墙青瓦，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楼宇，青瓦上布满了青苔吗，一片嫩绿，仿佛一掐就能掐出一汪水来。
屋檐上似乎还缀着风铃，微风一过便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门楼颇为古朴，两根圆形柱子撑起了一块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牌匾，上书——烟雨楼。
楚灵上下打量了一圈，不觉心中好奇，烟雨楼？有意思......
此处不比水门楼那边的繁华，更像是一个历经世事沧桑的老者，静静站在这里，俯瞰着世间沧海桑田，又是在千帆之后遗留下的一片古朴的寂静。
未及多想，楚灵便信步走进。刚一走进去，便有有个店小二打扮的小厮上前招呼，“这位客官是您一个人吗？”
见楚灵缓缓点了点头，店小二便直接引人上了三楼，寻了临床的雅座招呼楚灵坐下，滚烫的茶水熟练落进桌上的青碗，店小二赔着笑道，“看您的衣着不俗，想来是喜欢清静雅致去处的，小的便擅自作主引您上楼来了，不知客官可还满意？”
楚灵但笑不语，只拂袖撩袍坐下，颇有些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店小二憨实地笑了，笑容中还略带着一丝得意，“瞧您说的，若是喜欢热闹，怎么会到咱们烟雨楼来呢，早亡最热闹的水门楼那儿去了，能来咱们这的客官，都是向您这样的风雅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