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色的铜质怀表,表盖上雕刻着单枝玫瑰。辛尔敏将表盖弹开、合上,弹开、再合上。
“卡扣不大好,别给我玩坏了。这可是古董。”受刑者忍不住说。颈背和后腰没有承托,绮莲以一种难受的姿势被绑在在金属椅上。辛尔敏不作声,仍旧打开表盖,又合上,再打开。
表盖内侧嵌着一张彩色照片。不用看调查报告他都能猜到这只怀表的原主是谁。照片上是一名开怀大笑的橘发女士,碰巧他认识,碰巧他爱着。芙路思。他的内心冒出一些不可名状的醋意。
“这可是开铎五世成为开铎五世之前用的表,阿尔朝产,很多年了。”绮莲费力地仰头,看着这名衣着光鲜的男人,强调说。这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整洁有序,好似这间房里的所有血腥都与他无关。他进屋后,行刑者擦了擦手,低头扣上袖口的扣子,向他敬礼,然后离开。
绮莲昏迷了无数次。天窗的铁丝网外已经变成蓝天白云。屋里潮湿昏暗,只有这束白光撒在他身上。天光照亮他深凹的眼窝,将睫毛投下长长的阴影。
“你们好歹问我些什么,再打我也不迟啊……”绮莲无奈地向这头头说。
这群恶棍把他抓回来,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让他说,上来就一通施虐,简直丧心病狂。
“我们得先看看你知道什么,才知道该怎么问。”辛尔敏谦和地笑着回答,向他解释,“这不是刑讯逼供,只是记忆读取。出于隐匿踪迹的需要,我们没办法配备大型因力机,受制于能源环境,也就只好用这些早应被淘汰的旧型号。对受阅者确实会造成很大的伤害。抱歉。”
“我要说什么?没关系吗?”绮莲问。心想这人还挺有礼貌。
“就说说,和这个女人相关的事情吧。”辛尔敏将芙路思的照片举到他眼前。绮莲流露出一种“我早就知道”的神情。但沉吟半天还是说:“我不认识她。”
那有礼貌的男人友善地笑说:“绮莲,我们现在对你已经有了深入了解。”他轻轻拽了拽绮莲后颈连接的电缆,剧烈的不适让他感觉灵魂偏离身体几公分。辛尔敏说:“你不会想体验真正的刑罚的。”
“既然你们都能读取记忆了,还用得着我说吗?”绮莲无力地喊道。
“一种交叉佐证,”辛尔敏说,“记忆会被刻意隐藏、篡改,需要不断激发和矫正。而且关键在于,如果你的供词足够诚实,甚至能够提供一些我们不曾掌握的信息,会很有利于你的处境。当然,还有收留你的那位婆婆。她叫娜莉,是吗?”
“新夜山。”绮莲快速地说,“新夜山石矿,我在那里遇见她的。有人要杀她。”
“什么时候?”
“去年。去年末记月。八号或九号?我记不清了。”
“好。谁要杀她?”
两人对视。
他这么问,是在试探?绮莲揣摩着。芙路思咬牙切齿说,想杀她的人,是一个可恶的小卷头。这人恰好符合特征。
不是你,难道是……绮莲小心翼翼蹦出一个音节说:“我?”
虽然他的确扮演一个杀手的角色。
两人相顾无言。
辛尔敏耐心地纠正:“我是说,买凶的人。”
“……那人家也不能告诉我呀。”绮莲看着他试图找到一点线索,没什么结果。他说:“总之,看上去是有深仇大恨,要把她埋在矿山里。开了那么多枪,生怕她不死。”
那是一座开采中的大理石矿,山被切得平整,像方块积木叠成的宫殿。那里的石头很好看,绮莲记得。冲开泥尘,山石切割面展现出湖水般的碧蓝色。金色的涟漪在湖面蜿蜒。
绮莲说:“我用了一些小手段,没让她死成。”
“什么手段?”辛尔敏问,“为什么?”
罪犯不确定地打量着这名审讯人,问:“你们会走漏消息吗?”
“看情况。”他诚实地回答,又说,“不过你好像也没有担心的必要,反正不大可能再从这里出去。”
“那我就放心了,”绮莲自嘲道,“说出去很影响商业信誉。我制造了一场事故,把雇主给埋了。当然,把握尺度没让他们真的死掉。当着他们的面,装模作样把她杀了。”雇主在失去意识之前还很关心这件事。后来绮莲还是拿到了尾款,看来他应该是相信她已经死了。“至于为什么,”绮莲说,“因为她分明,就是那个人。”怀表里的照片。
“你知道她是谁?”
“当然知道。这是开铎五世的亡妻。娜莉和我说过无数次。这块表可是她的荣耀。”至于“亡妻”为什么还在人世徘徊,谁也搞不清楚。但娜莉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她还活着这一事实。
“大河神堂的司事修女……”辛尔敏低声说道。娜莉的履历很简单,简单到就连改朝换代清洗神权也没能洗到她,她的一生都没有离开大河神堂。直到神堂被大火抹灭,先行离她而去。
“对,是前朝教宗亲赐的圣物,说给我当护身符。”
“他自己的结局也不怎么样。”辛尔敏讽刺道。
“我也这么说。我说怪不吉利的。被她臭骂一顿。她们这样从伏萨朝过来的神职人员,对前朝总有一种狂热迷恋。也不能怪她。”毕竟伏萨朝一改安德洛所几千年来教权只作为圣血掌中之物的状态,教士们不必再受凌辱,能过上令人尊重的生活。
伏萨四十二年。热灾。土地开裂,河谷没有一滴水。又开始打仗。安德洛所的安宁总是维持不了太久,这一次算久的。战火重燃时人们都有些不习惯了。
后来地里冒出泉水,禾木在高温中兀自发芽、生长。生出水和食物,那年没有死太多人。
娜莉就在那年捡到了这只怀表,在塞拉维干涸的沼泽中。
新邸的寻物启事很快就发下来了,说教宗在巡视途中遗失了珍爱的旧物,若有寻得者,可得百倍重量的黄金作奖赏。这只怀表做工粗糙,就算放在达蒙这样的乡下也值不上几个钱。
娜莉心想得是多么幸运的女子,才能遇见这样浪漫的爱情,成为他人不计价格的一生之念。她看着表盖上的相片,艳羡地想。
她不想要黄金,黄金只会给她招惹麻烦。她已经五十岁了,一辈子都在大河神堂,甚至连京郊教场的主教都没见过。她想亲眼看看教宗长什么样。
圣明的教宗真的接见了她,在无朽宫。他如约给了她黄金。不仅如此,最终仍将这块怀表送给了她。说是,娜莉还很年轻,希望这块表跟着她,可以一直走下去。
娜莉当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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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不安。
“圣明的主,我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妇人,而您,安德洛所将在您的光辉照耀下持续千年万年。我不敢觊觎您的圣物,得以见您一面已然心满意足。”她说。
教宗将怀表打开,告诉她说:“这是我的妻子。我不想她将来因为我,连带着被后人苛责。”关于她的一切痕迹,都在被持续销毁。但若真的什么都不剩,他又觉得孤独。留下一些吧。他心想,或许哪天,还会回到她的手中。
“千万不要这样说,您的伟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指摘。那些反对之声,不过是些讨厌的蚊蝇,在您虚弱时试图为倒在您脚下的圣血招魂。它们连同它们所怀念的主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等待您的审判——您这样正义的使者。他们从最开始就是不公的源泉。”
过于激动的娜莉说了些幼稚的政治见解。
“大胆!”
“放肆!”
两侧的侍者拔出佩剑。
陪同的京郊教场主教将她按倒在地,匍匐着低声怒斥:“快乞求宽恕,这也是你等村妇可以擅发议论的吗?”
大领正没有怪罪,将她的手握住这块表,微笑着说:“收下吧。如果真的认可我。”
“那可真是一位美男子啊。”娜莉不止一次地说。回忆往昔,好像平淡如水的人生中只有这一刻是她永恒的荣耀。
“和我比呢?没我好看吧。”绮莲每次都打趣,惹她翻白眼。
“去去去,就你?你算什么东西,连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权力迷人眼啊~”绮莲故作批判,“我这长相,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长得好看?也就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比不上无朽宫荣华富贵。若是换作我穿上他们那一身身千丝万绣的华服,谁比得上谁还不一定呢,啊——”被毫不留情地打嘴。
娜莉垮下脸,从回忆回到现实,心烦地说道:“消停点儿吧,鬼东西。我还指望你送终呢。”
“我又不是你儿子。”绮莲故意说。
老太太又笑,揽住他胳膊得意地说:“儿子哪有我们小绮莲靠得住。”
芙路思说,她想回家。想回故乡。但家里人不让她回去。家里的狗牢牢把守城门,她若露面,会在瞬间被啃噬得尸骨不存。新夜山矿的谋杀足以证明。
绮莲转述。
她说她现在没有钱,但实际拥有巨额财富,如果帮她做事,等她回家之后,可以给他丰厚的报酬。金山,银山。
绮莲说她是个骗子,用着最拙劣的骗术。
娜莉打他。娜莉要他帮芙路思做事,而且是不要报酬,纯讲信仰那种。
“娜莉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辛尔敏问。也不算问,他们看起来早就搞清楚了,只是陈述。绮莲略有深意地看着辛尔敏,片刻后说:“我是一名弃儿。”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真的看过我的记忆,那应该会发现,我和普通的弃儿不太一样。”
“嗯,发现了。”他评价道,“所以,血缘对你来说,只是束缚和伤害。”
绮莲是寄种人的后代。不是二代,不是三代,不是常人偶然与寄种人的结合,而是经历过有目的性的杂交实验——能够明确分辨的天赋,已知他至少携带十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