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日,兔尾院。阿琉亚举着原味甜筒和薄荷雪糕,看见一名身穿安全保卫制服的老人走向自己。听见他说:“终于找到你了,索非娜。”
阿琉亚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一名寄种人。据她所知,在役寄种人被避忌条件限制无法靠近,而这里必然与须臾有所关联,对方不大可能是“名录外”的自由寄种人。在搞清楚状况之前,阿琉亚一般不轻举妄动。她总是搞不清楚状况,以致于看起来很呆。
“我不是索非娜,你认错人了。”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阿琉亚不得已说道。他表示怀疑,在她身旁坐下,并说:“依我看,你应该叫索非娜。”
她抿了几口甜筒,转开目光望向别处,没再说话。
“我叫穆玛。”他毫无逻辑地转折说道,“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狗的区别还大,不是吗?”阿琉亚的余光还能看见他紧盯自己。他的视线和他的长相、言谈同样令人不适。
三十三日,斑徒据点。委托人应该给走猫提供尽可能多的背景信息。兰卡告诉绮莲一些关于穆玛的情况。
算起来,穆玛和提西亚同一年来到这世上。提西亚是兰卡邻居家的女儿。
不同之处在于,穆玛是域外命核被捕捉后,赋新进入寄体制成的寄种人,而提西亚是自由寄种人埃琳娜和大术师苏吾自然妊娠诞育的新生命。提西亚是寄种人的第二代。
伏萨朝末年的混战终结,兰卡和苏吾在芒瓦比邻而居。须臾重启寄种人计划,新的寄种人被安装控制系统后外派,芒瓦笼罩在苏吾布下的迷障中,与外界相隔绝,包括任务系统的指令。埃琳娜是个极好心的女人,夫妇俩在芒瓦收留一些活不下去的寄种人。她总把寄种人当作自己的同胞。
实际上她真的有一位同胞妹妹,和她同一批次赋新的另一名寄种人索非娜。索非娜的故乡给予她和术师同样的开蒙角。芙路思是苏吾的开门大弟子,而索非娜则是他的关门弟子。虽然索非娜比芙路思更早来到这个世界。芙路思幼年,曾在埃琳娜索非娜掌管的育幼院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芙路思管埃琳娜叫师母,管索非娜叫姐,索非娜管芙路思叫师姐。
索非娜就是穆玛追踪的那名术师,作为他的备选项。他的首选项是苏吾。苏吾的修为更高,即便已经五百多岁,仍比其他人拥有更长的寿数。可惜他死在了三零七九年。
这个世界的法则简直是狗屁,人和人之间连最基本的均衡都没有,个体拥有的生命时长大不相同。有些人的命程短暂,只有四五十年,而有人可以活上千年、几千年。很不幸穆玛属于前者。须臾给他的总命程估算在六十岁,似乎不算太差。但他的寄体从最开始就已有三十七年的使用年限,相当于他只剩二十三年寿命,还是身体状况不断走下坡路的阶段。
他想换一个寄体,他想活下去。
“既然你不是索非娜,那我给你讲个索非娜的故事吧。”苍老的男人向阿琉亚说道,“她也快五百岁了,索非娜。”
阿琉亚依旧没吱声。他自顾自讲述:“她也远没到死的时候。但她珍视的家人都死了。她的姐姐、姐夫、小外甥女。一夜之间,被杀光了。在那之前,她和姐姐一家闹别扭。小外甥女出生的时候去看了她们一次,后来再没来过。虽然如此,她和姐姐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能看出来。她给小外甥女邮寄了很多东西,世界各地的,有趣的小玩意儿。”包裹当然寄不到芒瓦,很多包裹都是穆玛去镇上取回来的。
她看起来毫无波动,甚至有些困惑。穆玛继续说:“芒瓦出事那天,如果她也在的话,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她也是一名厉害的术师。有两名术师的话,结果或许会不一样。——她肯定也这样想。”穆玛盯着她。
阿琉亚嗦着冰棍细品他的“故事”,听不懂他想传达什么信息。她优先将他视作友好的想要传递消息的同类,但他的表达能力太拙劣连故事都讲不通顺。
她完全没有被激怒。穆玛多少感到挫败。芒瓦被外卫剿灭,为了报复,苏吾追杀辛尔敏,将朗晴公馆夷为平地,后来须臾的重要产业都装置了因力波动监测类似的装备。他想要激怒索非娜,愤怒最能使人露出原型,否则她的幻术很有可能骗过所有人。
“雪糕,”他忍不住说,“冰棍,凉的,那么多添加剂,少吃,不健康。”
阿琉亚看着两手的冰淇淋,迟疑地说:“这是他们升级过的高级配方,每个人每天有配额,在医生允许范围内。免费的。好吃。你要吗?我今天还可以领两个。”
穆玛摇头表示不认可:“好吃的、好看的,这些东西最会减少寿命。尤其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大概是指寄种人。阿琉亚揣摩。面对忽然而至的灵魂拷问她口干舌燥。像不会游泳的落水者漂在海面上侥幸没沉下去,只能一动不动随波逐流,任凭海鸟在头上拉屎也不敢躲避。生怕一扑腾反就沉下去了。
“呃,会开心。开心有利于健康。”她谨慎地说。
“对。但这一点儿小甜头带来的益处,远不足以覆盖损害。更重要的,它会造成一种错觉。会让你觉得,这里的时间就是你的真实。小小的愉悦,一点一滴,这样那样的片段,拼凑而成。人生。”他颠三倒四地说,“但事实上,来到这里的经历,自以为和他人建立的感情链接,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梦,就是虚幻。真正的我们还在原地吗?你不想回去吗?故乡。”
起初,他也像其他寄种人一样,顺从地接受了再也无法回到故乡的“事实”。他们将之视作事实是须臾在他们的初始认知中标注了这样的信息,他们没有能力怀疑。而须臾在其他可以验证的初始认知中没有欺骗行为,想来这一条也是可信的。
就像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死,没人会怀疑这一点。
他也曾是个会被晴雨变幻、关心与爱所打动的正常人。像正常人一样,一生只有一件事,即等待死亡。
在见到某个人之前。
山林别墅,空气湿润,打开的木窗,窗玻璃压住枝条。穆玛清晰地记得枝条上每一片树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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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向。圆形的树叶,嫩绿色、深绿色,一枝一枝交错。
那个男人在等他,站在窗边。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他并不很高,但身姿挺拔。天冷,套装里衣领层层叠叠,看上去却不臃肿。
微卷的黑色短发,精心梳理的完美弧度,自然蓬松。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眼里像在诉说无限的哀愁和希望。也有可能是在后来的无数次回想中平添的妄想。起初,辛尔敏只是冷漠地看向穆玛。
“现在确实没有让你们回去的方法,但不代表之后找不到,”他说,“几百年前,也没人想到还能制造出像你们这样的东西。”
“‘返程’一直是须臾重要的研究方向——如何将捕捉的命核送回原来的世界,如何搭建连通两地的通道。”他说,“但前提是,你要能活到那一天。”
“术师的生命比起普通人长得多,更不用说,像苏吾那样顶尖的大术师。”
他要穆玛留在芒瓦,每隔一段时间向他汇报近况。
“我不会背叛芒瓦,他们救了我!从你们这群恶棍手中救了我!”穆玛激愤地吼道,被机要组外卫队员控制住行动。
辛尔敏便笑了。这时的笑是真实的并非记忆加工。他轻蔑地笑问:“你确定你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而非只是一场主题为大逃杀的幻梦?真实的你或许此时还在树荫下小憩,在你真正的家人围绕中。我不能确定需要多久找到送你们回去的路,但我能确定,如果在这里死了,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穆玛恍惚。
“就像角色扮演,你那么投入地扮演另一个角色,和其他角色建立感情,好像度过了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但你真的就是这个角色了吗?”他问,“你是穆玛吗?这不过是我们赋予你的名字。就像我们赋予你的认知,‘寄种人是回不去的’。现在我告诉你,这一条值得怀疑。”
他好像忽然醒过来。像戏剧角色忽然有了超出场景的自我意识。他确实得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即便背叛恩情与友谊。这算是背叛吗?穆玛心想,倒不如说是一种皈依,向着真正的自我。
“就像角色扮演,你那么投入地扮演另一个角色,和其他角色建立感情,好像度过了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但你真的就是这个角色了吗?”穆玛记得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向阿琉亚问道:“你是索非娜吗?这不过是他们取的名字。”
“我不是索非娜,我叫阿琉亚。”阿琉亚纠正道。但她还是颇为震撼地看着这位同类,心想他说得好有道理。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时忘了吃完美味的不健康食品。
薄荷味雪糕化开,糖水流经她的手腕,坠落到地上,扬起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尘灰。她的手感知到一道冰凉,她能想象随后即将到来的黏腻。那么真实的、确切的感受。
一只蚂蚁飞快地爬行,穿过水渍。她确确实实看见了。但他说得没错,这些都是虚幻。是她被从故乡带来,强行赋予的虚幻。
我是谁?她忽然产生小小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