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得了近视,看不清二十米外的东西,虚化得像是电影失焦空镜。
她没去配眼镜,因为很快就要回中枢,这在中枢很容易恢复。中枢早就没人戴眼镜了,除非为了造型。
燃烧的垃圾山味道不好闻。她不觉得这是个约会的好地方,但浪漫的梅塞亚说故地重游是确认心意的常用手段。虽然故地已经不再。
高山还在排放火焰和毒烟。大河神堂只剩一片浸满泥水的黑色废墟。街上零星走过几个士兵与街坊。她看不清,打开手机摄像充当眼镜四处看。
终于看见她等的人从山火与烟与风的地狱景象里向她走来。黑色的修士长袍剧烈摇晃。
绮莲停在她的镜头前,表情并不愉悦,甚至讥诮地说:“果然是恶霸,把别人的苦难当作景点参观。”
赫拉收起手机,抬起双眼看向他。
“是你要见我?”绮莲比她更高些,垂眼逼视她,问,“我来了。什么事?”
没礼貌的家伙。看来所谓好感真的只是错觉。赫拉心想。
他颇为厌烦地笑:“把人喊来,又不说话,是想要我揣摩你的想法吗?这是你们彰显权力的做法吗?”
“我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干脆直说,“我只是想要验证——那时在山上,你抓住那个小孩刺向我的刀,我回头看见你,好像时间停顿了一秒——我想知道那一秒的停顿是不是所谓的心动。”
绮莲觉得荒谬。
她继续说:“我阅读了一整个排行榜几百部小说,连着看了六十部爱情电影,我现在的视力糟透了,但仍旧无法得知什么是心动。关于这个世界的法则我知道很多,但关于个体生命我还是了解得太少。所以,我想见见你。”
“那你得到答案了吗?”绮莲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说,“看见你向我走来,我只是觉得欣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能再见到你很高兴。这是吗?”
“不。当然不是。”绮莲愤愤地说道,“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感觉不到心动,是因为像你这样的科学怪人,从来没把其他人的生命当作生命,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们只把生命当作试验品,当作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玩具,假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的心脏里是齿轮和引擎,它平稳运行,但根本不会自然跳动,当然不懂什么叫心动。”
赫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恼火,也为他的这番武断指责感到冒犯,反问:“你对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
“你来自那个地方,不是吗?第三特权,高高在上的第三特权。我还要知道什么?知道你们怎么切开人类的血管进行改造?怎么强迫谁和谁□□繁衍出满足要求的后代吗?”
“说的什么鬼话?我不做生物学研究。”赫拉对他的无名怒火非常生气,“但你说得没错,没礼貌的修士。那不是心动,只是环境压迫造成的心理异常。相信梅塞亚的屁话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根本不应该到这里来。我得走了。再见。不,别再见了。告辞。”
“不,你不能走。”绮莲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到身前质问道,“娜莉在哪里?把她还给我。”
“谁是娜莉?”赫拉挣不开也听不懂,满心恼火。
娜莉在阿尔朝就当了修女。神与纪元二九八七年,安德洛所阿尔朝三百三十九年,娜莉五岁那年,家人把她送进神堂侍奉神明,为了换取神明保佑母亲肚子里的下一胎会是个男孩。同时确保家里的收入能够养得起这个男孩。
娜莉九岁,神与纪元二九九一年,阿尔王禅位给雪城的远亲伏萨,时间进入伏萨王朝。神与纪元三零四一年,时年二十五岁、人称“烽烟王女”的阿修拉率军攻进西岭芒瓦行宫。伏萨朝幕后玩家、安国大领正开铎五世死在行宫内,被拖回高京鞭尸示众。那一年改元图邦王朝。那年娜莉五十九岁。
如今已是图邦四十六年,娜莉一百零四岁高龄,作为一个平均预期寿命不足五十岁的安国人来说,她已经活得太久了。
梅塞亚绑架了娜莉。
也不能说是绑架。总之,那名老婆婆好端端地坐在车里,在绮莲能看见的角度,正用仅剩的几颗牙勉力吃着小点心。
“所以,你为了让他来见我,抓了他的母亲?”赫拉匪夷所思地瞪着这个银发女人。她一脸理所当然似乎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但还是解释道:“她不是他的母亲,从年龄来看,完全可以充当她的太祖母。他们也没有亲缘关系,只是半途相遇的陌生人。”
“这是重点吗?”赫拉捂住眼睛,她明白了绮莲的怒火。她确实没脸见他,痛苦地念诵:“上神啊,因何将魔鬼带到我的身边?”
“所以你确认好了吗?你喜欢他吗?”梅塞亚关切地问。
“这还重要吗?快把亲人还给他吧。”赫拉祈求道。
梅塞亚用她那天使般的容颜笑起来,摇头说:“不。”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把他一起带走。”
“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我?我不喜欢他,真的,我对他没感觉。离他远一点,给他自由,好吗?”
“哈哈哈,当然不是因为你,傻瓜。”梅塞亚乐不可支。
“梅塞亚,戏弄别人很好玩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些问题,需要他的解答。”梅塞亚终于收敛起笑意,说道,“我们找到了普卡的心脏起搏器,那是一只被改造过的起搏器,添加了心脏停跳条件触发。整片大陆有能力做这种事的人原本就不多,找到原物就很容易找到改造者。我们找到了那个人,那人记得这一单,报酬丰厚。是大河神堂的修士牵的线。”
“原本,修士牵线搭桥,倒买倒卖都很正常,他们接触教会渠道,得天独厚,并不可疑。”
“但那天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的人去查,接过发现,这个人出现得太多了,而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了他。”
星星见过他,那名杀死柯林的寄种人。在人群中、在脏山上。人群中或许只是偶遇。他也出现在其他寄种人的视线背景中,不算可疑。在脏山上更是顺理成章,托纳和赫拉找他帮忙进垃圾山寻找柯林,西悼家又委托他找走失的小公子。
阿琉亚得知阿蓝的死讯,是从塞拉维的赌场。人人都在猜测爱神的死因。有说凶手是残暴的普卡,也有说是嫉妒的拉齐。还是普卡的概率更大一些,消息源是大河神堂的绮莲,就更可信。普卡是他的老客户。
二十五日,有人从警察局、间调处以及陆军的手里劫走了普卡,官方机构至今未能查明劫匪是谁。
二十八日,普卡的自传传遍安国网络。现在看来,那时他是真的死了。侦情中心捕捉到起搏器向基站发送的信号来自真实之海。真实之海找东西不容易,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
三十二日,有人匿名举报普卡在法圣银行隐匿巨额财产。电话主人家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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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卖店。主家奶奶对那黑衣修士恨得牙痒痒。后来情报官拿着一叠修士照片给她看,她一眼就从中挑出了绮莲。
小村还在蓝斐里境内。普卡死在真实之海。大河神堂在京郊。修士一般不太需要出差,尤其像大河神堂那样的乡下小教堂。
远不止这些。
“阿琉亚听说了阿蓝的死讯,才会潜伏在无尽海普卡的卧室里,拿到昂娜留在兔尾院的名片,想尽办法进入兔尾院。”梅塞亚说道,“如果说,芙路思的计划是让阿琉亚进兔尾院隔离塔,得到抓取术,他出现在这条线索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更多于此。以至于让人有理由怀疑芙路思的目的并不仅限于此。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完美,彻底融合进背景,退在我们关注点的更外一圈。若不是你提起他,我们还要浪费更多时间,亲爱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需要把他带回去友好交流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所进展。”梅塞亚说完,又露出往常的轻浮笑意。
不远处,两名便装外卫军官将绮莲请进另外一辆黑色七座客车。他望着赫拉,没有反抗或逃跑,乖乖上了车。赫拉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看清,此时只是讨厌极了面前这名好整以暇的蛇蝎女人。
一名棕色头发的女军官向梅塞亚走来,向她敬礼:“长官好。”
“午安,阿格妮薇。”看一眼赫拉,向她介绍,“这是中枢的因理学家,了不起的大学者,赫拉。”向赫拉介绍:“这是刑讯处副处长,优秀的刑讯专家阿格妮薇,情报处难以判断的深层信息,还得依靠他们佐证。”
“您好。听说过您的大名。”阿格妮薇笑着向赫拉伸手。
“您好。”两人友好地握手。赫拉对梅塞亚以外的防务团成员完全没有偏见,但现在实在是很难笑得好看。
“那么,属下先行告退。”阿格妮薇再次向长官敬礼。梅塞亚点头。
看着车辆远去,赫拉冷笑:“还好不是为了让他见我抓了他的亲人。”
“本来是这样想的。”梅塞亚说道。
不知她是故意这么说或只是坦诚。赫拉快气炸了,质问:“既然都抓了他关心的人,你明明已经足以诱捕他,为什么还要让他来见我?”
“你太漂亮了,亲爱的,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尤其是你喜欢的男人。”梅塞亚轻松地回答,“如果他也对你有意的话,或许愿意为爱坦白呢?大棒加胡萝卜,永远的最佳组合。说实话这帅小伙和你还算般配,如果他愿意跟你回去,听起来也不坏,不是吗?”
“你是人吗?梅塞亚?你真的不是人。”
她愉快地笑,回答说:“你也一样,宝贝。正如你是须臾宝贵的大脑,我是它的眼睛。我需要看清被遮蔽的东西,运用一些技巧无伤大雅。”她看向气成河豚的赫拉,笑嘻嘻地摸她脑袋,被敏捷地躲开。她也不在意,只是说:“你立了大功,长官会嘉奖你的。”
“利用别人的感情,你会遭报应的。”赫拉说。
“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最近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赫拉作为大因理学家,当然比谁都明白,这个世界只遵从最简单的两条法则,异因的完美趋向与不灭趋向,两者相对抗,即世界忙着自毁与自救。除此以外,没有一点私情和审判。渴望着天理公断,不过是无能者可怜的寄托。
“你会的。”她仍旧坚持。
“谢谢你,我一直在等呢。”她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