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车马在山道上缓行。
夏季的山中多雨,丰沛的雨水使山路变得泥泞不堪,车队也因此走走停停,步履维艰。
唐昭离撩起窗帘,以手支颐,沉默地望着窗外浸没在夜色之中的寂静山林。
唐昭离,你要镇定。
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如今的局势还不算太糟,崇霄的父兄活了下来,崇家军亦不曾像前世那般乱做一盘散沙。
就是崇霓……但崇霄这不就要出征了吗?以他前世每战必胜之能,加之父兄的助力,定能找回崇霓,挽救北地颓势。
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她要赶紧回京中稳定大局,保证北地的辎重补给。
还有,去送崇霄出征。
一想到此事,唐昭离便心乱如麻。
她不由地忆起了前世的种种。
前世崇霄出征的那段时日里,何鼐一反常态,日日缠着她哄着她,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唐昭离当时情窦初开,哪见过这种阵仗?见情郎如此温柔小意,便不由地有些飘飘然。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悄然过去,等到唐昭离偶然得知崇霄出征的消息时,大军已经开拔多日。
“什么?!”
得知消息后的唐昭离震怒不已,她匆忙赶回府中,责问抄写邸报的小厮:“这样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记入邸报之中?”
她向来宽容,从不曾似今日这般疾言厉色,小厮害怕极了,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告罪。
“殿下息怒!都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求您饶了我这次!奴才再不敢了!”
他咬咬牙,将原委和盘托出:“您这两年与崇三公子日渐疏远,此前更是因何公子与他大吵过一架……奴才以为您不喜三公子,也不想看见镇北将军府的任何讯息……”
这事儿办的!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殿下的面首何鼐公子此前专为此事找过他一回,说殿下厌恶极了崇霄,若是懂点眼色,便不要再把崇家的事往殿下眼前递。
他想想觉得也对,便重新誊写了一份,将崇霄出征一事从邸报中抹去。
可殿下如今这般生气是为何?这怎么和何公子说得不一样呢?
唉,说到底,他一个小小仆从,哪知晓这些贵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哪知道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
自从何公子来了府上,殿下的吩咐那是一天一个样,府中的差事也是一天比一天难办了,真是愁死个人!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何鼐走了进来。
小厮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他匆匆膝行几步,拦在了何鼐面前。
“何公子,您可一定要为奴才做主!当初正是您说殿下不喜崇家,奴才才没有将崇三公子出征一事写入邸报的!”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是么?”唐昭离望向何鼐,第一次对他冷下了脸色,“何鼐,这小厮所说可是真的?”
何鼐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反问道:“殿下,您这是猜忌我了吗?”
他低头看向小厮,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你是在哪处当差的小厮?我都不曾见过你,又怎会随意与你讨论殿下的喜好?”
小厮大惊:“公子,您不记得了?我是专门负责抄写邸报的书吏啊!出征旨意拟定那日,您在就是在这儿拦下我……嘶!”
何鼐一脚将小厮踹开,怒声斥道:“简直一派胡言!”
他不再理会小厮,扭头望向唐昭离,神情凄楚,语气幽怨:“殿下您是知晓的,我如今乃戴罪之身,不可参与政事,我拦这抄写邸报的小厮做什么呢?”
“我来书房不过是为了找几本游记打发时间,却没有想到还要被这般诬陷!是了,我确实已经是个废人了,殿下,若您因此事厌弃了我,那便将我送回南风馆,任我自生自灭罢!”
那时的唐昭离极信任何鼐,见他这般笃定,便也就不再深究,只当是书吏怠惰。
她只是自责极了,虽然她与崇霄起了争执,但他们毕竟相识多年,未能送他出征,她于心有愧。
她也试过给远在北地的崇霄写信,问他战况如何,是否需要她的援助,但北地偏远,送信艰难,加之这些信件总是莫名其妙地丢失,她最终之能作罢。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何鼐的诡计罢。
唐昭离闭了闭目。
太多太多情绪从心头掠过,不单是前世遗留的那些遗憾和悔恨,还有今生新添的迷惘与心疼。
前些日子还在和她玩闹,想方设法翻进院中逗弄她的少年,怎么一转眼便要远走北地,奔赴战场了呢?
今生的崇霄尚且令她揪心,那前世的崇霄,面对着父兄皆亡,阿姊失踪的噩耗,又是如何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咬牙抗下一切,孤身一人踏上征途的呢?
心中有苦意弥漫,唐昭离抬手轻摁心口,却仍无法缓解。
她真的,好心疼崇霄啊。
她好想现在就见到崇霄。
马车突然停下。
车帘被掀起,延龄钻进来,面色不太好看:“殿下,前面的木桥被近日暴涨的河水冲塌了,暂时无法通行。”
“绕道走便是,可还有别的路出山?”
延龄沉重地摇了摇头:“其他都是山间小路,极其狭窄,马车无法通过。”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1)。
唐昭离思忖了片刻。
“延龄,为我备马。”
她又望了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冷静地吩咐道:“再去挑几位武艺高强些的侍卫随我同行。”
“是。”
……
浓重深沉的夜色渐渐淡去,天边隐隐泛起几缕灿然的金边。
天要亮了。
一队人马疾驰在平坦的官道上,马蹄所踏之处,扬起尘埃阵阵。
快了,快到了。
虽然一夜未睡,但唐昭离的脸上却丝毫不显疲态。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辰时之前抵达上京。
她从不曾像现在这般迫切地想要见到崇霄,想要看看他那张贯来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面容,还有他望向她时,那明亮而柔软的眼神。
她想要祝他旗开得胜,马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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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她想要叮嘱他一定小心,莫要以身试险。
她还想和他说,对于他们之间的事,虽然她仍有些迷惘,但她确定那绝不会是讨厌,一直躲着他也多是羞赧作祟,倘若他这次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榷。
她只盼他能够平安。
又前进了数里,绕过一处山坡,古朴的城墙映入眼帘。
城门外聚集了一些人,但多是挑着扁担竹筐欲进城的普通老百姓,不见军马集结的队列。
唐昭离心中一沉。
她重重地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向前疾奔而去。
奔至城门前,唐昭离跳下马,径直走向那几位守城的士兵。
“尔等可知今日出征的队伍在何处?”
“这就不凑巧了,”其中一个士兵答道,“他们已经启程了。”
见唐昭离顿在原地,神情落寞,那士兵于心不忍,又解释道:“小女郎你莫要失落,非是你来迟了,而是北地战局焦灼,领头的将领怕误了战事,便率众提前出发了。”
“是啊,他们走的可急了,”另一个士兵凑过来,感叹道,“那将领也是心狠,我听闻他这次出征,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没去见上一面,战场上刀剑无眼,他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留。”
“喏。”他冲城墙脚下的一个身影怒了努嘴,“他特地留了个侍从,我估摸着,大抵是想劝慰那位心上人吧!”
“多谢。”
唐昭离抬脚便往那处走去。
候在那处的人,是崇霄的贴身侍从福来。
“殿下!这儿!”
见到唐昭离,福来很是激动,他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恭敬地呈上:“我家公子托我给您送一封信。”
唐昭离接过信,拆开。
“昭昭,家姊失踪,北地战事刻不容缓,我已先行出发,不曾等你回京话别是我的过错,望昭昭毋责。”
“从小到大,兄长阿姊先后奔赴战场,建功立业,惟我一人因是家中幺儿,母亲不忍,遂求父亲留我于京中承欢膝下,免了十余年的从戎之苦。”
“可如今北地有难,我责无旁贷,自当提枪赴边,庇佑黎庶,此乃我生为崇家子弟的天授之命。”
他顿了顿,凌厉的笔锋蓦然和缓了下来。
“我也想为自己挣些功勋傍身,毕竟,若是日后你应允了婚事,我也好借此向陛下求娶。”
一个墨点顿在此处,墨迹浓黑,足以见崇霄写至此处的犹疑与纠结。
但他最终还是咬咬牙决定自私一把,遵循自己内心的渴望,写下了那四个字。
“昭昭,等我。”
这是他写信的初衷,亦是他出征前,内心深处最举棋不定的事。
他不怕刀剑无眼,不怕此去凶吉未卜。
他只怕唐昭离离他而去。
唐昭离将信摁在心口处,用力地闭了闭眼,勉力抑制住自己胸腔中猛烈的情潮。
再睁眼时,她已恢复了平静。
“走。”
她吩咐身后的侍卫。
“我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