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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7

作者:若然晴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81章


    这个冬日对大多数林一地盘上的人来说,是个难得和平安定的冬日,世族忙着备考,平民无税无灾,可以安心地过冬。


    但其实三大势力没有一家闲着,林一准备打通雍西到西北一带,让自身的地盘不再分离,可不止是北地郡,还有陇西和天水郡呢,这样直接就和江骋的三辅之地接壤,以后想去锤他也很方便。


    而江骋,林一其实是偷偷去看过的,作为一个鸟人,她不光在这片大陆溜达,闲下来的时候也往山的这边海的那边飞飞,对如今九州这片地方有更深刻的了解。


    江骋如果只是逃亡,那按照林一的想法宰就宰掉了,她可以单挑弄死他,但江骋说起来也不是一个人,他是整个西北军势力的首脑,就和那个世族的比喻是一样的。一个杀人如麻的军团失去了铁血统治的首脑,无论是落入其他人手里,还是流散成为溃兵匪兵,都是对中原几个郡的天灾级别的人祸。


    江骋的约束力该说不说是真的强,西北军习惯了服从,习惯了江骋的缰绳,张弛之间指哪打哪。距离洛都沦陷已经有些时日,清理了原本的旧官僚和贵族之后,西北势力正式登台,这个过程之中,洛都和周边的百姓基本上没有受害。


    还是那句话,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江骋也不是什么魔鬼,他是名将世家之后,父叔双虎共镇三关,他少时也曾想过保家卫国,也曾被祖母牵着手走过军镇,变卖家业接济旧部遗孤,后来祖母去世,他也从少年走到了青年,见过人间疾苦。他的横暴是有目的性的,有时为了减少军队战损,有时为了震慑守城势力,在没有这些目的性的时候,他甚至是对百姓非常好的。


    没办法,自从魏朝乱起,林一见过的抽象反王太多了,巴蜀那边一直散装得厉害,最近百姓们也团结一心了。起因就是出了一个叫孙达的吃人魔王,他是山里盗匪出身,在巴蜀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拉了兄弟起事,然后张小刀许开荒那一批义匪不是响应魏朝号召去讨逆了嘛?山中无老虎,孙达称了王,带着自己的匪军到处烧杀抢掠。因为匪军悍勇,连续占下巴蜀两地以及广汉郡,基本上可以称为巴蜀王了,只要自己不作死,毕竟巴蜀这些地方还没有过江龙跑来占场。


    但是孙达不一样啊,他在做土匪的时候就好吃活人心肝,还喜欢自己动手来剜,以前在山里待,只能抓了过路人就吃,是不讲究什么方式方法的。


    自打当上了巴蜀王,他马上就挑嘴起来了,一时要吃少女心肝,一时又听狗头军师分析,说孩童心肝更滋补,只是他一个人吃的话,说实话不遇到林一这种鸟人,老百姓想着刀子没落在自己头*上,真能闹起来反抗的不多。


    可孙达做了上位者了,他自己可能对“王”的理解就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老子天下第一,不晓得上有所好下必从焉。有人想讨好他,就先研究吃人心肝的菜谱,也有人想拉进关系,培养和大王一样的兴趣,总之吃活人心肝这么个残忍癖好就流传开了,受害面变广了,把治下黎民完全推到对立面了。


    然后他就嘎得很不安详,众志成城推翻这吃人魔王的百姓有样学样剜出了他的心肝分吃,因为人数太多,最后一人从他身上片一片肉下来生吃表示痛恨,算是近年来的抽象反王里死得最惨的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把割据当成自家后花园的,想让老百姓不吃不喝全部给他家当佃户的,也有几家世族联盟搞事想踢掉其他世家最后互攻而死的,还有匪首+世族军师配置起事,匪首真把军师当家奴用被坑死的,不一而足。总之世道乱,就江骋如今这个势力规模,他已经算是灵长目的一批。


    这个冬季,江骋准备将地盘南下拓展至九江郡,可以想见的是他预备锤陆行了,陆行暂时还不知情,在几次试探都没等打过琅琊那一线后,他放弃和林一争地了,最近琢磨着岭南那块。


    岭南地热多瘴气,但魏朝可一直没有放弃,因为这地方哐哐产粮,哪怕派去的郡守大多是消耗品,一边种地一边要和疫病斗争,有时候还要和野人打打,但是陆行琢磨他现在兵多将广,不像魏朝那会儿的光景了,打下岭南多占一块粮仓,何况那地方的人又有啥战力呢?


    这就是情报信息差啊,兵如水势,陆行把大头拉去岭南,而江骋集兵攻打九江郡,要是时机恰好,陆行就算得到了消息也赶不回来,这事放到其他势力也是一头雾水的,毕竟人家势力内部不可能把调兵的风声传到你耳朵里对吧?但是林一这个街溜子就能知道,并且马上缺德地决定苦一苦陆行,她也要趁着机会忙活忙活,也许能吃个大的。


    简单梳理一下三大反王在这个“和平冬日”的作战计划:陆行准备去锤岭南,江骋准备去锤陆行,林一知情但是两边不告诉,趁着江骋去锤陆行准备偷个家。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偷家!


    当然,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可不是鸟大王把军队拉哪儿去了,而是年后的科举,据内部风声,这次的机会真的很多,而且很可能下次再考就不会有郡守级别的官位待考了,因为官员的数量渐渐上来了,如果再有郡守变动的情况,以有经验的大县之长升任郡守要比直接考来得严谨。


    之所以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就是林一在招贤纳新,你不在人家事业起步或者上升阶段加入,非要观望,要等到人家上市了才来应聘,前者是合伙人,后者是打工人啊。


    好多世族都已经抹着眼泪送自家漂亮儿郎奔考场了。


    说实话,林一在世族里的名声是很差,但是她在世族之外的名声好得一塌糊涂,也就是没文化,不然这些气歪着嘴巴看世族逼逼赖赖的平民高低得给林一攒出五百万字的赞词来。


    入夜,今晚林一从安定郡出来,没飞太远,飞往常山驻军大营,本来是想找呼兰霍兰的,自从西北那边战事平定,呼兰霍兰就火速离开了雪域骑兵的队伍回到常山这边来。倒不是说他有多心虚啊,是知道他和苏赫阿那待在一个地方,林一会为难,他其实就很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世族能让自己的三五个女人住一起,晚上要找其中一个睡觉的话,其他人都会知道,这样不会伤心吗?


    他反正就很不爱听见大汗可敦昨晚睡一起了之类的话,白天听了沉闷一整天,晚上听了直接不用睡了。


    林一来的时候呼兰霍兰正和几个同族兄弟围在一起烤羊吃,羊这东西哪里都有,反正呼兰霍兰是吃不出来他们说的口感区别,他觉得就是羊味大和味小的区别而已,林一一过来,几个呼兰子弟一哄而散,有个嘴快的被两人架走之前还叭叭地说:“霍兰大哥今晚有喜啊,大王……”


    话没说完被拿一只羊蹄子堵住嘴巴架着走了。


    林一也不客气,坐下来就撕了一块羊肋排肉吃,“他们也来了?不是说好多人都在西北不肯走吗?”


    这几个人林一是认识的,呼兰部落里面和呼兰霍兰同辈的几个兄弟,其实有人比呼兰霍兰大,但统一叫他族长大哥,也不晓得这部落怎么算的辈分。


    呼兰霍兰点点头,说道:“他们想来南方看看。”


    这里是河北常山……好吧,对雪域人来说,雪域以南都是南方。林一没在意这个话题,把雍西那边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准备年前将两地打通的事,呼兰霍兰又点头,“此事用不着大汗,我去就行,什么时候出发?”


    林一轻咳了一声,“后天。”


    呼兰霍兰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一般林一过来通知什么事,最常见的是马上走,稍微好一点是明天,她就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一只鸟,好像爪子永远不肯落地一样,他其实也就是问现在走还是明天走而已,这个答案很少见啊。


    少见,不是没有过,呼兰霍兰沉思片刻,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林一端起水盆,也不管是谁喝剩下的,反正就是吨吨吨了几大口,抹了抹嘴巴,非常正直地说道:“军中有些脏乱了,明天让士卒们把军营大扫除一下,做做卫生,不要因为冬天没什么气味就懒起来了,至于你,让我检查检查……”


    她把呼兰霍兰搂进怀里深吸一口,有些烤羊的香气沾染在衣物上,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味,呼兰霍兰在冬天也会坚持每日洗澡,有时候来不及就洗一洗雪澡,而常山最近下雪了,怪不得靠近了能闻见他身上有一种冬雪的冷冽。


    夜色忽明忽暗,寒风呼呼地吹,把呼兰霍兰的帐子吹得吵吵嚷嚷,这一夜亲兵巡逻都绕开了这片营地,开玩笑,巡逻是为了安保,谁能冲进来单杀他俩。


    第182章


    十月初,年关将近,林一在上郡集兵两万余,其中一万五千苏赫骑兵,三千呼兰骑兵,还有两千很特殊,是黑石部落的骑兵,这是林一原先在打塔塔尔部时攻下来的前哨站,原本是一个大型煤矿工地,黑石部落就是由被解救的矿奴组成。


    如今几年过去,黑石部落人口已经过两万,经历了几次夏秋季,也有不少年轻人成了家,这次雪域大举南下,黑石部落响应苏赫王部的号召共计出兵五千。这次林一要兵比较急,只能说在附近的黑石人全都拍马赶到了这里,还是一人带三马的经典急行军配置。


    这基本上就算是雪域精兵中的精兵了,不是说其他那些中小部落的战力不行,而是如果不是自己部落的话,打起仗来不会用全力的,三十万青壮雪域骑兵要是真的全都悍不畏死,别讲江骋了,历朝历代武庙前十,出来瞅见的时候都得倒吸一口凉气,还能让他从容撤军?顺带一提,经过了平稳期的拉扯,目前西北这边的地盘和江骋的中原势力是以汾水为界,就是之前江骋屠戮天水军的地方。


    其实雍西那边还是情报不通,之前给他们传达战报时雪域大军刚下西河,姜命就以为要打的是上郡和北地郡两处,其实不是的,只不过是上郡这边没怎么发生战事就投了,而隔着地方远,林一来的时候又没说,这趟林一带这么多兵力可不是专为了打北地郡来的,而是为了趁机拿下陇西,也许不止陇西。


    两万精骑列队休整半日,从上郡出发,北地郡的位置就处于安定和上郡之间,这位置可一点都不安定,出发的时候天气还好,走了小半日就有风雪至,要是带的是其他军队,林一就得停下来休息避风雪了,但雪域骑兵啊,管你这个那个的。


    大军沿途也不遮掩行踪,过村庄不入,每次都是直取县城,而且取得非常容易,就差大军一至城门立开。林一其实感觉到了,被江骋占过的郡都有些软塌塌的,很少有愿意死守的,第一是西北军撤走了,忠诚的士卒跟着江骋走了,第二就是原先可能死守过的城池,在被破城后结局都不怎么好。像一个战士,硬骨头都被人砸碎了,这种经验不是乱世真的总结不出来。


    林一原本预计的是年前能打通北地郡就很好了,其他的可以花两三个月,当然,对十月历法的世界来说,一二月也都在冬季里面嘛,但是吧,她发现打北地郡的速度好像和骑兵行军的速度是差不多的,光是她一边在打也就算了,安定郡也在抵着北地郡干啊!


    正直的鸟大王发现这个战局分析有些不怎么对劲,马上晃了晃脑袋把黄水倒出去,并拧了呼兰霍兰一把,叫你大雪天行军还嫌热,把自己当老虎了是吧?敞什么怀啊你!


    十日速通北地郡后,郡治富平被攻下,这次安定郡那边带兵过来的人让林一挺意外的,她以为是白二,但是兜鍪摘下,却是祝若嫣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说真的,林一都快忘记祝若嫣了,她伸手捏了一下祝若嫣的脸颊,惊道:“真的是你呀,小祝,你从玉门那边过来的?”


    祝若嫣都噎了一下,战事起来得这么快,我从玉门那边过来?我又不能飞!


    不过她还是笑得很温柔,轻声细语地道:“之前就在金城郡为白将军打理后方来着,小郡王在呢,可不是若嫣擅离职守,主君可不要降罪人家。”


    小郡王?


    林一抓了抓脑壳,祝若嫣还是很体贴的,不着痕迹提醒道:“三王子是个非常有治理能力的年轻人,最近一年来四郡有事都找他,而且身份上也好说话。”


    哦哦,苏赫乌苏啊!


    早这么说林一不就想起来了嘛!


    她马上又把乌苏抛在脑后,问道:“白将军在哪儿?既然你赶来了,也不用麻烦姜命跑一趟,富平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小祝,好好干!”


    “白将军在方渠。”祝若嫣笑道:“佯攻方渠骗了四千兵力在她那里,我带着主力赶来会师,现在富平已下,方渠应该打不起来了,这是白将军定的计策。”


    林一就觉得白二进步是真的不小,她都会搞计策了……虽然两边算起来五万的兵力,对北地郡这么个郡兵常年六七千的边郡,其实用不上什么奇谋妙计的,还是那句话,林一带这么多人过来不是为了打通一个北地郡的,而是去偷家的。


    不过连续干了十来日,就算林一本身精力充沛,也不能不让骑兵们休息,人有精神有信念士气满满是没错啦,可马不是铁打的,这些日子把战马都累得够呛了。


    打开了富平的粮仓,林一用粮食换了些鸡鸭鹅猪,现在是可以换猪的,农民一年到头杀个年猪,可不是一家子吃几天猪肉,而是把能卖的肉都卖掉,剩下的卖不掉的部分带回家去吃。除了孩子过年哭着喊着要吃肉,农家人还是更愿意拿猪肉换粮食,大不了过年吃几顿结实的白面馒头,这就是硬货了。


    于是林一没有收到多少鸡鸭鹅,农民很少养公禽,大多是养来下蛋的,又不是过年就不下蛋了,所以林一收购到了很多年猪,甚至有的直接赶着生猪过来卖,肚子里多揣些,上称多不少呢!有的农民甚至还因为先收谁家的猪而打起来了,林一怕发生大规模事故,连忙跑去现场维持秩序。


    “诶诶诶,吵架就吵架,别上手,扯什么衣裳,一扯就坏,坏了咋赔?”林一挤不进一群人和猪里,只能在外围扯着嗓子喊。


    两个正在打架的妇女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把住对方的发髻,一个揪着另一个的衣裳,边上人都没几个看热闹,吼着让看傻眼的雪域人赶紧收猪啊。


    一个妇女怒嚷说:“你瞅你家猪,一看凉水没少攮,肚子都鼓成啥样了?”


    另一个就骂:“慌着卖啥哩?还不是猪粪攒了一肚子,你拿东西给猪塞了眼儿,不让屙出那几斤粪蛋蛋,哄戎人多卖钱呢!”


    林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大了嘴巴,其他人纷纷都怒骂起来,不是骂这两个卖猪妇女黑心,而是骂她们怎么吵急眼了什么都说出来?这不是等着人家拖时间吗?有的人家可是来的路上才给猪往死里灌猪草和水的,没那个心眼能想到给猪把后头塞起来啊。


    林一大声地喊:“别因为这个打架,收猪收猪,只要排队就按生猪收,不管猪有几斤粪!阿姐阿妹,阿哥阿弟,叔叔伯伯姑姑奶奶们,别吵别嚷,都收,少不了粮食的!”


    她头一次发现大嗓门居然也不管用,对生猪这个严肃的问题上,富平村民吵得震天响,谁都不肯排队,开玩笑,排到后头给猪憋死了怎么办?


    林一都没有能现场演讲一番,急得头上都冒汗,感觉北地郡的战力不在于士卒,不在于都尉,而在于这些生猛的农户啊。


    她越嚷,底下的人为了说清楚就把嗓子吊得更高,最后没法子了,林一只能把雪域骑兵里会说魏语的都找出来,直接分了十几个收猪队伍,花了小半天时间才送走这群祖宗。


    猪收完了,被腾出来收猪的菜市场里一地猪粪人屎,林一头上插着几根不知道哪里来的鹅毛,往呼兰霍兰身上一靠,有气无力地说道:“多叫些人,把、把猪宰了。晚上庆功,给将士们开荤,吃杀猪菜……”


    被喊来收猪的雪域骑兵们也给折腾得够呛,之前主要是不知道林一收猪有什么寓意,这会儿听见了都差点哭了,啊,是给我们庆功吃的啊?早晓得还不如不收这个,雪域青壮谁没吃过几口肉啊。


    大伙只能沉闷地杀起猪来,林一把杀猪的猪血送给了看热闹的富平县民,正准备让人收拾干净菜市场里的屎尿,有还没走的卖猪人急了,连忙问:“女大王,女大王,这猪粪可是金贵,俺家猪也屙了不少……”


    林一只好说道:“那、那你们带回去,随便拿好了。”


    她看起来甚至有一点秀气了,很敬畏地看着百多个一直不肯走的卖猪人像是参加比武一样争先恐后跑去拾粪,有的就隔着一片草叶,把刚领到的粮食袋子和猪粪放在一个筐子里,拿扁担往回挑,手提肩扛拉小车,一个个都露出了朴实的笑脸。


    如果空气里没那么多猪粪味的话,该是多么美好的画卷啊。


    反正晚上的庆功宴,不少收猪的雪域人都没吃下,看其他人吃得满嘴流油,满嘴流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气味冲天的收猪场。


    不过林一很能调节自己的情绪,她若有所思地对祝若嫣道:“北地郡……穷,不是一般的穷,这里好好经营,小祝,如果能经营得好,记你一大功。”


    祝若嫣离林一挺远的,哪怕是自家主君,她也很避着了,因为那股生猪味现在还很浓郁,林一毕竟帮着杀了十几头猪,只是来庆功的时候换了个外衣而已。


    呼兰霍兰就和没鼻子一样,任由林一偶尔还摸他一把呢。


    第183章


    其实本来打下一地都有开仓放粮环节的,这一是为了民心,二是为了战后安定,让穷困的人能不趁乱闹事,不过北地郡不行,林一攻打之前就了解过情况,典型的边郡,地少地贫,经济需要依赖一部分畜牧业,边郡的畜牧业就不是平民玩得起的了,那是北地郡的世家大族在干。


    富平县两个主要大粮仓,打开之后空得可以跑马,这么点想分是做不到了,不如搞一顿庆功宴,大家都吃得舒坦点,对于北地郡百姓没有得到其他郡的待遇这一点,林一感觉很不好意思,临出发前又特意叮嘱祝若嫣,“附近几郡能多出来的你都有权调配,冬天保证别饿死冻死人,小祝,我们来是为了让他们过得比以前好,而不是放牛放羊一样,我把郡兵带走,给你留三千雍西军,两千骑兵。”


    祝若嫣笑道:“主君,雪域骑兵一人带三马,是行军配置,但驻军用不了这么多马,不如匀给雍西军一人一匹,这样岂不是有了五千骑兵?”


    她也是在雪域待过的,从被掳掠的货物一路上位到雪域三大汗之一的拔都身边最得宠的汗妃,自然知道雪域的常识,连忙道:“骑兵本身有一匹马,战时部落配给的两匹对吧,应该是可以分润的。”


    林一点了点头,对于祝若嫣想把步兵变骑兵的事没什么建议,军队就是一点点训练出来的,菜就多练练,战力早晚会提升,就是这提醒她了,中原以步兵为主流,是因为战马稀少,而她不能一直用雪域骑兵打仗,就像是她现在更多地把悍勇的胶辽兵放在后方,而带着河北兵出去打架一样,一则练兵,二则老兵经历的战事够多了,该休息休息了。


    像是之前对雪域骑兵那样,外人猜测的什么林一不想要总是依靠苏赫阿那,完全不存在的,这是由于中原许多人不了解雪域王制引起的,以为三十万雪域骑兵都归属忠诚于苏赫阿那一个,那怎么可能呢。林一自己也是大头兵出身,知道对兵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待遇、待遇、待遇!


    好待遇既是精神上的,也是物质上的,想让人跟着你拿命干,兵的待遇就不能差。本质上佳兵不祥,最好的兵就是最好的亡命徒,很多上官眼里的好兵回到村里是格格不入的,是大人要拎着小孩叮嘱绕着走的怪人。所以雪域骑兵好战,也好用,但不能一直用,再好的兵都不能一直用,会把人用坏,除非并不把这些兵当人看,林一是做不到的。


    从富平出发,路上安定郡和金城郡都听从姜命的调配,把军粮准备得很是充足,而且沿河建粮仓,理论上这些临时粮仓有被反夺的可能,实际上这种骑兵碾压局,又没有像样的对手,这就是个贪吃蛇游戏,走到哪里吞到哪里。


    林一吃饱,那边江骋雷霆出击下九江,花了十五日不到的时间,九江郡守亲手杀死一双年幼的儿女,和妻子在城头服毒自尽,这不是壮烈殉国,遗书内容是“以我一家性命,保全九江之民,御杨君于外,乃忠自家王故,今日城破,愿死赎罪,叩启杨君慈悲,莫伤九江民一人。”


    遗书说叩启,死去的九江郡守及其夫人也确实是以一个跪伏在地的姿势死去的,一侧的两个孩子脖颈各有一道刀口,兄妹二人拥抱而死。江骋走上城门楼的时候,用刀鞘拨开伏地的尸体,盯着看了很久。


    周鹏和江骋算得上少年相识,他是江氏黑水军旧部的遗孤,在江老夫人一家家上门抚恤照料旧部的时候,虽然一直都有旧部遗孀请求老夫人收下她们的孩子,但老夫人从来没有答应过,十一岁的江骋自己带走了十二岁的周鹏。


    几经离乱,江骋在洛都做校尉时,周鹏是他的副将,在雁门改姓入宗成为杨骁时,周鹏还是他的副将,如今西北军中有三四位副将,但众人都知道周鹏的地位最高。在江骋沉默的时候,只有周鹏敢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大王,这位陶郡守是江东颇有名望的大儒,他既死,若再屠戮,难免对日后占取江东不利。”


    江骋没说话,周鹏也只劝了一句,不再有下文。


    这时几名亲兵向后退,萧玲珑穿着一袭红衣走上城门楼,看到尸体也只是抬脚跨过去,抱住江骋的手臂问道:“夫君,怎么还不入城?”


    自从先前萧玲珑和江骋一起逃出生天,回到西北,萧玲珑就再也不肯待在后方等战报了,她这辈子和江骋纠缠最深,自从在洛都亲手往萧宏心口捅了一刀后(没捅死),萧玲珑就更黏着江骋了,战场不安全,但她说了一句同生共死,江骋就再也没有质疑过。


    好像不是爱,两人都不确定,像两个雪人手牵手,都想从彼此那里挖一点温暖,但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关系,就是两个装睡的人。


    江骋只是简单回答道:“处理些事情,外面天冷,你带人去城中找宅邸安置下来,现在城中是安全的。”


    周鹏立刻松了一口气,其他将领的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一些遗憾之色来。


    “城中是安全的”,要是屠城,可不会把夫人放进城里安置,大军入城又不屠戮,这个时候的九江郡城当然是最安全的。


    萧玲珑不知这内里的意思,本就明艳动人的颜色多了一抹盈盈水光的笑意,抱着江骋的胳膊晃了晃,“好!我找个大宅邸!”


    红裙委地,裙摆擦过九江郡守夫妇已经青白的脸,那边萧玲珑慢慢下了城楼,江骋对周鹏说道:“把陶郡守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安葬……”


    话到一半,两个脖颈被划的孩子中,有一个手臂动了动,人死得没那么透的情况下,尸体也是有可能起肌肉反射的,这就是很多诈尸传说的由来,在场的人都身经百战当然不会感到害怕,周鹏走过去探了一下脉搏,愣了愣,惊奇地说:“没死?”


    没死的是小兄妹中十一二岁的哥哥,周鹏的惊奇在于陶郡守下手是很利落的,大约是不忍见孩子受苦,两个刀口都很深,不存在哪个下刀不狠,血染了一地,但靠近了仔细看看,血更多的是从妹妹身上蔓延,因为相拥的姿势看起来是一地的血,但哥哥衣裳上沾的血明显要少很多,这是一个奇迹了。


    他看向江骋,江骋点头,“能治就治,用军医,城中的医者精细,但没有军医善治刀伤。”


    有个西北的高个子武将咧嘴笑道:“大王,仇人的娃子养不得啊,今日他父母妹子死得这样惨,仇在面皮上就是个怂包,恨在心里,就是个狠人啊。”


    江骋发出了几日来第一个笑声,“不养,给林一送去,久闻她好儿郎美色,送她。”


    一众西北武将都发出了震天响的笑声,有的是跟风,有的是真松一口气,大王到现在还没个后呢,虽然三家大势力的反王都无后,林一那边是没有自己的孩子。陆行没有当鸭的爱好,江东联盟这个样子,他娶谁家贵女都不合适,一起娶了更不合适,索性单身。这年头重视香火的其实都是底层人,世家大族搞过继的多了。大王无后,今日要是见这陶家一门狠人,起了收养的念头,那可不妙。


    也就周鹏停顿了片刻动作。


    之前闹不清江东的具体战力,如今一路从沛郡推到九江,江骋大致上就清楚了,下一站拿下合肥,这个冬季就够本,所以在九江也没有多待,至于那个孩子?江骋不关心自己有没有后代,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一个疯子,暂且还有底线。


    林一吃江骋,江骋吃陆行,而陆行呢?正在岭南打野人。


    岭南多山林瘴气,野人说是野人,其实人家也耕田种地,只是和魏人言语不通,路途阻隔,对野人来说,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外来的人带着刀剑枪盾过来抢一批就走(收税),什么道理!所以每年秋收前后,野人群落都会联合起来。


    因为比较原始的缘故,岭南野人以女首领为主,近几年来的女首领姜殷,和一般以保全群落性命为重的首领不同,她是主动带野人打魏朝的,而因为魏朝势力衰亡,对野人们来说,就是越打越顺畅,终于给他们打走了。


    姜殷因此成为野人们心中的神!陆行几次来攻,他的军士装备精良,而野人用什么的都有,两下里有来有往,终于在一次夜战之中,挨了三箭的姜殷,光着膀子的姜殷,冲到阵中一把抓住了陆行的发冠,把他从马上拖拽下来,一路砍杀着带进了野人窝点。


    啊对,窝点,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建砖瓦屋,好多都是木头草垫的类似树屋的小窝,陆行人都傻了,这辈子你有没有经历过,早上梳了一个特别圆乎整齐的发髻,戴上了心爱的黄金彩宝冠,然后晚上被抓着发冠连着头皮往下扯,扯到敌营的惨事?


    我是来打野人的,不是走错方向打到林一了吧?


    第184章


    如果说最开始江骋还没有开天眼知道陆行不在江东的话,等连战连捷之后,大致上也弄清楚了,江东联盟出问题了,不管出了什么问题,抓住时机永远是不会错的。


    江骋马上决定攻打合肥,到时候是直取建业还是内收庐江六安,就看江东那边的反应是快是慢了。


    林一同样抓紧机会捅江骋屁股,大军直入陇西天水,进度稍微慢了些,但雪域骑兵横扫无敌,基本上都是因为战后抚民问题而耽搁了时间,老百姓苦啊,早两年就盼着林一赶紧打过来,也就是人太多太挤了,不然高低得抓住鸟翅膀子问一问,鸟大王你咋才来啊!你咋才来啊!


    也就是在这里,林一第一次听说了天水郡民自打天水军一战被屠后,听说了雪域来的鸟大王的事迹(姜命来了雍西之后就让人散布的),就日夜盼着林一来了,后来被江骋占下,大家不敢明目张胆谈论鸟大王,但也有招数。就是比如村里有一户人家杀鸡,其他人就以看杀鸡的名义凑过去,就对着杀鸡的场景哭丧,西北驻军要是来问,就说舍不得下蛋的鸡,久而久之竟然成了新的风俗“哭鸡”。


    委屈啊,想鸟大王啊,看到被杀的鸡就想她啊,怎么能不大哭一场?尤其秋收前后,哭鸡就非常频繁了,听说鸟大王的治下都不收粮税,看看地,看看鸡,回家看到自家的鸡也想宰了。


    林一咽了咽口水,总觉得是不是因为她外星来的,所以不能理解这边的文化习俗,盼她来,然后杀了鸡对着鸡哭……?这是真的盼她来吗?林一以前看过笑话,说有一个星球文明特有意思,全民信仰一个天神,那个天神的具体故事是为了拯救世人来到人间,然后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人挂在十字架上搞死了。


    虽然林一挺怀疑那就是个宗教头子被打死的朴实故事,但是总之那个信仰教派宣称被打死的是天神,然后所有人都因为天神之死而有罪来着,他们祈祷被原谅被救赎的具体礼节是……打造一个小型十字架,然后亲吻它,抚摸它,把它挂脖子上握着祈祷。


    啊这?真不是恐吓,恐吓那天神滚远点别下凡了吗?反正自从林一听见那个星球的宗教故事起,那天神没降世第二遭。


    吸取了教训后,林一打下陇西郡城的时候,就马上掏出了姜命,她闪闪发光的UR卡,比SSR还要高出一个级别的顶级珍稀卡牌。虽然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手下都是人才,但偏心的林一认为,武将往后排,文臣往前站,打地盘对她来说容易得不能再容易,治理真的是把鸟逼到头秃,所以姜命是一款奶量破天的经营型UR卡。


    自此,林一的所有地盘,雪域+雍西+西北+幽辽+河北胶东全部连成铁板一块,她要是急于求成一点,都可以收拾一身衣裳称帝了。


    但是称帝不是林一的目标,偷家才是。


    江骋如今兵力压在江东一线,这边被偷了几个郡,那边刚打下两个郡,严格来说不算偷家只能算换家,也不知道谁亏了谁赚了,算算好像是陆行最亏吧,两大反王通过他的两个郡换了家,林一得到安定北地天水和陇西,江骋失去了四个郡却得到了陆行更为富庶的沛郡和九江,而且严格来说自从撤军,这些地方就不属于他的了。


    林一很快划定了接下来的目标,直取长安。


    当然不是洛都,林一观察过了,江骋在洛都布兵最严,重兵把守渡口和关隘,只要在攻打过程中拖延些时日,马上他就回援了,挑长安不是因为它近,而是守卫力量不多,这地方打下来也守得住。


    在忙碌紧张的战场时刻,是人是鬼都在秀,唯有陆行在挨揍,是真物理上的挨揍。一个年轻漂亮的公子哥被女野人抓进窝里就会发生点情情爱爱的东西*吗?那是话本故事,无缘无故在家里种着地,突然就挨了箭,她也是首领,一眼分得清对面的兵就是陆行的手下,姜殷那个暴脾气上来,一天三顿饭揍陆行都嫌太温柔了。


    今日出阵,她把陆行按在马上对着江东军呼呼喝喝,岭南野人语比吴语还难懂呢,对面压根不知道姜殷在喊啥,沟通无效之后,她愤怒地抓着陆行回去,邦邦就给了他两拳打成了食铁兽。


    陆行有些后悔了,他精通各地方言,就是没学过野人语这种小语种,也打不了手语,手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就只能笑了,露出风度翩翩的笑容试图诱惑一下这女野人。


    姜殷有没有被诱惑到不知道,反正有两个男野人冲出来又打了陆行一顿,看得出来,这两个男野人很生气。


    陆行这下老实了,但他脑子还不老实,很努力地通过表情和肢体来分析语言词汇,想要和这群凶狠的野人沟通,野人数目可不小啊,几千号年轻力壮的,要是能收服,他手底下就多了一支只属于他的强军。


    姜殷看陆行被打得差不多了,呼呼喝喝地说:“别打了,打死了,他们会换首领。”


    她的两个哥哥马上就住了手,姜殷沉思片刻,说道:“林姐姐在稻子熟的时候来的,现在要下雪了,她近期应该会再来一趟吧?这个人沟通不了,还是要让林姐姐来。”


    野人们都点头,姜殷说道:“拿他换点东西,我们不缺粮食,也有很多铜器,但是缺那种盔甲和好兵器,他们只有露在外面的地方被射中才会受伤。”


    虽然是野人,但从名姓就能知道个大概了,姜殷和中原世族一样,有个牛逼轰轰的祖先,乃是姜姓炎帝之苗裔,和姜命算是本家,不过炎帝到底太远了,她这一支还有另一个有名先祖:某知名不具直钩钓鱼老头。


    钓鱼老头在齐地为王侯,故齐灭亡后,公子王女四处逃散流亡,其中有一支公主的后人远至岭南,带着家人部曲慢慢生活了下来,因为与世隔绝渐渐就和外界断了往来,严格来说其实不叫野人,他们保持着故齐时期的文明水平,和外界隔绝四百多年而已。


    林一和姜殷认识,当然认识,她从其他大陆带高产作物回来的时候,总要找气候不同的地方试种啊,岭南地热,按理来说是作物生长最好的地方之一,她认识在这片土地上种地的野人哪里奇怪了。比如她在身毒国那边还有产业呢,打死了一庙的贼秃,圈了一大块地,在里面养了千把来个妇女儿童,妇女们种地养活自己和孩子,因为“鸟神迦楼罗”庇佑,这些可怜的妇女因此可以自由自在生活在那里,还经常捡人回来呢。


    身毒的地比岭南还好种一些,林一把很多高产作物到处散布,说起来其实连陆行江骋这边的百姓,每年也开始种植林一偷、呸呸呸,拾来的良种了。林一还准备把豆橛子带出国门,带往身毒等地,那边地热,林一不懂种植,但感觉豆橛子能在那边发光发热,而不像在山东河北这些地方,只能从夏吃到秋。


    入夜,林一真来了一趟,当然她主要不是为了来探望野人群落,而是打探前线情况的,从江骋那边过来,西北军中普遍猜测江东这边出问题了,她就来看看具体是啥问题。


    姜殷马上就把林一让进了窝里,她住的地方很干净整洁,是四棵大树用稻草绳圈围起来的地盘,顶上有干草叶盖着,岭南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有皮毛就够保暖的了,林一进门的时候,陆行脏兮兮地窝在角落里发抖,别误会,没有遭受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是南方人过冬的那种抖。


    姜殷说了什么陆行听不懂,但他马上认出了林一,没说话,很谨慎地判断两人关系。


    林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陆盟主,别怕,我是来带你离开的,这是姜殷,我的一个妹子,她有几项具体要求,你做到就行。”


    陆行真松了一口气,林一又道:“带你离开是因为江东告急,江骋已经连下沛郡、九江,现在合肥打一半了,你再不回去就可以在这里一辈子当野人了。”


    “江骋?”陆行愣了一下,这才多久!他的地盘就是纸糊的也不至于吧,他马上就急了。


    林一给他松了绑,示意姜殷说话,姜殷马上大声地咕咕嘎嘎起来,隐约能从野人语里听出一点山东味。


    林一边听边点头,“嗯好,四千套盔甲,一千把铁兵器,不许再来抢东西,三百个陆行的亲卫兵……嘎?”


    翻译到这里的时候,林一嘎了一声,疑惑地看向姜殷。


    姜殷理直气壮地说:“他们的人长得要好看一些,群落里的姐妹看烦了那些唧唧歪歪的黑猴子了,不要他的人,就是找三百个人,要像他身边那些个高英俊的,每年过来和姐妹们玩玩。”


    林一严肃地批评了这种把男人当成资源交易的想法,然后压低声音说:“妹子,外头的男人不像你们群落里的羞答答,靠自己也能睡到,很野的嘎。”


    姜殷有些不信,但林一说得太真了,加上给她点面子,也就舔了舔嘴唇,点头同意放弃这条。


    第185章


    和陆行谈条件是很容易的,因为他有钱,而且姜殷要的真不算多,林一不是第一次和他谈赎身的事,所以流程也走得很快,很快两下里谈妥,林一带着陆行离开不久,就有落单的几百丹阳兵架着辎重车过来送货上门。


    还是那句话,江东联盟军里步兵战力最强就是丹阳兵,那种精锐悍勇之气扑面而来,林一看了都眼馋,别误会,眼馋的是军队不是人本身。


    姜殷就看得理直气壮了,母系部族想繁衍,是不可能羞答答坐下来跟你好好谈的,需要优质的种源时她们通常打一架。在岭南这块充满原始气息的土地上,姜氏都不知道打跑了多少群落才占了最好的地盘,林一也从这些野人群落里看到了世族的前身,大约等到文明的外衣盖到岭南,姜氏也会成为岭南的一支本土大族。


    所以世族啊,怎么可能杀得尽杀得绝,分而化之是唯一的途径。


    不叙闲言,那边别看陆行挨了几天揍,是一点仇都没记,回到大本营立刻就布置起来,岭南前线全部撤防,退至豫章丹阳一线。接下来联合江东六郡十三家老班底凑人头,那些新占之地其实反对他的声音比较大,但是这次打来的是江骋不是林一,有九江郡守事在前,他也给这些郡中大族传了消息,当此之时一致对外才是渡过难关的唯一机会。


    林一也很为陆行着急,江东这边的地她当然也想要,但吃不着的情况下,她也不希望给江骋吃到嘴巴里,在陆行忙碌的日子里,她两头跑,一边奔袭长安,一边给陆行训练步兵,尤其是丹阳兵。江东这边少马战,而雪域这么多年下来遭遇过多少魏朝名将,怎么打损失大这都是有记录的,其中扎哈额真给林一提供了一份完整的来自萧玲珑的外祖,那位魏朝最后的镇守大元帅叶朔的步战骑之法。


    步兵打骑兵好打吗?放屁。林一带过骑兵也带过步兵,她能不知道吗?骑兵连人带马都不用兵器,直接就能撞精锐步卒一个稀碎了,更何况重骑兵呢?那在战场上就是个小坞堡,但魏朝常年缺骑兵,叶老元帅历战无数,总结出了多种专攻骑兵的法子。


    其一分工,以军伍天然成一个战斗小组,一人或两人弓兵远射,一人覆全甲在身负责硬抗,两名刀手见缝插针砍骑兵腿部或肋下,一个战斗小组换一个骑兵,基本可以做到自身伤损在三人以内带走对面一个骑兵。


    其二兵器,特殊改造过的钩锁铁环等物,专门用来绊马阻马的机关,各种铁蒺藜铁钉以及石灰粉等物用来撒马眼睛,骑兵就靠一匹马,只要被拽下马,那基本上就等着被刀了。


    其三还有一些缺德计,比如蛮牛冲撞啦,泄洪火烧啦,驱俘虏为战啦……战争嘛,就是一门杀人的艺术。


    林一都能感受得到那些将领看她的眼神有多怪了,这些法子无论单拿出哪些来,都是名将传家之宝,这就教给他们了?好像林一不用骑兵一样。


    当然林一这个鸟比较大度,她一直没把陆行当成真正的敌人看待,而且就算以后可能有攻打江东的需求,她也不会把雪域骑兵拉到这边来,费钱粮不说,那么多河道啊,人能游水那马怎么过?先跟陆行借大船?


    总之林一的友善谁都能感受得到,这可是行军路上一直跟着他们教,就差把馒头掰开喂到嘴巴里了,陆行发了狠,这次直接组织了江东联军二十万,啊对,越来越少了,因为他的摊子越铺越大了,能现拉出这么多兵去夺回合肥已经是在搏了。


    合肥不能失!失了合肥,它是整个江淮战区的水陆交通枢纽,有了合肥,江骋就能直接通过水路进入巢湖集兵休整,南下将不费吹灰之力。对于江东来说,没有了江北缓冲区,战线直接拉到长江边,主动权完全在敌人手里,就算江骋不动,陆行也将惶惶不可终日,不管什么时候江骋给他来一下子,都是直接打痛。


    江东人对合肥的执念啊,这就是症结所在了,难道还能是因为合肥这个地名很好听迈?


    连日奔袭向合肥,江骋的进度一点都不慢,合肥此时基本全线被下,江北之地尽入他手,只有庐江郡的皖城还在死守不退,庐江太守周倾在郡治舒县被破后,南逃至皖城继续应敌,皖城比舒县易守,因为皖城本就是庐江郡乃至整个江北的军事重镇之一,陆行在此地布兵过万。


    皖城不能不下,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成为西北军下一步进攻江东的桥头堡,而假如留着这个钉子在卧榻之侧,在江东军攻来的时候,就会让他遭受夹击。打仗必攻城,有时候显得好像打仗就是一个个攻城的过程,不是因为作者在水字数,而是因为绝大多数城池的位置就是天然的战争点,不是这个城刚好在必经之路上,而是当权势力会在险要之地建城,因果关系不能反。


    总之,在江骋集中火力,甚至打出了火气攻打皖城时,陆行带着大军犹如一个捉奸的正室气势汹汹地赶来了,也实在多亏了周倾的坚守,不然失却皖城更加难打。


    林一不光帮着练兵啊,她还帮着出谋划策来着,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她发现在水战这事上,人家陆行真的是专业的。


    大军围困皖城三十日之久,城中郡兵以及周氏子弟兵从每日两餐降至每日一顿稀粥,周倾以身作则同样一天一顿,不过他真吃不下麸子,吃用的大多是咸鱼白饭,这不是死守之前的口腹之欲,而是世族公子娇惯久了,他吃麸子会痛呕不止,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了,他也没有想过投降。


    今日城下战局有变,周倾召集了郡兵,对众人道:“城中粮仓见底,皖城大族捐粮三日,仍然不足,但我见他们行路稳当,不似哭诉的那样,如今守城事紧,诸位稍后在各自上官带领之下去大户家中取粮,不可奸淫掳掠,只取粮食,我们饿死了,城中百姓皆难活命,此事我一力承担。”


    周氏乃是庐江郡望,却开了从世族取粮的先河,以后会如何,他自己都懒得去想了,只是看着底下一双双兴奋起来的眼睛,露出和煦的笑容来,随即脸色一冷,肃杀之气逸散:“饭不是白吃的!取粮饱食后,再与西北贼战一场!”


    连饿多日的郡兵一下子气势如虹,随后冲入城中世族家中翻找粮食,甚至是井然有序的。


    林一在周倾和陆行之间充当了传信鸟,两边早就商定里应外合给江骋来个大的,等到四处蒸饭,米香逸散,周倾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没有佐菜,直接挖了一大勺热腾腾的稻米饭填进嘴里,这些天他虽然吃的白饭,但是量少,熬成粥也就一碗而已,连吃了几大口,这才有些腼腆地朝一直坐着的林一行了个礼,客气地道:“林君饭否?持衡一时失态……一起用些?”


    他都忘记了世族请人吃饭的排场了,可不止这守城的三十天,他在退守皖城之前就开始三天饿六顿了,士卒比他吃得饱是因为他们吃得下麸子。


    林一连忙摆手,她不吃她不吃,不是看不上江东白米饭,她也能空口吃一盆的,但是看人家都这个样子了,就省点吧,反正她到哪里都可以吃饱。


    周倾吃饱大概挖了五六勺饭,饿久了就吃不下太多,胃受不住,林一看着他,然后想起自家弱水郎来了,段凛也是个人才,他当时和周倾几乎面对着一样的绝境,怎么人家就晓得就食于大户?他都要饿死了还想着不抢不夺嘞。


    外头也是一片蒸饭香气,有的专门把饭蒸得稀烂,这样吃起来快,干噎是很噎的,周倾至少噎了两次,噎得翻白眼了,虽然美男子翻白眼别有一番……打住。


    林一还是很尊重战场的,来回又沟通了两次之后,陆行和周倾定下时间,准备的是夜战。


    不是说江骋不会打夜战,林一可见识过,但重点在于马又不会夜视是吧?夜战能让骑兵的杀伤力减少一些,并且城中突围,外围夜袭,里应外合,这些已经把战场最利因素都组合起来了,要不是林一,陆行得死多少人才能和这座孤城联系上,就是联系上了,江骋也早发现了。


    所以林一在陆行那边的时候,狠狠吃了他一顿咸鱼白饭,按盆子装的那种,他可不缺粮食,甚至被野人还揍胖了一圈呢。


    星火点染,远在长安的雪域骑兵和雍西军的大本营里,庞半天和姐姐庞杀正在定计,原本都是林一两边指挥,但是今夜事发突然,长安城中的探子来报,说是郡守突发恶疾——真的是突发恶疾,好像是梅毒发作什么的,产生了幻觉,在府邸里提刀到处砍人,这种机会稍纵即逝,而林一不在。


    没法子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打!


    第186章


    今年三大势力没有一个过得好年的,战事起来就不由人意了,从一开始的互相偷家演变成为大会战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


    二月十三,西边战线稳夺长安,二月十四,西北军与江东军在皖城郊外鏖战,皖城郡兵过万,从城中杀出与江东军里应外合,激战两日后,因为战损过万,江骋终于决定回撤。陆行哪里肯放他走,但打骑兵难,追骑兵更难,只留下一地人尸马躯,血染皖城。


    此战到这里已经算是大捷,陆行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征召大族,联盟各方,将江骋驱离江东,林一劝他见好就收,谁都知道林一打江骋的经验很足,陆行很客气地听了林一的建议。但他听了手下大将没有听,这可是把天下传名的大反王按着打的机会!连日令撤军都没有用,终于在二月三十二日这天被江骋佯败引入沛郡,此战大将身死,六千先遣精兵尽数被屠,身首分离,尸首堆于沛城门口。


    陆行的大捷因此打了个大大的折扣,但地存人失,还能继续征兵,虽然心痛但结果已经很不错了,陆行为此要请林一吃饭,林一拒绝了,谁有空跟他吃饭,趁着机会多占些地才是正经。


    庞半天的丈夫们里以老大呼兰阙利为首,在战场上第一次大放光彩,自拿下长安起,一路高歌猛进,先后拿下汉中与弘农,回钩武都郡,彻底将新下的地盘稳固下来。这是一套完整的战果:中心长安,南扩至汉中立下南面屏障,东取弘农作为东面锁钥,江骋想要打回来需要付出巨大代价,随后没有贸然东进,而是稳固后方防线,将武都郡收入囊中,保证侧翼的安全。


    林一回到这方战线之后,马上做了决定,歇什么歇?考什么破试?调兵!调兵!调兵!


    今年的冬季快要过去了,雪域骑兵其实是最适应寒冷气候的,江骋那边才在江东遭遇大败,正是士气低迷之时,又刚好撕下他一块大地盘,不接着打等他经营起来吗?虽然林一很怀疑江骋除了搞军事到底会不会经营,但是打就对了!


    最后一场小雪飘落浮阳城时,王澈垮着个臭脸收拾行李,出于粮草和各方考虑,林一准备布置三面合围的战场,长安一线,常山一线,以及太原上党一线,并为每个战线配置主将和军师。长安一线她亲自盯着,庞氏姐妹为辅,常山一线调回韩小六,让他和他的狗头军师崔殊上,这配置也算经典,曾经打到叶尼塞河边,接着是太原上党作为一线最复杂的战线,主将呼兰霍兰,她需要一个缺德东西来顶上。


    雪域骑兵仍然由苏赫阿那带领,他不是固定守卫哪一条战线的,骑兵机动快,林一让苏赫阿那集兵西北按兵不动,哪边出问题了往哪边支援即可,如果按照最好的情况,应该用不上这些吞金怪。


    三月末,三线合围之势已成,江骋没有选择回援中原那些已经在包围圈里的郡,而是权衡之后,率领十万西北精锐突袭了泰山郡,随后速攻下济南,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在林一的后方建起了地盘,陆行很够义气地帮着打了几回,灰溜溜地又回去了,都没有来得及和林一打个招呼,白给得很快,还损失了步卒三千。


    眼看这样下去又成换家大作战了,林一毫不犹豫,抢时间是吧?看你偷我老家快,还是我偷你老家更快?


    这边三线合围,直下中原,那边横扫山东河北,现在流民都晓得往哪里跑了,肯定不是往江骋怀里撞啊!被林一经营几年的地方,人都有积蓄的,许多人手提肩扛用车马拉,也要把家里的粮食往林一那边带,西北军打地盘通常打得很快,然后打完了搜刮不到什么东西,因为林一的地盘上压根没有大粮仓,粮食呢?粮食在老百姓手里,老百姓呢?老百姓追着林一跑了。


    地盘越打越大,西北军越打越瘦,每个人都杀人如麻,战力是绝对不差的,但那种癫狂疯感渐渐弥漫开来,江骋是从来不招兵的,他只用精锐,但是精锐也是精神最不稳定的那一批,这点林一可以作证,她也是源生战士中的精锐老兵,在编那会儿整天想着搞事来着,但凡没那个可以要命的芯片,她发起疯来不知道要宰多少人。


    四月,沃土千里的河北几乎没有一处种好的田地,人都挤在南郡颍川汉中一带了,这些河北流民往往拖家带口,秩序井然,跟着林一扒拉出来的诸多世族官员安置,没有地种没关系,家家户户都带着余粮呢,大多甚至还是同村同宗族同姓的一起跑的路,这样安置起来也很方便。两日前,洛都被下,是庞氏姐妹第一个进的城,两人从前在洛都长大,几年……也就是几年不见,只觉得记忆里的洛都和如今满目疮痍的洛都完全不一样了。


    庞氏老宅当然和之前不同了,早在庞氏满门男丁被杀,妇孺流放的那年,这座位置很好的老宅就易了主,之后里面换了个样子,不过这和庞半天没多大关系,她原先在老宅也就和四个姐姐住一个绣楼,很少乱跑。


    那绣楼还在,里头空得吓人,庞六娘——因为她改的那个名字对庞半天来说太难听了,她也就还喊六姐,她抱着胳膊嗤笑道:“非要回来看这一眼做什么?要我说杀进皇宫里,没准还能抓到几个皇子公主的,宰了也算出一口气。”


    庞半天身边,呼兰阙利扶了她一把,没理这个偏激的妻姐,而是低声说道:“你要是喜欢,就与主君要来这宅子,我们重新翻修一下,我会盖房子,给你弄得和从前一样。”


    庞半天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宅子是要,不过不用和从前一样……”


    庞杀冷笑,“是啊,从前有什么好,庞家每个少爷都有院子,我们姐妹几个就挤在一间楼上下,大姐在楼下和侍卫偷亲嘴都听得见,每天吵得烦死了。”


    庞半天拉过姐姐的手,很认真地道:“不必想从前,现在我们是庞家的最后的血脉,也是最后的支柱,这座宅邸是你的,是我的,六姐,你还走不出来吗?”


    庞杀没吭声,踏出了绣楼,绣楼的隔音确实不高,庞半天在二楼看自己曾经的房间,都听见底下她叫士卒集合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呼兰骨进门,连忙道:“六姐去宫里了,说要杀几个萧氏宗室,主君还没来,她这样会不会?”


    呼兰阙利摇头,庞半天也摇了摇头,“主君她……知晓阿姐的委屈,不会怪罪她。”


    然后庞杀就撞了个大的。


    魏帝萧宏,或者说是魏末帝萧宏他躲在一处后妃的宫室里,当然在庞家姐妹没杀进来之前,他还是住在皇帝寝宫的,萧玲珑出过气之后就没再管他,而江骋实际上掌控中原之后也没去动他,萧宏身边甚至还是有一批太监宫女在侍候他的。


    庞杀一把把他从宫室里拖了出来,从后宫拖到前殿,老头扑腾不过她,好几个老太监呼喊着陛下,被雍西军拿刀驱赶着,庞半天来的时候,萧宏已经被拿刀划拉得遍体鳞伤了,她盯着萧宏看了很久,庞杀喘着粗气问她,“怎么?不敢杀皇帝呀?专为你留了一刀,你不杀就我来!”


    庞半天看了半晌,轻声说道:“没见过,他没见过我们,我们也没见过他,但是他杀庞氏满门,就只用一道旨意而已。”


    “费什么话,杀不杀?”庞杀喝问。


    庞半天上去就给了萧宏一刀,划在了脑门上,这一刀没杀死,庞杀嗤笑一声,一刀了结了萧宏。


    庞半天也大喘气起来,她这辈子还没有动过刀子,不知道杀人要往哪里捅,但是这只是皮外伤的一刀,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仿佛亲手终结了什么东西。


    林一赶来的时候,差点都没找到萧宏的脑袋,王澈和呼兰霍兰那一线兵力是在三个时辰后赶到的,王澈和萧宏也有仇,只不过仇没那么大,但王氏在流放途中仍然死了族人,在被流放到边郡之后,又有多少寄人篱下,用了多少世族“最后的手段”,他比两姐妹平静一些,然后找了宫里的快刀手,准备把萧宏做成饺子馅。


    要不是林一听到风声赶过来了,可能王澈和庞家姐妹晚饭就吃这个了,她吓了一大跳,人吃人……那是会得病的啊!


    王澈盯着碎骨肉看,语气仍然挺平静的,“不吃脑子,只吃肉,一次两次的没事,会得病的主要是吃了脑……”


    林一上去就给了他一拳,攮在他俊朗无双的面容上,王澈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些醒过神来了。


    林一又给了庞家姐妹一人一个大逼兜子,呼兰阙利很心疼地抱着庞半天,庞杀自己向后靠住了柱子,林一揉了揉太阳穴,让人去给萧宏收了尸,这世道,咋还越来越血腥了。


    第187章


    老登下葬的那天,排场很大。


    这排场不是林一给的,林一就给了个棺材加两刀纸钱,排场主要来自于民心。


    当天很多老百姓互相搀扶着过来送行,并纷纷贡献出平时舍不得吃的烂泥巴、臭潲水和珍贵的猪粪蛋蛋砸向萧宏的棺材,林一对萧宏挺好的,毕竟当过她几天便宜爹,所以给整了个棺材,把他埋北邙山里去了。至于萧宏从登基继位就开始修的皇家陵墓,那玩意儿西北军能掏走的全掏空了,林一去看过,连镇墓兽眼睛里四个宝石珠子都给扣走了。


    也不光是萧宏,北邙山中好多大墓都被洗过了,毕竟洛都的权贵几乎都死绝了,没人抗议就等于没干过。


    从前世族对三大反王挑挑拣拣,因为林一是女君的缘故,仿佛一个身家清白长相俊美的男子投奔过去就是奔着鸟大王的后宫去的,世族都有一种奇怪的矜持,总之就是,除了被林一打下来的郡望世家,很少有人主动来投,林一的名声也是在世族里越传越荒淫无道的。


    而陆行的名声同样不咋地,他靠着江东六郡十三家大族在背后织成的巨网起家,一个联盟也是有先来后到的,中小世族可以不在乎这些,大世族要脸的,不是实在没招,比如自家的田慢慢地长在了陆行的地里,真没大族愿意主动去当十四妹。


    相比之下,对世族分外礼遇,又愿意接受联姻(别管睡没睡总之进门了),江骋的名声反而是最好的,当初林一拿下范阳郡时,就有范阳大郡望卢氏主家抛弃支脉跑去西北的事,这种事不少。


    然后雪域骑兵大举南下,江骋大败,入主中原,他就给世族们上了一堂大课。


    数年战乱不歇,中原反而因为三大势力各自发育,成为一个夹在林一和江骋中间的夹缝地带,没有遭受太多战火波及,越是临近亡国,就越是沉溺于奢靡享受,官员权贵嗑药成风,以放浪为荣,洛都照旧是歌舞升平。


    不少人在江骋兵临城下时都没以为他会做什么,毕竟新君入朝,总要有新的位置腾出来,谁能想到一向在世族之中名声极好的江骋,进城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城南城北,将普通百姓驱到一处,冲入各家宅邸抓走下仆奴役,也驱至集合地。当时权贵们以为是这些兵蛮子抓男做壮丁,抓女做营妓来着,还在暗暗感叹江骋做事讲究,不带走半个世族男女,如此耗费了些时间,封锁完成后,西北精锐的屠刀就来了。


    洛都的天街一向是权贵走马之地,越靠近皇宫,越显尊贵,而那一日,天街满路尽尸骨,遍地无一草芥身。


    别说把天下世族都吓坏了,就是跟着西北军逃来的西北世族也一脸懵逼啊,咋个回事?昨天破城前西北世族还开会呢,哪家可以拉拢,哪家必须排挤,各种议题论到天明,咋?直接就解决掉了?


    江骋是杨裳改姓易宗的儿子,不少西北世族甚至都不晓得江骋十九岁之前一直是洛都人,洛都见证了他一生中最落魄的光景。


    当然了,这话要给韩小六听他得骂个三天三夜不重样,将门虎子最落魄的光景是在禁军里任职,托到人情还领上了校尉职务,还负责送公主和亲,这叫落魄?韩大将军最落魄时和朋友下乡收贩生猪还挨恶霸打,还钻……停停停,还不到给韩公写史的时候。


    总之就是,林一收到了一座很干净的洛都城,别说世族了,连老百姓都能搬走就搬走了,实在不肯走的大多孤寡残疾老幼难行,毕竟虽然死的都是那些贵人,可西北军驻扎得不远,谁见到那帮兵爷不怕呀。


    收到的也不光是洛都城,还有一个脖颈上缝合十多针的小少年,由四个西北骑兵护送来的,江骋下这道令时还是他刚打下九江,九江郡守夫妻殉城而死,死前怕儿女遭罪亲手割喉,妹死兄存。这小少年的伤口一点都不浅,是西北军中的老医琢磨了办法,拿妇人的缝衣针给他绞了起来,剩下的就听天由命。


    小少年的命就是这么大,缝合好了之后就扔在伤兵营,结果真的醒过来了,因为江骋先前有令,当真就找了人送来给林一。


    四个护送的骑兵带着一个重伤的小少年,这一路上又遭逢三大势力的乱战,把河北转了个大圈,没想到是回到洛都来送人的,林一检查了一下小少年脖子上的伤口,伸手想摸摸那道原始人类医学奇迹来着,没敢真摸下去,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这真是亲爹下的手啊。


    而小少年陶白,一路沉默寡言,见到*林一却一下子满脸泪水叩拜行礼,哭道:“陶氏孤儿,叩谢林君,复我九江,助我百姓,家父家母家妹在天有灵,当借我之身,再三拜谢。”


    他一口气行了九叩大礼,林一真不敢扶他,小少年脖子上一道很深的红疤,跟个沿虚线剪开的图案似的,她都怕叩头把头叩掉了,好在小少年很懂事地没有要林一扶,叩拜完自己爬了起来,冷静地道:“林君明鉴,这四位叔父,原是西北军中奉命护送小人而来,路上见闻了许多事后,已经诚心归附,愿为林君效力。”


    小人是小孩子的自称,是将自己放在小辈的位置上,林一看了看四个西北壮士,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陶白的事还没完,林一其实准备把他送陆行那边去的,但是他大概之前就对林一这边的事比较了解,再三表示他想在林一军中效力,希望有一日能够斩下江骋的人头报仇雪恨。


    说真的,他要是说自己准备读点书考个官员来给林一分忧,这个还比较合理,毕竟一脸的聪明相,可是亲手斩江骋……林一出于对陶白父母的敬重没有笑,很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叫来呼兰霍兰,行了,带孩子锻炼锻炼去吧。


    五月过半,林一把战线推到了定陶一带,陆行也卷土重来,这次听林一的指挥从后方把住了江骋的胳膊,为了让林一更好地动手。


    然而没把住,反而在林一动手的时候被捅了肚子,西北军直接放弃在林一后方打下的地盘,近八万瘦得像鬼一样的西北军一路推进,自青入徐如群狼奔袭。陆行的军队差点给打散了,是绕到林一这边才重新组织了队伍,林一也是服气的,她来回两边飞,就是为了全面控制战局,这还能让江骋翻盘?江东锦绣富贵地,让西北军杀进去可还行?


    她也不管怂兮兮的陆行了,把他远远甩在身后,分左右中三军呈三叉戟式叉往江东,这一战从五月打到七月末,西北溃兵不论是被杀的被俘的自己跑来投降的,逐渐散了个干净,其中有一支是西北大世族赵氏家主带人来降,光是这一支降军人数就近万了。倒是半个熟人,林一麾下女将赵春儿原本是大族部曲之女,这大族就是西北赵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赵春儿领兵接手降卒的时候,赵家主并不认得她,一口一个女将军,很是敬重。


    江骋麾下越打越少,除了林一步步紧逼的缘故,还因为他的军中分三六九等,嫡系的黑水骑兵待遇最好,精锐西北骑兵其次,步卒更次,放在西北军一路势如破竹之时,这等级规定能够实现层层压制,使士卒令行禁止,但放在吃了败仗之时,就就像是剥苞米棒子了,外层的叶子一层层脱落,只剩下金黄灿烂的内里。


    黑水军定员三千,这几年的征战死伤不少,但后续都补足了兵员,仍旧是老江氏的那些班底,兄死弟来,父死征儿,乱世里愿意拿命搏前程的人会变多,但自从离开西北之后,黑水军渐渐不再补充兵员了,这一路战下来,还跟在江骋身边的共计一千二百骑。


    王清云被江骋放在了泰山郡,当时泰山郡一线的是王澈指挥战局,他知道这点才把王清云留了下来,同时被留下的是那些后院妾室,女眷减少代表着很多东西,但江骋不深想这些。


    如今一路战,一路败,败至丹阳,身边将领要么逃了要么战死,只剩一个周鹏,从少时陪伴他到现在的周鹏,身边的女人只剩下萧玲珑。


    江骋到了丹阳就不再跑了,山下隐约有火光,他忽然说道:“周副将,你下山去吧,你与林一相识一场,让她看你颜面,放过他们。”


    周鹏没说话,人饿了几顿就会开始沉默,断粮虽然只有两天,但对士气的打击很大,能跟着江骋走到这里的无一不是忠心耿耿,也看淡生死的人,总之就是很沉默。


    江骋的话也不多,说完就走到一处高地,萧玲珑坐在那里,她白天时候是裹着一套灰袍的,现在灰袍铺地,露出红绸金线的裙裳,江骋晓得她把这衣裳从洛都带来,只穿过两次。


    萧玲珑也看着山下火光,笑道:“没有新妆,怕是失色。”


    江骋摇头,萧玲珑很美,她十几岁就很美了,两人第一次交谈是在去和亲的途中隔着车帘,但实际上他还在禁军任职时,就见过她一面。


    那时候没什么感觉。


    现在想要回到那时光景,又怎么可能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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