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办事很快,余逢春刚在私宅住下两天不到,入宫的旨意便传了下来。
低头叩首,余逢春高喊万岁时,发现传旨的内监自己曾经见过,是实实在在的主角身边的人。
接旨起身,余逢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公公就迎了上去,笑容谄媚。
“卫公公,今儿怎么是您来?”
来传旨的卫贤拍拍袖子:“圣上看中娘娘。”
这就是他给出的说法。说完以后,卫贤挑剔的目光望向余逢春。
“王喜,这就是你给娘娘找的大夫?”
他问道。
王喜面上笑意僵住,有些无措,但还是强撑着道:
“卫公公,你别瞧他年轻,本事大得很,况且他祖父一直给那些乡下人看病,虽然比不上宫中太医见识深远、德高望重,但说不定知道些乡下偏方……万一就派上用场了呢?”
这个说法也有点道理。卫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梁妃久病缠绵,宫里太医是出尽百宝,想要为其医治,但顶多有些起色,治标不治本。
眼看着娘娘玉体亏损,皇上发了好几次火,殿里的琉璃盏一天碎好几个,师傅都急疯了。
所以不管什么招,都先用上看看吧,总别让他们都为娘娘陪葬。
想通这个关节,卫贤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接受王喜的讨好,将几锭银子塞进袖子,冲着余逢春一甩浮尘。
“江大夫,请——”
“……”
要进宫了,说不紧张是假的。
余逢春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手足无措地低头整理衣服,等卫贤有点不耐烦了,才茫然地“啊”了一声,急忙忙跑进马车。
王喜在后面脸都笑烂了,只盼着这个乡下大夫别给自己惹麻烦,被打死也没事,千万别扯到自己身上。
可现在再求也没用了,人都要进宫了,王喜这才感觉到点害怕。
他低咒一声,笑容满面地盯着马车驶远。
等车拐过街口,彻底看不见了,王喜才甩甩袖子,嘱咐旁边的家丁。
“明天去观里替我上两柱香,求真人保佑。”
家丁应下,王喜又问:“江秋这几日在屋里都干什么了?”
丫鬟低声道:“没干什么,就是吃饭睡觉,偶尔看点书。”
“没干别的?”
“……”丫鬟有些迟疑,犹豫片刻后道,“他说话神神叨叨的,有时候盯着窗外发呆,夜里常听见咳嗽声。”
王喜听了,觉得没什么大毛病,放下心来。
“日子难过呀,”他感叹道,“活难做,屎难吃。”
*
这句粗话,现在也回荡在余逢春脑子里。
卫贤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说话做事布楞布楞的小东西,冷淡得很,说话做事自有一种干活干多了的苦命人的刻薄。
余逢春跟他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几次犹豫后缓缓开口:“公公……”
“什么事?”
卫贤斜眼瞥他。
余逢春暗自深呼吸:“进宫以后,我……”
“——梁妃娘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独宠后宫,怎么可能直接让你诊治?”
卫贤打断他道:“进宫以后会给你安排住处,你得先在太医院学学规矩,才能为梁妃娘娘请脉。”
余逢春:……
意思就是他还不能去见主角,九九八十一难才趟过去一半,后面长着呢!
0166怕他任务激情减退,安慰道:[没事,你可以先想想借口。]
“……”余逢春嘴硬,“有什么好想的,只要他认不出我,那我干嘛要解释?”
0166反问:[你不表露真身,主角怎么会跟你敞开心扉?]
此话一问出,直接将余逢春的倔脾气激了上来。
“我不会让他认出我的。”
他坚定地说,“我绝对不会让他认出我。”
[……]
0166在上帝视角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余逢春指天画地。
片刻后,它开口:[不可能。]
余逢春冷笑,不屑于和这个满脑子机械零件的系统争论。
刚才其实是在和0166赌气,但细想之后,余逢春忽然觉得这个决定还挺有些道理。
他走之前,和主角闹的矛盾太大,两人在情急之下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伤了彼此的心。
与其费太大力气修补伤痕,还不如一切从头开始。
八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换张新的脸,换个新的人,说不定对彼此都好。
况且主角现在都有了很心爱的女人,想必已经不再抱着八年前的心思了吧……
*
*
*
马车摇摇晃晃,驶进了皇宫。
按照之前的说法,卫贤果然将余逢春送进了太医院。
一进门,余逢春便□□枯苦涩的药材气味包裹,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尘土气息,让人心慌。
自从梁妃生病,卧床不起,太医院便一直陷在忙碌焦灼的氛围中,余逢春进门的时候基本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注,直到一个帮忙的小太监发现了他,跑去告诉院判。
当今太医院院判姓赵,已年过六十,皱纹满脸,花白的胡子修得相当齐整,看人时表情很严肃。
“你是新来的?”他问余逢春。
余逢春连忙摇头:“是卫公公带我来的,要我一同为梁妃娘娘诊治。”
他这么一说,赵院判就明白了。
“你去那边。”
枯瘦的手指随意指向房间角落,那里正坐着两个人。
余逢春眨眨眼,发现那两个人也没穿太医院院服。
这意味着他们也是民间选上来的,比余逢春早到几天,现下正在太医院里当珍贵摆设。
余逢春走过去,隔着两堆医书和他们打招呼。
被晾了这么些天,那两人也没有刚来时的心高气傲,挺和气地和余逢春问好,还给他让了个空位出来。
“在这儿坐着吧,”两人中那个看着年轻些的圆脸青年说,“再过两个时辰就有午饭了。”
余逢春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那些或翻阅医书或进行试药的太医,问道:“我们就在这儿坐着,不帮帮忙?”
“有什么好帮的?”
坐在圆脸青年旁边的那个老者阴沉沉地开口:“人家看不上我们。”
“哎,刘大夫,别这么说,您是雍王特地举荐,谁敢看不上您?”圆脸青年连忙打圆场,“娘娘病情复杂,我们得先研究研究脉案。”
说完,他抽出一本还未翻阅的脉案,递到余逢春面前。
余逢春接过,明白了。
感情把他们找来,不是真心喊他们帮忙,而是想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找仨替罪羊。
好在余逢春的目的也不是真在太医院干出一番事业,既来之则安之,想到两个时辰后的午饭,余逢春索性安心坐下,带着0166研究起梁妃的脉案。
0166看了一会儿,说:[梁妃的身子骨可以啊。]
“怎么说?”
[过往她的脉象平稳有力,节律齐整,不沉不浮,而且她出身工匠,小时候又跑又跳,长大后吃饱穿暖,不该生大病。]
“会不会是在后宫害怕紧张,吓出来的?”余逢春猜测。
0166沉吟:[那也不应该生这么大的病,有没有可能是投毒?]
余逢春皱眉:“不该啊,这和我当时的症状也不像。”
0166反唇相讥:[凭什么谁中毒都得和你症状一样?]
这话倒也没错,但如今梁妃突生重病,太医院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余逢春很难避免地想到了曾经他中的毒。
那味毒药,被系统列为无药可救,是专门用来终结主角的,沾了非死不可。
即使当时的他们能找到解药,服下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余逢春替主角喝下了毒药,当然也要替主角去死。
——而直到他毒发身亡,下毒之人都没有找到,这是余逢春的心病。
……
“如果不是中毒,那还能是什么呢?”
盯着一本接一本的脉案,余逢春百思不得其解。
[得见她一面才知道,]0166也说,[昨晚我升级了扫描系统,目前登记在案的疾病我都能扫描出来。]
余逢春毫不犹豫地给予夸赞:“你是最棒最负责的系统!”
[那当然。]
0166满怀雄心壮志:[这次我们要冲击90分!]
余逢春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一人一统暂且缩了起来,等待一个见面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太医院吃了三天员工餐以后,余逢春差不多能把梁妃的脉案倒背如流。
夜晚来临,太医院里烛火明亮,余逢春坐在自己的那把小板凳上,让圆脸青年抽查自己。
一旁的刘大夫瞅他俩,像瞅两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乐呵傻孩子。
他咳嗽一声,回忆往昔:“我有个孙子……”
按照这个话题聊下去,估计再过几分钟,他俩就要和刘大夫的孙子齐头并进了。
余逢春笑笑,想转移话题,然而刚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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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有旨,召太医院速去春熙宫!”
梁妃又发病了。
*
*
*
果不其然,余逢春连带其他两个民间大夫一起,被赵院判带进了春熙宫。
刚踏进宫门,余逢春便闻到一阵馥郁的香气,氤氲厚重,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味,闻着让人心口发闷。
宫殿里珠帘轻垂,金碧辉煌,世人皆道梁妃得宠,不是没有道理,单看宫殿里随意一座装饰,便价值千金。
细微的喘息声在帘内响起,殿内气氛格外压抑,宫女太监跪满殿内,余逢春从一地陶瓷碎片上踩过,同另外两人跪在角落。
“赵太医。”
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仿佛丝绸划过脊背,激起余逢春一阵不露痕迹的轻颤。
冒险抬起头,在层层叠叠的珠帘绸纱后面,余逢春终于见到了阔别八年的当今圣上。
离别时还是清俊的少年模样,再见已经完全长开,剑宇星眉,气度不凡。
因轮廓太俊朗,将世人口中的暴虐荒淫之态一并遮住,所以看不出昏庸端倪。
他着一身黑金龙袍,发髻扎得松散,几缕发丝从耳边垂下,不成体统。但即使是暴君,也是相当英俊的暴君。
仿佛察觉到有人窥视,皇上朝余逢春的方向看来,一双眼眸似刀剑般锋利,熟悉得让人胸口发疼。
余逢春急忙躲开,深深叩首。
只一眼而已,他便像是无法再承受更多。
赵院判颤颤巍巍地上前回话,一把老骨头险些趴到地上,声音也哆嗦个不停,生怕说错一句话被砍了分成两段抬出去。
余逢春默默听着,心里有千百思绪回转。
“……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明白。”他对0166说。
0166:[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长得一样?”
余逢春问,声音里有很罕见的迷茫。
他跪在地上,发丝遮住表情眼神,唯有语气听得出浓重的困惑。
“又为什么他们都叫邵逾白?”
余逢春试着无视过,但如今见面,问题还是不容逃避地凑上来。
……这个世界的皇帝,和上个世界的联盟元帅,有同一张脸。
只不过上个世界的邵逾白久经沙场,瞧着更刚毅坚决,而这个世界的邵逾白则在权谋中浸泡久了,眼角眉梢中多了几分阴狠暴戾。
余逢春分得清,又时常分不清。
0166告诉他答案。
[这其实是任务世界内部的一个早期设置,方便宿主更好地融入角色。]它解释道。
“怎么方便了?”余逢春反问,“我经常会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根据系统空间的检测统计,这张脸,是你最喜欢的,]0166说,[正确率高达98%。你可以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
后半句话极不负责,可落在余逢春耳中,却惊起一阵细颤。
余逢春:“……”
他想否认,想说他就在那2%里,但刚要张口,一连串的证据便从他脑海中像胶片一样滑动。
余逢春闭上嘴,以免自取其辱。
而这时,一直保持死寂的殿内忽然有人开口。
“从民间选上来的大夫,是哪几个?”
问话声柔和低沉,带着大权在握的漫不经心,问话人知道没人敢忽视自己的问题。
来不及思索太多,余逢春本能向前,和其他两人跪在一起。
“草民江秋,叩见皇上。”
闻听此言,一直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并不见急切慌张的邵逾白,眉毛忽地一挑。
“江秋?”
他若有所思地重复,手指拨弄着腕间珠链,而后吩咐,“抬起头来。”
余逢春依言抬头,没有错过邵逾白眼中闪过的一瞬间的遗憾可惜。
他还没有忘。
“……卫贤跟寡人说,你懂很多乡野偏方,”邵逾白的思绪飘去别的地方,心不在焉地点点梁妃所躺的床榻,“去看看,看看寡人这爱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又昏迷不醒?”
余逢春连忙叩首应下,还未来得及说一言半语,就听到邵逾白又道:
“寡人向来赏罚分明。你若看得出来,寡人赏你百金,若看不出来——”
余逢春抬起头,不期然看到了邵逾白眼中的阴鸷狠毒。
低柔和缓的声音中忽然插进难以忽视的恶意,仿佛青玉染上脏污的墨色。
“——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