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一回府,便顾不得沈夫人的关切,径直吩咐红叶,再派人去落英亭寻找罗丑。
然而,来回几趟,回报皆是一样——亭中空无一人,连尸体的影子都不见了。
是被人带走了,还是……
他,根本没死?
她心中存着一丝侥幸,明知他当日已无心跳,可仍盼着那只是昏厥,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醒来,又自行寻了容身之处。
或许,有好心人救了他。
沈秋辞虽知这般想法近乎妄念,可仍止不住一遍遍推敲那一线微茫的可能。
她的梦魇越来越严重,以往还有人在梦里拉起她,让她离开那梦魇,如今却只余她一人。
她每次都被故人围着,他们指摘着她。
而她只能跌入无边深渊,夜夜惊醒。
这一次,已再无罗丑了。
日日如此,她竟觉光阴虚浮,昼夜颠倒,恍恍惚惚,仿佛整个人都困在梦魇之中,难以逃离。
再过十日,便是成亲之期。
她与赵怀霁的书信往来,却愈发频繁。
每次皆是她主动落笔。
前世,她也曾写过许多信予赵怀霁,然而那些信件,不是被他吩咐丢弃,便是从未拆阅。
这一世,且不论他先前为阻她悔婚,于婚约中作梗,刻意摆出情深款款的模样。自那日她对他示好,说道两人总归是夫妻,理应相互扶持后,他便不再做那副温情脉脉之态。
回信亦是寥寥,往往不过数语,草草应答。
可沈秋辞知晓,能得此回复,已是难得。
前世的她,何曾享受过这般待遇?
她又忆起前世成婚后,她偶然撞见的那幕。
他的随身小厮将她的信笺投入炉火,火光映着她的眼里,而她的痛苦与无地自容,亦在那燃烧的火焰中化作灰烬。
那竟已是如此久远的往事。
一个......如今还未发生的往事。
她甚至已记不清当时的心绪。
可她仍旧提笔写信,只因心中尚存一念。
先不论那密函如今在何处。
沈秋辞心知肚明,赵怀霁绝不会仅仅因喜爱某人,便轻易将如此要紧的信函奉上。
然而——
若想探知当年的真相,她便需与赵怀霁更进一步。
如此一来,她可借前世对他的了解,以及未来时局的变幻,使他愈发在意自己。
即便不能彻底掌控他,至少,也能有所助益。
心中早有盘算,沈秋辞便时不时提笔,与赵怀霁往来书信。
自那次踏青之后,沈夫人愈发谨慎,不敢再许她外出,她便彻底禁足于府中。
可门外春色依旧,哪怕身处庭院深锁之地,春雨淅沥,草虫呢喃,风过檐下,皆无法阻隔于耳目之外。她被困于府中,却反而更加敏感于四周的点滴变化。
她终日翻阅书卷,其中有话本解闷,更多的却是治国策论。
她命红叶从沈廷遇书房中取来几册。
沈廷遇似已将荆楚事务理清,近日来信报平安,言说已在归途之上。
她也便趁着这空隙,如饥似渴地读着这本不应被女子所读之书。
大曜虽设女官,却少有能位居高位者。
她忆起前世赵砚行曾有意提拔女官,奈何朝堂之上权臣掣肘,阻力重重。他的治国之志,终究难敌诸多掣肘,而沈家,亦位列其中。
沈家也位列其中。
思及此,她心下愈发忧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廷遇,更不知这世局是否仍会循着前世的轨迹推演而去。
前世的自己,婚前安分守己,从不曾传出半点流言,亦未与赵砚行有太多交集。
更遑论罗丑与赵长宴。
而赵怀霁见她对婚事毫无异议,也未如今世这般步步紧逼,处处试探。
魏贞更从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至此回望,前世与今生,竟已生出诸多变化。
沈秋辞写给赵怀霁的信中,尽是她对春光的巧思,一些细腻的感触,她眼中捕捉到的野趣,亦或是偶然心动,摘录下的书中文字。
她不知,赵怀霁虽寡言少回,却将每一封信都逐字逐句细细读过。
他总是坐在书案前,指腹摩挲着那略显纤薄的信纸,目光在字里行间流连,仿佛透过墨迹便能窥见她写信时的模样。
那些细腻的感触、春光里的巧思,甚至偶然摘录的书中文字,都让他读得格外认真。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的婚前通信。
可不知为何,每封信他都未曾丢弃,而是细心地折好,妥帖地收起,小心翼翼地藏于锦盒里。
他却始终不曾察觉自己的这番举动有何不妥,只是屡屡回顾,看着那些字句,心中竟觉颇有趣味。
若真能与她做一对夫妻,怕是终身都不会腻味。
毕竟,她即便困于府中,心思依然玲珑剔透,随处生趣。
他低眸抿唇,指尖摩挲着信笺的边角。
可另一边,沈秋辞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沉重。
罗丑的失踪,沈廷遇当年与江南商贾的牵连,皆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而三月时节,又正是沈家依例往雁塔寺上香礼佛之期。
她几经劝说,甚至搬出了当年沈廷遇与赵怀霁那桩婚约的约定,方才勉强说服沈夫人允她前去。
沈夫人仍不放心,遂吩咐众多侍卫随行,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雁塔寺而去。
临行前,她提笔又写了一封信予赵怀霁,告知此行去向。
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一路上,沈秋辞心中忐忑,却无事发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城郊雁塔寺,途中,天色微暗,细雨淅淅沥沥落下,打湿了青石官道。春雨携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隐隐混入寺庙檀香之中。
远方偶有飞鸟被行人的步伐惊起,振翅掠向灰蒙蒙的天际。
雁塔寺依山而建,若要入主庙,需踏过一条漫长的石阶。
沈秋辞只带了五六名侍卫,吩咐红叶与其余侍卫留于山脚等候。
红叶虽有忧虑,却不得不应下。
她知这雁塔寺自先帝时便香火鼎盛,乃京城佛门圣地,就算镇北军或魏贞心怀异志,恐怕也不好在此地公然生事。
沈秋辞撑着伞,细雨如丝,落在伞面上,发出微微的簌簌之声。湿润的雨丝轻沾裙摆,可她步履不停,沿着青石阶拾级而上。
直至走到主庙门前,她才停下脚步。
她回头,让侍卫在一旁等待,接着向前走。
庙前左右各立一尊香炉,炉中香火缭绕,青烟袅袅而升。她向前一步,庙檐下的小僧童微微行礼,双手奉上三炷香。
她接过香,颔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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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去香炉里点火,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一位白须老僧身上。
那老僧身披棕褐色褂衫,手中轻轻摩挲着念珠,眉目宁和,正含笑望着她,目光仿佛洞彻一切。
沈秋辞怔住,指尖一滞,手中香炷微微倾斜,险些落下。
这雁塔寺,她并非初次来访,寺中上了年纪的方丈,她大都熟识,可这位老僧,年岁不小,她却从未见过。
那老僧似是察觉她的疑惑,依旧含笑,缓缓开口:“施主有惑,老衲可解三问。”
三问?
沈秋辞微微愣神,心头一动,还未等她细思,便听见自己的声音率先响起——
“我为何会在此处?”
若真有神佛,为何让她重回四年前?
那老僧眉须皆白,听到她的问题,神色不变:“有未解之缘,兰因絮果、爱恨不分、顺现受业,故而施主得以重来。”
沈秋辞心神猛然一震。
此言一出,她便知此僧人确实听懂了她的问题。
她沉吟片刻,继而问道:“那我该如何解缘,方能圆满此生?”
老僧静静望着她,未曾直接作答,而是反问:“何为圆满?”
沈秋辞蹙眉,几乎未曾迟疑:“家族无恙,国泰民安。”
如此,便是圆满。
然而老僧却轻轻摇头:“两者不可兼得。施主,有得必有失,现业使然。”
沈秋辞微微怔住,目光落在老僧那双澄澈无波的眼里。他也静静望着她,眼里却是一派了然。
那一瞬,她心头某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倏然清晰。
僧人未曾直言,可他若真通晓因果,便不会信口言。
她的父亲,并非世人眼中清廉无瑕的辅国公。
沈秋辞心头猛地一悸,可她无暇深思,便问出了最后一问。
“我心里的那人,可还活着?”
她来雁塔寺,不仅是随惯例上香祈福,更抱着一丝私心。
老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她便忍不住想要再贪恋几分。
她希望罗丑还活着,希望还能再见到他。
她也希望——
沈廷遇能收手。
老僧听后,未曾迟疑,回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秋辞心中一震,倏然抬眼望向他。
却见他仍是含笑如仙人,神色安然。而就在这一瞬,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极熟悉的声音。
“沈小姐?”
她缓慢地、近乎惶然地转过头。
赵长宴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正定定地望着她。
细雨敲落在他撑着的油纸伞上,水珠沿着伞沿滚落,濡湿了他宽袖的衣角。
可他却仿若未觉,只是专注地望着她,仿佛天地寂静,唯余她一人。
她看到他唇角扬起:“怎么傻愣?”
沈秋辞手里的伞“啪”地落在了地上。
接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望。
身后空无一人。
那方才还立于香雾之中的老僧,竟似从未存在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愣住,胸腔起伏,片刻后才慢慢转身,看向眼前的人。
赵长宴面色苍白,雨雾朦胧间,他眉目依旧风流疏朗,笑意温淡,却让沈秋辞心头翻涌起一股近乎荒谬的猜测。
她张口,声音微微颤抖着:“……罗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