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缓缓停在沈府门前。
赵怀霁侧身,抬手向她伸来。他的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摊开,似是等待着她的回应。
他眉眼弯了弯,那笑容中竟带着调笑的意味:“夫人,我扶你下来。”
沈秋辞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
她心头一颤,又似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浮上心头。犹豫了片刻,她终是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的掌心。
温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赵怀霁的手微微收紧,稳稳地握住她的指尖,将她引下马车。
二人手相握,步伐并肩,一路走至沈父沈母面前。
沈夫人看着那紧扣的手,眼底闪过一抹讶异,而向来严肃的沈廷遇亦是神色稍缓,似乎这般亲密的举止,让他们稍感宽慰。
新婚回门,按礼当有敬茶改口之仪。
只是赵怀霁身份尊贵,为皇家宗室,理应有所例外。沈秋辞也知晓,他一贯端雅持重,若是不愿改口,便是旁人再如何劝说,也无可奈何。
因此,她未曾对此有所期待,沈父沈母亦是如此想法,并未多言。
然而,寒暄不过片刻,赵怀霁忽然侧首俯身,靠近她耳畔,声音低而轻。
他俊秀的眉眼注视着沈秋辞,居然在父母面前同她咬着耳朵道:“怎的没有敬茶之事?”
沈秋辞呼吸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怔怔望向他,撞入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那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一眨不眨,好像是能看到她的心底里去。
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可这样的陌生,却让她不由自主地......
感到无与伦比的欢喜。
一种无以名状的欢喜在心底悄然漾开,弥漫四肢百骸。
他是愿意改口的。
之前几日的,应该是他太忙了,她误会他厌恶自己。
她应该更为妥帖才是。
她压下心头异样,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语气也不由地轻快起来:“王爷若是愿意,妾身自然是没有意见,父母必然是极为欣喜的。”
闻言,赵怀霁眉梢微扬。
他本就生得极好,五官俊雅端正,平日里温润如玉,叫人挑不出一丝不合规矩的地方。
可这一挑眉,却凭空添了几分凌厉的锐气。
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未等沈秋辞反应过来,他已然笑了,语气坦然而不容置疑:“如此,那我便敬沈大人和沈夫人。”
话音落下,早有下人端来温热的茶水。
赵怀霁执盏,衣袖微拂,循着古礼,先敬沈廷遇,唤了一声“父亲”,再敬沈夫人,改口称“母亲”。
沈夫人接过茶盏,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而一贯严肃持重的沈廷遇,也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这一声“父母”落下,堂中氛围顿时暖了几分。
沈秋辞心头涌起了一丝丝的甜。
如此这般,就很好。
她满足了。
等到沈夫人有机会同沈秋辞说些体己话的时候,她忽然拉起沈秋辞的手,先是教导了沈秋辞一番。
接着,便跟沈秋辞提到了谢氏。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谢映澜……曾经也是个人物,如今香消玉殒,瑞王府里,你便是唯一的女主人,府中诸事,理当多加操持。但清和,凡事不可太过操劳,终究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沈秋辞点了点头:“母亲不必忧心,我已渐渐习惯了。”
沈夫人望着她,眼中浮现些许迟疑,似是有话未尽,又似是不愿直言。
半晌,她终是轻叹:“本来,我原还担忧你与瑞王殿下是否能相处和睦,毕竟皇家婚姻,多有算计,未必真能合得了心意。”
“可你既心悦于他,再加上先帝赐婚,我便不曾多言。”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如今看来,你与王爷之间,倒也算得上……有几分情意了。”
沈秋辞闻言,先是怔然,旋即唇角弯起,眼底仿佛盛了一片星光,璀璨而明亮。
她向来稳重持端,身上似有着与生俱来的克制与礼度,不轻易显露情绪。
可此刻一提及赵怀霁,她眼中的光彩却如何也掩不住,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眉目都被点缀上了明艳的色彩。
沈夫人见状,心头那点稍稍消散的担忧,又浮了回来。
她是母亲,自然最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沈秋辞虽自幼知书达礼,聪慧稳妥,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是认了便难以回头的。
她怎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女儿是深深喜欢着瑞王的?
可是,若夫妻之间,情深的一方是女子,而另一方……又偏偏是那样的人物——
女子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可她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吃苦。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沈秋辞的手,轻轻拍了拍。
她叮嘱道:“清和,我听闻瑞王殿下素喜琴音,尤其偏爱谢妃当年所作的《破阵》。据说他一直在寻那琴谱,欲得人复现,却遍寻不得。”
沈秋辞眼中泛起几分光亮:“母亲可是知道琴谱下落?”
沈夫人望着她,神色柔和而意味深长:“琴谱就在你的嫁妆箱底,是你顾姨在你婚前寻得,交由我保管。”
“待你回府后,若愿学,便好生练习一番。瑞王若得闻此曲,必然心喜。”
沈秋辞听出母亲的用意,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靠近她,像小时候那般,轻轻地偎进她怀里,撒了个娇。
沈夫人则是温柔地摸着她的发。
母女话罢,沈秋辞与赵怀霁便动身返回瑞王府,并未在沈家多作停留。
回程途中,车厢内轻轻晃动,沿途风景掠过帘外,光影斑驳。赵怀霁虽不似方才在沈府那般带着调笑,然较之往日的沉默寡言,却也显然话多了几分。虽仍隔着一段距离,然偶尔抬眸,便会轻声与她交谈两句,语调平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
如此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让这原本沉静的车厢添了几分暖意。
等到沈秋辞回到府中,她眉眼中都带了几分喜悦的意味。
红叶早已等得不耐,见到她眉眼含笑,顿时缠着她追问。
她一番探听后知晓详情,顿时欢喜不已,眉飞色舞地道:“小姐,王爷这回可是待你不同了!”
沈秋辞轻轻睨了她一眼,嗔道:“莫要胡说。”
可那眼底的笑意,却泄露了她的心情。
待夜色渐深,红叶兴冲冲地搬出沈夫人交代之物,二人合力打开箱子,在压得实沉的嫁妆底部,果然寻得一卷妥善封存的琴谱。
沈秋辞将其展开,指尖拂过那淡黄泛旧的纸张,隐约可见琴谱上笔力遒劲的墨痕。那是一首未曾听闻的曲调,她凝神细看,心绪却微微荡开。
自那日起,她便每日抽空研习琴谱。
时光流转,已过数日,赵怀霁仍未再现身,府中依旧静谧如昔。
然而沈秋辞心境却有所不同,过往那些因他冷淡而生出的忧思,如今似是被淡淡的期待填满。
她在心中描摹着未来的画面——待琴声成曲,她在他面前轻拨琴弦,音韵袅袅,他若有所思地听着,或许会微微一笑,或许会惊讶她何时学得此曲。
如此一想,竟觉别有一番意趣。
更何况,她虽不知谢妃身故的真正缘由,然心上人的父母皆不在,他自幼天潢贵胄,却无人可依,心中必有隐隐缺憾。
她对他情深,便也对那从未谋面的谢妃生出几分怜惜,想着,若能以此曲慰藉,纵然不提,也可让他在琐事纷扰之际,心头多几分安宁。
这般想着,她便愈发用心地练习起来。
终于,琴曲已熟,她自觉再无生涩之处,便择了一日,遣红叶悄悄去探,得知赵怀霁确已入书房,便细细梳妆,更衣而去。
她身着一袭月华裙,裙摆层叠如流云,轻轻一动,便似微光浮荡,隐隐生辉。
此裙乃奢靡之物,寻常世家女眷鲜少着此,沈秋辞平素亦不曾穿戴如此华贵之衣,然今日,却难得挑了一件素雅的款式。流光溢彩的丝绸裁成十幅裙摆,行走间摇曳生姿,宛若月色潋滟。
她抬手轻拂衣角,心中竟有些微妙的期待。
她虽不擅此类装饰,然若真能博得他一眼注视,也不算枉费一番心思。
发间,她梳成贵妇人髻,缀着金银丝盘绕的步摇,层层叠叠的金色花瓣饰品轻巧地点缀其上,光影流转,衬得她青丝如墨,肌肤似雪。
端庄之中,平添几分艳色,虽无浓妆,却自有惊心动魄之美。
等到沈秋辞收拾妥当,她唇角含笑,遣人抬着琴,款步朝书房而去。
在她轻声询问可否入内时,书房中传来一道略显陌生的男音。
声音低沉温和,却透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微妙得让人难以察觉。
可那男音应是赵怀霁。
她听到他说道:“夫人,请进。”
她微微一怔,心头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夫人。
这个称呼从赵怀霁口中道出,竟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亲昵意味。
她忍不住勾唇一笑,心绪轻盈地步入书房。
房内陈设素雅,幽静无声,淡淡的墨香与木质气息交织,沉稳而清冽。
她此前从未进过赵怀霁的书房,他也从未主动邀她入内,因此她素来不曾打扰。
如今站在这里,环顾四周,竟觉这书房比她想象中还要简朴。
除了一方书案,几架书柜,再无过多陈设。书架上摆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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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件古玩,或玉雕,或木刻,皆是极具匠心之物。她目光一掠,未作深究,便落在书案之上。
案上铺着一张尚未收起的宣纸,赵怀霁正执笔落字,腕间微动,墨迹未干,竟未见任何公文,反倒是笔走龙蛇,气韵流畅,似乎是在闲适练字。
她眸色微动,视线顺势扫过案侧的一叠文书,纸页微微翻起,露出一角朱红色印痕,字迹呈三长一短的排布,看似寻常,却莫名透着些许诡谲之感。
她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然未曾细想,沈秋辞便收回目光,含笑开口:“王爷,妾身可曾打扰了?”
赵怀霁抬头,眉眼弯了弯,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揶揄:“怎么还唤我王爷?”
他的语调温和,尾音却略微上扬。
沈秋辞愣了一下:“可妾身一直唤王爷为王爷......”
话音未落,赵怀霁已将笔搁下,墨香微微散开,他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
他今日的身量,和回门那日一样,竟比往常显得更高了些。他的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待至她身前,他未曾言语,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眉眼之上,细细描摹,缓缓流连,似乎留意到了她今日打扮与往常不同,他虽一言不发,可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目光自她鬓边轻巧的金丝花钿,滑至耳侧流苏,又落在她如玉的颈项,继而缓缓向下。
沈秋辞静立不动,任由他这般注视,心跳却莫名乱了节奏。
他看得极慢,仿佛从未真正见过她似的,目光拂过她月华裙流光溢彩的裙摆,方才微微停顿。
沈秋辞忍不住面热了。
她垂眸,低低道:“夫、夫君......”
她听到自己面前的男子朗声笑了。
“夫人这就对了。”赵怀霁笑着说,“如此生疏,算什么样子?”
沈秋辞也忍不住笑了,眸光流转,抬头看向赵怀霁。
他看见她眼里的期待和欢喜,竟愣住了。
他仿佛有什么一瞬间被触动,却又迅速敛去情绪。
赵怀霁忽然开口问道:“夫人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秋辞连忙抬手,指向下人置于案旁的古琴,眉眼含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与羞赧:“我听闻夫君喜琴,便寻了个琴谱,想弹给夫君听。”
她说着,似乎又有些不安,低声补充道:“若是夫君忙碌,妾身便不叨扰了。”
赵怀霁随即摇头:“怎会?夫人请。”
她心里欢喜更甚,连忙落座,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微微调试琴音。
她抬眸看向他,他则是悠然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只是那眼神深沉静谧,似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思索与犹豫,藏着某种她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可他仍旧微微颔首,示意她弹奏。
沈秋辞并未告诉他,她即将奏的是《破阵》。
这首曲子乃谢妃所作,想来他必然熟悉。
她心思细腻,生怕提前言明,反倒破坏了这份惊喜。若是待琴音起,他能认出,或许能带给他一丝慰藉。
心念至此,她抬手拨弦,琴声缓缓流淌而出。
最初的音律温柔而舒缓,仿若风过松林,江水徐流,然而旋即,琴音骤然变得激昂,战鼓催动,铁马铮铮,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激荡人心,令人血脉偾张。
她心神沉浸,手下拨弦愈发流畅,因此也未曾察觉,书房门口,隐隐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直至乐曲行至最巅峰,琴音如剑,战意昂然,忽然,一道低沉而冷冽的声音打破了这琴声。
“王妃?”
沈秋辞猛地停下手,余音戛然而止。
她呆呆回头,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到——
居然有另外一个赵怀霁站在门口。
他一袭玄衣,身形颀长,五官如玉,但面色沉冷,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眉目间皆是暗潮翻涌。
他站在那里,目光沉沉,死死盯着她。
还有她手下的琴。
沈秋辞心头猛然一紧,刹那间,思绪几乎陷入空白。
可就在这一瞬,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何赵怀霁忽然对她如此温和,愿意同她说话,愿意叫她夫人。
她几乎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案前之人。
那个一直温和注视着她,方才还对她微笑,轻声让她弹奏的“赵怀霁”。
见沈秋辞望来,那人似是轻叹了一声,随即起身朝门口行去。
面对那站在门前,浑身透着凛冽寒意的赵怀霁,他低眉垂首,语调平静。
“王爷恕罪。”他沉声道,“王妃并不知情,只是认错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