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熏殿来人说,陈美人请公主去品茗赏雪。”
“好。”
今年的雪来得比去年稍晚一些。院子里的最后一朵莲花也相继枯死,在池塘里形成一片荒凉寂寥。
路过时有产生一瞬要不要用玉笛恢复原貌的想法,想想还是算了。顺应自然,让它跟随世间寻常的莲花一起盛放衰败挺好的。
“阿丘今日不必同我去,来回去太医院折腾辛苦你了,好生休息吧。”
善用五官的阿丘表现出夸张般感激涕零,没藏住一个哈欠,眼角泛起泪花。我笑着摇摇头,踏入纷飞的雪幕时,听见她在身后小声地欢呼了声。
“清漪公主!”
兰熏殿内,陈美人站在一棵开满艳红梅花的树下,撑着绸伞唤我。积雪压得梅枝低垂,恰好在她鬓边簪了一簇艳色。我捧着手炉走进她的伞下,见她气色比往日红润许多。定是昨夜拓跋枭来此的功劳。
我假装一如所知打趣道:“陈美人今日气色不错,可有什么好事发生?”
“昨夜陛下,嘻嘻,昨夜陛下在兰熏殿过的夜。”
陈美人激动得晃动手中的绸伞,眉眼弯弯如皎月,绸面顿时抖落簌簌雪粒。
“是吗!太好了!恭喜美人。”
“虽然只单纯过了夜,今儿一早天不亮便离开,也算圆了我日思夜想的梦,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不知陛下今晚会不会来。”
美人如月,望着红梅白雪露出少女痴情的笑。我立于她身侧,痴痴地望着她。
“公主怎么看着我傻笑?”
“啊?我、我没有。”
我将手背抵在自己泛红的脸颊和鼻尖上,陈美人姣好地面容上写满明了。
“公主!公主!”
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雪地的寂静,匆匆跑进兰熏殿的人,大喘着气跑向我。
“阿丘?怎么了?”
阿丘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道:“皇、皇后娘娘去了……去了春来殿,命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哈……哈……”
我顺了顺阿丘的背,待她缓过来再问。
“搜?搜什么?”
我可不记得春来殿有什么值钱或者偷藏起来的东西。要说有也不是没有……在后院的土堆下。
阿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最后什么也没发现便离开了。”
“娘娘没说什么?比如,叫我去找她?”
“没有,娘娘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哦对,娘娘看到前院的枯莲没?”
“看到了,两次。阿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皇后,清楚她特地望了两次。”
我忍不住弯起唇角:“很好。”
一旁静立听完全部我俩对话的陈美人懵然问道:“枯枝败荷,寓意不佳,公主为何说很好?”
“娘娘定是寻不着近日陛下不去琼琚殿的缘由,着人四处查探圣驾踪迹。若瞧见春来殿一池残荷,怕是要嗤笑:陛下怎会在如此冷宫败院过夜。”
我偷着乐呵,陈美人狐疑地问:“公主住在春来秋雨殿?”
“嗯。”
我不过回答了肯定,陈美人却陷入沉思,许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自患上惊悸后,陈美人常有突然失神的时候,以及行为怪异,一会儿记得起一会儿记不起。例如她说曾见过我,在凉州,我名为赵风,却又见到现在的我后认我是清漪公主,从未把二者结合起来。
后宫如今仅有陈美人和皇后见过赵风,莫非皇后发现了端倪,所以去了春来殿?不该是这样。月华池宴上她的表情,可不像是认出旧人。
唯一认出我的,只有夏逸飞和拓跋枭。
陈美人伸手转动手中绸伞,问道:“何不搬来丹枫殿,与我做个邻居?”
我折下一支红梅,赠予美人。
“前院人心复杂,还是幽宫适合我。”
又落雪了。
细雪又簌簌落下,将回春来殿的小径覆得松软,难以下脚,脚步迟缓。好在临别前陈美人叫人替我准备了手炉,不觉寒冷。
天色暗得早,玉笛的青光成了照亮归途的唯一光源。
“夏逸飞?”
推开院门时,积雪从檐角簌簌坠落。那个站在枯荷池边的身影蓦然回首,肩头落满碎雪,像披着一身寒星,冷言道:“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
“兰熏殿,陈美人邀我赏雪……你是不是瘦了?”
许久不见的人明显消瘦许多,眉梢微微挑起,强扯出一抹不适合这张脸的笑。
“想见你瘦的。”
“是吗。”
玩笑话卸下他的伪装,夏逸飞突然栽进我怀里拥住我,恍若一只软趴趴的小兽扑在我身上。
淋了多久的雪,身子才会那么湿冷?我撑住半靠着我的夏逸飞,握住他冰冷的双手。他有些恍惚,似乎快要睡着的样子。
我解开脖颈上披风的系带,裹住夏逸飞保暖。
“注意休息,保重身子啊。等来年花开,你才有力气带我上屋檐赏花。”
耳畔的呼吸中发出一声轻笑,他紧了紧环住我的手臂,鼻息拂过我耳畔说了句“好。”
祥和的气氛刚持续不久,远处传来马车车辙滚动和宫人匆忙的脚步声。
夏逸飞脱口而出:“是陛下的车马。”
“这你都能听出来。”
同我惊异截然相反,夏逸飞从容淡定地闪到门缝边窥视,果真是拓跋枭的马车。
“陛下怎么会来此?他认出你了?”
“你是指……赵风吗?”
夏逸飞沉默片刻,“你知道了。”
“陈美人跟我提过。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你还不快走!”
此时我无暇顾及关于赵风曾经在此发生过的一切,保全夏逸飞不被发现才是首任。
“不,我留下,万一你有危险——”
“什么危险啊!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你!你快走吧。”
墙外头的火光逐步靠近,车辙碾过青石板的声音逐渐清晰可闻。夏逸飞却还楞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注视我。
“你们——”
“你快走吧。”否则待会儿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
夏逸飞望了眼紧闭的大门,门外马车铜铃的脆响已至门前。夏逸飞仍死死盯着我,眼中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在门闩被叩响的刹那,他突然将我拉近身前亲了口下颌处。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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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说完,不容我再三劝阻,他纵身一跃,玄色衣袂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消失在我眼前。殿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拓跋枭遣走随从,独自步入春来殿。
在我愣神的须臾,拓跋枭温热的胸膛已经贴近我的后背,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覆上我的小腹。
“陛下怎么又来了?”我盯着地面上交叠的影子不耐烦问道。
“今夜翻了春来殿的牌子,不可吗?要朕走?”
“殿下人都到了,臣妾还敢撵您不成?”
拓跋枭轻哼一声。
“今日朕就喜欢听你说难听的话。”他扭头看向池塘里的莲,蹙眉嫌弃道:“不是让人挖了?”
上一次拓跋枭光临春来殿,临走前特地命人必须处理了这池莲花,但又被我强行撵走了挖塘的宫人。
“来年还会花开,为何要挖。”
我故意仰起脸,在佯装出的天真目光下,拓跋枭的心情看上去不错,说声“罢了。”后,拉拽着我往内室走去。
夏逸飞躲在哪里?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他最好是离开了,别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拓跋枭猩红的舌尖缓缓碾过脚后跟的细嫩肌肤,顺着小腿曲线蜿蜒而上,湿热的吐息灼得我浑身战栗。当森白獠牙抵住脚背时,我猛地蜷紧脚趾,咬紧牙闭紧眼。
“真他*恶——”
污言秽语及时制止,我不甘示弱的劲儿涌出,拽起拓跋枭的头发,指节深陷他凌乱的发间,强迫拉近他的脸贴上的我脖颈,好字字清晰说进他耳朵里。
“陛下不许再到春来殿……”
灼热的鼻息喷在我颈侧,拓跋枭眼里露出狡黠。
“为何?因为皇后?还是将军?哪一个?”
“……不是。春来殿简陋,隔壁又有冤魂游荡……”
“朕明日替你更换寝宫。”
“不行!”
对上他的目光,懦弱的我胆怯了一瞬,但立马鼓足底气。
“这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臣妾可以去兴宁殿。你不、陛下不必往这儿跑。”
清冷的目光似是看透一切,了然狞笑道:“你背着朕在春来殿偷人?”
他指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我无法移开视线。我垂眸避开他的逼视,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陛下多虑了。深宫没有男人,春来殿也就臣妾和侍女两人,找不出第三个人。”
他闻言低笑一声,拇指漫不经心地摩挲过我的唇瓣。末了,才懒懒松开钳制,拍了拍我的脸说道:“朕依你。但你必须随叫随到,不许找任何借口。”
“……臣妾遵旨。”
拓跋枭的指腹缓缓抚过我的颈侧和另一处柔软,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俯身靠近,炽热呼吸与舌尖湿意纠缠着我的双耳。
“我知道夏逸飞在,你不必为保他欺骗我。我说了,只要你听话,别再从我眼前消失,我什么都依你。”
我抬眸望进他眼底,那里面翻涌着压抑的占有欲,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脆弱。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沉重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