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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明知故行

作者:知一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距离计划三个月学成下山还有半月的夜里,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虚幻迷离的梦境里,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那个声音很温柔,胜过春色春风花红,带着清新的茶香和药香。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地落入耳畔,声声将我唤醒。


    我睁开眼,神情恍惚,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是柳砚清的声音。


    “你确定要带这两个孩子回山吗?”


    我眨了眨眼,顺着柳砚清的视线落到茅屋角落两个蹲着的十来岁孩子。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看上去穿了很久没有换洗。大一点的男孩子护着身旁的女孩儿,警惕着眼前两个陌生男女。


    且不说慈眉善目的我,柳砚清那张清隽的脸不该有危机感才对啊。


    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备心,我取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在相隔数米远的距离蹲下身,将手中的披风递向女孩儿。


    “入夜天冷,别感冒了。”


    两人都没有搭理我,也没有伸手接过我的披风。


    我猜到会是这样,也不伤心,把披风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便起身离开。


    此次利州修道之行,我陪着柳砚清在州中各村镇落脚,给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免费问诊和供药。磨鱼村是回医鹿山前的最后一站,可算要结束漫长的行医之路了。


    柳砚清终日忙前忙后,我一无聊之辈,既不懂医术也不懂药草,更不擅长同人打交道,度日如年。发现两小儿,也是无趣打发时间瞎逛时,无意间发现的。


    村长说,这俩孩子是逃荒流落至此的孤儿,村民看着可怜就收留在村口废弃的茅屋内。但收留归收留,保全自家温饱都成问题的时代,谁家都不愿意分出两份口粮的给孩子。村长虽然会每天送些粗粮来,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祈祷着能有人把俩孩子带走。


    得知此事后,我央求着医鹿山能收留两个孩子。柳砚清凡是都顺着我,但前提是在遵守医鹿山规定的情况下。如此特殊的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在他们的原则范围内。


    见过两个孩子,我的脑海里就快速整理出了如何说服柳砚清的计划。


    “权当收俩徒弟,多好。”


    听我这么说,柳砚清轻轻笑了笑,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有你都够累了。不过,他们肯定比你听话。”


    “什么嘛……我也有帮上你的地方好吧。”


    “比如?”


    “比如……”


    我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想不起来,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柳砚清笑着,掀开自己的披风,把我揽进怀里和他裹在同一件披风下。


    黄昏的霞光照在房顶的茅草上,耳畔有乌鸦声,各家各户升起炊烟,如一幅岁月静好的乡村美卷。唯独身后的屋内,清冷黑暗,照不进一丝光亮。


    柳砚清静静地看着我,他明白我在想什么,但也只安静地陪着我,把我揽得更近一些。


    “晚上会不会冷啊。”


    听了我的话,柳砚清低下头,侧脸贴上我的额头。


    “待会儿我麻烦村长给他们送床被子。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我们就带他们回山。”


    我猛地抬起头,欣喜地看向他。


    “你同意了?”


    “我有说过不同意吗?”


    柳砚清眉头微蹙,做出拗不过我无奈的样子。我笑着一把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胸前蹭了蹭。


    “嘻嘻,以后你要当师尊啦。”


    深秋的雨说来就来。


    半夜醒来找水喝,突然被窗外淅沥的雨声吸引。推开窗,冰冷的点滴毫无征兆地打在我脸上。


    “下雨了?”


    “不对,好像是雪?秋日飞雪?”


    自说自话,我被自己无厘头的话逗乐,伸手接住落下的雨水。清透的雨水,泛着似有若无的白光。


    似清雨,却如雪。


    清冷如雨,却似雪温柔。


    忽然,我想起了茅屋里相依为命的两个孩子。紧紧依偎,只剩彼此。男孩如雨一般清冷,却内里是春夏的雨,是温暖的。女孩似雪一般安静,鹅毛一般雪落在身上,令人怜惜。


    回想着白日里的画面,我的视线不由得看向床铺上睡得正香的人。


    我重新挲进被窝,钻进柳砚清的怀里,借着他的热意温暖我冰冷的身子。


    “好温暖啊。”


    我不由得感叹,胸口紧贴的地方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裳传来暖阳般的温暖。柳砚清的体温好像随时都很高,无论什么时候这双手握住我时,总能传递一份温暖给我,简直是行走的暖炉。


    窗户外依旧细雨纷纷,此刻我却没了雨天潮湿烦闷的心情。


    似清雨,却如雪。


    好像可以取名字!


    我迫不及待摇晃柳砚清的身子,把他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我想到了两个好名字!”


    柳砚清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


    我又继续说:“清雨和如雪,怎么样!”


    柳砚清又嗯了一声,收了收拥住我的手臂,侧脸贴上我的额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跟我姓吗?”


    “啊?”


    我一头雾水。收徒弟是会跟师傅同姓的吗?这规矩我还是头回听说。


    “或者一人跟姓一个。你喜欢南清雨,还是南如雪?”


    这人在说什么呢。半梦半醒说胡话的柳砚清,和平日里清高的医者简直判若两人。我也乐忠于扰人清梦,看他说无厘头的话逗我乐。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还没入后半夜就睡迷糊了?我在说茅屋那俩孩子的名字。他们不是没有名字嘛,我突然想到的。你觉得怎么样?”


    柳砚清又嗯了一声,随口说了声好,然后,就彻底睡过去了。


    我憋着嘴看着他完全睡过去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上年纪了吗,这么好睡。”


    第二天,趁着柳砚清给村民义诊的空档,我找到了两个孩子。既然要带他们走,就得从消除他们的戒备开始。


    进屋前,我先伏在门口偷偷看了眼昨天留下的披风。


    不在原处……啊!在女孩儿的身上!


    向成功迈进了一大步!


    随着我走进屋内的脚步声,两个孩子一齐抬头看向我。没等我开口进行计划的下一步,女孩儿率先站起身,朝我跑来,怀里抱着我昨日留下的披风。


    “谢谢姐姐。”


    我笑着,没有接过她还回来的披风。


    “送给你啦。马上入冬了,也该给你们添置些新衣服啦。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做昨天那位叔……额,爷爷?大哥?咳咳——他的徒弟。”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向俩孩子介绍柳砚清。总不能直言不讳,那位是三百多岁的老仙人吧。


    女孩儿似乎不讨厌,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但一想自己做不了主,默默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如此看来,少年应该是女孩的哥哥。


    少年与我对视良久,像是透过我的眼底想发现什么。


    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丝毫不敢眨眼睛,紧紧盯着他那双失掉光芒的眼睛。


    “那位大人,是什么?我看村里人都尊称他神仙大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少年的声音。清冷沉稳,如雨一般落下。


    “他是医鹿山的神医。包治百病!他教出来的徒弟现在都成了一代名医。有些甚至后面几代人都是名医!”


    我说得激动,大脑来不及过一遍便脱口而出,丝毫没觉得话里有问题。


    “医鹿山上有吃有住,风景优美气候宜人!”


    “待遇超好,上五休二!休息日可以下山,山下就是鹿镇。鹿镇也是西南一代重要的驿站,想买啥都有!甚至还有世上最好喝的桃花酿!不对,你们还不能喝酒……好吃的也很多!烧鸡烧鹅,卤猪蹄炒板栗……”


    “我们跟你走。”


    少年打断我的话,走到女孩儿身边牵起她的手。


    “我们和你走。请,带我们离开吧。”


    事情发展的过于顺利,我激动得巴不得拉着两个孩子立马冲到柳砚清面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嗯!跟我们走吧!以后,医鹿山就是你们的家。”


    “我还给你们想了个好名字,清雨和如雪,喜欢吗?”


    两个人笑着含泪望向彼此,继而望向我。


    “谢谢师娘!”


    听到了不得了的称呼,我连忙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师娘。唤我——风姑娘吧。”


    寒风凛冽,未锁的窗扉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猛然推开,窗框重重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冷汗涔涔。窗外,枯枝败叶在风中摇曳,秋日的繁华已逝,冬日的寒意悄然逼近。


    我推开窗,正见清雨在院中清扫落叶。他抬头望见我,微微一笑:“姑娘醒了。今日霜降,山中会炖煮羊肉,晚些时候请带师傅一同来用膳。”


    我笑着应道:“放心吧,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他拖来。”


    清雨点头致意:“劳烦姑娘了。”


    转眼间,冬意渐浓。医鹿山虽为仙山,气候却与人间无异。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件旧时的冬衣,又翻出了前些日子下山时带回的两件厚棉衣。出门时,清雨正好收拾完院子,准备离去。


    “清雨。”我探出窗外,叫住了他。我匆匆翻出包裹,顾不上披上外衣,便夺门而出。


    “姑娘找我?”清雨回头,眼中带着询问。


    我晃了晃手中的棉衣,塞进他怀里:“马上入冬了,也该添置些新衣了。你和如雪一人一件,回头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我再找人改改。”


    清雨接过棉衣,一时出神,随即抿嘴一笑,将衣服紧紧抱在怀中:“你以前,也和我们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我笑了笑,心中却一片茫然。昨夜的梦境中,似乎有过类似的对话,但醒来后,一切细节都已模糊不清。


    “姑娘。”清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你的棉衣。”


    晚餐时分,医鹿山的众人围坐一堂,享用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柳砚清却迟迟未至,推辞说不喜羊肉的膻味。我特地去了厨房,虽未闻到膻味,却被那香气勾得饥肠辘辘。天寒地冻,羊肉汤正是驱寒佳品。


    我苦口婆心地劝说柳砚清,甚至将汤中所用药材一一列举。他最终妥协,或许是不愿再听我絮叨,又或许是被我的执着打动。


    一轮肉汤下肚,桌上的菜肴一扫而空,我才发现柳砚清的位置空了。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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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寻找,最终在门外的走廊上找到了他。他独自倚栏而立,手中捧着暖手炉,目光远眺,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我裹紧披风,在他身旁坐下。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未置一词,却默许了我的陪伴。


    “得空,多回山。他们挺喜欢你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那师尊呢?”我试探着问道。


    “不许叫我师尊。不想。”他的语气冰冷,字字如刀,刺入我心。


    我强忍心中的失落,故作轻松地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口是心非。”


    “何以见得?”他侧目看我,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就凭师尊你没有马上说不想,而是先说了别的。”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酸涩难当。


    柳砚清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之前你说我们是普通关系,甚至不会跟我写信。放心,此次下山,我会每月都给师尊,还有清雨如雪写信的。山下遇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我也会托邮差给你们带回来。只是邮差不能上医鹿山,放在山下的鹿镇,等师尊下山时取也行。到时候得麻烦您啦。”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柳砚清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眸中映照着远山的轮廓。


    “我兴许是救你时,哪一步走错了吧。”他忽然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啊?”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没什么。我也差不多习惯了。”他轻声叹息,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与酸楚,心中既酸涩又有些想笑。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如春风般驱散了我心头的寒意。


    “别忘了你说的话。”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哭笑不得,仰头深吸一口山间的冷气,终于笑出声来:“嘿嘿,承认吧,师尊其实挺中意我的。要不,就认了我这徒弟吧,啊?”


    “不许叫我师尊。且,永远都不会认你为徒。”他的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些许疏离。


    “为什么!”我几乎吼了出来,柳砚清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立刻认怂,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失态了……可我想不明白啊。师尊您老人家解释解释?”


    “等你回忆起过去,就明白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又是过去。我心中一阵酸楚,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您不会寂寞吗?”


    “什么?”他侧目看我,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把你忘了,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只有你一个人,还陷在回忆里。师尊你到现在……也没有接受我如今的样子吧。”我的声音颤抖,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柳砚清沉默不语,我咬着下唇,继续说道:“你偶尔才露出的笑容,是因为想起了过去,透过我看到了过去,所以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不是的……”他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挣扎。


    “每每想起过去你都会从我身边逃避。是因为你不愿……不对,根本不想承认此刻在你面前的,不是你努力挽救回来的人。是不是?”我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柳砚清依旧沉默,仿佛在思索如何回答。我深吸一口气,仰头将泪水逼回眼眶,努力平复心情。


    “师尊,你讨厌我吗?”我低声问道。


    “不讨厌。”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温柔。


    “我离开,你会伤心吗?”我继续追问,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他沉默片刻,终于低声说道:“会。”


    我心中一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强行固定住他想躲闪的脸,不顾他紧闭的双唇,吻了上去。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却并未推开我。


    “师尊……你看我啊……”我低声呢喃,泪水滑落在他的脸颊上。


    “师尊,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好在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倾泻而出。


    柳砚清的身体微微颤抖,最终抬起双臂,将我紧紧揽入怀中。


    “抱歉,又让你哭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与心疼。


    我伏在他胸前,泣不成声。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滑落到他敞开的衣襟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你想救回的人……对不起……”我低声呢喃,心中满是愧疚与痛苦。


    柳砚清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声说道:“我早该知道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仿佛终于接受了现实。


    “我早知道救回你会失去什么。但我不敢接受你失忆的事实。我不愿相信……你把我,和我们的约定忘了。我深知留不住你,倒不如断了念想。就当……”


    你已经死了。


    柳砚清咽下了没说完的话,但我能猜到他的意思。


    我抬起头,双手轻轻撑在他的胸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一次,他没有躲闪,认真地回应我的目光。


    “风。”他低声唤道,指尖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整理我凌乱的头发。


    “这一次,不会再重复同样的结局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坚定。


    我紧紧抱住他,心中满是酸涩与温暖。


    雪花悄然飘落,覆盖了医鹿山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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