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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96

作者:初云秀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87、《罪女金枝》


    古代皇帝的龙袍,寸绸寸金,金织银绣,一针一线,都要由最顶尖的绣娘捻就,耗时几年,才能成就一件,但皇帝不能等,她要在最短的时间,看见女儿穿上龙袍!


    因为这个,皇帝下诏,征召全国绣娘,共绣龙服,一个月内,她要见到成品!


    但就算如此赶工,也来不及了,垮塌的身体,如不断流逝的沙漏,就算再想抓住,也会从指缝流掉。


    郦文鸢来不及见女儿登基,身体就进一步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身边人哀哀戚戚地在她身边哭泣,跟随她一生的贴身女官,更是泪流满面道:“陛下,如果您要先一步离去,就将奴婢也带走吧!”郦文鸢转头看向祈官的脸。


    她们一起度过了漫长的人生,又一起服下了除了重复青春,屁用没有的神药,现在祈玉莲要为她殉葬,可谓是可以流芳后世的君臣相得,郦文鸢却摇了摇头。


    她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但还是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朕近日与太子日夜相谈大道,发现巫山神女所授巫道,才是博爱世人之道,人之一生,皆在生时,死人如何能与生人争路耶?”


    “所以朕死后,不要人给朕生殉,宫中侍奉的宫女阉宦,满三十者,都放出宫去,愿意留宫的,也不禁止,新帝要妥善供养。”


    “死人就好好死去,活人也当好好活着,新帝需要活着的人帮助她,你要像侍奉朕一样,侍奉新帝。”


    祈玉莲立时恸哭失声。


    若说之前她为主殉葬,还有几分实际的考虑,现在就全是对这个相伴一生的主君,满心的崇敬和不舍。


    郦文鸢越过祈玉莲,看向上官兰翌和叶奚青。


    上官兰翌是她留给女儿的新人,叶奚青则完全是跟随女儿多年的旧人。她的女儿她了解,一切不可思议的转变,都在这个关小姐到来之后。所以她没有薄待这两个人,早在册封太子时,就一同册封两人为太子太傅。现在太子成为皇帝,她们自然也去掉前缀,郦文鸢又额外赐了爵位,一为兰亭侯,一为寿张侯,食邑五百户。底下的托孤大臣,也各有封赏,希望他们不要忘了今日之情,好好辅佐新帝。


    受赏之人,齐齐拜谢,愿为新帝,肝脑涂地!


    托付完所有后事,终于到了和太子告别的时候,面对太子,郦文鸢反而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只是看着女儿:“你还有什么想对母皇说的吗?”季嗣音已经哭了一路,看向母亲时,只有泪雨滂沱:“永宁什么都不想要了,永宁只想母亲活着!”


    “呵呵。”


    郦文鸢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女儿还傻乎乎的呢?她为她吃了好多苦啊,她为她操了好多心啊,如果她可以长生不老,她一定不会对一个除己之外的“外人”,如此上心。但她就是会老去,她就是会死亡,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半个生命,全部情感,都押在这个她完全不满意的笨小孩身上。


    以至于就算是现在,也收不回来了。


    郦文鸢浑浊的眼睛,缓缓流下一滴眼泪,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生死,原来还是会对这个世界眷恋。


    闭上眼眸,她会为自己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


    ……


    洛京钟鼓楼上最大的泰和钟,每个洛京人都很熟悉。每到清晨,就会被它唤醒,参照时辰,出户工作。如今泰和钟连鸣十二,息声三年,以沉鼓替音,意为天子驾崩。城中百姓,不管在干什么,立刻跪地伏首,敛容泣涕,哀天子之逝。幽禁中的南康王也跪地痛哭,百姓哀泣的是他们的君主,他哀泣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啊!可是幽禁中的他,已经没资格为母奔丧,只能自服衰服。一家人跪地接旨,聆听先帝给他们家最后的旨意。


    上官兰翌奉旨宣读先皇遗诏:.……怀汝十月,多受苦辛,昼不能食,夜不能寐。”


    “育汝长大,常得忧劳,衣少忧寒,衣多恐缀。”


    “心常不能安,意常觉悬,悬悬念念,无求有偿,但愿汝安。”


    “而汝以何报母!朕何以得安!”


    南康王听着遗诏之言,哭倒在地。


    母亲对孩子的斥责,宛如利剑,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孝顺的孩子,可以承受如此犀利的指责。


    南康王几度厥倒,口呼母号:“母亲!母亲!儿实不孝!”


    上官兰翌每宣读一段,就给他留一段忏悔的时间,就这么一顿一顿的,将整篇斥子诏书宣读完.


    ……朕本欲托汝大业,而汝诚失朕望,遂传位汝妹,夺汝之王册,废汝为庶人!”


    “汝子狠毒,窥望大位,意图弑姑,蛇蝎心肠,狼心狗肺,实不敢想世有此鸷,闻之便令人切齿,细思则更不能容于世。”


    “然其又为汝子,杀之还恐伤汝之心。”


    “汝身单薄,难承忧惧,朕心大恨,却又不愿夺汝之身。”


    “贬谪岭南,非诏不得还京,汝子大逆,赐以肉刑,剜目、挖膝、截舌,使之再不能为逆!”


    “汝等即刻离京,朕生不愿见汝,死亦不受汝祭。”


    “母子情绝,书成断笔!”


    最后一个字落下,南康王当即支撑不能,哀哭于地:“母亲!母亲!”


    这世间之人,皆是偏心,母亲也是如此,纵是一母同胞,也有偏爱之子。


    郦文鸢偏爱为谁,已毋庸置疑。


    她虽在最后关头,一意孤行,将大位传给女儿,其实心中也常为忧惧。


    短短数载,是否可敌千年?


    将皇位传给女儿,对她来说是否是好事?


    她心不能安,所以最后还留下一手。


    季氏皇族,已被她杀得七零八落,最为正统,反而是她的儿子。所以若你能胜,你的皇兄已被贬黜,威胁不到你。若你败,想还复季氏的叛军,也只能打着你皇兄的旗号。你拿着母亲的诏书,向皇兄哭诉,他是你的亲皇兄,必不杀你。跑去你的登州,跑去你的海外,跑去一切可以跑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活着,这是母亲对你最后的期望。南康王妃本以为婆婆饶过了她们一家,没想到还要处置她的儿子,不禁瘫倒在地。


    抓着南康王的衣袖乞求:“王爷!王爷!你救救咱们的儿子啊!你去求求陛下!你去求求永宁!要杀就杀我啊!都是我的主意啊!放过我的儿子好不好!王爷!王爷!”


    她爱子如此之深,南康王却顾不上她了,“母子情绝,书成断笔”,得到母亲这八个字,他愧为人子,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只顾着自己哭泣,忽略了一家妻小,身后二女儿在背后一直发抖,母父亲都无暇它顾,只有大女儿握住妹妹的手。


    别害怕,至少咱们一家人还活着不是吗….


    季飞燕被大姐握住手,埋在地上的脸,顿时笑得更开心。


    哈哈哈,她没死!


    其实真正出这个馊主意的是她,把季嗣音诱过来杀,就是她暗示自家弟弟的,结果没想到那小东西挺讲义气,没把她供出来,嘿嘿嘿


    季飞燕都要笑疯了,那她就自己去岭南喽。亲爱的弟弟,你太可怜了,姐姐真为你心疼,哈哈哈!无罪赦免还废个弟弟,季飞燕感觉非常良好。虽然被废成了庶人,但既有皇族血,就永世为皇族。姑姑那么笨的人,都能成为登州王,她如何不能成为岭南王呢?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随着郦文鸢入葬,她关于那场叛乱的处决结果也出来了。


    叛首夷九族,伍长之上的军官夷三族,参与叛乱的士兵全部处死,有关联的大臣,抄家灭族。


    原定册封新帝的日期还没到,原来的皇帝就驾崩了,太子直接继位。


    为母守灵七天后,在重臣之请下,新帝入阁理政。


    还在丧期,不登殿议事,季嗣音一身重孝,坐在了曾经属于母亲的位置。


    将丧仪发展成一套表演流程,是为了维护统治,而在最原始的时候,却是活人对死去的亲人,最后的怀念。


    哭了七天,季嗣音其实已经不想哭了,但这个世界上母亲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每看到一旧物,都让她忍不住潸然落泪。


    群臣陪着她又哭了一会儿,季嗣音终于止住眼泪,承担起她新帝的责任。


    “先帝一生躬于政事,肃察奸邪,经纬天地,慈惠爱民,圣闻周达,昭德有芳,朕以为当以文昭”二字为谥,最为适宜。“


    “先帝素怀慈心,严刑峻法,本为治乱,非其本意,遂改先帝遗命。”


    “南息门守将参与叛乱者,叛首夷九族,百夫长之上夷三族,伍长之上枭首。”


    “被长官要挟的普通兵丁,念其确不知情,身不由己,饶其性命,劓刑刺配,以为铭记。”


    “叛首家中女眷,多不知其在外为逆,凡不知情者,予以特赦,抄没家财,贬为庶人。”


    “母亲生时欲葬黔陵,子不可夺母之志。”


    “然天高路远,朕代承国事,不可脱离,使上官兰翌扶陵入黔,葬仪结束,沉下墓门,不可使人侵扰母亲归处。”


    “当地居民,每至年节,时时祭祀,告慰母皇在天之灵。”


    “修陵工匠,不予殉葬,厚禄以待,望其以德报德,将黔陵之秘,秘葬于心。”


    “母亲身边奉圣阿母,年事已高,于宫中奉养,接阿母族亲入京,颐养天年。”


    “国丧期间,一切从简,追回诏令天下绣娘赶绣龙服之命。”


    “然朕居京中,亦想知天下之事,各地技艺,各有不同,使尚服局出龙衣图样,各地绣女,各绣龙衣一角,争相竞技。”


    “三年后,送往京中,由尚服局连络织成,评定优劣,技艺佳者,入朝为奉,一为招贤,一为励工。”


    “母亲生就子身,其恩难偿,朕过往以季氏为姓,是为偿父之恩。”


    “今母亲离世,山河齐悲,朕心哀恸,特改易母姓,偿还母恩。”


    “人生于世,孰不承母情?”


    “岭南庶人,虽谋害于朕,但朕不念旧恶,改易其为郦姓,允其为母设祭。”


    “叛军可恶,致母血凋零,朕心大痛。”


    “召还几位兄长遗孤,改易郦姓,女子敕令和离,承母皇之血。”


    “今后郦氏子裔,无论女男,皆只可承郦姓母血。”


    “使她们奉召入京,为先皇共举孝仪!”


    88、《罪女金枝》


    一屋子的大臣陷入沉默。


    作为从郦文鸢手中过渡来的班子,还是有非常多的男臣。


    他们原本最大的希望,就是改回季氏原来的国号,恢复季氏正统,并将女子重新赶回家去,哪能让女人一直当权!


    结果新上位的皇帝,又是个女人,不仅没把国号改回去,连她自己的姓都改了。


    郦嗣音这种行为,才真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此再经过一世,岂不是天下皆食毓禄,季氏江山无痛改朝换代?


    底下的人很想反对,但就是他们,其实也吃了半辈子毓禄,这也是他们支持南康王世子,却不支持别的季姓皇族的原因。


    他们如今的地位,都是被郦文鸢提拔的,如果反对郦文鸢,他们的东西也没了,当然是让她儿子上位,既不会失去原有的,还会得到新的。


    结果南康王那一脉全盘皆输,新上位了一个年轻公主。


    她有母亲多少手段尚不能知,但她的年轻是板上钉钉的,可以统治这个帝国很长时间。


    季氏就算救了他们命,这么多年“为国尽忠”,也算偿还了,更何况他们这么多年,吃的都是郦文鸢喂的饭。


    郦嗣音绝对不符合他们期望,但她上位了,这些人就想观望一下,也许没那么坏呢?


    只要有退路,人很难孤注一掷,很多先机,都失在犹犹豫豫。


    南康王世子兵变失败,彻底绝了这些人反抗的心思,一犹豫,就推行下去了。


    系统大为震惊,你们就这么让她混过去了!


    普通百姓受到限制,消息不通,不知道郦嗣音在登州干了什么,你们这些当官的也不知道吗!


    她上位了能有你们好果子吃?还不趁现在她根基未稳推翻她啊!


    它喊得再用力,这群当官的也一个屁都不敢放。


    外面现在正在库库搜叛党,在家里牢骚 句被举报了,也当叛党打,谁活得那么不耐烦了!


    叶奚青看着系统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女人当政就要造反吗,怎么不造啊?”


    系统:….


    之前它经常拿来恐吓叶奚青的话,被叶奚青拿来揶揄,心里火烧一样。


    不过不愧是屡败屡战的系统,很快就想到了新话术:“宿主,你先不要得意,这是消息还没传到地方上。”


    “京中的大官被养得骨头都软了,怕死,不敢反抗,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等公主继位,女人持续掌政,改易季氏江山的消息传遍天下,有血性点的男人,肯定都会反抗!”


    叶奚青不由咂了一下嘴:“血性?”


    “你这句话说得真幽默,把前面的话蒙住,还以为他们在反抗什么暴政,什么外敌,这么热血沸腾,光明正义,揭开一看,原来反对的是女人。”“有时候真不知道女人到底是男人的创生者,还是他们的仇敌,怎么能有一个种族,把打压诞育自己的种族当成正义,光明正大喊了几千年。”“哦,我忘了,他们抵御外敌都没有这种血性,他们是允许外族统治自己的,他们只是接受不了女人当政。”“系统,你不是纯正的古人,你甚至不是人,你没觉得这很幽默吗?”


    系统:


    它又被叶奚青噎了个哑口无言,咬牙了半天才道“宿主,我和你谈现实,你就跟我谈道德,这样谈下去有什么意义,已经造成这种现实了,你需要面对的就是现实!”“男人就是死活不允许女人掌政,就是把女人当仇敌,你又能怎么办,去跟他们说大道理,让他们愧疚?”


    “别天真了!”


    叶奚青:…….


    到底谁天真了,不是某统先接受不了现实,跟她谈血性的吗?她有点怀疑这个系统是拿什么喂出来的,脑子有些不好使。


    当然也可能不是傻,是恶毒,如果有一个很显眼的道理,对面却一直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东拉西扯,不用怀疑,不是傻,就是恶毒。对于恶毒的群体,叶奚青一贯不留情:“我当然不会用道理说服他们,我会用驯服奴隶的手段驯服他们,这也是我要推行女尊的原因。““其实母性主宰的社会,不应该如此极端,因为从沉没成本上来说,母亲很难完全不在乎自己孩子的生命。”“但男权很可怕的一点是,他通过发展奴隶制壮大自己,每个生活在其中的人,都养出了一些奴隶性。”“奴隶性可怕的地方在于,你甚至没办法用文明的语言去改正,因为这个思想传染性太强了。”“就是再底层的奴隶,看见奴隶主的美好生活,也会用这个做安慰剂安慰自己,幻想自己也可以成为主人。”“为了这一线成为奴隶主的希望,甚至可以忘记正切实被奴隶制压迫的自己,去自发拥护奴隶制。”“我不知道这种奴隶性到底源自天生,还是后期驯化。”“但奴隶一旦诞生,你就没办法用文明的手段让他们站起来,因为奴隶的思维,已经被驯化到只能听懂奴隶主的语言。”“如果真的只有成为他们的奴隶主,才能使文明的声音传递下去,那我也只能一试。”“为了扭转所有人的奴隶性,我会用奴隶主正常的手段对付他们,你绝不用担心,我只和他们讲道理。”“当文明的声音钉下去那天,奴隶们才有可能意识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成就往往不属于他们,母亲严厉又均等的爱,才能惠泽到他们本人身上。”


    系统:……系统和朝中大臣,每个人都很忧国忧民,心事重重。民间百姓才不管皇帝姓什么,他们只要实际的好处。旧皇崩逝,新帝登基,新帝下诏,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当然了,犯十恶者不赦。


    十恶中以妻告夫,以下告上,夫丧改嫁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若其情可悯,也不算有罪,移出十恶,予以特赦。


    之前的皇帝,很多都有殉葬宫人工匠的习惯,现在文昭皇帝和新帝不使人殉葬,还解散宫中侍女,让侍女携金还乡,并命地方官好生安置,每个人都感念先帝和新帝的大恩。郦嗣音在当公主时,就因为散田之举,饱受民间百姓好评。


    现在她的一系列宽悯之政,更让大家觉得她会是一个仁慈的好皇帝。


    就连谋反中被割去鼻子,刺配边塞的底层士兵,都很感谢新帝。


    先帝已经下令处死他们了,结果新帝没让他们死,只是割了鼻子,真是个大好人啊!


    被宽恕的叛将女眷,则更感谢新帝,毕竟谋反这种事,女眷其实也不能逃死,能活下来已经极为感恩了!


    京中意外地没起什么风波,叶奚青和郦嗣音也要早做准备。


    不是准备地方的人听到女人当政就造反,而是她们真的要全国范围推行登州之法。


    虽然很多人一听到女人当皇帝,就嚷嚷着男人肯定要造反。


    但历史上真正的女皇帝,活到了八十二岁,那场被大吹特吹的政变,发生在她快死的时候。


    万众欢呼,名又正,言又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下一任宝贝男帝,没人在乎他八十二岁时怎么样,因为他七十岁的时候就搞出了安史之乱,干崩大唐,给所有人上了一课。谎言它不伤人,真相才是最快的刀,只要女人当政,全国人民就齐造反,是男人很美好的愿望,但一般不会发生。


    若夺了豪强的田地,给下层民众重新分田,那他们还真会反。


    之前敢在登州搞这一手,是因为当时的登州只有一个州,在内有公主,在外有皇帝,登州本土氏族,根本反抗不了皇权的暴力倾轧。


    别的地方死道友不死贫道,不会替登州本土势力出头。


    甚至他们是认可这种倾轧的,豪强的兼并原则就是弱肉强食,大氏族也会吞并小氏族。


    你被公主吞了活该,我和公主又不挨着,吞并不到我头上,关我什么事,讨好讨好公主,没准公主还给我好处呢。


    公主在登州当一封王,想怎么搞都没人管,但如果她当了皇帝,想全国推广登州之政,那任何人都会警觉,这触及了所有人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


    郦嗣音又要哭了。


    自母亲过世后,她每天都要哭好几场,然后趁着国丧消息还没传遍全国的时候,火速吞并了密、莱、青三州。拿到皇帝玉玺,郦嗣音立刻啪啪盖章。


    下诏封赵莺莺为登州刺史、冯玉珠为密州刺史,拉克希米为莱州刺史,崔小玉为青州刺史,屠四娘和乌阔真为四州节度使,各节两州,迅速推行登州之法。怎么迅速,你们是见过登州变法的,有罪就杀,没有罪在国丧期间笑出声也算有罪,杀杀杀。


    带着登州兵去。


    密莱青三州,本来就临近登州,是被郦嗣音登州势力渗透最深的三州。


    其中青州虽要远些,但它有内河可通莱州湾,登州的海贸最为发达,消费也最大,比邻三州的丝绸、绢帛,都通过登州销往海外,粮食农产,销往密莱登三州。三州一直和登州接触,不可避免接触登州的一切,巫女教广为流传。


    虽然其中有很多背离世俗常理的地方,但事实胜于雄辩,如果能过登州人那样的生活,他们愿意接受巫女教的教义!


    所以等朝中人得到消息后,三州人已经悲伤地等着分田了,为什么不开心,国丧时期根本不敢笑。


    中书省的人震惊地去找丽嗣音:陛下,你不通过中书省就下诏了?


    郦嗣音睹物思人,看见母亲的遗物又哭了一场,泪眼蒙胧地抬头:对不起啊,朕刚当皇帝,没有经验。


    现在朕即刻通过中书省起诏,登州之法,已经通过实操检验,实乃保境安民之良策,边郡依次推行。


    青州一线已经推行完毕,接下来由东向西,由北向南,全国推行,洛京即刻施行,去起草吧。


    中书省:嗯?


    89、《罪女金枝》中书省这回真的不能不发声了,因为这是一个陛下何故造反的故事。除了真有皇帝授意,密、莱、青三州发生的事,和兵变没有任何区别。你皇帝干这种事,传到天下,那天下人不都以为你反了!郦嗣音不为所动,谁说皇帝就不能造反?早在她当公主的时候,叶奚青就对她谆谆教导,别人说你造反,那是因为你没造反,你真造反,他们就不敢说了。现在好容易当了皇帝,可以合法造反,不造一下算怎么回事。郦嗣音镇定地看着中书省的众人,你们有什么意见?中书省是宰相的班底,帮着皇帝处理国事,权力很大,在新帝上位之时,自然要趁新帝根基末稳,向新帝展示自己的权威。以前就是郦文鸢,也是慢慢将中书省的人,全部替换成自己人,控制住所有朝臣。郦嗣音却只是冷冷抬头:“你们是不是老糊涂了,到底是先有皇帝还是先有中书省,朕的命令还需要你们置喙,不想干别干!”中书省的老头们:.…


    这是一个皇帝能说出来的话吗!


    让你公主当皇帝已经够容忍你了,你还敢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群臣对新帝的第一次激烈抗辩开始了,丽嗣音却还是那句话:不想干别干。


    群众星拱月,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头,哪受过这委屈,当即挂印,表示不干了!看你这样胡搞,会把这个国家搞成什么样!


    郦嗣音看着不用费力,就收回来的印玺,还有这好事?


    指挥身边的芸娘:“将这些印鉴收起来,你给我起诏盖印。”


    从公主时便陪伴郦嗣音的赵莺莺和崔小玉,被派到了地方,郦文鸢派来帮她料理公主府产业的芸娘,就成了她新的贴身女婢。


    芸娘捧着一堆印鉴,不敢置信:“让奴婢来?”


    郦嗣音理所当然道:“当然,你们都是朕身边最贴身的人,要帮着朕分摊国事,以后好好学习一些治国之道,不要让朕失望。”


    身边的侍女听此顿时喜出望外,齐齐跪地谢恩。


    郦嗣音要起草诏书,层层盖印,身边侍女高兴地你抢一个,我抢一个,没一会儿就完事了。


    真不知道辞官这种事能威胁谁,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想干的人她也不一定让干。


    不过这些人只帮她起草诏书,宰相的位置,郦嗣音是要留给上官兰翌的。


    她不会让中书省的权力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但有个能干的宰相,帮她处理纷杂的政事,也很重要。


    所以她会同时建个内事班子和外事班子,共同理政。


    以芸娘为首的宫婢是她的内事班子,以上官兰翌为首的宰相是她的外事班子,两方相互配合,互相商议,互相监督,由她最终一言而决。


    小小宰相,还想对她行使权力?群臣想对皇帝行使权力,要不起兵政变,要不辞职威胁,现在朝中大臣根本没这个能力。


    老宰相被毫不犹豫辞退后,和他相好的人立时聚在一起召,咱们明天集体请辞,全部罢工,让政务瘫痪,给新帝一些颜色看看!郦嗣音收到请辞书,看向底下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上书请辞的人慷慨激昂道:“满朝都是不能容忍陛下胡闹之人!”


    郦嗣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背后一眼,空无一人。


    沉默一下,指挥芸娘:“那就把他的印拿过来吧。”


    被夺印的人缓缓看向背后—


    不是……咱们不说好了吗….


    昨天晚上,还跟着他一起慷慨激昂的人,此时默默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工人罢工有用,当官的罢工没用啊!


    被同伴涮了一道的大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印被夺走。


    郦嗣音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开心,之前的印太少不够玩,现在又多了呢!


    新帝刚上位,就告诉大家她不惯着任何人,要辞赶紧辞,她还有好多人排队等着上位呢,快滚。


    洛京的城门口,垂头丧气走了好多大诗人,不知道此行会做出多少脍炙人口的诗,流传后世。


    洛京的百姓却顾不上他们,因为他们也要分田了!


    还是比照登州的分地流程,立母户,还良籍,重配田。


    但京中人口密集,不像边州那样地广人稀,永业田都不一定够分,口分田就更不用说,地法当和别处不同。


    所有人还是重新报户,统计人口,均分田地。


    有女传家的门户多分点,无女传家的少分点,刚出生的女婴也参与分田,税征比之成人,幼女夭折,婴田予以收回,回归官府流配。


    在京中重配田,反而比边州更容易,因为边州多脱离皇帝势力,是地方氏族的天下,京中却完全是皇帝的天下。


    京中皇帝要赎买土地,地主根本不敢说二话,直接奉田,毕竟你不让她赎买,她直接抄你家。


    官员也是同理,地方官不好收拾,京官好收拾得很。


    没过多久,朝中大臣就完成了一批大换血,想当官的太多了。


    京中富庶,人口多,人们的文化素质普遍也高。


    在登州,一开始去,还很难找到识字的女人,京中却太多了。


    不说达官贵人家的大家闺秀、夫人小妾,教坊司里才艺双绝的花魁,就是小门小户的商贾人家,往往也能供出几个识字的女儿。


    先发优势就是这样的,登州缺人,识点字就有官做,只考验能力,不考验学识的官位,不识字也没关系,上去现学。


    京中可不能那样,京中得竞争,你不会干,有的是人会干。


    在郦嗣音的新规定中,所有人都被还良了,所有人也都有离婚的自由,不管是主母还是小妾。


    官府对外开放招女官,有才能都可以去考核,那谁不想去啊!谁想伺候臭烘烘的老头啊!上岸了就离婚!


    一时间,竞争非常激烈,官位根本不够,郦嗣音就看向还剩的男官,是你们自己体面,还是朕帮你们体面。


    按照一般人的惯性思维,京中全是掌控整个天下的大官,应该徐徐图之。


    叶奚青和郦嗣音却给大家表演了一个什么叫一步到位。


    等上官兰翌扶灵回来,洛京已经变成了第二个登州。


    上官兰翌看着全是女性的同僚,啊?


    她这个人,还是有点谨慎的,现在公主成了皇帝,不能这么干了吧….


    叶奚青却面无表情的表示,她们进行的不是一场温和的变革,和过去有一点妥协,都会被过去渗透,要变革就翻天覆地的变。


    至于她那么爱笑,为什么不笑,国丧时期根本不敢当着外人的面笑,虽然她一向和8嗣音没大没小的,但凡事都得有分寸,人家妈妈刚过世,你笑出来,那像话吗。


    上官兰翌:……


    那地方的人发现苗头不对,集体造反怎么办…….


    叶奚青继续淡定的表示,造呗。


    完成了京城和密莱登青四大州的土改,郦嗣音现在根本不用怕任何人。洛京改革完,洛京人不想她死,密莱登青改革完,密莱登青人不想她死。洛京人民的愿望,保护了她的生命安全,密莱登青人民的愿望,保证了她源源不断的大兵库。至于其它地方的人,你最好给我造反,你不造反我还要花钱赎买你的土地,你造反我直接抄你家!于是三年后,国丧解除,全国人民一片沸腾,欢声笑语,陛下王师已经解放到南康了!


    这三年中,不是没发生大事,北方戎胡和西方夷狄,听说大毓的皇帝已死,立刻不讲武德,趁着大毓国丧期就要趁火打劫,南下进攻。


    南方的士族,听说郦嗣音要分他们的土地,也招兵买马,打着郦嗣音女人当政,败坏朝纲,诛杀昏君,拥立正统的旗号,结兵造反。


    当时三面为敌,所有人都在笑,让你如此胡闹,我们奉你,你才是皇帝,我们不奉你,你什么都不是!


    郦嗣音三面楚歌,还要加一个登州海寇蠢蠢欲动,但她向众人展示了什么叫天降神皇,神君大帝!


    大毓的边境之祸,最常见的就是北方戎胡,郦嗣音她们在登州时就早做准备,厉兵秣马,常招胡女,为兵为将。


    郦嗣音当初夺位带到京中的那位胡将毗伽.乌阔真,就是其中之一。


    她身形高大,通胡俗,经过特训筛选,军事素能表现得极为优异,对抗北方戎胡入侵,非常有一手。


    屠四娘和拉克希米,又被调到西境边陲,对付西方夷狄,分田抚民。


    如果以为太平时期才好分田,那就错了,战争时期恰恰是最好分田的时候。


    战乱时什么事情都好发生,空出来的土地,立刻作为奖励,分田励战!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发生战乱,百姓会拖家带口的跑,但听说分田,八十岁的老太太都想提着菜刀上战场。


    西陲的民兵,从来没有如此有凝聚力过,打得夷狄一愣一愣的。


    本来他们就是看北面的戎胡强势起兵,想来小蹭一下,带兵的都是想蹭军功的夷狄贵族,结果被打了鸡血的雍、凉军民,冲了个稀巴烂。


    如此一来,不仅击退了外敌,整改完雍凉二州,贯通陇右道,这里的土地还更适合种棉花,也是让拉克希米来的原因。


    按照惯常报户分田,并把奖励的军功田发下去,拉克希米开始组织雍凉的居民,尝试麦棉套种。


    若是能顺利发展下去,这里会成为今后的棉花大产地之一,棉花这种优良御寒物品,对大毓来说是极重要的物资,以后物资充足了,还可以用来做月事带。


    雍凉登的边患,靠当地百姓的反击热情,基本就已经解决了,宫变时没用到,被移来边境的火器,全招呼在青州边线,兵强马壮的戎胡身上,于是他们也挺不住了。


    至于南方的叛乱,真的不想说。


    南方的几大世族,见新帝来势汹汹,立时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支持附近的几支军队造反。


    其中最大的一支军队领将一看,乐了,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他家了?


    被一群手下和世家派来的人一撺掇,就想造反了,旗号就用扶保岭南王登基,虽然他都不认识岭南王。


    但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他完全没把京中的那个女人皇帝当一回事,已经做梦把她踩在脚下了。


    打下个地,就四处烧杀抢掠,绑一群女人以供淫乐。


    其中有个名叫麻三姑的,原本是一名绣女,满心欢喜地想给陛下绣龙袍,以为朝奉,没想到突遭横祸。


    她平时捻针捻线,却不是个柔顺的性子,近在眼前的期盼,被完全毁掉,心里如何不恨!


    她曲意逢迎,假意讨好叛将,然后趁其酒醉之际,偷走他刀,直接剌掉了他的脑袋!


    和她一起被掳来的女子,震惊地看着她,麻三姑却双目血红:“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何不把他们当鸡杀!”


    “陛下王师很快就会来平叛,他们嚣张不了太久,我们杀出去,等陛下王师驾临,就是咱们杀贼有功!”


    被掳来的女子本来就六神无主,听她此言,找到主心骨,鼓起勇气,操起一切能拿的武器,提着叛将的头颅,竟是硬生生闯了出去。


    麻三姑一边提头示威,一边呐喊:“叛军反对陛下,是陛下要给我等下民分田,你们还要帮着他们造陛下的反,你们有良心吗!”


    “谁人没有母亲姊妹,被他们得势,也会奸辱你们的母亲姊妹,杀害你们的手足亲人,如此恶鬼之行,苍天都不会护佑!”


    “你们今日杀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化作厉鬼,让你们与我们做伴!”


    被集结来的叛军,大多也只是一些流民,混口饭吃罢了,如今主将已死,群龙无首,听她那么说,顿时六神无主,不敢动刀。围观的百姓,对这支喜欢杀伤抢掠的军队,也只有惶恐,没有好感,默默闪出一条街,放她们出城去。这些女子带着叛将的头颅,连卖可怜,带恐吓,夺刀夺马,飞奔而去,直接落草为寇!南方世族刚想谋反,最大的领头人,就被一群女人割了脑袋,几大世族简直想破口大骂!但是再骂也改变不了事实,出师未捷,先群龙无首,叛军士气遭到前所未有打击,王师又已经降临。四面为战,丽郦嗣音还是出了全力,可以用的人都派出去了,来南方平叛的,只剩了叶奚青。叶奚青虽然身体弱,但也不是不能带兵,一群乌合之众,本来就不足为虑,现在其内部大乱,更是一击即溃。等收复被叛贼占据的城池,叶奚青就去接落草为寇的麻三姑她们。奉皇帝诏,任命麻三姑为奉天诛逆大将军,带领王师,讨伐叛逆!麻三姑想过有一天,会凭借自己的绣艺,得到京中陛下的封赏,却没想到真得到封赏,是这种情况。人事无常,谁人能知,眼泪止也止不住流下:“民女谢陛下圣恩!”有了麻三姑的加盟,叶奚青平叛更是顺利。等彻底平乱,看向支持谋反的世家大族,这她得按着族谱杀。


    南方气势汹汹的叛乱,没掀起大风波,倒是让完全无辜的岭南庶人,又往南边贬了一点,贬到了崖州。


    凡事都要让人试试,有人试过,就知道造反没那么好造,也就老实了。


    叛军的下场出来后,赎买土地就可以接受了,欠钱赎买也可以接受……


    治理这种事真烦啊,叶奚青喜欢杀人,却不喜欢搞这些细活,等平完乱,就让郦嗣音派京中人料理后事,她回去了。


    最开始向全世界宣战的时候,上官兰翌非常担心。


    但等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上官兰翌才发现当初的决定有多么明智,哪怕是四面作战也没有很难打,打下来却完完全全是她们的天下!


    如今整个大毓,已经没多少人敢不把郦嗣音当皇帝了,她有点太恐怖了,比她妈还恐怖。


    不管她是要重立田制,还是要推行巫教,改革文字,让女男一同参加科举,都没有任何人质疑她。


    素南烟本来一心爱慕表哥,但表哥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娶她,年纪大了,不得不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


    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可终非她心中所爱,在朝廷允许女子科举,且任意和离后,她立刻以专心致仕为理由,和他一刀两断,奔赴京城。


    她素有才名,学东西又快,很快融会贯通了简体字,高中头名,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


    和同僚互相寒暄,不禁想起一桩旧事,她表哥当初牵扯进南康王世子谋反那场大案,不知他最后归处如何,若是能偷偷祭奠一杯也好啊。


    之前问过姑母表姐,她们总不答,如今问下别人,是否能得知呢?


    经过那么多年,曾经的“玉面阎罗裴少卿”,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但京中作为事发地,还是有老人知道。


    “他啊,他没死啊。”


    90、《罪女金枝》


    素南烟一愣。


    当初那场政变,辐射范围很广,她的姑母和表姐没受牵连,皆赖陛下信奉巫教,对女子宽容,她的表哥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的同僚却对她说:“确实没有。”


    “他参与谋乱,本当死罪,兰亭侯却向陛下乞求,宽赦于他。”“兰亭侯素蒙陛下爱重,她有所求,陛下无有不允,便留得他性命,现养在兰亭侯府上。”素南烟被震在原地。本以为今生注定要与表哥天人永隔,却没想到故人竟尚在人世!她悲喜交加,回去后立刻写拜帖,送到兰亭侯府上。只是不知道她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能不能将帖子递到兰亭侯面前。兰亭侯是大毓人所共知的帝王之师,布衣卿相,等闲人没资格拜会她的案头。焦灼等待了好几日,才得到回音:兰亭侯愿意见她。素南烟大喜过望,沐浴整冠,准备礼物,登门拜访。一别多年,兰亭侯还是和南康时见得差不多,甚至比那时更好。


    那时她远行奔波,又要讨贼,又要忍受气候改变,身体本就不足,等到了南康,更是恹恹,素南烟只看她脸色,就知她心情不愉。


    如今见她身体大好,精神也不错,素南烟便有了些底气,向她恭维道:“一别多年,关侯容光焕发,想是京中龙气护体,神女庇佑,真是我大毓之福啊!”


    叶奚青忍不住笑了一下:“诚赖素大人心念,早在南康时,便知素大人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鱼跃龙门,可喜可贺。”


    素南烟同样道谢,两人互相客套,推杯换盏,她想问一下表哥的现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叶奚青看她神色,就知她心中所想,微笑道:“我已知素大人来意,不必多言,跟我来吧。”


    素南烟惊喜抬头,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叶奚青在前面走,给她带路,兰亭侯府非常大,曲曲折折,得走好长一段路,才到后宅。


    等到了一处独立院落,叶奚青停下脚步,看向素南烟,神色凝重:“我知素大人与罪人裴氏的关系,想知他一些近况。”


    “只是现在的裴氏,已不像当年,素大人见了,可能徒增伤悲。”


    这素南烟哪能退却:“不管如何,见一面也好,知他尚活于世,我也便心安了!”


    叶奚青见她坚持,也不再说什么,摇摇头,放她进去。


    负责照顾裴氏的两个阉侍,立刻赔小心地将素南烟领进院内。


    素南烟在进去前已经做好了无数准备,在见到表哥真容时,还是忍不住扶住门框,大口喘气,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两位阉侍见她如此,忍不住抹眼泪:“裴氏当年谋逆,本当死罪,我家大人顾念昔日之情,保下他的性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陛下最后还是下令施予肉刑,与逆首一样,剜目、截舌、挖膝。”“这些年大人命我等精心照料,罪人却常存死志,我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止罪人自戕。”


    “罪人如今这副样子,连大人也不忍心细看,素大人还请保重自身啊!”


    素南烟撑着墙柱,一瞬间痛哭失声。


    她没想到曾经冠带绝京华的表哥,居然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她熟悉的声音,激起屋中罪人的记忆,裴钰立刻探寻着去找声音来源,啊啊有语。


    素南烟见状,连忙扶住他残败的身体,见他腕间磨损的链痕,想起侍奉之人说的“罪人常存死志”,不由更是痛不欲生,泣不成声。


    “表哥……表哥……人死如灯灭,就算再艰难,也要活下去啊!”


    裴钰心中大急,他想跟表妹求救,却口不能言,只能使劲攥着她的肩膀摇晃,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意思!素南烟被他攥的吃痛,也不挣扎,这些许力道算什么,表哥现在一定比她更痛!裴钰一心向她传递信息,素南烟却一味哭泣,裴钰大急,猛捶墙壁,不知怎样才能让表妹知道!侍奉之人见状,连忙扶起素南烟的肩膀:“大人先行离去吧,让罪人见到大人,恐怕又会想起昔日,不想活了呢。”素南烟哭得难以支撑,还是被两人半扶半拽着拉出去,裴钰耳听着最后一丝希望彻底远去,不由号啕大哭。服侍他的人留下一个,冷冷地看着地上挣扎的人。看来还是不老实啊


    叶奚青在外等候多时了,素南烟出来时的样子,不出她所料,叹了一口气,将一方巾帕递给她。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要是你的身体也哭坏了,该如何是好?”


    素南烟知她好意,却怎么也止不住哭声:“谢关侯好意,只是我与罪人裴氏,从小一起长大,见他如此样子,实在情难自禁!”叶奚青拍了拍她的肩膀,理解道:“人之常情,陛下也不会怪罪。”


    “昔年在下家败蒙难之时,多承素相大恩,如今她别子落难,自然要帮她看顾一二。”


    “只是素相年事已高,见别子如今之貌,恐不能承受。”


    “素大人若能代见,再好不过,以后素大人若还想见裴氏,尽管来本侯府上,侯府的大门,永远为素大人敞开。”


    素南烟听此,立刻拜谢关侯大恩。


    都说兰亭关侯,冷血暴戾,苛酷嗜杀,如今才知,必是逆党污蔑,如此风清月霁之人,杀的又怎么会是不当杀之人!


    因为流言,险些让她误解了关侯,素南烟顿时倍感惭愧。


    叶奚青又安抚了她一阵,才和蔼可亲地将她送出府门。


    送走素南烟后,叶奚青微笑:“啊,这就是恶毒女配啊,终于见面了。”


    “本来以为是什么青面獠牙的人物,如今一看,好像也不怎么恶毒嘛,对本侯还怪亲切的。“


    系统:


    它不想说话!


    恶毒女配回去大哭好几场,好容易平复心情,正常工作,退朝后却被郦嗣音单独留下。素南烟忐忑地侍立下首,等着陛下发话,上首之人却一直没有声息。等她冷汗都要滴出来的时候,郦嗣音扔给她一个奏本:“自己看。”素南烟战战兢兢地拾起奏本,等看清折上的内容,不禁冷汗直冒,上面居然是弹劾她在兰亭侯府,为谋逆罪人哭泣的折子!怎会如此啊,她在关侯府上,深宅大院,一时忘情,怎么就被别人知道了,还参奏到陛下面前!素南烟看清的一瞬,立刻跪地请罪,表示自己绝不敢有怨怼之心,也不敢为逆贼鸣不平,关侯也没和她说什么出格的事!郦嗣音没什么表情:“不用多说,这个折子给你了,朕不批不阅,望你好自为之。”


    素南烟如蒙大赦,忙跪地谢恩,感谢陛下宽宏大量!


    等她走了,叶奚青从里屋出来:“哎呀,又有弹劾小人的折子了。”


    “真是的,小人都天天窝在家里了,怎么还有人弹呢。”


    郦嗣音:……


    你自己弹自己弹挺好啊,还要朕给你批,批个蛋!


    等过几天,这个新来的小素大人,估计还得战战兢兢地去叶奚青府上,跟她旁敲侧击,陛下可能对你有芥蒂了,你小心点。


    事实上就是她自己写的密告折子!不要以为换个字体她就看不出来了!


    叶奚青嘿然一笑:“属下为陛下承担了那么多恶名,陛下为属下承担一件又怎么了?”


    郦嗣音冷哼一声,属下就算为皇帝承担再多恶名也是应该,让皇帝帮自己承担恶名的臣子,就叶奚青一个!


    一年一年过去,叶奚青是越来越恃宠而骄。郦文鸢过世的三年国丧,是她最老实的时候,这之后急转直下。


    当初,先帝给了叶奚青和上官兰翌,一人一个爵位,一为兰亭侯,一为寿张侯。


    虽然都是地名封,但很明显上官兰翌名字中有个兰,取兰字,关娴枝看着很短命,取寿字。


    叶奚青却表示:不得,她就要叫兰亭侯,寿张侯不好听,也没明确给谁,怎么就知道兰亭侯说的不是她呢?


    郦嗣音:……


    上官兰翌:  …


    那你开心就好吧。


    等国丧过,丽嗣音想册封她和上官兰翌,为左右二相,各掌半印。


    叶奚青却表示:不得,她只想享福,不想干活,她年纪好像也有点大了,可以退休了。


    郦嗣音:….


    我发誓绝对不怀疑你!绝对不狡兔死,走狗烹,你快给我起来干吧!


    叶奚青就气息奄奄地看向她:陛下,属下这个身体,怎么操劳国事,您也不想看属下英年早逝吧。


    郦嗣音:


    我怎么觉得你没事呢?


    但是她再生气,叶奚青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面对她,她也不能真把她拽起来。


    其实郦嗣音平定动乱后,有的是人帮她出主意,已经不那么依赖叶奚青了,她只是不习惯别人。


    见叶奚青如此抗拒,也只能作罢,改封她为“荣誉宰相”。


    食相禄,配相印,见君不拜,直入宫门,平时政事不需要通过她,但她若有异议,可一票否决,打回中书省和内事阁重审。


    这个一票否决权很帅,当然,叶奚青从没使用过就是了。


    中书省和内事阁爱咋咋地,她都退休了,还管她们。


    叶奚青没有当那个左相,左相就成了上官兰翌,而右相,变成了裴母。


    当初丽嗣音上位时,把地方门阀,尤其是南方门阀,按照族谱杀了个遍,但肯定也得有怀柔政策,不能真把世家逼得一点活不下去。


    所以世族的女眷,有良好立功表现的,她都宽恕了,当然了,女人本来也不上族谱。


    残余的世家,由活下来的女眷重新整顿,她们需要一个代表,裴母素云珠,就这么被推了出来。


    裴母连历两次大变,已无力挣扎,拱手谢恩。


    她的儿子被送到兰亭侯府上拘禁起来,女儿和夫家和离,带着孩子归家,改回素姓,承嗣她膝下,她也不再想别的,专心为今上做事。如此朝廷机构完善,也不需要叶奚青操什么心,她的母亲也从登州升了上来了。


    因为在基层的丰富工作经验,王丽君被调到户部任尚书一职,原来的县官,由窈娘担任。


    王丽君和女儿见面时,脸上异常有光。


    怎么样,妈妈不赖吧!


    叶奚青对她伸出大拇指,真不赖。


    家中人来了,当然得别开府邸,叶奚青身上有爵位,郦嗣音就允许她别开侯府,又将她的爵禄,提升到一千户,比同郡王。


    叶奚青却表示,那也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了,能不能将您当公主时的公主府给小人啊。


    郦嗣音:


    我的府邸给你了,我住哪啊!


    叶奚青:您住皇宫啊。


    郦嗣音:那太子以后住哪!


    叶奚青:您哥哥的府邸不空着呢吗,给太子。


    她还没出生,不挑住处,属下不一样啊,属下住公主府都习惯了,您让属下出去,也太残忍了吧。


    郦嗣音:……


    她对自己的后侍都没那么容忍,但对叶奚青总提不起脾气。


    所以公主府赐臣子那种事发生了,当然不是世袭,郦嗣音给关母别建了一个府邸,作为世袭之府,叶奚青自己在公主府特住,这也是她府邸那么大的原因。


    南康王府,郦嗣音赏给了柳氏的母姐居住。


    当初她离登时,怒火中烧,打了柳氏一巴掌。


    事后回想起来,每每后悔,便将柳氏接进京中,封为宣起,以为赔罪,又厚赏了他的家人。


    宣起是三御之一,也就是未来太子的疑父,柳氏已无育子之能,本来不能得封。


    郦嗣音却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她的后宫基本都是按年份排的,很少按喜爱排,柳氏跟她最久,破格提为三御,为众侍之首,帮她料理后宫诸事。


    实权帝王的喜爱,比什么都有用,如今京中风头最劲的,不是新进京的郦氏贵胄,而是柳氏那一家。


    至于为什么不说是叶奚青和上官兰翌,人俩从龙之功,再风光也是应当的,她们有什么样的荣宠,底下人都不觉得奇怪。


    至此,叶奚青已经完全走上了封建臣子的人生巅峰,不想努力了,躺下享受生活。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犯欠,笑吟吟看向系统:“系统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系统:….


    这个世界,它完全落败,不说男主没了,连社会都被叶奚青改造成了女尊社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它被打击得拼不起来,但不管什么时候,它都不会轻言放弃。


    “那又如何呢,这只是个游戏世界,宿主只要有挂,想怎么开都可以,真实的历史,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哦。”


    叶奚青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才是那又如何,正因为是游戏世界,才有参考价值,历史那种只有一次机会,每次失败都不可挽回的绝对演绎,有什么参考价值。”


    系统冷笑一声:“宿主的意思是,一个模拟游戏,反而比真实的历史更有参考性?”


    叶奚青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不呢?科学实验中,也只有千百次的实验,才能总结出大致规律,历史却是一条无法挽回的单程线。“


    “一辆马车,顺着山路稳稳当当下山是历史,不小心翻沟里,一路滚下山崖也是历史。”“历史除了能记载马车确实滚下了山沟,不能证明任何事,既不能证明马车滚下山沟的合理性,也不能证明马车不管怎么样都会滚下山沟。”


    “所以我一向没有历史悲观主义,你的打击对我无效。”


    系统:……


    “你是没有历史悲观主义,你是历史虚无主义!”


    “按照你的理论,一辆马车滚下山沟是偶然,那所有马车都滚下沟,不说明是历史的必然吗!”


    “历史确实是一条单程线,历史也很漫长,所有马车都无比默契地滚下了山崖,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的世界是被设计好的。”


    系统:“什么?”叶奚青不紧不慢地回答:“社会学一直有一种很有名的理论,一片森林,不可能只有一棵树,一整个宇宙,也不可能只有地球一个文明。”“如果真发生了那种事,就说明我们现有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现在出现了一个族群,从古至今,不约而同,只做一种选择的情况,说明什么?”系统:….系统不答,叶奚青就帮它回答:“说明我们的历史也是被设计好的。”“仔细想想,如果远古时候,母权还没解除的时候,女人就意识到她们的男儿也会伤害她们,暴力减少孕育男儿,约束男儿,就不会诞生极端男权,但她们没有。”“如果商周之前,女性还掌握强大力量的时候,出现一个所向披靡的母系部落,复归母系传统,还会扭转局势,但她们也没有。”“哪怕衍化到宋唐,礼教驯化越来越严重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女帝,已经深知男权之害的她,政治生命如果延续下去,也会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改变,但是也没有。”“每个节点其实都不无可能,每个选择所差的也只是一念之间,一息之机的功夫。”“若是只有一个人还正常,因为正常的人就是会犯错,甚至一辈子一直犯错。”“但作为一个可以轻易杀死另一个族群的族群,却在历史的每个衍变节点,都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让自己沦落成奴隶不如的境地。”“这种小概率事件,就像认真涂答题卡,精准避过每一个正确答案。”“凡事无绝对,自然状态下,可能也存在这种情况。”“但若数以万亿计的样本,都做出同一个选择,那真的恐怖到让人怀疑这个世界真实性的地步。”“历史这门学科让我觉得恐怖的地方也在于,越探索,越觉得世界中存在一个无形之手。”“作为一个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人,我天生不相信‘神’,历史却总让我看见‘神’的影子。”“让我说服自己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其实源于两种推论。”“一个是历史确实就是历史,没有逻辑性,只要引发一点坍塌,就会产生一场持续千年万年的雪崩。”“一个是我们的世界,干脆就是恒河沙数的平行宇宙之一。”“平行宇宙的原理,是人每做出一次选择,都会引发两种不同的结果,衍生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将所有人的选择按对与错排列组合,不存在所有人都做错的可能,但确实存在一个永远错误的分支。”“这个分支出现得非常无脑极端,但确实会存在这么一种可能,甚至可能就是我们的世界。”“在这个基础上,我去追寻历史形成的合理性,并论证它的权威,那就有点太愚拿了。”“万一我们只是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我们历史的必然性,只源于历史有无限可能,但有一支最错的分支,需要我们演绎呢?”“一想到有无数平行世界的人,做对了选择,过着安逸的生活,偷偷看出生于错误世界的我们,追寻错误的意义,我就想笑。”“这世界上多数事情发生的理由,都蠢得让人发笑,太执着于追究成因,往往是为愚蠢背书。”“所以比起论证历史的权威性和合理性,我更愿意相信我们是无数平行宇宙,最错最错那个分支。”“这样的历史,除了提供一个背景故事,有什么好在意的?”“如果历史与我的意愿相悖,我会质疑历史,而不是让历史质疑我。”


    91、《罪女金枝》


    系统自那之后,再没有声了,叶奚青迎来了自己的理想生活。


    古代虽然没有手机,但如果有权有势的话,也能过上非常安逸快乐的日子。


    生活节奏慢,在现代上的发条,突然松懈下来,叶奚青连高考知识都不想复习了。


    一个是复习得太多,都快吐了。


    一个是还有六个世界,她该当掌握的知识点,已经和驾驶本能一样,刻进骨子里,会忘的知识点,再看也会忘,不如等临回家时再看。


    这么多世界,还是叶奚青第一次抛弃自己高中生的身份,完全不焦虑学习上的事。


    有了轻松愉快的心情,叶奚青就把这次穿越之旅,当成了一场完全的“农家乐”,和真人经营游戏。


    民以食为天,古代生产力低下,很多人都吃不饱饭,最重要的还是耕作。


    农作物改进只要提个概念,古人自动就知道去研究。


    随着郦嗣音整顿海军,大力发展造船术,火药运用到舰船上,大毓的舰队越行越远,带回不少优良的农作物,当然少不了产量史诗级进步的占城稻。


    此时的南方虽然气候条件优越,但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有了占城稻和棉花的契机,上官兰翌在南方做城乡规划的心愿得以实现。


    叶奚青在现代时,体会过很多积重难返,不好改造的痛点,在改造之初,就让上官兰翌注意。


    上官兰翌是一个非常擅长民生规划的人,得到一些启示,就会提出非常好的解决方案,叶奚青最喜欢和她说话,太好交流了。


    在朝廷和朝廷下放的地方官共同努力下,所有州县,都在有条不紊地规划发展,百姓也给了朝廷缓和发展的余地。


    不管什么时候,底层百姓只想活下去罢了,而很多时候,活下去也很难。


    郦嗣音上位后,强硬地废除了所有贱籍,一视同仁,重新配田。


    等全国土地改革完,人口重新报数,户籍人数多了一千来万。


    不是新生人口,而是之前为了逃税变成黑户私奴,现在朝廷政策宽和,重新回来报户的人口。


    有了自己的田地,农民自己耕种其实就能养活自己,只要能养活自己,他们就会对朝廷感恩戴德,还会努力交税。新地法后,土地完全收归官有,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土地买卖,也就在最大限度,防止了农民的土地被豪强兼并走。


    朝廷的农技部,一边各种研究杂交、扞插、育肥技术,一边改革农具,让农民耕种垦荒更省力。


    闲暇时间,各个地方都水工划区,让当地百姓挖河作坝,共修水利。


    新法取消了各家各户征劳役,闷头干到完工的制度。


    采用轮户制,划定每家每户的作业段,让当地百姓成组去做,不究上阵几个人,到时间完成就行,做完就回家,换下一组来,给劳工喘息时间。


    这样作业和督工在后面拿着鞭子抽相比,确实要慢许多。


    但慢工出细活,百姓也不会被整死,还有点集体荣誉感,就那么一段段地往外扩展,最后连成一片。


    河流就像大地的血管,能快捷地通往任何方向,水运是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最便利的交通方式。


    原本无产的百姓,收到官府的配田,种田热情变高,农技进步,农作物产量提升,粮食很快成了富余产品。


    粮食一旦富余,商业就会兴起,各种各样的商船,随着运河的贯通,奔行在全国各地。


    封建王朝,对商人的限制力度一直很大,大毓也没有例外。


    新法不仅没解禁对商人的限制,还新增加了一条,商人不能配田,不能科举,商税交的也很高。


    但就算这样,弃农经商的也越来越多,盖因士农工商,除了士是真头部,农只是口头上荣誉。


    社会一旦发展起来,谁过得都比农好,再不给农一些口头上的光荣鼓励,更没人干了。


    所以虽然历史告诉叶奚青,封建社会的下一步是资本主义,叶奚青也觉得没必要发展,商人该抑制还是抑制。


    不说拥有唯一性的历史,是否有参考价值,已经知道错的路,为什么还要重走一遍。


    就不能渡过富足且强权压迫的封建时期,民众意识觉醒,意识到封建制度的危害。


    在封建社会的强权压迫下,资本主义也没发展起来,略过这段,直接进入大同社会吗?


    所以在意识形态上,不管是对郦嗣音,还是巫女教的教义编写,叶奚青都有意的培养工农为先的意识,工农可以从政,商人不可以。


    工农的待遇也一直在提升,农杂税一减再减,工人的工资和假期,都写在大毓律里严格执行。


    地方官想官商勾结可以,但你得保证完全没人垂涎你的位置。


    郦嗣音上位后,遍开公学,育化子民,取仕门槛进一步下沉,真的是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士农工商士打头,想当官的可太多了,只要给把柄,就有人想取代。


    事实证明,给工人提待遇不会影响商业发展,国家动荡,吏治浑浊才会。


    平稳的政局,比原来清明了不知多少的吏治,是商业繁荣的温床。


    普通百姓收入高,消费也高,商业的发展状态还更良性。


    高昂的人工成本,让小商出头更多,一碗饭分给很多人吃,每个人都能吃到一点,减少了大商垄断,挤压同行的情况。


    严明清晰的商业保护法,也禁止官员任意宰割商户,其实比起给工人提待遇,官员的宰割更让商户接受不了。


    工农安居,商人乐业,以暴力手段镇压得来的政局,后续发展却可以用一个“缓”字来概括。


    但是缓,不代表不发展,一层一层夯实基础,终于在某一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爆发!


    二十来年的时间,户籍人数暴增了两千万,这次是新生人口。


    国库的储备粮也已经到了烂了都在当地卖不出去的地步,只能用来酿酒和远销。


    发展到这个地步,郦嗣音就取消了田税,也取消了很多手工业征物杂税,统一纳钱币,官设粮行,储粮贩粮,调控粮价。


    国库富足,郦嗣音就开始了她的西出北进之路。


    她已经受够了西、北边境,时时有敌骚扰的状态,这次他们不主动来,她也要主动去!


    麻三姑平定南方叛乱后,郦嗣音就任命她为西境节度使,帮她平西。


    屠四娘和乌阔真,合力北伐!


    大毓的军队,不再采用以往的征兵制,而是采用募兵制,也不再分田励战,而是以爵禄励战,爵禄可以世袭三世,三世后依代降等。


    和旧社会各种禁止女子从业不同,变法后的大毓,除了巫山神女明令只有女人可以从事的巫道行业,其它行业,包括科举,都不限制男人参加。


    但官府出的那个育子假,太恐怖了。


    以前男人的长辈过世后,虽也有三年的丁忧之期,但大家都有,幸运点自己也可能赶不上。


    但现在不管是妻子、母亲、姐妹哪个生孩子,自己都有可能被叫回家带孩子,放育子假,三年叠三年,半辈子就蹉跎过去了。


    如果想逃育子假,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封建社会的不孝可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罪名。


    于是哪怕没有强制规定,男人的身影也在各行各业减少,更多的出现在家庭,照顾孩子,料理家事。


    刚立母户的时候,既允许立女户,也允许女男结户,后期女男结户逐渐消失。


    旧社会婚姻最大的功能,是为了繁衍后一代,男人因为不能生育,才需要花高价彩礼,娶个媳妇进来。


    而以女人为主的家庭,其实不用的,女人可以最大限度自己生育下一代,一个家的姐妹也会帮着她养育,不一定非迎男人进门。


    过去女人不授田,不可继承家产,迫使女人必须离家,嫁去别人家。


    现在不仅女男同授田,人口密集的地方,女人授的还更多,女婴都会授,那民间自然想生养女儿。


    女儿生的多了,突然发现,不分家,就在母户一直生活也很方便,根本不用额外沿袭旧制,女男结户。


    百姓的生活,一向以便利为准,头脑再顽固的人,看到实际的好处,也不乐意贯彻旧有婚姻制了。


    姐妹多的家族,更倾向于一起住,四合院的民居形式,很得百姓喜欢。


    多修房间,母亲姐妹一起住,老母亲住主屋,三姐妹一人一间房,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经营一些个体户营生。


    到了需要生孩子的时候,若是有三姐妹,一人生一个,就多了三个人,传代也好传代,总不可能那么不走运,三姐妹生的都是男儿。


    只要有一个女儿,她们的家族就可以传下去,多余的男儿也可以留下来,照顾家里。


    母系家族都是血缘之亲,很排外,一般懒得接受外来男儿,到了年纪,成女会花钱购子。


    巫女教对女子生育极看重,推崇巫女教的官府,自然在生育上也很重视,生的少,生的精。


    旧有事物消失的总没那快,所以还有愤愤不平的腐儒,对着这个逐渐陌生的世界痛斥:


    群女子颠倒纲常,以为取得暂时的权力就能传承下去了吗,他们倒要看看,生个孩子都会死的女人,怎么握住权力!


    握住权力,不愿吃苦的女人,还怎么乖乖生孩子!


    等这个国家人没有人后,那位女皇帝还怎么当皇帝!


    他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当然被邻居吓得举报了,消息一直传到京都,叶奚青看到,忍不住笑了。


    有些时候,人就喜欢倒果为因。


    封建社会从不把女人的生死当回事,十三四岁就嫁人,身体未发育成熟就生孩子,从不想着避孕,连轴生,生到死,多子多福,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活着都费劲的病秧子,也可以找个女人,延续不知带着什么病的配子。女人在田里干着农活生产,在柴房里躲避污秽生产,身体不好也要拼死生一个,自己死了不要紧,一定要给老X家传宗接代!


    一茬茬,犹如草芥一般,无声的死在产床上,反倒成了女人生育容易死,不可掌权的佐证。


    她没有杀那个腐儒,而是让他看着,这个世界原本该是怎么样的。


    由女人生育诞生的世界,不允许有忽视女人的制度。


    古代医疗科技确实没有办法一步到位,那就用大自然赋予雌性的原始特权,筛选基因。


    凡是不利于女性生育安全的基因,都不允许延续,以前的旧社会八十岁老头、天生残疾、智力障碍的男人,都会有人惯着他们,让他们的基因延续下去,现在不要想了。


    每个乡村,都要有专业的巫医,专门保障女性的生育安全,生产医费国家补助,不需要产妇掏钱。


    在地方积累大量接生经验,救活无数濒危孕妇的优秀巫医,还可以进宫为皇帝陛下服务。


    医疗进步,往往来自于千万次的实践,积累了如此丰富样本的巫医门,也可以减少女皇因生育而死的情况,避免皇帝突然因生而死,造成政局紊乱。


    不仅如此,大毓也重视儿科医疗。


    女人生孩子,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她的孩子不能成为消耗品,和旧社会一样,皇帝杀儿子和砍西瓜一样。


    信奉巫女教的大毓,不仅在乎母亲,也在乎孩子,儿科也是重中之重发展的医疗科技,不能让女人辛苦生下的孩子,白白死去。


    婴儿生下来要给补助,六岁下的孩童依然是国家补助,诊疗不用付费。


    这件事不管需要投入多少资金,朝廷都全力支持。


    大毓的每个女人都知道,她们是巫山神女的使者,肩负着引航世界的重任,要将未来子孙的幸福握在自己手里。


    用孩子换母亲的命是不值得的,女人身体不健康的情况下,宁可放弃成为母亲的机会,也不要冒险生育,去赌生孩子不会死那种可能。


    男人提供的配子,也会影响胚胎质量,胚胎质量差,会造成母体流产,流产对母体的伤害不比生育小,绝对不能选择不健康的配子,造成母体损伤或死亡。


    在繁衍下一代之前,要先学会保护自己,巫山神女不希望看见女人因生育而死。


    健康的女人,选择健康的男人生孩子,不仅减少母亲因为生育而亡的概率,遗传性疾病也会减少,后代可以越来越少的遭受某些遗传疾病,后世女人身体强壮,生育自然也会越来越容易。生孩子宛如踏鬼门关的情况,再不存在。


    母系社会,每个母亲生育的少了,但生完依然好好活着的母亲会越来越多。


    母亲多了,哪怕只是一人生一个,人口也会不断增长。


    巫山神女是一个崇生的神,她赞美生命,却不歌颂死亡。


    繁衍是活着的生命才考虑的事,如果繁衍会威胁女人的生命,那一定要即刻停止!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


    上官兰翌这个宰相,每天忙着操劳民生。


    屠四娘、乌阔真、麻三姑三大军事巨头,原本互相不服对方,结果不知道某天怎么突然就好了。


    赵莺莺和崔小玉在地方当大员,时不时还想着给叶奚青寄一些士特产回来,怀念她们一起在宫宴偷吃的友谊。


    最倒霉的事彭良工和拉克希米小姐,她们本来一对璧人,如胶似漆,结果一个忙着出海,一个忙着种棉花,再难聚首。


    久受离别之苦的彭大人,开始培养后继者,并向郦嗣音请示,等她卸任后,可以陪着拉米回国吗?


    郦嗣音这个大直女,对她们的爱情充满了不解,但是理解尊重,不给她干活,爱去哪去哪。


    每一天都有新的好消息传来,粮食丰收、对外大捷、科技部又搞出个什么新东西、海外又带回了个离奇的物种,不知道是什么,反正献给陛下看看吧。红薯最先到账,玉米也在努力,叶奚青还嘱咐彭良工,能不能给她搞来个榴莲,把后世的价格打下去。


    生育科技发展速度也快的惊人,地方上汇报来的母亲难产而亡的数量越来越少,从基层选拔上来的官员越来越多。


    明明世界在逐渐变好,叶奚青却渐渐失去了探索的欲望,每天在府里闲吃养老。


    她真的太懒了,懒得给人喂饭。


    这个世界再好,其实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为了报复系统,叶奚青已经努力了十多年,现在不想努力了。


    自己的世界,自己经营。


    她只想活着,然后活着活着,活到死的时候。


    92、《罪女金枝》


    洛京的气候,要比北地温暖一些,但也已是银装素裹。


    郦嗣音从燕都直接乘船归京,京中人没想到她回来得这么急,想要接驾,丽嗣音却直接跨上马,赶往一个地方。


    自从太子长大,郦嗣音就将国事全交给太子,专心北伐。


    她既有先进的战争技术,也有先进的治国理念,每打下一块地,连本地的原住民都不想反,投靠她的越来越多。


    大毓也并不排外,信奉巫山神女的,就算毓人,同履大毓义务,同享大毓福利。


    曾经困扰大毓边境的戎胡,很快被她消化殆尽,大毓现在的边境线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就以燕都为陪都,贯修大运河,太子居洛京,她居燕地。


    原本她此时应该在燕都,却因为一封电报传信,极速回京。


    来到熟悉的府邸,轻车熟路地进去,发现叶奚青穿戴整齐,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郦嗣音看着她与平时别无二致的样子,不由生气:“开什么玩笑,你这不挺好的呢吗!”


    叶奚青淡定地看向她:“回光返照,回光返照懂吗,渡过这一段时间,马上就要死了。”


    郦嗣音:……


    她在燕都好好地做进一步战略规划,就听见叶奚青叫她,让她务必在今天日落之前赶回,自己马上要死了。


    这些年郦嗣音经过无数次叶奚青快死的情境,每次眼瞅着不行了不行了,她府里的人号啕大哭地去叫她,郦嗣音心慌得不行,以为人真要没了,带着太医急匆匆赶过去。


    结果太医院的巫医一努力,又给救活了。


    虽然她也不希望叶奚青死,但被这么溜了好几回后,一听到叶奚青病危的消息,她怎么就有点难受呢?


    这次叶奚青又报了病危消息,郦嗣音都不想管了,有事去找太子,她都在燕都了!


    但这次情况确实与以往不同,以往都是伺候叶奚青的人报病危信息,这次却是她亲自报的。


    不知为什么,郦嗣音总有种感觉,叶奚青不说也就罢了,如果她说,就一定会成真。


    一路车船急转,从燕都归京,看着她没事人的样子,真是气了个半死。


    如果叶奚青敢拿这种事耍她,她一定要她好看!


    叶奚青看着她的样子,知她心中所想,不由一笑:“别生气,没有骗你,我这次是真要不行了。”


    郦嗣音冷笑一声:“你之前的几次也很像真的!”


    叶奚青老老实实道:“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大限已至,就算我无病无痛,上天也要收我了。”


    郦嗣音虽然推行巫教,但她亲眼见证巫教是如何诞生的,并不信神,哪怕是巫山神女。


    没好气道:“什么大限已至,有病就召太医!”叶奚青忍不住笑了:“这次是真救不活了。”


    “陛下可以理解为,您的属下我是谪仙下凡,犯下大错,被上天惩罚,塞进一个病弱之躯,受人间五弊三缺之苦。”“但是再重的刑罚,也会有刑满释放那天,天母下令时毫不容情,见爱女于人世蹉跎,又心生怜悯。”“如今您的属下将功折罪,被允准归天。”“天母特许本神君和人世告别,陪伴陛下到日落时分。”“昆仑天母座下有三千天女,与在下相好。”“如今她们见本神君尘劫已尽,打开天门,鼓乐笙歌,欢迎本神君回去。”


    “现在咱们头上,穿玄衣的是九天玄女,穿青衣的是赤水女妓,穿绿衣的是青要山武罗,穿素衣的是银河女织,还有好多好多,真可惜人神有别,陛下凡间帝王,肉眼凡胎,不能亲见。”郦嗣音:……


    她不知道叶奚青说这些鬼话,是安慰她,还是真的要升天了。但她都这么说了,所说的日暮诀别之刻,肯定是真的。郦文鸢的基因真的很优秀,她自己生了五个孩子,还活到八十二,郦嗣音只生了一个,那就更能活了。


    作为长寿帝王,郦嗣音最不少见的就是故人离世。


    一路行来,连上官兰翌都没挺下去,只有叶奚青病病歪歪,却一连挺了好几十年,陪她至今,如今连她都要走了……身边人死亡,不是一件说习惯就能习惯的事,但郦嗣音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母亲去世,只顾着痛哭流涕的小姑娘了。一个成年人只会哭,太难看了,所以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那你有什么后事要安排?”


    叶奚青想了想,无所谓道:“我能有什么后事,只有一个爵位,就给承恩吧,侯府的话.……行行行,给太子吧。”


    郦嗣音:……


    大毓有筛选生育遗传基因的传统,不仅筛配男,也会筛女人。关娴枝这样的身体,是绝不适合生育的,谁知道她那么瘦,老了还能得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啊!突然病发那一瞬,叶奚青真被气死了,好在太医院给力,给救回来了。从此之后,她的身体愈加不好,系统看着她:“要不然你死一死?”叶奚青果断拒绝,就不!她倒要看这个身体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叶奚青在突发心血管疾病,走动都不能自如的状态下,又硬挺了五年,给巫医学做出了无数贡献。要是世界不重启,她还想把身体捐出来解剖一下,重启就算了。但关娴枝的基因也别想流传下去,谁下辈子投胎想选这种身体,改善投胎环境,人人有责。因为她没有子嗣,王丽君也不想生二胎,就收养了个孤女,跟王丽君姓,取名王承恩。王丽君也早就没了,叶奚青现在名义上的亲人,只剩了王承恩一个。她们关系还行,爵位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她吧,这个破家,要是太子想要也给她。慢慢撑起身子:“我想和陛下最后赏赏雪。”湖心的小亭中,沸腾的茶炉,在沉重的冷气中,努力摇曳白雾。以前叶奚青身体不好,冬天都裹得严严实实,足不出户,防止风寒。


    现在快死了,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当然要体验一下古人拥炉赏雪的诗情画意。


    离太阳落山还很远,当然不能干巴巴坐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后事安排。


    郦嗣音看向对面:“你那么喜欢巫山神女,朕就把你葬到巫山吧,你的坟头,朕会让人种满金丝楠木。”


    叶奚青毫不犹豫拒绝:“不要金丝楠木,种点大枣、山杏之类的果树,以后结果了还能给人禽鸟兽吃,就当我保佑她们了。”


    “种那么多果树,岂不是天天都有人去你坟头踩踏?”


    “恕我直言,如果全种成金丝楠木,就会天天有人去我坟头砍树。”


    郦嗣音:


    对啊!


    巫女教推行树葬,郦文鸢是最后一个依旧俗厚葬的帝王,为了以身作则,郦嗣音自己的陵墓也不采用旧葬仪。


    但什么东西出来,就免不了攀比,树葬也是如此。


    一开始底层百姓为了省事,都种松树,好活好养贫民树。


    后来有的人有钱了,觉得自己不能和大众一样,那我种棵柳树吧!


    比她更有钱的人一看不行,那我要种果树,不仅不好养,彰显财力,树成了还能收果,又增加一笔财富!


    更加有钱的人觉得自己不能掉价,那我种金丝楠木,几百年成一棵,我们家根本不在乎短期利益,还有人能比吗!


    就这么一路攀比,一路升级,每人都想种点不一样的树,展示自己,那皇帝能输吗,什么沉香、黄花梨、金丝楠木,凡是名贵的树种,她要种一山!这别人还真比不了,主要是皇帝,也没人敢和她比。


    她的陵墓树,刚继位不久就在种,现在几十年过去,已经长得非常具有规模,远远一望,非常好看。


    但现在一想,她种的树品种都那么珍贵,万一长成了,不肖子孙们确实很难不做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啊!


    郦嗣音瞬间被气得站起来:“你当初怎么不提醒我呢!”


    叶奚青:“你没问我啊。”


    郦嗣音一向是个最关心自己的人,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跳脚:“那朕要下令,朕坟山上的树,不许后世子孙砍伐!”


    叶奚青摇头:“那陛下恐怕做不了主。”


    “古时帝王的陵寝再不让盗也盗了,下令又有什么用。”“您还不如大方点,和在下一样,多种点果树,乐于分享。”“这样后人看在吃过您果子的份上,还会对您手下留情,砍过之后,还会给您种回来。”“强权是无法不朽的,只有人性的光辉,源远流长。”


    郦嗣音:


    那还要朕感谢她们吗!


    于是本来是叶奚青要死了,郦嗣音却想起了自己的身后事。


    一脸沉重地盯着茶炉:“仔细想想,你死了其实不要紧,但是朕死后,国事要传给谁呢?”


    叶奚青:…….


    “陛下,恕臣直言,您就太子一个孩子,还用纠结储君选谁吗?”郦嗣音抬起下巴:“就是只有一个孩子才生气啊,太子懦弱,完全不堪大任!”


    叶奚青:太子为什么懦弱,你是只字不提啊……郦嗣音生孩子很晚。


    她作为皇帝,当然很珍惜自己的生命,生育损伤被叶奚青渲染得太恐怖了,她不甘心自己的身体被孩子毁损,也不甘心自己的江山落入她人之手,所以她决定晚点生。


    像庄稼一样,等快老死的时候,才结最后一颗果,在此之前,她要享受自己完美的生命。


    至于孤注一掷生的不是女儿那种事,她不考虑,她想要个女儿,就一定有!所以郦嗣音和她妈生她时差不多年纪,才生了一个女儿,生完立刻册封太子。其实郦嗣音当时生太子的时候,挺顺利的。


    群选育官全国筛选,严查祖上十八代,给她挑选最年轻、最好生养、最优质的配子。


    在民间为大量民女治病接生,磨砺很多年的专业育生师,天天跟着她转,时时注意她的不适反应。


    她身体又那么强壮,每天做生产锻炼,没费什么周折地成功顺产,就像母鸡下了一个蛋那么顺利。


    但生孩子肯定疼啊,生得顺也疼。


    十月怀胎也难熬,郦嗣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给她气哕了!


    本来太子生出时好看点,还能挽回点母爱。


    结果太子出生后,皱皱巴巴的,和所有新出生的婴儿一样丑。


    她费了那么大劲,生了这么个丑东西,又给她气哕了,三御全部噶蛋,肯定是它们供子不力!


    因为这个,郦嗣音的母亲对她宠爱有加,她却对太子半只眼睛看不上。


    之后的岁月,她年纪更加大了,身体难免不如往昔。


    正常来说,她的身体机能也该进入末期了,民间她这个年纪的人,很多都噶了,但她当然不会责怪自己,肯定是生太子生的!


    作为独生子,太子确实从小就得到了全部资源,但从亲妈那,就没得到过一个好脸色。


    从小到大学习不好,训!体测不合格,训!打不过别人,训!


    就算什么事也没有,她也得找点事训太子一顿。


    可怜的太子,小小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天天往上官兰翌那跑。


    呜呜呜!老师!母皇太可怕了!我想要你给我当母亲!


    上官兰翌:啊?太子殿下!您可别搞老臣啊!


    不过没关系,被郦嗣音知道后,也是太子挨训,陛下舍不得训自己的爱臣。


    但是上官兰翌还是挺惨的,一边要为国事操劳,一边还要帮熊母亲带熊孩子,没顶得住劳心劳力,走到了病秧子叶奚青前头。


    至于太子为什么不往叶奚青那跑,叶奚青阴恻恻地坐在旁边笑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比丽嗣音好多少….


    这种情况下,太子怎么可能在母亲面前挺直腰杆,见到亲娘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


    郦嗣音去陪都后,太子彻底解放,在家里召集所有人,欢庆了三天,然后被郦嗣音知道,电报手书一起骂,把太子那么大个人都给骂哭了。


    太子真是想逃逃不了,想哭哭不能哭,也就是亲妈亲女儿,要不然郦嗣音该担心她坟头的树了。


    提起女儿,郦嗣音就恨铁不成钢:“朕的女儿,怎么不像朕呢,真是比崖州王世子差远了!”


    崖州王世子,是曾经的玉真郡主季飞燕,现在改名为郦飞燕的孩子。


    她们一家原本被贬谪岭南,后来南方打着她们的旗号叛乱,又被贬到崖州,然后就在那住下了,飞燕变海燕。


    南康王世子当然不可能不供出郦飞燕,当初她干了什么,郦嗣音一清二楚。


    所以后来复起崖州那一脉的爵位时,郦嗣音故意把王爵给了大郡主昭明。


    郦飞燕这是真被气死了,现在朝局太稳固,她在崖州操练海军,也无望谋反,本想着恢复王爵也行,结果郦嗣音给她搞这手!


    大郡主昭明,是个老好人性格,又宠爱妹妹,见妹妹生气,立刻不安,答应以后王位给她女儿。


    郦飞燕却打发女儿上京,争气点,给京中那母女俩一点颜色瞧瞧!郦飞燕野心勃勃地派出自己的女儿进京,却没想到虎妈生猫子,狼妈生犬子。小世子自小被养在姨母膝下,多得姨母教导,性格不像母亲那样乖戾,且和所有年轻女孩一样,崇拜神功赫赫的皇帝陛下!进京后没多久就讨得郦嗣音喜欢,摒弃前嫌,不管去哪都带着。


    她多希望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的啊,但睁开眼,还得面对现实。


    “你说是不是崖州那个女人,使邪术将朕的亲女儿换走了,太子一点不像朕,倒是麟儿更得朕心!”


    叶奚青:


    你以为像你是什么好事吗?


    但是都到最后了,叶奚青决定给自己积点德。


    转头看向天边,郦嗣音被她的动作带着也看过去,日暮时刻,不知不觉就要降临了。


    按照叶奚青的说法,太阳落山,她就要升天了。


    郦嗣音顿时转过头,一瞬不瞬盯着叶奚青,她倒要看看她怎么升!


    沐浴着郦嗣音科学严谨的盯视,叶奚青在夕阳中露出一个微笑。


    “陛下,其实您纠结这些,不外乎是知道自己会死,才会忧心忡忡。”


    “要是属下——”


    “能为您求来长生呢?”


    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11个霸王票、859瓶营养液~


    毓王无终日,神女授长生,都说了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啦[三花猫头]然后树那块当初确实没想到,就想着海边防护林得种一些高耐性的树,然后一查说黑松好,就都种黑松了。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关系,交给葬行吧。不管什么行业肯定都得推陈出新才有竞争力,葬行也得搞点创意,到时候阶梯收费,不同价钱种不同树,有钱人的钱和穷人的钱一起赚。以后卖水果、卖木料时,就是这些水果出自XX祖墓,百年老墓,值得信赖[笑哭]。


    93、《罪女金枝》


    太阳渐渐西沉,郦文鸢猛然惊醒,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就在她回味梦中内容时,外面人影响动,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一般人不敢这么擅闯她寝殿,但有个人可以。


    还不待她做好准备,来人已经一把抱住她,将头埋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好像受了很多委屈。


    郦文鸢缓缓伸出手。


    如果是刚刚,她可能会以为女儿知道错了,来和她道歉,或者用更柔和的手段,哄骗她放过驸马。


    但获得一段额外的记忆后,她知道都不是。


    伸出手搂住女儿,记忆中自己临死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的女儿穿着太子的服饰,跪在她面前痛哭,又在她死后,承担起重任,将她的姓氏和国号发扬光大。


    只是稍微看了一下那个未来的冰山一角,郦文鸢就心里发热,然后她的女儿,又回到了她身边。


    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伟力,可以做到这些,她已经不知道了。


    她要享受自己新的生命,以及和女儿久违的重逢。


    小轿摇摇晃晃,不知道要将自己载向哪里。


    关娴枝思维都冻结了,在她单薄的人生轨迹里,不具备处置如此复杂局面的知识,以至于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到。


    京中盛传的“玉面阎罗”裴少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她们家和裴家有世仇……


    她去裴府,里面的人会怎么对待她……


    每一个想法都煎熬着她的精神,但她除了流泪,确实什么都做不到。


    摇晃的小轿终于停下,关娴枝惊恐地看向轿帘。


    小轿的四周,被厚重的帘布遮住,既不透光,也不透气,让她看不清前路。


    但轿帘的掀开,带来的却不是光明,而是更深一层的恐惧。


    关娴枝死死抓住座沿,惊惶失措地看向掀开帘子的人,却在帘幕打开的一瞬,愣在原地。


    来人穿着男子惯常穿的御马服,却一眼即知,是个女子。


    她身上的袍服绶带为紫,绣蟒纹,腰佩螭龙玉,裴少卿虽得陛下看中,应该也不能做此穿戴。


    着此服者,必为皇室贵胄,且等级不低。


    京中如此年纪,敢着此服,还为女子的,似乎只有一个。


    季嗣音弯腰看向轿中人,轿子里的人也看向她。


    从暗处看不清季嗣音的表情,季嗣音却可以将里面人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沉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关娴枝心如擂鼓,不知所措,只能结结巴巴回答:“关…….关娴枝。”


    季嗣音沉默了,不是她,哪怕只是一句话,她也知道不是她。


    回想着记忆中最后出现的场景。


    夕阳沉下,将一切染为暗色,已经成为皇帝,年老的她,看向对面相伴多年的同伴,沉声道:“那你到底是谁呢?”不是没有察觉啊,这么多年的相伴,再迟钝的人也应该意识到,一直陪在身边的人,或许真的不是此界之人。对面的人,在夕阳中,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笑容:“陛下,请将你的手伸给我。”郦嗣音已经习惯听从眼前人的任何话,毫不犹豫伸出去,那人便伸出手指,在她手上描绘着什么。那应该是个名字,可惜“神仙手段”,只承载记忆,不承载感情,她可以看见在她掌心描摹的手指,却再也感受不到掌心的触感。只能从那人停顿的次数来看,依稀辨认出是三个字,但绝对不是关娴枝。


    季嗣音有点失落,画面里的自己却已经了然,合上手掌。“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朕?”“天界有规定,神仙的名字,不可以轻易透露给凡人。”“这和直接告诉有区别吗?”“当然有,哪怕此刻您能记住,命运重启时,您也将忘记这个名字。”“哈,那你这个神仙,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惨兮兮地出现在朕身边?”


    对面的“神仙”一笑:“因为我犯下大错,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只有将她的命运扭转,才能弥补前非。”


    “然而命运之笔,是凡间最难扭转的东西,只有身为真龙天子的您,才能重新书写。”“我这一生,没有向您求过太多东西,只有一件事,是我心中所想。”“当您的命运再次重启,您的生命重复青春,将那时的‘我带到身边。”“像我教导您那样教导她,可以吗?”季嗣音看向轿中人,教导,那个人敢说教导她吗?季嗣音心情不悦,沉默了半晌,才纡尊降贵地伸出手。关娴枝不知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但本能的将手放在她手心,任由她牵出。关裴两家的人,齐齐跪地,不敢抬头,永宁公主怎么突然驾临了!若说京中皇帝第一的话,永宁公主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在这里,她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众人。“真是一个不错的大家之秀啊,送给裴卿可惜了,不如送给孤吧。”底下的人跪地惶恐,不敢答话,关娴枝也手足无措,她和永宁公主从无交集。


    季嗣音抬起下巴,她不喜欢这样懦弱之人,却还是将眼前人牵到了身边。


    谁让朕的爱卿,竟真为朕求来了长生呢?


    哈哈哈!……叶奚青看向自己的掌心。郦嗣音可从不甘心被人压一头,还想在她面前装神仙?一把抓住她要抽走的手,摊开,学着叶奚青之前的样子,依样画葫芦,一笔一画地描绘着。叶奚青侧身不解:“陛下这是干什么?”郦嗣音冷笑一声:“就你的神仙名字珍贵?朕的名字也很珍贵!”“给朕好好记住!不然掘了你的巫山!断了你的宗脉!”


    叶奚青:  ….


    “陛下,虽然您的名字确实很珍贵,一般人不敢提,但臣下确实不可能不知道。”郦嗣音才不管这个:“废什么话,朕要你记住你就记住,朕可是皇帝!”叶奚青合上手掌,差点被气笑了,是你的主场吗,你就等价代换?她确实可以一直记住郦嗣音的名字,那是因为她乃天女下凡,法力无边,小小凡间帝王,拿捏拿捏。郦嗣音还想和她比,有本事叫她真名一声!看着屏幕里一直摊开手心,左看右看,挠头不解的季嗣音,叶奚青心情大畅。本神君是你这辈子只可追忆之人,人神有别,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熊孩崽子!


    ……


    叶奚青第一次这么高兴回到系统空间。


    这个世界,她不仅要给封建社会特产熊孩子当保姆,还要被困在一个病怏怏的身体里,病怏怏好几十年,感个冒都像闯生死关。


    重回自己身体,几乎忘了能跑能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叶奚青一口气摇绳摇了一千下,长舒一口气,爽!


    叶奚青本人,没什么很极端的素质,用老话说,六边形战士,没有哪端极度突出,也没有哪端极弱,身体也是如此。


    她性子喜静,没有户外运动爱好,但她妈把她身体生得挺好的,不用锻炼,体测也轻松跑前游。


    校运会时,班委总会半推半就地给她报三四个项目,就算不指望她争成绩,也会让她去凑数。


    叶奚青有时候是嫌麻烦,连推辞都懒得推辞的性格,所以一般不会拒绝。


    但她讨厌运动,极为讨厌,让她去凑数她就去凑数,绝对不会想着为班级争光,死跑累跑,就算是接力也不会。


    当然了,她会在外表上表现得极为努力,尽力了,能力所限也是常有的,不要对她要求太高。


    现在经过这个世界的摧残,她的体育倦怠症被彻底治好了。


    生命在于运动,她爱运动,以后她会每天早起跑八百,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当书呆子是不行的,运动!运动!


    系统看她运动完心情舒畅的样子,老老实实给她结算:“宿主,积分到账,请查收。”


    叶奚青平复一下呼吸,看向自己的账户。


    这个世界她使用了【美容丹】体验卡X2,【记忆铭刻】X3,两个给了郦嗣音,一个给了郦文鸢。


    给守关人一个【记忆铭刻】是惯例,但这个世界不一样,除了要让丽嗣音记得“前世”的事,还要她记得一些专业知识,作为科技启蒙,一个不够。


    关于科技部分,叶奚青没按照自己世界的知识教,直接采取了上个轮回,这个世界本土化后的成果,一方面便于这个世界人理解,一方面现成的省事。


    可不要说她作弊,不是东道主的优势条件隐形了,就不存在了,场地都是倾斜的,还谈什么公平?


    对面拿出几千年的场地优势,她拿出三个记忆铭刻,非常合理。


    郦文鸢也来一个,不然重生回去,在夺嫡只剩十年时间的情况下,花五年时间攻略亲妈也太离谱了。


    【美容丹】体验卡2888,【记忆铭刻】4888,一共20440,和上个世界居然差不了多少,主要是上个世界的【避子丹】太贵了。刨去花销,她现在有547305积分,而让她震惊的是,这个世界结算积分居然有574209,比她过往积累的总和还多。


    叶奚青看着攀过百万大关,变成1121514的积分栏,有些惊讶。


    “这个世界有特别的剧情吗?”


    “我觉得以你们世界不需要考虑物质条件的情况,这个世界的剧情不仅不出色,还有点无聊。”


    “我都做好积分下降的准备了,怎么还涨了?”


    系统:….


    “可能是宿主和公主卖姬卖得挺好吧,观众爱看。”


    叶奚青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吗,真想不到喜欢看你剧情的观众,居然会是百合受众,早知道多卖点了。”


    系统:….


    这个世界让它极为挫败,好久都没缓和过来。


    但事已至此,人生还要继续,系统拼凑好自己的自尊心,对着叶奚青维持正常道:


    “宿主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系统真为您高兴。”


    “但因为古代属于极端世界,长期生活在其中,可能会对您的精神和行为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下一个世界,系统将会为您挑选一个轻松的现代副本,宿主可以在下个世界,好好调整一下精神状态。”


    “哦。”叶奚青看向系统,露出一个微笑:“想不到你们系统,居然如此人性化。“


    系统面不改色:“过奖,过奖。”


    相处这么长时间,叶奚青已经对自家统什么样,有清晰认识了,但积分突破百万大关,也让她心情愉悦。


    按照系统说的,积分可以1:100的比例兑换现实最保值的货币,也就是说她现在是亿万富婆,不是人民币。


    这个打工回报率还是挺高的,一般工资高,就能忍受一些老板的傻屌。


    叶奚青赏玩了一下自己的积分栏,她没有囤积癖,但看着不断增长的数字,确实心情愉悦。


    “既然是个放松本,直接把我投下去吧,比起休息,我更想和一群现代人相处。”


    系统看了她一眼:“宿主确定?”


    叶奚青点头:“确定。”


    系统没想到她会这样做,非常高兴,它其实也想尽快开下一个世界!


    “那系统将为您开启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个很轻松的题材,也是一个宿主很熟悉的题材。”


    “第三个世界,有个姊妹篇,是一篇基调温馨的救赎文,它的名字是—””《暖暖掌中光》。”


    ……


    秋天怡坐在原地,她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慢。


    不知道是刚得来的消息让她消化不了,还是她生锈了。


    但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老师还在外面等她,好学生不能让老师等很久。


    秋天怡伸出小小的手,将文具和课本,全部装进书包,在一屋小朋友的注目中,走出教室。


    门外,是接她的老师,和一群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老师的表情很凝重,叹了一口气,摸摸她的脑袋


    “秋天怡同学,老师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学会坚强。”


    94、《暖暖掌中光》


    贺新新每天都很烦躁。


    作为一个曾在大律所,当了好多年底层燃料的打工仔,她受够了大律所那种苦熬资历,老人敝帚自珍,新人尔虞我诈的工作氛围。


    本来刚毕业的时候,听学姐说这行水深得很,她还当学姐开玩笑,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又不是拍电视剧!


    结果真进职场后,才发现电视剧拍保守了。


    真实的职场,虽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每个人都脸谱化地把心机摆脸上。


    但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贱人,突然抢你功、推你锅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贱人也可以长这种样子!


    贺新新深吸一口气,她可以忍。


    忍了好几年,摸透这个行业的基本运行原理,立刻辞职,自己筹建一个律师事务所单干。


    她们家,是一个城市中产家庭,和贫困没什么关系,但也没有太富。


    有一个弟弟,弟弟比她小得多,被爹妈惯的啥也不是,死拽拽不起来。


    每天梦想着打电竞成神,赚大钱,学也闹着不上了,光游戏设备搭进去好几万,报各种班,又花去好几万,还闹着家里人不埋解他。


    其实有时候回家,看着她弟那副每人欠他八百万的表情,她是有点生气的。


    但也有个好处,就算她父母再宝贝小儿子,觉得宝贝儿子啥啥都好,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投资儿子,短期内应该见不到回报,也就对女儿好起来。


    贺新新也不客气,忽悠着家里支持了她十来万,加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又贷了一些款,“新新律师事务所”就那么开张了。


    律师是一个很特殊的行业,外人看着光鲜亮丽,穿西装,打领带,和电视上皮鞋啪啪戳地板的电影明星一样,好像很高大上,行业内的人却知道自己在吃屎。


    干了那么多年,贺新新其实知道就业环境恶劣,但趁乱才好摸鱼,如果一个行业鱼龙混杂,那就既不好出头,也好出头。


    就业环境是一体的,恶劣的环境平等地影响着每个人,良莠不齐的竞争者,不仅会影响普通从业者,也会稀释顶尖人才。


    和你一起跑的,很多都是不如你的,就算大律所也是一群镶金混子,稍微有点本事,就能拔尖,真金是稀有物品,委托人不一定能捞得到,被混子坑了后,没准还觉得你挺好。


    比起实力,这行还是运道更重要,不知搭上哪波春风,就莫名其妙火了,不需要跑赢顶尖大律,跑赢底下那一群混子就行。


    贺新新莫名其妙对自己的运道挺自信的,不好解释那种感觉,但她觉得自己出去做事,肯定能吃上饭。


    宁为鸡头,不作凤尾,给大律所干是干,给自己干也是干,没道理那么多私人小律所做得起来,她就做不起来。


    不成的话,大不了重新回去当牛马,专业知识她不会抛的!


    做好规划后,贺新新立刻辞职,出去单干。


    自己给自己干后,精神上确实好了很多,不仅不需要一些无用交际,还少了大所那种待长了,就开始否定自身价值的感觉。


    自己给自己干,每一个进步,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成果,意识到自己在创造价值。


    而在大所,所有人都只是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不仅很难在层层封锁中学到什么东西,还会消磨意志,自我否定,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工作是否有意义。


    贺新新这种自我意识极强的人,是受不了这种意志消磨的,她会出去单干,不用奇怪,但自己出去干后,才知道世间没有净土。


    给大所打工有打工的痛苦,自己创业,也有创业的痛苦。


    作为一个毫无根基的新所,所有业务都得她亲自去跑,员工得她亲自招,新人得她亲自带,欠款得她亲自追,甚至有时候官司都得她亲自去打!贺新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忍受好好养出来的新人,连招呼都不打,提桶跑路那种事。


    想起之前某个提桶跑路的新人,贺新新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对那个新人,非常看重,重点培养,倾囊所授,结果某天她撇下她的客户就跑了,打了无数电话去问,就得到一句不想干了。贺新新快被气冒烟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所,不仅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背景和前景,面试的时候也不敢跟来人谈工资,社保也是会交的会交的。但她这个人真诚啊!她那么真诚,就不能陪她创会业吗!不陪将军吃苦,哪能成为将军夫人,贤工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工万两金啊!贺新新虽然还没完全码起一个盘子,但已经有了老板的优良品质,从不质疑自己,员工不乐意跟她干,一定是员工不乐意吃苦。挥退对白眼狼新人的谴责,贺新新赶去一个汽配厂,有一桩工亡赔偿纠纷需要处理。


    公司小赵给她打电话,说她有个委托需要出门,另两个人也有事,走不脱,老板你亲自去一下吧。


    那贺新新能怎么办呢,开着车,直奔目的地,一进老板的办公室,就听见死者家属在号啕大哭。


    贺新新停下脚步。


    对于工亡纠纷,如果是苦主找她,她就习惯观察厂家和老板。


    如果是厂家找她,她就习惯观察苦主。


    现在是厂家找她的情况,她自然要停下来观察一下现场情况。


    一方面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方面是苦主闹得狠,她们律师费更好收。


    贺新新听着里面的争吵,工亡纠纷中,家属的吵闹大同小异,她只是在辨别这个家庭的成员构成。


    应该有五个人,死者的父母、兄弟,以及嫂子。


    其中死者的母亲和嫂子是争吵主力军,死者父亲蹲在门口抽烟,年轻的弟弟时不时掏下衣袋看手机,神情中都是不耐烦,应该还有个哥哥,在里面看不见,但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很典型的一家人,家中男人沉默无声,女人冲锋陷阵。


    这样的家庭有个特点,男人会比较“要脸”,找他们谈事会简单一点,因为他们比较“通情达理”,爱面子,当面架起来,就不好下架。


    白脸红脸一起唱的情况很常见,遇到这种场合,绝对不能让白脸成为主唱,那是最好的进攻模式,白脸的目的其实也是红脸的目的,被他们搭配起来就完了。


    但若把红脸抓成主唱,红脸往往会因为舍不得面子,反而和白脸内讧起来,就是她们最好的进攻时刻!


    只一眼,贺新新就做出了判断,掏出手机,啪啪打字去群里,分享信息。


    她接活不一定她来做,除了小赵是老人,另两个都挺新的,得教她们一些常识,早日出师,不能什么活都让她这个老板来啊!判定好基本状况,贺新新就有闲心听里面的对话,从而判断委托人的性格。汽配厂老板一直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是是是”的附和,看来也不是一个喜欢撕破脸的人。她把两方情况都掌握了一个大概,然后看向最后一个人。不要问她为什么现在才看到,她是一个社畜,只关心自己的工作,对旁的都不关心,那个人不会对本案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失去母亲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会为她遮风挡雨了。


    一群人挤在老板办公室门口,热热闹闹,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无聊地踢着腿,摇晃着身子,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要是人,就难免心软,看到失去母亲的弱小孩子,没有任何人会不被触动。贺新新走过去,多余地摸了摸小孩脑袋:“嗨,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停止自娱自乐,抬头看向她。她的眼眸黑漆漆的,没有一点杂色,配合孩童天真的面容,看起来仿佛不染尘埃的天使。小女孩仰起脸,认真地开口:“我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啊,那边是我的姥姥姥爷,我妈妈不在了,他们在抢我妈妈的赔偿金,我在这里等他们。”贺新新:….


    啊?


    ……


    不仅是贺新新震惊了,弹幕也震惊了:“青神的记忆真的被压制了吗?”


    系统也是焦头烂额,努力检查了一下叶奚青现在的数据,没错啊,是只有九岁秋天怡的智商和记忆啊!


    这个世界,作为一个“心理调整”世界,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那就是—


    不保留属于叶奚青原本的记忆!


    叶奚青会以秋天怡的身份,重新长大一遍,她的各项数据,都比照秋天怡本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一方面是这个副本太简单了,若让叶奚青拥有完全体的记忆,那就是第二、三世界的复刻,还救赎个蛋啊!


    另一方面,系统真想看看,若没有累世记忆,叶奚青是否还能表现得和之前那样恃才傲物,油盐不进!


    消息一放出去,弹幕一片嘘声,切!真玩不起!


    之前系统带别的宿主,哪怕后面重回低端世界,也不压制记忆,要的就是那种降维打击的爽感,如今还搞削记忆这套!


    这么多个世界,系统已经能接受观众全叛变成叶奚青的这个事实,忍气吞声地解释。


    “不是长久压制,只是现在的任务者太小了,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无法承载过量的记忆,等大脑发育完整,自然会解放禁制。”


    “而且你们就不想看看,幼年时的青神是什么样的吗?”


    观众的情绪瞬息万变,这么一说,顿时满心期待。


    是啊,看看青神小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幼崽青青,限定版登场!


    当系统的镜头,打在梳着羊角辫,眼眸乌黑的“小青青”身上,满屏都被“可爱”刷屏了。


    因为系统的镜头语言,和幼年叶奚青的表现都太淡定了,观众也没意识到现在是哪个故事节点。


    当幼年“秋天怡”把话说出口后,满屏都打了问号——


    嗯?……贺新新瞬间愣在原地,低头看向圆眼圆脸的小女孩:“你怎么知道……小女孩淡定地看着她:“我当然知道,我是小孩子,又不是小傻子。”贺新新:….她是大傻子……沉默一会,继续问:“那你就不难过吗?”秋天怡转过头,继续踢着自己的腿玩:“难过啊,但是我再难过,妈妈也不会回来了,只有故事里的死人才能复活,但是故事是假的,我六岁就知道了。”贺新新:….如果秋天怡和这个年龄的其他小孩一样懵懂,她还可以用一些鬼话安慰她,但她这么早熟,贺新新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陷入沉默,秋天怡却抬头看向她:“那阿姨是来干什么的呢,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吗,来帮我妈妈的吗?”贺新新:….她此刻倒真希望自己是这个汽配厂的员工,那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开口了。一想到自己的职业,良心还真的隐隐作痛,但面对一个年纪虽然小,却认真和你说话的人,谎话也很难脱口而出。算了,让这个小姑娘提前见识一下人心险恶吧,贺新新没有丝毫隐瞒道:“我是这家工厂请来的律师,帮他们处理你妈妈的赔偿金。”秋天怡歪歪头,似乎在思考,看来这个概念对小朋友来说,还是太难懂了。就在贺新新拍拍她的头,想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时候,秋天怡开口了。


    “那阿姨,你可以把我妈妈的赔偿金给我吗,那是很多很多的钱,我也想要。”


    95、《暖暖掌中光》


    贺新新陷入沉默。


    “那你拿什么委托我呢?”


    ……


    一大一小,就这么坐在门外,等着里面完事。


    秋家人得到老板的保证,心满意足地出去,死者的嫂子看见坐在长椅上的秋小丫,一把抱起她,打道回府。


    秋小丫妈妈之前租的房子还在,人死了,房租还没到期,一家人都暂住在那里。


    那个房子离汽配厂很近,方便秋家人天天来厂子里讨公道。


    贺新新看了一眼趴在女人肩头,回头看着她的小女孩,没有说话,起身走进委托人的办公室。


    等人走后,汽配厂老板顿时骂了一声娘一屁股在老板椅上,弹了好几下。


    若不是他桌子上那套茶具很贵,他都想桌面清理大师一下,但想到物品的价钱,只能作罢,仰头扶额难受。


    贺新新站在门外,敲敲了敞开的门:“李总,方便进来吗?”


    听到声音,李老板顿时从椅子上弹起来,圆滚滚的肚子非常灵活,满脸堆笑道:“方便!方便!您是?”


    贺新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放下电脑,递过去一个名片:“您好,我是新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之前您给我的员工打电话,好像有一个工亡纠纷要咨询。”


    “她现在有别的案子,不能来,我替她来一下,不知道李老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收到名片,汽配厂老板顿时站起身,和她握手:“啊,是贺律啊,您好您好,没想到来这么快,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


    贺新新站起来还礼:“没事没事,我们公司就在贵公司不远处,XX大厦,几步就到了。”


    李老板恍然大悟:“那啊,那我有认识人啊,XXX你知道吗?”


    贺新新想了想:“有点耳熟,做招投标的是吧,好像是和我们一个楼,他们平时会找我们做一些法律咨询。”


    李老板顿时双眼放光:“那是熟人啊!熟人!”


    贺新新跟着点头:“是啊,熟人,熟人,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法律上的事,您尽管问。”


    知道是熟人后,气氛顿时缓和起来。


    汽配厂老板看向贺新新:“贺律什么时候来的,刚来的人,看见了吗?”


    贺新新点头:“来好一会儿了,刚才见人多没进来,这就是李老板遇到的麻烦事吗?”


    汽配厂老板长叹一口气:“您都看见了,我也不瞒您了,就是这么个事。”


    “不管怎么说,人死在我这,我也不是一分不想赔。”


    “但他们一家人也太过分了,是想把我这个厂子要倒了啊!”


    这么大个厂子,被一点赔偿金要倒,贺新新是不信的。


    但律师就是谁掏钱,帮谁做事,所以贺新新立刻顺着他的意思表示赞同,然后开口问。


    “那李老板没有交工伤险吗?一般像您这种企业,都会给员工交五险金的吧,五险金里面包括工伤险,工人因工致死的话,是可以理赔的。”


    汽配厂老板又叹了一口气:“交了啊,但那家人还不满足啊!”


    “其实我赔他们点也没什么,小秋给我干了那么多年,我也不是不念情分的人,但他们要得也太多了!”


    “张口就是五百万,我的那点好心,不是被他们拿来发财的,这笔钱赔着就憋气!”


    “他们女儿给我干一辈子能赚五百万吗?死了倒是谁都来了!”


    贺新新顿时跟着点头,再次表示赞同,然后继续问:“那在工人死亡这件事上,贵方是否存在客观意义上的重大失误呢?”


    李老板:……


    见他不答话,贺新新严肃道:“李老板,我有一件事需要跟您说明白,我们律师虽然也从事法律行当,但我们不是执法者,而是您的代理方,和您完全站同一立场。”“哪怕事实对您再不利,您也千万不要对我们撒谎,如果您隐瞒事实的话,到了法庭上,我们会非常被动。”


    李老板:….


    虽然这么说,但要将全部真相和盘托出,李老板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笑着打马虎眼:“这情况挺复杂的,谁说得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贺新新笑了,看向汽配厂老板:“李老板,您似乎还有点不信任我,听您的语气,感觉还挺微妙的,那我就和李老板说实话了。”


    “如果您有些问题说不清的话,死者家属可以向您主张额外赔偿,成功率高达70%,那三十的概率,是赌对方诉讼律师是个弱智。”


    “说句不好听的,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


    “我要不是先从您这得到消息,而是先从死者家属那得到消息,就可以开开心心准备开庭了。”


    “这种赔偿纠纷,律师是可以按比例收费的,李老板,您想好赔多少了吗?”


    汽配厂老板:……


    他感觉自己被套住了。


    都是做生意的,他才不相信这个人会有什么职业操守,先被他委托,就不帮着另一方打官司了。


    坐正身体,连赔了好多好话:“那按照贺律的专业眼光来看,要是对方和我打官司的话,我需要赔多少?”


    “那就要看李老板的行为,如果您有特别大的失误,且证据确凿,那您要做的准备就不是赔偿。”


    “重大错误,致人死亡,会追究刑事责任,而且保险公司也有理由向您追偿,您需要同时赔保险公司和苦主,我想您当初也没仔细看保险的合同条款吧。”


    汽配厂老板:……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喜欢找熟人,汽配厂老板也不例外。


    李老板在事情发生之初,就七拐八拐找熟人问过一个律师,得到差不多的话,且让他一定要找个专业的律师来看,不然会出大事。


    汽配厂老板因为这个找来贺新新,一番交谈后,感觉自己被套得更牢了。


    之前只是不想赔钱,现在怎么感觉不仅得赔钱,还得坐牢呢,那他找律师的意义是什么!


    贺新新笑了一下:“李老板,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究细节,大家都好,一追究起来嘛,呵呵。”


    “律师只是个助手,不是事实更改器,您不要指望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雇一个金牌律师,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们律师要基于法律和事实工作,不然进去的就是我们。”


    汽配厂老板将身体搁在椅子上:“那就是一定要我赔了?”


    如果只能破财免灾的话,他找律师有什么用啊!


    贺新新继续道:“赔当然是要赔的,但怎么赔,赔多少,里面也有门道。”


    李老板一顿:“什么门道?”


    贺新新看向他:“在现行法律中,赔偿金和遗产是不一样的,遗产更倾向于顺位均分,而赔偿金会优先考虑死者的孩子,尤其是在死者的孩子未成年的情况下。”“而我们这个死者,恰好有一个九岁的孩子,那她就是这场赔偿纠纷的关键。”


    汽配厂老板抬起了点身子:“可是我听说未成年不是没有决策权什么的吗?”


    贺新新点头:“确实没有,但孩子还有个父亲,母亲死后,父亲自动获得监护权,也就是说,还有一个父亲可以参与孩子的利益分配。”


    李老板深吸一口气,好像有点明白了:“让我去和孩子的父亲谈赔偿?”贺新新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笑,李老板秒懂。若是像之前那样,独自面对秋家人的诘责,他会受到所有冲击。而秋蕙是个离过婚的女人,他前夫和秋家没什么交情,若是他加入战场,秋家人反而要先和她前夫争执起来。


    如此一来,确实是没有解决办法中的最佳解决办法。


    汽配厂老板站起身,激动地跟贺新新握手:“那贺律,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贺新新满意收工:“好的李老板,咱们走个合同。”


    ……


    贺新新出门看了一眼合同金额:十万。


    不要说她要的黑,她要是帮家属打官司,赚得更多,没开玩笑。


    不让她上这赚,她就去别的地方赚,到时候没准还能顺手把李老板送进去。


    当然了,这只是和死者家属那边对接,要是和保险公司有纠纷,还得另外掏钱,保险公司的法律力量太完善了,她才不打包干。


    如此一来,刨去纳税,一年的水电租和各种杂费,满满够用了,以后就是纯赚。


    就是员工的社保,确实得安排一下。


    小赵是老人,生完孩子空窗了三年,找不到工作,被她收留,一直任劳任怨,也不轻易走,底下的两个新人,恐怕会有点想法。


    都是当律师的,欠律师社保太危险了,还是赶紧给安排上吧!


    让兼职会计的小张收账,并画了一通饼后,贺新新看起了手心。


    那是一个小孩子给她的儿童电话手表,在她说“你拿什么委托我的时候”,小女孩歪头想了想,把自己最珍贵的儿童电话手表,郑重其事地塞她手里,一脸认真地看向她。“等我长大了,什么都可以!”


    以前都是她给别人画饼,没想到还能有人反过来给她画饼。


    贺新新从不做赔本的买卖,看了许久,打起一个电话。


    等电话接通,立刻热情道:“喂!林姐,是我,小贺啊!我这边有个可好的内部消息,想知道吗?”


    虽然大家都觉得,一个地方的同行是冤家,但其实背地里,也会有些私交。


    贺新新和林姐那边的人,相对喝了半天咖啡,最后各自拿着结果,去劝服自己的委托人。


    汽配厂老板那边,保险公司支付了108万,汽配厂老板支付了80万,给死者孩子的监护人。


    林姐那边作为秋父的代理,让秋父接受了这个协商结果,并且帮他出主意,为了防止死者娘家人那边抢夺赔偿金,可以向法庭申请冻结款项,等孩子成年后,便有了完全的支配权,秋家人再不能争夺。


    秋父没想到离婚多年的前妻,还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天上掉下来的巨额资金,不要白不要!


    但是为什么要冻结呢,冻了后,他不是也没办法花了吗!


    林律却直接对他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支付过孩子的抚养费,如果秋家人告你,孩子在他们手里,是有可能剥夺你的监护权的,那你别说冻结的赔偿款了,所有都得给秋家人代管,你乐意?


    不要那么死脑筋,孩子都在你手里了,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样怎样!


    再好的东西,也只有吃进嘴里才有用,秋父立刻打消了主意,孩子都是他的,冻结个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小孩今年已经九岁了,再过个九年就成年了,他等得起!


    怀着各自的目的,众人一顿混乱互殴,终于达成了最终结果。


    一共188万的赔偿金,给死者父母20万,林姐那边律师费取了8万,一共剩了160万,全部归属于死者孩子,赔偿款予以冻结,等死者孩子成年后解冻,监护人仅可持街道证明,支取用以抚养孩子的费用。


    只得到20万,还要刨去他们的律师费,秋家人报以极度失望,却没办法改变判决结果,只能指向秋小丫:你有没有良心,你小时候都是我们带的,你却帮着爸爸骗妈妈的钱!


    赔偿金总额取决于工厂老板给了多少,谁占大头取决于谁有孩子监护权,秋家人本来对监护权极度自信,却没想到秋小丫直接选择了“爸爸”,奠定大局。


    为什么!他们家可是养了她三年呢,他那个爸都没露过面,为什么选爸爸!


    秋父异常得意,还能为什么,是他老沈家的种呗,走了,宝贝回家!


    秋天怡没有说话,乖乖跟着爸爸回家,回头对着秋家人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从没有见过爸爸什么样,但你们什么样,我已经见过了。


    96、《暖暖掌中光》


    系统又想尖叫了。


    虽然原剧情也是秋天怡在母亲死后,回到父亲身边,但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呢!


    贺新新这个NPC以前没当回事,现在才发现,她怎么在全世界路过啊!


    九岁的秋天怡,没什么表情地坐在后座。


    秋家人确实养她到三岁,但三岁前小孩是没什么记忆的,所以秋天怡印象中只有和妈妈在外面时的日子。


    那时秋蕙忙着上班,孩子又不好老带到工作的地方,就将小孩锁在家里,厉声呵斥:“不许乱跑!不许乱动!知道吗!”


    小孩子虽然很喜欢闹,但也很知道权威,知道妈妈真不让闹,就不闹了,乖巧点头。


    秋蕙早上出去锁上门,中午休息的时候赶紧回来,等晚上回家的时候,再身心俱疲地处理女儿一天的事。


    日子过得很极限,好在秋天怡一天天长大了,有些事不用说她自己也懂了,秋蕙就轻松了一些。


    就在日子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秋蕙意外离世了。


    秋天怡已经九岁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大人的轻视,其实她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死亡了。


    恶毒后妈将小孩子骗到苹果箱面前,落下大箱子,小孩子的脑袋就滚下来,人就死了。


    后面的复活,是故事,秋天怡虽然看得津津有味,但她本能就知道故事和真实的区别,她只喜欢这些有趣的情节,不会把故事当真。


    所以她知道,妈妈死了,就是简简单单地死了,不是像故事中的小孩一样的死法,也不会复活。


    对于她来说,只要接受妈妈不会按时回来就好了,这是她需要接受的事,她的妈妈反而不会烦恼。因为妈妈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再不存在的人,当然不会烦恼啦。


    秋天怡选择跟着爸爸回家。


    她其实也没见过爸爸,但秋家人说的一切,她已经能听懂了。


    那些关于买大房子,到底给大舅舅还是小舅舅的争执,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没放在心上,注意力全在面前来回交错的几双筷子上。


    妈妈在家时,会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夹在她碗里,看着她吃完,她不吃还会生气。


    但是新来的舅舅一家,一进来就把她们家全占了,不要说吃饭时想着她,就是买一把香蕉,也不会分她一根。


    如果连根香蕉都不分给她,那其它的东西更不会记得给她,所以妈妈给她的钱,她当然不会让他们碰。


    法院里出来,她又遇见了那个偶然一见的阿姨。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贺新新就不想管了。


    一个不能自主的孩子,失去母亲,无论如何都要落入悲惨的境地。世界上悲惨的人太多了,如果一直把自己当救世主,会活得很累,贺新新没有那种救世主情结。但这个孩子展示出的异于常人的冷静,又让她的心动了一下。她是做律师行业的,嘴皮子对她来说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让她给一个陌生女孩当妈,那不可能,但随便动动上下嘴唇,还是没什么难的。


    “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人想动你妈妈留给你的钱,你都不要答应,包括爸爸,一有事就去找警察,知道吗?”


    秋天怡看向她,点点头。


    同样是只见一面的陌生人,她更愿意相信这个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阿姨。因为这个阿姨,喜欢把条件谈在前面,她的“亲人”,却喜欢把条件谈在后面。都不敢放到前面来,能是什么好事,秋天怡背起书包,就跟着“爸爸”回家了。秋天怡父亲家,在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家里有个老店面,卖五金的,不说大富大贵,也比一般人家好。所以秋父去城里打拼了一下,发现挣得还不如家里吃老本多,就打道回家,继承家业去了。这些年胸无大志,养出一身膘肉,挺着大肚子吭哧吭哧回家,一进门就扯着嗓子一脸高兴道:“看我把谁带回来了!”正值暑期,沈家人都在。


    小县城,还是城乡结合的风貌,沈家还是那种带院子的大平房。不过沈家人有点经济实力,房子样式虽老,却是改造过的,一长溜平房,外面贴着整齐的小白瓷砖,里面自改水电,两个门供人进出。台阶修得很高,通罩了玻璃门厅。


    门窗外墙瓷砖颜色有点老了,门厅里却爬了一架颜色极喜人的吊兰,弥补了这份老旧。院子走道上,铺了花砖,路两边一边砌了个车库、杂物棚,另一边用砖墙垒了个小园子种菜,现在这个时节,黄瓜正爬满架。沈家人正各干各的,原本就没有声息,听见门口有人,所有动作都停下来,一齐看过去,陷入诡异的沉默。秋天怡停下脚步,她对危险一向很敏感,这种诡异的对峙,让她瞬间警觉,同样面无表情地看回去。空气陷入一种诡异的真空,很快恢复正常。沈家小女儿沈君骄,如今已经上大学了,她前嫂子在的时候,她们处得还行,但这么多年,什么感情也忘光了。随便洗了洗刚摘下来的黄瓜,咬一口就进屋了,她才懒得管这些事。蒋老太也是看了一眼,就低头在大盆里摘豆角,沈老头继续鼓捣他那破自行车。倒是秋父的第二任老婆马慈心,看到父女二人,露出一个欢欣的笑容,热情地迎上去:“哎呀,这就是小秋吧,长得可真可爱!”秋父本来吼那一嗓子,就是想让一个人顺理成章把小孩接过去,他可不会带孩子,但没想到谁都没理他。还是媳妇贴心,秋父顿时乐了,把秋天怡往马慈心面前一推,一脸慈父姿态地对秋天怡道:“以后这就是你妈了,叫妈。”秋天怡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去,沉默着没说话。她那副表情,大概是大人最不耐烦看的样子,秋父当即来了脾气,想展示一下父亲的权威,提高嗓门道:“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快叫啊!”秋天怡又被他推了一个翅趄,终于有些生气了,回头看向他。


    “是你求我来的,还是我求你来的?”


    秋父:……


    在他的概念里,秋天怡就算不愿意,哭两嗓子也顶天了,一个小屁孩,还能反了天去。


    但秋天怡看他的眼神,好像完全没把他当爹,一点没有尊重的意思,秋父顿时来了脾气,又给了她一杵子:“你说什么?”


    秋天怡有了前车之鉴,早有准备,噔噔跑到台阶上,冷着脸看他:“我说你不想要我就把我送回去,你说对我好才来的,对我不好我就走了!”


    秋父:……


    原本以为很好摆平的人,突然露出刺头的样子,让秋父愣在原地。


    但大人是不会放弃对小孩展示权威的,秋父顿时上劲了,撸起袖子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你妈都没了,你还敢在你爹面前扎刺!”


    秋天怡以前没有见过喜欢动手的大人,但这不妨碍她有对策。


    一把夺过沈老头抽出来的自行车链条,对着秋父就抽过去:“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打死你!”


    她虽然身体矮小,但链条那种东西,抽起来就够劲,再加上台阶的高度加持,秋父当即就被抽到了脸上,连连后退,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死丫头,你疯了!”


    秋天怡发育得很好,九岁已经有一米三了,站在台阶上挥舞链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蒋老太和沈老头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干,连滚带爬地逃离链风攻击,第一次正视这个接回来的孙女,不敢置信。


    啥玩意啊?


    秋父被落了面子很没面子,但链条打人又实在是疼,只能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还好马慈心反应过来,赶紧去看他脸上的伤,转头对着秋天怡斥道:“你这孩子干什么,怎么能打爸爸呢!”


    秋天怡眼睛一转,看向她:嗯?


    马慈心:.…


    她和现在的秋父,是有点夫妻相的,同样是胖乎乎的身体,脂肪多抗揍,但她也不想上去挨抽……


    见状,马慈心两眼一转,软下声音,语重心长道:“哎呀,这是干啥呀,亲爹亲闺女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话吗,动什么手啊!”秋天怡丝毫不让:“他先动的!”


    马慈心顿时露出一个笑容:“你爸哪是想跟你动手啊,他就是嗓门大,看着吓人!”


    “这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你爸是个好脾气的,就是心好嘴坏。”


    “你这个当女儿的,也该体谅着他点,还有你,这么和闺女说话干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秋父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他刚把亲女儿接回来,就被亲女儿抽了一顿,反而是后妈在里面调停起来。


    这不对吧!世上哪有这种事啊!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吧!


    原本想展示父亲的权威,却一步步落入下风,到现在他自己都成了台阶下的小丑。


    秋父又气又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捂着脸嘴硬道:“我看这个孩子是被她亲妈教坏了,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要上天了!”


    秋天怡才不管那个,他一说,就把链条一甩,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那么娇小的身躯,不知为什么竟带了一丝威胁意味。


    马慈心表面左劝右劝,心里其实快笑疯了。


    她作为二婚带娃后进家的继母,现任丈夫前妻的孩子不在还好说,一在,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她在这个家处境本来就微妙,公公婆婆全在,还有个小姑,一家人和防贼似的防着她。


    要是和新老公有个新孩子还好,现在孩子还没影呢,老公的亲女儿先回来了。


    这下全家好几口,只有她和婷婷两个外人,这一家子要是联合起来,可就没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处了。


    在“大小姐”回来之前,马慈心每天转悠着眼睛想办法,结果“大小姐”刚回家,就把亲爹打了。


    哈哈,怎么有这种好事呢!


    事不关己,人就喜欢看热闹。


    马慈心一边偷偷把嘴笑咧了,一边大喊,展示后妈慈爱——


    “都冷静点啊,大家都冷静点啊!”


    “有什么事不能坐下谈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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