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给你做小,怎么样?……
被商榷安困住,妧枝还未说些什么,就被搂着她的人一道偏头的轻咳所打断。
商榷安听着似是不舒服,连带着胸膛都在微微震动,妧枝被他环在胸前,可以感受到他的绸缎衣物摩擦在脸上的感觉,微凉中泛起温热的触感。
日前他送妧枝去渡口追人那天,就有些不大对劲,没想到这么久了竟还未好。
妧枝:“你的风寒还没好?”
马车外回来的枕戈抢答道:“妧娘子,大郎君得的不是风寒,他是遭人陷害,下了药,药里面有毒。”
商榷安蹙眉凝神,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了眼窗外,似是嫌下属多了嘴。
“不干你的事。”
妧枝观察他,的确看似精神,但眉眼间总有股恹恹之气,唇色也不如往日红润,而他脖颈处有一根凸起的青筋些许泛蓝,近看藏在衣襟里,颇为明显。
“看来这毒还不够厉害。”没把这祸害毒死。
商榷安:“你很失望?”
妧枝神情不言而喻,商榷安盯着她的脸,原先还流露出一丝笑,这会十分受伤般,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很失望?”
妧枝不说话。
这下当真让商榷安心中受到重创,他开始上手,掐住了妧枝的脸,不怎么用力的往外拉扯,“你这狠心的妇人。”
妧枝不曾想商榷安这般耍无赖,她脸皮嫩,被扯了扯就变得通红,而她抬手反抗也很快被商榷安给压了下来,“住手,住手。”
二人忽地扑倒乱作了一团,尤其商榷安玩弄着她的面颊,又往下挠了妧枝痒痒,一时间气氛已经变了味,而在妧枝喘着粗气,让商榷安“别挠了,别挠了”,二人面对面,呼出的气息彼此都能感受到。
妧枝身上的馨香散发出来,夹着她温热的体味,商榷安不知不觉在她耳畔轻嗅起来,然后对上双眼。
妧枝眼前商榷安的面容逐渐放大,而他未经准许便吻了上来,按着她沉醉而仔细地含吻她的唇。
妧枝抬膝想要将其推开,但商榷安一如既往早有准备,稍一抬腿,便压在她上面,让她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被迫接受这样半是逼迫半是引诱的吻。
与以往不同,商榷安吻得又深又温柔,其中还透着霸道的控制,他的怀抱炽热包裹着她密不透风,妧枝竟不知只是这样唇齿相碰,便能叫她头晕目眩。
她甚至还不自觉发出那等沉浸在欢愉中的轻吟。
“阿枝,怎么还未下来?”
倏忽,平氏久等的声音传进马车中。
妧枝睁开眼,发现商榷安早已悄然幽深注视着她,被妧枝发现后还在最后之际重重亲到她的舌头方才含着笑,退出来。
“世母,是我留阿枝多说了几句话,耽误了。”商榷安:“可千万别怪她。”
他即使不吻了,却还压在妧枝身上,把玩她的一缕发丝。
但下一刻就被头脑昏涨,有了一丝清醒的妧枝推开,她起身坐了起来,平静呼吸,“阿母,我这就来。”
她瞪眼,低声告诫,“你给我放规矩些,我已嫁人了。”
商榷安:“什么时候和离?”
“这辈子都不会。”
“我不信。”
妧枝从他手中又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这人把玩了她的头发,又来招惹她的衣裳,“你爱信不信。”
商榷安手上什么都没有了,妧枝要下车了,他也不阻拦,只是翻过身仰躺着靠着臂膀,十分无赖地望着妧枝,倏然问:“我给你做小,怎么样?”
正要动身出去的妧枝仿佛听见天方夜谭,回头朝商榷安瞧过来。
结果看到的只有他眼含笑意,却十分肃正的神色,“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要名分也无妨,你不和离,我便等你,哪怕你做一辈子郡王妃,我就做你一辈子的情人。”
这是当朝宰执能说出口的话?
商榷安不要名分,唯一念想便是与妧枝在一起,重续前缘,哪怕她如今已是别人的妻,而他这个前世的夫君也不在意了,可谓是委曲求全到一种地步。
且二人说话除了开头并未注意声调大小,尤其商榷安,根本不怕被听见。
这马车外,担心长女出不来的平氏被送进妧府后又回了来,在台阶上等着她,不想,竟听到这等秘闻,一时神情都变了。
只听她长女不可思议道:“你莫是被毒疯了不成。”
商榷安:“你就当我是疯了,你可怜可怜我,日行一善,佛祖会保佑你。”
这下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商榷安:“阿弥陀佛。”
妧枝“……”
妧枝仿若车里有什么瘟疫,再未搭理商榷安,摸着被吻得发烫微肿的唇瓣下了马车。
一出来就瞧见平氏震惊地看着她。
妧枝再次:“……”
枕戈在旁溜回了马车上,笑嘻嘻道:“妧娘子,我们郎君生了病,还在解毒中,正需要人关心,还请妧娘子有空时常来看看我们郎君。”
马车这回痛快离去,留下妧枝在原地和平氏相对无言。
妧枝并未急着回郡王府,她在妧家多待了些时日,也是想理一理自身思绪。
在家中倒也清净,她若心情不好,家里人便不会随意来打扰她。
而她与平氏出门的次数同时多了起来,有时也会带上弟妹出门玩玩,上回在东林寺需要帮忙接生的那对夫妻,生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因此还上门拜谢了平氏和妧枝,请他们届时可以到庄子上做客。
妧枝本要婉拒,但妧柔听说对方田庄上一座小湖泊,经常有野鸟降落,甚至还有野鹤出没,说不定能捡到鸟蛋,就连妧酨都生了兴趣。
于是便答应下来,应邀去游玩了一回,野鹤自然是没见着,但不知是野鸡还是野鸭的蛋倒是捡了不少。
那日妧枝心情莫名变好,如同连日来随着历常珽离开京都的阴云都开始变晴。
但只要她一出门,妧枝便发现她总会遇到需要她帮助的人。
路边与家里走散的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我找不着家了。”
妧枝:“你家在何处?你是京都人士?”
无论妧枝怎么问,小姑娘只说了开头那句话,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而妧枝只得抱起总角的她,到大街上转一转,让她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地方,问一问人家。
再不济,便只有去官府了。
而没多久,小姑娘便指了一个巷子,“阿母。”
妧枝顺着怀里的孩子指引,将她送回去,却发现那里面忽而传来一阵热闹的喝彩声,等走近才瞧见是一处专门杂耍瞧热闹的园子,里头还有戏班。
而小姑娘的阿母不知是哪一位,妧枝问了人,方知是正在戏台上唱戏的女子,于是只有陪着她坐在戏台下面,等结束后再将小姑娘交换给她母亲。
倒是妧枝,本是不怎么爱看戏的人,渐渐也因戏台上演出瞧得入神。
“阿梨,阿梨,大家说你不见了,可吓死阿母了。”
下了戏的女子心急如焚,前来抱紧女儿,又同妧枝感激道:“多谢娘子找到我阿女,实在感激不尽。”
妧枝摆摆手,“举手之劳,下回可不要再偷偷一个人跑出去了。”
她轻轻刮了下小姑娘的小脸,在女子感恩声中离去。
“这位娘子,帮帮我,帮我个忙。”
妧枝回到路上不久,街上又有一个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妇人行动缓慢地走出来,“可否帮我去百食斋买上些许点心,家中只得我一个老婆子,孙儿正闹着要吃,还请娘子发发善心,帮我走一趟。”
妧枝一愣,待看到老妇人身后不远处的暗巷里,一个不过三四岁年纪的稚儿躲在门后小心翼翼窥探她,便不再犹豫,“交给我吧。”
“多谢娘子。”
但凡她一出门,必会被从来不认识的人求助,妧枝已不是第一回 遇上,而今已经习以为常,是以她才经常出门,想着今日又会碰到谁,谁又会需要她伸以援手。
这种日子,倒比她整日待在郡王府或是家里的时候要明朗有趣许多。
这种不经意的小意外,渐渐叫她充满期待。
点心买来,交到老妇人手中,那个从门后窥探妧枝的稚儿悄悄跑出来,抱住了祖母另一只健全的腿,偷偷看着她。
“劳烦娘子了,这么多点心,我与孙儿一时吃不完,还请娘子也尝尝,再带回去一盒。”
“这,不必了。”
妧枝想要拒绝,然而老妇人还是要强塞进她手里,那稚儿忽地松开手,从祖母到妧枝,抱住她的腿叫了声,“阿母。”
妧枝登时一惊,背后一道笑声突地出现。
妧枝回头就见商榷安与下属在她一旁,四目看着她,枕戈因稚儿的举动笑出了声,商榷安不知是否病情加重,脖子上的筋脉更蓝了,然而那张俊脸依旧目似点漆,更有了几分病骨支离渴望得到解救的深沉感。
他也正目光如炬,静静地盯着她。
在妧枝回头,商榷安淡淡一扫抱着她腿,将她当做娘亲认错人的稚儿,在将其吓得不禁退回到祖母身边后,向妧枝示意,“又在日行一善吗?真是心善的妧娘子,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也能请妧娘子帮我一个忙?”
第102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妧枝转身,“什么忙?”
商榷安:“不急。”他抬了抬下颔,示意妧枝先忙。
那对祖孙还在这里没走,却又因畏惧商榷安而不敢打扰他们交谈,妧枝已经帮完了忙,朝他们道:“老人家,多谢你赠我的糕点,还有什么事吗?”
“娘子帮了我的忙,我老婆子是看这两位大人是娘子的朋友,可愿到我家宅中去,吃杯茶水。”
老妇人:“我那几个儿子已有几年不在家中了,实在冷清。”
老妇人面上露出几分忧虑惆怅之色,小孙儿尚且懵懂无知,不懂没有依靠的滋味,妧枝不禁向商榷安瞧去,她倒是愿意,可这位先前就说有事找她。
然而,商榷安道:“去吧。”
妧枝:“你……得空?”
商榷安:“一盏茶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
见他这般,妧枝倒没再说什么,只是想不到商榷安居然这般“平易近人”起来,竟愿意到一个不认识的老妇人家中去做客。
他吩咐枕戈,“再去买些吃的送来。”
老妇人闻言惶恐,“哎,使不得,大人,已经够了。”
“一点心意。”商榷安发了话,下属便依言行事,那小孙儿吃着手指,仰头傻乎乎的瞧着他。
商榷安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座险峻又高耸的大山,稚儿什么都不懂,这是他一生距离这个朝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最近的一次。
而商榷安让人意外地微微倾身,拍了拍稚儿的肩膀,将小孙儿吓得痴望着他。
然后抬头对看着他的妧枝道:“若无恙,你我的孩儿也应该这么大了。”
妧枝顷刻冷下脸,一言不发。
商榷安:“怎么不说话?”
妧枝:“说什么?说你活该命里无子?”
带孙的老妇人吓了一跳,不好声张打扰,只能疑惑又忐忑地打量他们。
“想要孩子,去找别人生去。”妧枝不怀好意道:“或是再抱一个别人的孩子,认到你自己膝下。”
商榷安沉默下来,可见妧枝说的,还是有些令他伤心。
但他并未有一丝生气,反倒是在下一刻后抬起眼眸,沉郁的双眼盯着妧枝多了一丝光亮,和浅淡的笑意,“我还能找谁?我如今只有你了,你还不肯要我。”
妧枝:“……少装模作样,没有人会可怜你。”
商榷安被训以后就不说话了,他眼神示意,他的确活该,但愿望是一种奢想,奢想无罪,这妧枝不能怪他。
到了老妇人的家中,虽在暗巷,却颇为清净,宅内也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娘子和郎君请坐,老身这就去泡茶。”说着,为了不打搅他们,老妇人将小孙儿也拉走了,让他在院子里自个儿玩,别扰了贵人们的兴致。
屋内,妧枝靠窗坐下,这般能够瞧见院里的情形,还能帮老妇人照看她的孙儿。
商榷安站在她身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妧枝:“你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我帮?”
就当还了他之前搭救的人情,还有送她去渡口追历常珽。
商榷安垂眸看着她,他是被妧枝偏头余光觑着的,更多是在看院子里的小孙儿,但不妨碍商榷安身形抢占了她的心神,他实在太有存在感,且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人的注意。
“我不是很急,但枕戈他们催的比较紧。”
真是莫名其妙,妧枝纳闷:“什么?”
商榷安:“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妧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得到她的回应,商榷安勾唇笑了笑。
妧枝忽然感觉到头顶有阴影笼罩,果然商榷安俯身下来,妧枝一怔就感觉到耳畔一阵呼出的热意,“我需要你,用嘴帮我把余毒吸出来。”
“……”
妧枝误以为是幻听。
“已经有月余了,他们给我下了七情散,会从五脏六腑还是腐烂。”
“他们?”
“一些谋反的罪臣余孽。”
妧枝认认真真观察商榷安,他离得她很近,很容易就能瞧见他衣襟处脖子上泛蓝的青筋,这的确是中毒的模样。
“你不怕死?这毒是不能被彻底清除么,还是没有解药?都这么久了,为何要我帮你去吸。”
商榷安:“已经解了大半,只剩微量余毒,我也说过不需要解了,是他们要小题大做。我想留一点,死也死不了。”
妧枝跟他对视,商榷安在笑,眸子瞧上去不再那么冷,说出来的话也都随性。
“不帮你吸会如何?”
“不如何。”商榷安:“余毒而已,偶尔发作,会肺腑作痛,忍忍亦能过得去。”
“为何找我?”
“不找你的话,枕戈他们就要代劳了,但我想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总得为你守住贞洁才对。”
商榷安沉吟着说,妧枝已经无言以对了。
她什么时候答应过商榷安让他成为她的人?
“你的贞洁值几个钱。”妧枝无所谓的样子,商榷安如今与她何干,他和谁在一起都不关她的事。
商榷安认真思考了番,接着看着妧枝笑道:“我如今身居高位,一朝宰执,一年俸禄上万石,王孙贵子的父亲们见我也得礼让三分,我觉得还是颇有身价,算是贵重吧?”
妧枝也露出微笑,只是毫不留情道:“这么贵重,那你可得看护好了,别被玷污了,否则将会一文不值。”
商榷安:“自是当然,如今你在我跟前是大,叫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我做了你的小,一切以你唯命是从。”
他再次压低身子,俯身靠近,“吸一吸我,好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枝娘子。”
妧枝腰身一颤,意想不到商榷安会突然轻咬她的耳根,还往她脖颈处吮了下。
目光中充满愕然、不可思议略带嫌弃。
但商榷安不知是不是余毒发作,他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白上许多,原来眉头一直皱着,笑中透露些许苦涩。
静默中,妧枝问:“你确定要在这?”
这是别人的家中,妧枝与他不过是来做客。
商榷安:“没有人会知道的。”
妧枝:“……”
从头外头采买了礼品的枕戈来到老妇人的家中,他在院子里看到老妇人的孙儿正在院子玩耍,于是问:“小孩,可见着我家郎君和娘子了?”
小孙儿怕生,痴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躲在树干后,随即看向屋内正堂。
枕戈随即将东西抱进去,却在正堂没瞧见商榷安与妧枝的身影,而恰巧老妇人终于泡好了热茶出来,没见到人,也十分讶异。
“诶?”
“怎么了?”
“刚才那位大人和娘子还在这。”老妇人将小孙儿喊到身边问了一句,“宝儿,可瞧见大人们出去了?”
小孙儿摇头,老妇人疑惑不已。
而枕戈闻言观察打量一番,走出正屋,在老妇人追出来后,忽地回身,笑着道:“老人家,不碍事,许是我家郎君他们出去了,小宝没瞧见。我就在此处等,喝一杯茶水,不见怪吧?”
“好好好,大人不必客气,我来给你斟茶。”
……
半是昏暗半是明亮的屋子里,许是这家人的儿子久未回来住,老妇人无力经常洒扫,房中的被褥都被塞进了柜子里,免得落灰,其余床榻桌椅平日仅是擦了擦,勉强称得上干净。
妧枝来都来了,也不嫌弃,她又不是要与商榷安做什么,无需在意那些细节。
妧枝问:“只要将你体内余毒吸出来便可,是吗?”
商榷安极为确定道:“是。”
妧枝点头,一个小忙,帮完就能将其摆脱了。
“伤口在哪?吸哪里?”
她抬眸,只见商榷安不声不响坐到了一张椅子上,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衣裳,很快露出他坚实且分明的腹部。
商榷安:“劳烦你了。”
妧枝:“……”
“这不对,你的余毒不是在脖颈,怎么在腰上?”妧枝如临大敌,这回是真的嫌弃万分。
商榷安摸摸脖子,答非所问,“你想吸的是这里吗?”
妧枝:“……”
“脖子不行,御医说会伤到筋脉,只能在腰腹上。”商榷安宽慰:“腰腹也很好的,你不试试,怎知会不喜欢?”
妧枝:“……”
“换个人来。”
妧枝:“我还是去帮你唤下属来。”
她动身要推门出去,商榷安紧急拽住她的手,看着她沉默不语,只是在被妧枝拒绝后,瞧着有些失意,固执地不肯将她放开。
“一口。”
“一口也行。”
妧枝和商榷安僵持住,直到他失去耐心,而妧枝太过无情令他将手松了,带着笑道:“罢了,是我不该强求,一点余毒,你走吧。”
妧枝:“……”
商榷安开始整理衣衫,似是要将衣物重新穿好,而在这时一道鲜艳衣裙的身影靠近,他惊讶地看见妧枝重新走回面前,蹲下身,将他衣袍撩开,一切就如做梦一样。
妧枝俯身凑近商榷安腰腹,她发现上面有一道皮肉被破开过微小的伤痕,于是直径朝那道小小的伤口吸去。
只一下便听见头顶上商榷安难以抑制的抽气声。
彼时妧枝抬眸,回视商榷安的眼睛,都忘了先前只“一口”的约定,而商榷安俯视身前妧枝的姿态,人如紧拧的眉头那般难受,可他心腔肺腑像有热流,从妧枝口中传递到他四肢百骸。
他紧盯着眼前女子,失了沉稳,叫叠不停,“阿枝,阿枝。”
第103章 风雪满京。
那是唯一一次商榷安的深情外露,他只是念着妧枝的名字,就能令人感受到柔肠百转,也是他自身意识到原来对此女的柔情不知从何时而起,就已贯穿他周身。
“你这样看上去,好下流啊。”商榷安禁不住对她道。
妧枝:“……”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下,从那劲瘦的腰腹上离开,唇色染上被浸润过的鲜红色泽,而商榷安的腰腹伤口也显露出被吃过的红痕。
妧枝环视一圈,将吸取到的余毒吐到了屋中的茶碗里,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蔑着衣袍依旧敞开,坐在椅子上气息不稳,且腰腹还在轻微收缩的商榷安,“到底谁比较下流?”
她不过是帮忙,商榷安展现出来的模样却是伤风败俗。
商榷安:“还没有好呢,再吸几口。”
“你太快了。”
“……”妧枝无论商榷安怎么说都不动了,“到此为止,你脖颈上的余毒颜色已经变浅了。”
这证明妧枝帮的这个忙的确有效,那泛起深蓝的青筋褪了一些,而不知是不是她效用太大,让商榷安过于激动,原本冰冷的神色都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眼眸总是毫不遮掩直勾勾地看着她。
商榷安:“到余毒彻底清除之前,我都需要你。”
妧枝也不知他这样还有几次,如果次次都是这样,那她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直接拒绝了。
商榷安腰腹微凉,深秋的寒意渐渐传过来,被妧枝吮过的位置热意已经消退,他怀念且不舍她带来的湿润湿热滋味,他拢了拢衣裳,慢慢整理自身。
不是在自个儿地盘会有诸多不便,到底是在别人家,商榷安尚且自持底线,没有彻底乱来。
看出妧枝的犹豫,他道:“没有几回,只是余毒,不用多久的。”
妧枝见他还有分寸,正收拾着,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没有再对商榷安多看一眼。
“快些,我要出去了。”
他们本在正屋做客,等着主人家泡茶来喝,结果招呼都不打一声便闯入了主人家儿子的房中,也不知这么久发觉他们不见了没有。
妧枝等着商榷安穿好衣裳,最好出门时不要正巧被主人家撞见。
而商榷安踱步从她身后过来,只是在妧枝正要打开房门之际贴到了她后背上,“你这么迫不及待?我还想与你再叙叙旧。”
他们贴的很近,商榷安往前一抵,妧枝就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反应,她怒眸向商榷安瞪去,但下一瞬就顾不得再想其他。
商榷安将其深深地吻住,势要拉妧枝投入到这场最后的温存中,这么多年,从上辈子起他和妧枝的交融向来寡言而激烈,他深知且熟悉她每一个变化,更懂得如何撩拨起她。
纵使心中抗拒,身子的反应却骗不了人,从开头的激烈到后来的吻不知何时慢慢变得柔情似水,相比前者妧枝似乎更沉浸于后者的温柔,商榷安亲的她浑身都像泡在热水中,驱散这屋子里的凉意,让她慵懒享受而不自知。
而商榷安仅是吻着她,手指与妧枝相缠,仿佛也在投入其中感受她在自己怀里的滋味,只有在难以忍受时才会向上抵一抵,而在妧枝再哼声时又伪装安分下来,以免破坏了这难得且罕见的静谧。
“……”
从屋子里出来时,枕戈还在正屋与主人家的老妇人闲谈,小孙儿手拿着点心,蹲在大人的身边玩着手艺人编织的竹马,一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妧枝与商榷安出现在门口,枕戈率先便留意到,“大郎君?”
“啊……大人和娘子回来了。”
“方才在这附近逛了逛,该走了。”商榷安出声道。
妧枝没有附和也没有多余解释,以免带来尴尬,只是袖子里还揣着一个从房中带出来的小茶碗,这是在给商榷安解毒后弄脏了的作案证据。
“老人家,你和孙儿好好的,我们这就告辞了。”枕戈告别。
妧枝远远地也说了句,“打扰了,老人家。”
老妇人拉着孙儿,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出门,商榷安道:“必不送了,若有什么难事,可到京都官府找我。”
他一发话,老妇人便诚惶诚恐点头,感激不尽。
“老身记住了,大人放心。”
妧枝看着商榷安,他周身官气通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能得到他一丝善意,不亚于飞上枝头变凤凰,于寻常人家来说,想都不敢想。
察觉妧枝的目光,商榷安一直有留意她的动静,很快朝她望来。
妧枝:“别忘了赔给人家一套茶具。”
毒是她帮商榷安解的,弄脏了茶碗,理应由他赔偿。
说着,妧枝背着主人家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将东西塞回商榷安怀里,自己走出门去。
事情已经办完,她今日在外待了许久,妧枝准备回府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暗巷里听什么都十分清晰,商榷安跟了过来,“去哪,我送你。”
妧枝:“回府。”
商榷安:“哪个府?”
妧枝回眸,上下扫了眼商榷安,似是在说他还想做什么?
“郡王府。”
妧枝突然一想,自从她回了妧家,好像也很久没有去过她嫁人的地方了,且这些时日忙……她一出门就会被其他事或是不认识的人缠上,以至于骤然想起郡王府,竟有了一丝陌生与不习惯。
而商榷安闻言一静,他在妧枝未曾察觉到的地方神情有些沉郁,但很快又像乌云散开。
二人并排走出暗巷,枕戈识趣地在没有商榷安的吩咐下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在旁人看来,如寻常夫妻般,商榷安走在妧枝左边问:“你还放不下他吗?也许他一辈子都不见得回京,你却要在那座冷冰冰的郡王府里等他?”
妧枝愣了愣,她只是想回去看看,而这些时日的思索令她快忘了自己现在还是待和离的身份。
商榷安又问:“你当真打算为他守身一辈子做个有名无实的郡王妃?”
妧枝:“也许,这与你没有关系。”
历常珽将选择的权利给了她,妧枝随时都可以在和离书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届时就会有人送去官府,将他们的婚约解除,恢复妧枝独身的名誉。
但是,解了又如何?
丈夫不在京中,妧枝还是名义上的妻子,她的日子过的刚好,没有风波打扰,是以和不和离都对她来说,似乎不再重要。
商榷安:“我在等你,无论何时,都在等你重新接受我,给我个机会,妧枝,你不能再对我熟视无睹。我也有感情,是人就会爱而不得,心也会痛。”
妧枝瞬间诧异地看向他,这是她头一回听见商榷安这般心平气和向她控诉她对他的不公。
“那又于我何……”干。
话未说完,剩下的就被打断,“别再说与你无关了。”
商榷安:“今日你不是轻薄了我,让我对你袒胸露乳,你敢说这不算么?既然都已这般了,也该对我负责。”
妧枝:“……”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等等,是你求我,让我帮你解毒的。衣裳也是你自己脱得。”她很清白好吗?
商榷安:“但你看都看过了,我已是你的人了。”
妧枝与他说不清道理,斥道:“胡言乱语。”
她顷刻摆脱商榷安,往大街上走去。
“我还需要你解毒。”商榷安却没有再追,只是隔着距离在她身后提醒,“我还会再来找你。”
妧枝恍若未闻,专心没入人群中,与商榷安在此分离,但对方的缠人程度远比她想的还要紧密。
在帮商榷安解过一次余毒后,之后妧枝在街上总能碰见他出现,频繁的偶遇令她遇见的那些向她求助的人,都误将他当做她的夫婿。
妧枝出门,一如既往地会有忙缠身,大多都是小事。
东林寺遇到的生产妇人是罕见的情况,其他的有人请她帮忙诸如送迷路的稚儿一样,都在她量力而行的范围之内。
而商榷安便不知不觉加入到她身边,令那些见过一面或是逐渐相识的人都对她道:“妧娘子的夫婿待妧娘子真好,世间难得痴情郎,妧娘子可要珍惜,祝二位此生都白头偕老,白首同心。”
“……”
商榷安大多在旁一概不多解释,若遇上这般说道的,都会极为大方的回以贵重之礼,且若妧枝一赶他走,他便有理由说:“余毒未清,你想眼睁睁看我疼死,弃之不顾?”
那样妧枝又成了他口中薄情的女子。
最终,妧枝忍受不住,在最后帮商榷安解过一次余毒后,将自己关在家中,尽量不再出门。
冬日从枝头扑上簌簌白雪开始,惊醒众人欣喜的目光。
京都城内,屋檐一夜之间被染成白色,城中河水有的已然结冰,天寒地冻,不少富贵人家中却温暖如春。
而在商榷安收到消息时,妧枝已经离开了城中。
据在妧府和郡王府两地观察的眼线回来禀告,“妧娘子收到了一封从边关来的信,于是便也没与郡王府的人商量,命人驾了辆马车,出城往边关去了。”
第104章 峰回路转。
远山峻岭,江河涛涛,冬日总是不利于行,尤其在下雪后,连马车都会耽误在路上。
妧枝从窗户探出身,看着路面和前方将要抵达的渡口,“你说郡王已经到了?”
在驱车的下属:“郡王昨日就在此等候,待会会慢下来,需要王妃下车慢行。”
妧枝:“好,就在此处吧,停车,我下去自己走。”
马车停下,妧枝跳下来,外边寒风冷冽,很快吹红了她的面庞。
越是离渡口越近,妧枝就感觉天气越凉,历常珽与她约好在他离开的渡口见面,妧枝昨天夜里一收到信,天不亮就安排人准备了。
在距离渡口处的茶棚附近,妧枝停下脚步,而里头正拨弄着炭火的人影背对着她,妧枝不禁打量起许久未见的历常珽,他的背影瞧着比之从前消瘦了许多,手背可窥肤色,也黑了不少。
就在妧枝走进来后,她站在一旁,历常珽透过点着的炭火,先看到的就是专属于女子的绣鞋,而后是裙摆、衣裳,再到那张熟悉而冻得通红的小脸。
“阿枝。”历常珽十分惊喜地起身,他拉过妧枝的手,让她到茶棚里的椅子上坐下,离火盆近一些,然后吩咐,“伙计,倒一杯热茶来。”
妧枝出来没多久,就已受不住着寒冷的气候,好在炭火令她身子的热度恢复不少。
她也问历常珽,“你还好吗?”
历常珽同样仔细观察她,就这样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历常珽笑道:“我很好,阿枝。你呢?”
边关实在是辛苦,黄沙漫漫,历常珽果然和在京都时不大一样,但即便如此,都比日前气色和精神好上许多。
他神色不再萎靡,时不时暗藏伤怀忧郁,妧枝点头,她信了。
“我也很好。”
夫妻二人坐在一处,在几句问话后,竟是相顾无言。
片刻,妧枝主动道:“常珽,你在边关,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历常珽:“我目前暂代为粮草主簿一职,日常确保军营吃食不会出错,若无事,便会随同那些将军和战士们出去,在大漠的日辉下策马巡视领地,所以你瞧我,是不是变得比从前多了些风霜了?”
他的确像他所说那样,若从前在京都是养尊处优的模样,那如今就更气概了不少。
妧枝点头,“我也……”
“你在京都,一切都平安无事,我瞧出来了。”历常珽代妧枝答道,他颇为欣慰,“我很高兴,阿枝,这般我便再不用担心你了。等我回了边关,也将更无牵挂,守卫疆土。”
妧枝愣然,“你,你还要去?你不打算回京?”
历常珽看着她,抱以歉意,“我此番来渡口约你相见,是为路过,办事,这才传信给你,想见你一面,能看到你过得很好就放心了。”
“……”
“阿枝,和离书,你可以随时交给顾曲,他会送去官府的。”
妧枝怔怔,她看出历常珽心意已决,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和离,妧枝再次确信,他的确不想再回京都和她相守,人各有志,她不该再阻拦历常珽自由了。
他为她所做已经够多了。
“不必觉得对我亏欠。”历常珽面带笑意,宽慰她,“即使不在京都,无论在何处,我都心系着你,唯一令我对不住你的,便是我违背了与你的约定,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了。”
“阿枝,抱一抱,可好?”临走前,历常珽向妧枝示意。
他还带了一个在边关雕刻的狐狸木雕,送给了妧枝,以作纪念。
妧枝上前,她还是第一次应对这般好聚好散的场面,他们拥抱在一起,茶棚内炭火还在烧灼,可他们的关系已然渐行渐远。
不远处,道路上多了两道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有了枯树和飞雪的遮挡,在这寒冷的渡口附近,没有人发现他们。
只有商榷安沉郁而冰冷的黑眸注视着前方,他并未立即冲出去现身,更甚者冷冷质问他们抱在一起是何意。
对他人来说,那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夫妻重逢,他始终记得,妧枝嫁给了历常珽,而他们还没有和离,是以即便是他们相拥,亦或是亲吻,都比和他在一起要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可在他心中,涌动着一股生闷且尖锐的绞痛,便随着他越加高深的怒火,便越觉得仿佛万箭穿心,数万只火箭向他袭来。
而他浑身僵在原地,无法动作半分,既闷又恼,眼睁睁看着妧枝抱着她这一世的丈夫诉说衷情。
“大郎君。”
胯下坐骑忽地嘶鸣,不安地抬动马蹄,商榷安面无表情地回神,余光一瞥,就发现他在不自觉间拉紧缰绳,令马儿不舒服了。
枕戈生怕他会在此时发难,商榷安得知妧枝来见历常珽的消息后,便吩咐人备马,不顾风雪从京都直奔此地。
他的马匹上悬挂着箭筒和长弓,而商榷安最为擅长的实则是暗器,他的准头连枢密院的下属机构里的武人都佩服不已,除了日复一日的练功,还需要天赋才能达到百发百中的功力。
而商榷安从未有过失手,要是在这暗杀了历常珽,简直轻而易举。
但他好歹曾经在宫变中,也属功臣,若是失去性命,圣人那边定然会命人彻查,而大郎君自当悄无声息用罪臣余孽掩盖过去,可是这般妧娘子那里就……
倏然,渡口的船家开始呼唤。
历常珽与妧枝分开,“我得走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与你再会。”
妧枝心头复杂万千,这回却没有继续挽留历常珽,她瞧得出来,他已经适应了边关的日子,且对京都毫无惦念,他似乎已经全然放下了。
而妧枝亦没什么可强求,她最大的希望无过于身边人都能康健平安地活着。
“再会,常珽。”
妧枝目送历常珽登船,而在风中凉意更深时,她也回神过来走向马车,茶棚中的炭火还在烧灼,妧枝坐车里,向郡王府的车夫示意,“回京吧。”
风雪中,隐匿在道路旁的身影注视着马车的离开,直到片刻后,方才不紧不慢地跟上。
在快抵达城内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下车将阻挡在跟前的一块落石挪开,天色稍晚,他朝后一看,有两道骑马的身影出现在后面。
车夫想起路上总能听见的不远不近的马蹄声,在搬开落石后,向妧枝道:“王妃,有人跟着咱们。”
车中妧枝似乎在打盹,被叫醒后一个激灵,随即探身朝窗外后面瞧去。
在入夜后的暮色下背后两道骑马的身影远看如同鬼魅般,让人不由得提心吊胆,而妧枝仔细观察后,有了一点察觉。
如她所想般,很快那两道骑马的身影没有在后面逗留,而是一前一后出现在她窗外,待看清人脸,商榷安和下属的身份顿时昭然若揭。
“妧娘子,好巧,今日你也出城了?”枕戈帮商榷安破开沉默的口子。
妧枝而今已不在意前世那些是是非非,更何况身为下属的枕戈,他亦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商榷安在意谁,他便顺从谁。
她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回应。
商榷安却盯着她问:“去哪儿了?”
这仗势仿佛气势汹汹来找自个儿经常不着家的妇人,而商榷安就是那疑神疑鬼的丈夫。
妧枝看了看他胯下坐骑,打量了他跟枕戈一圈,除了刚开始颇为惊讶,旋即丝毫没有被吓着的样子,“你问的太多了,我才不归你管。”
商榷安默了一瞬,注视妧枝的眼眸深不可测,如同要将她吞吃了般。
下一刻,愠怒成了偃旗息鼓。
“我只是担心你,风雪太大,不利出行。”提及风雪,妧枝再去瞧他,才发现商榷安身上披风都已被雪染白了,他不知打哪儿来的,这一路竟淋了不少,且看着鼻头都冻红了,俊脸虽如神秀,却总有一丝落拓和可怜。
妧枝是只吃软不吃硬,旁人敬她三分,她便如数回敬,像商榷安这般忽地变软,堂堂一介高官重臣,说一不二叱咤风云,却在她跟前数次吃瘪,还不敢有半分怨言。
即使与商榷安有再多前尘纠葛,到眼下都变得云淡风轻。
“那真是多谢宰执大人一路护送,你今日出城又作何去?”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猜想会不会他得知消息,知道她今日去见了历常珽,于是一路跟她到渡口。
结果商榷安表现一切如常,对她的质问对答如流,“公办,访友。涉及一些秘闻,尚且不能告诉你。”
妧枝知他前身是在枢密院办事,身为宰执定也掌握着朝堂更多内情,便暂且算他过关,左右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但她还是问:“没有故意跟着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诈轻易会让放松警惕的人露出异样,但商榷安目视她,“你想我那样吗?我倒是不介意。”
妧枝悻悻,“不必。”
这时下属打了个喷嚏,入夜后天色更凉了,风雪暂时停住,但在城门外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商榷安主动道:“回去吧。”
妧枝坐回马车中,窗户没关,她还是能看到伴着马车策马前行的商榷安,他打定主意没有要先走的意思,如同随行护卫,当起了她的看护。
而外边始终传来寒风呜呜声,妧枝直到抵达郡王府,也始终没有让商榷安弃马进来与她同乘一辆车。
“阿枝。”
从马车上下来,妧枝即将步入王府。
商榷安护送了她一路,终于开口,“我还有余毒未清,你不要忘了。”
就如在提醒她,在见过历常珽之后,商榷安并不知妧枝与他说了些什么,二人最后那一刻的拥抱令商榷安再次产生了不安。
他只得这般委婉提醒,免得历常珽的出现令她动摇。
就在入府前,妧枝停下脚步,回头朝商榷安瞧去,他脖颈上的余毒经过她吸取,颜色已经变浅许多,甚至已无大碍,这祸害除非自己作孽,死是死不了的。
妧枝可以撒手不管,但在触及那双隐隐有祈求之意的深邃眼眸时,居然没有下意识开口拒绝。
“你就不能自己喝药将其剔除?”
商榷安固执地望着她,“除你以外,没有药可以清理得了它。”
妧枝没有再给他回应,只最后看他一眼,就往王府里走去。
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但只要她没开口,就算不上拒绝。
妧枝进去后,商榷安还在王府外没走,夜里渐渐又起了第二场风雪,他不动下属便也要跟着受冻。
而他始终望着内里的方向,期望看到妧枝的影子。
但妧枝并未再出来,更甚者,也许连商榷安还在外边都不知道。
“大,大郎君……”枕戈冻得直哆嗦,即使穿得再暖,一直没有遮蔽在外承受冷风,也叫年轻力壮的人受不住,“是不是该回去了。”
商榷安也是肉体凡胎,虽然胸膛总有股火在烧灼,但凉意同样叫他眉头自然而然拧紧,手也要冻僵了。
“走吧。”商榷安策马调头,就在这时,郡王府没关上的大门内,又有管事跑出来,“且慢,大人且慢。”
“什么事?”
商榷安二话不说便回头,只见对方喘着粗气跑到马前,捧着一件新的更为厚实的披风,道:“这是,这是王妃吩咐,为大人准备的,天寒风雪大,大人身上这件也该换了。”
顷刻间,商榷安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化,胸腔内的怒火一直忽明忽灭,到此刻一下被熄灭,同时又亮起另一道充满希望的火焰,传递到他四肢深处,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当即从管事手中接过来,解开旧的丢到下属的马上,换了这件新的披风,而后又有婢女出来给枕戈送上一件。
商榷安周身风雪如同被这件袍子融化,他精神振奋且不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告诉你家娘子,她的心意,我收受了!此生再也不会负她!”
管事和下人尚且震惊不已,而商榷安感到痛快不已,已策马离开,整条街上回荡的便是那充满畅意的炫耀声,只是一点甜头,便叫他得意忘形了。
第105章 唯独长女最为争气。……
平氏这辈子,所见过她的人都会背地里艳羡一声,平夫人有福气。
她少年嫁给曾经的丈夫,至今下狱生死不明的罪臣,得了一男二女。
女儿长成,儿子年幼,还有一个小女儿需要依靠她,但她与丈夫的感情早已如昨日黄花,逝如流水。
唯独长女最为争气。
她在整个抄家之罪中,不仅保全了她与弟妹,还让他们另有安心居所,到如今,平氏只要走出这道门,所认识她的都会恭恭敬敬或谄媚讨好,想与她打个好交道。
唯一原因,便是当朝宰执,位高权重备受圣人重用的臣子,看上了她的长女,且非她不娶。
长女妧枝,原有一个夫婿,那也是个极好的俊才人物。
若不是宫变出了一场事故,导致对方重伤了身子,这场婚姻应当不会那么快有变故。
但现在事实的确指明,那位她看好的前女婿因无法面对自己,于是选择远走边关,不肯归京,而为了不耽误长女,甘愿和离。
在签下和离书后,长女便从郡王府搬回王府,眼下却没有再嫁的打算。
可这不妨碍另一位对她忠心不渝的宰执大人常来妧府拜访,以至于现在整个京都都知晓她的长女与商榷安是迟早的事,而她作为长辈,从郡王到一朝重臣,地位更加水涨船高。
一时间私下里,都悄悄奉她为“宰执大人的岳母”。
平氏初闻,骇然大惊,还曾当面解释过,不可那般胡乱称呼,然而那些人都当她小题大做,虽当面答应称是,但都瞧得出来,并不在意称呼错了。
况且,听说这还是与宰执交好的臣子先开启的。
既然宰执认识的人都这般说了,那么他们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京都大雪过后,整座城都陷入寒冷的天气之中,妧府的雪景让长子和次女都十分欣喜,吃过早食便在院子里打起雪仗来。
妧酨日益年长,已经褪去些许青涩,从气度上来看长大许多,不再是毛躁而怯懦的少年人,整日弓着腰身,他自认天资不够聪颖,比不上姐姐,于是努力学做一个懂得谦卑而不让人讨厌的踏实男子。
“阿柔,别跑太快,我不追你了,别摔着。”妧柔亦长大许多,可窥见长大后的模样,也是个姿色不输于人的女郎。
二人携带随从和婢女一起玩闹,就在这时妧府的大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一道身影。
挺拔高大,余威深厚,还没有发话,下人便急急忙忙去禀告平氏。
而在院子中,妧酨和妧柔也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
商榷安一出现,就如雪崩一般,惊醒了整个安宁祥和的妧府,他的到来无论哪一回都令人不敢怠慢。
“你们阿姐呢。”见到妧酨妧柔,商榷安每回率先问的就是妧枝去向。
妧酨对上商榷安,有着极强的被压迫感,他以为他会习惯,然而这不同于他生父妧嵘带给他的感觉,妧嵘一向是贬低他,令他无地自容。
商榷安却是所有家世不好的子弟的标榜,哪怕他曾经是王府子弟出身,可他却是凭着自己在京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满朝文武都在他约束领导之下。
新任的太子年纪尚小,圣人身体不佳,已命商榷安为宰执兼摄政大臣,如今上下臣子以他为首,无论是气度还是地位都到了旁人无法企及的程度,妧酨见他,不仅惶恐,更是自惭形秽。
“大人。”妧酨在商榷安威压之下,未能立即回话,妧柔则大大方方问候了商榷安,“阿姐还在房里,还未出来。”
商榷安颔了颔首,他直接往后宅熟门熟路走去,“你们玩。”
自从妧枝与历常珽和离,商榷安登门次数已成惯例,府里下人虽小心谨慎,却都不怎么见怪,而两个弟妹对这位默认的大姐夫更是持以不同态度。
妧酨心中还是承认他上一位大姐夫多一些,锦瀚郡王为人风雅和气,不似商榷安官气最重,同时也好说话许多,面含笑意。
而这位宰执大人,除了对他阿姐以外会流露一些常人的表情,基本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总是冷漠以待,那双眼睛盯视着他们时,哪怕只是一句话或是一个神色,都被他揣摩干净,拿捏透彻。
但妧柔与兄长所想不同,父亲犯下大错,充入狱中,在没出事之前家中仅靠母亲和长姐撑着,那时妧家可谈不上贵,小富之家都只能沾个边。
她懂事早,更期望长姐日子能过的好,只有长姐过好了,他们也才会跟着好。
尤其这位大人与上一位姐夫相比,能耐可谓之只手遮天,况且又对阿姐情深意重,作为妧家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阿兄,大人下回过来,你可不要再不回他的话了。”
“阿柔你……”
“阿兄,阿姐已经同上个大姐夫和离了,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大人非阿姐不可,难道我们要与他作对吗?只要他对阿姐好,况且有阿姐在,他总是会照拂我们家的……还有你是我们当中唯一的男子,将来继承家业,还要顶事,要是在阿姐身边,你能有所成就帮上她忙,可不就更好了?”
不知阿姐什么时候才会答应嫁给这位大人,想必时日不久。
他们妧家没了父亲,可以说是破落户,要不是得了一方安隅,早已滚出京都。
过了良久,妧酨似是听了进去,明白妧柔说的有理,“我知道了,下回我,我会主动和他说道的。”
……
妧枝还在她以前的闺房居住,她从郡王府搬回来后,就不大爱出门了。
原先那些一出门就会遇到的小事就此消失,她原以为就这般可以避免和商榷安在大街上相遇,奈何对方锲而不舍,一次两次登门拜访。
前半个多月,妧枝一概不让开门,商榷安倒是自觉,并未硬闯来惹她不开心。
但只要有闲余,他从未缺席。
那么大个人,即便妧府不肯请他进去,他的马车便停在外面等候,一日不成就两日,时日一久,街坊四邻都知晓圣人宠臣常来妧家,被拒之门外。
不知平氏在外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对商榷安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敢怠慢,还曾到她房中来悄悄劝说过她,让她稍稍收敛,免得将人彻底得罪了。
可以吃闭门羹,可不能总让权倾天下的商宰执苦守大门前,给他们妧家当石狮。
小户人家实在担待不起,为了宽平氏的心,妧枝这才松口,不再示意门房在商榷安来时将门锁死。
可人进来了,她可不一定会去招待。
然而商榷安早已对她的心思琢磨透彻,半个多月的大门都守了,更何况妧枝房前的门,他一向不怎么正正规规守规矩。
冬日妧枝最喜欢的便是躺在卧榻处,烤着炭火打开窗赏景,以前她总是早起,谋划该怎么将妧嵘丑事抖露,将其送进去。
后来平氏对妧嵘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亦或许她有所察觉,却并不想追究太多,未免让母亲不愉快,妧枝干脆便隐瞒了下来,就当妧嵘只是纯粹因为犯了罪才出事。
而后大仇得报,一切安好,她心慵意懒开始闲下来,做个比妧酨还没志气的闲人。
屋中炭火旺盛,开着窗堪比暖阁,妧枝早上被风雪惊醒,披着被子在茶桌卧榻处待了一会,看着看着便靠着窗又睡着了。
待她清醒,天已日上三更,风雪已停,暖意依旧,而她身旁多了一道足以依靠让人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会万无一失的挺拔身影。
商榷安坐在一旁,挨着妧枝十分安静,手头翻阅着她昨天夜里看过的古籍。
他不知在此等了多久,来时又是什么时候,总之没有半分手脚不干净,亦没有打扰到她休息,唯一不同的是,妧枝蜷着身躯,双脚本是藏在案几之下,现在却到了商榷安的腿上。
无怪乎她醒来没有那等腿脚僵硬的酸胀感。
“你醒了?”商榷安比她出声更快发现她的动静,仿佛后头颅长了眼睛。
他将她所看的古籍放到案几上,转过身,那张眉眼分明清正而冷峻的面容便出现在妧枝视野,鼻梁俊挺,丰神秀仪,视线专注而仔细全都凝注在妧枝身上。
“要起吗?我抱着你去梳洗。”他将妧枝裹在被子里,虽然屋中甚暖,但吹了许久的风,依旧不适于妧枝马上从中出来。
水是烧出来后放到温热适宜的程度,一切都拿捏的刚好,不冷也不过分热,妧枝醒来就能用。
同样喝的茶水一样这般舒适入口,妧枝没吭声,便是有口渴的意思,商榷安连这都察觉到,在帮她梳洗后喂了她一口。
“今日我休沐,带你出去走走。”
“去哪儿?”妧枝终于得水润喉,声音轻柔略带一丝沙哑,彷如最轻软丝滑的绸缎一般,撩拨动身边人的心弦。
商榷安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将她没喝完的最后一口茶水喂入喉咙里,含吻过她嘴唇触碰过的痕迹,放下杯子,俯身下来贴着妧枝的面给了她一个细碎的吻,一直到衣襟处才停止。
“去了就知道。”
第106章 雪猎。
妧枝早上没甚么胃口,用的吃食不多,商榷安特意来家中要接她出去玩,不光在妧府备了些吃的,早在马车中就已经携了不少吃食,不愁妧枝吃喝。
如今他登门入室,府里上下对他见怪不怪,只要宰执无事,就定然会来找他们娘子。
平氏只问了他们今日是什么打算,得知商榷安要带长女出门,便没有再多问,而妧酨妧柔也识趣的不曾多加打扰姐姐和大人的独处,虽然因为长姐这位会对他们多加照拂,但远远不到一视同仁的程度。
妧枝倒是问了弟妹,“下雪了,你们在庭院里打雪仗玩的倒是高兴,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出门逛逛?”
弟妹二人不约而同摇头,且谨慎看了她身后的男子一眼,“阿姐和大人去吧,我今日想在家。”
“我也在家陪阿母。”
妧枝便没有勉强,交代了几句,被商榷安牵着从屋檐下出了妧府。
马车上,商榷安给她塞了个手炉,又让妧枝躺在他怀中,这里面载量宽敞,再容下两人绰绰有余,下属及车夫在外驾车,一路往妧枝不熟路的方向去了。
“你到底带我去何处,还不肯说?”
妧枝用过吃食,不多会又绝困倦不少,她懒懒地向商榷安打听,“你不会想把我卖了,报复我吧?”
她容色还是平静,眼眸都微微合上,一副养神的样子。
而商榷安始终抱着她坐在身后,把着她腰身,但凡二人之间留出空余缝隙,他都会再与她贴近,俯身抵着她头顶道:“不是说了,去了你就知了,现在揭晓,反倒没有惊喜了。”
妧枝这才看他一眼,等到之后最好是商榷安所说那样,否则她今日也应当宅在家中偷闲度日。
“若真把你卖了,你觉着自己该出多少身价合适?”商榷安在她腰上轻抚,撩拨她的兴致,不让妧枝就这般睡过去。
路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足够她补充睡眠。
“又不卖给你。”她的话令他笑出声,不由地莞尔。
“那要卖给谁?”
妧枝倦意上头,懒得理会商榷安的调笑。
“随便什么人,总之不要是你。”
“为何不要是我?不管你出价多少,我都能买得起。”他含情咬上她的耳垂,透着些许情热。
妧枝开始察觉出热了,手炉还在她怀里,整个马车内并不冷,暖和的很,商榷安还在她身后环着她,这让本就穿的不少的妧枝更觉再过不久她就要出汗了。
“少碰我,安分些。”她想懒懒散散一路躺到目的地,偏偏身边有人喜欢在她醒时动手动脚,“黏人。”
卖给商榷安就相当于自投罗网,他如今实在缠人了些,而妧枝到了他手上只有被爱不释手的下场,打他一巴掌,他亦只会把另一半脸奉上。
妧枝抬手推拒他的下巴,果然到了她这里,商榷安便借机蹭了一下她的掌心。
“你觉着我身价该有多少,那我卖给你如何。不仅白给,我的身价一并给你了。”
“……”白给的才不值钱。
真买下商榷安,只会让她烦扰,像阴魂不散,无时无刻不在觊觎她,纯属吃力不讨好。
“困了,不许再扰我,不然不去了。”
妧枝被闹得不得不将手炉挪到了一旁,她想离商榷安远一些,但他的手始终环着她的腰,走时走不掉的,只能愤愤告诫他不要再闹她了。
否则她要发火了。
与在人前不同的样子,这样逗弄妧枝的商榷安极为罕见,多了几分少年意气,早已是及冠多年的人,可见这般才是他深处本性。
妧枝闭上眼,这回是真连呼吸都变浅,商榷安捧着她的头在腿上,拨开贴着她脖颈的发丝后,这次没有再缠着她说话。
一直到抵达去处,妧枝感觉到商榷安先从她身旁离开,下了马车去安排,随后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叫醒她。
“阿枝,醒醒,到了。”
冰天雪地,路并不好走,但好在城中有人铲雪,且连他们的马车上都备有铲子,即使有积雪挡路,也都被清除掉了。
手炉早已失温,妧枝被商榷安从马车中抱下来,触目是满山雪色,她才得知商榷安带她来了一家庄户上。
他们还在京都城中,但离宫廷和市集以及他们住的府宅都比较远了,就在野郊外。
商榷安:“到庄子上用些吃食,待你换身衣裳,我们上山。”
庄子里的猎户已经等待多时,是对父子,向妧枝道:“见过娘子,娘子到了山中不必担忧,我们会在前面开路,您紧跟着大人便是。这时季,运气好会有雪狐出现,前几日就曾有乡民在山中发现过踪迹。”
妧枝根本不善于狩猎,她是第一次在冬日上山,大雪倾覆,和她从小跟着平氏去的山里不同,跟平氏是在春夏时节,而现在她每呼出一口气仿佛都能结冰。
她与商榷安同乘一匹马上,寻找着山野中的猎物,惊险又刺激,而一旦猎物发现他们接近便会如离弦的箭般飞快蹿远。
商榷安便会在这时候捕捉它们的踪迹,在有新发现的下一刻,亦更快地纵马带着她追上去。
“在那儿,快追。”
每等猎物跑脱,妧枝便会帮商榷安报信。
实际上这样冰天雪地的情况下,商榷安对狩到猎物的结果并不怎么上心,他的追捕不过都是为了哄妧枝开心。
与他们一同上山的猎户和下属都分散到其他林中,商榷安只为让妧枝感受这一滋味,真正的猎物只需由猎户他们捕到即可。
似是察觉出商榷安并不是真有意要猎到什么,妧枝仰头抬眸,却只能看到身后搂着她的人那深邃的轮廓,“你故意的?”
商榷安正好垂眸看下来,他的五官方才在妧枝眼中显现,眼神戏谑,明知故问:“什么?”
“好几次都要追上了,你把它们都放跑了。”
商榷安策马追得快,这山路一路上来,妧枝在他怀中颠簸了多少次,她张望着被他放跑的猎物,而商榷安却享受着一路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
被戳穿后他才勾唇笑道:“这样不好吗?我带你来不光是为了狩猎,一边策马一边观赏着雪景,也是一种乐趣。”
妧枝的确兴趣被勾了起来,她跟商榷安在一匹马上,追踪猎物时既惊又险,这是她不曾经历过的,很有意思。
但她不是会轻易表露出来的人,不过无妨,也许她早已经露馅,而商榷安对她的性子和反应已经了如指掌。
他知道妧枝会喜欢,也会口是心非,才会带她到山里兜兜转转。
“赏景就赏景,那你抵着我做什么?”
话音一出,商榷安在妧枝身后红了脸,眸光也变得黑亮又有神,语调略有些兴奋,“受了颠簸而已,是常有的事。”
妧枝从前嫁他,在做那方面事时,倒少见羞涩,适才才会在洞房时那么大胆,褪了自己的衣裳不说,还要来解商榷安的。
商榷安虽不谈,实则心中眼见得期望妧枝再回到以前那样。
从上山以后,商榷安很早就起反应了,只是兴头正甚,而妧枝颇有期待,他不想扫了这次的兴,便装作不知情,而妧枝也不提,他便以为相安无事。
现在妧枝倏地这般直接开口,商大郎君如同上辈子那样,期望她再说点什么。
若当时妧枝强硬些,在商榷安离开新房时拦阻他追上来,那天夜里他也许就会被她带回房中,颠鸾倒凤。
“阿枝,下不去了。”商榷安道。
妧枝:“什么下不去?”
马背上,商榷安往前挺了挺,即使隔着厚实衣物,依旧感觉鲜明,意味着商榷安已经□□许久了。
妧枝:“……”
商榷安带妧枝到一处密林,倒没有离得太远,这座山中不仅有雪狐还有豺狼虎豹,商榷安马背上捆了不止一把箭,但还是小心为上。
妧枝:“做什么?”
商榷安:“累了吧阿枝,我们歇息下。”
妧枝:“什么?我不累,我觉着还好。”
但商榷安还是扶着她下了马,妧枝被迫跟着他去到一颗树后,这里的草木被白雪覆盖住,能为他们挡住大部分视角,即使有人看过来,也只会看到他们的衣角,而不能看清在做什么。
商榷安:“我好累,一直下不去好累。”
妧枝被商榷安抱住,却并未勉强,只是被困在树干前,又走不掉不能动弹。
而商榷安则一直在她耳畔抱怨一路上有多么不舒服,“想你了,阿枝。帮帮我。”
自从妧枝回了妧府,商榷安虽然日日都来,除了牵牵小手,偶尔讨得机会一亲芳泽,其余时候若是妧枝不开口,他留到夜里也会被赶出妧府,二人倒是一直没有逾越的举动。
没有强迫,这也是妧枝并不反对商榷安再来找她的理由。
人后,商榷安尚且不避讳向妧枝倾吐他对她有那方面的渴求,妧枝被他抱着周身也热了起来,但她尚且能够自持,只是有些腰软。
商榷安摸到了她的腰间,妧枝那处有些敏感。
妧枝:“你想我怎么帮?”
她开口,喉咙有些发涩,而商榷安在她耳畔说了句,二人对视,接着不约而同脸都红了。
这是在野外,虽然山中人少,但他们带来的人还在这附近。
万一碰见,实在说不清。
商榷安:“不会有人过来,今日他们会猎大头,想在我这处讨赏,没有人会不识趣来打扰我们。”
他眼神充满期待,背后是白茫茫的山林,商榷安生得一副好眉眼,他在这天地间好似画一般,既有武将英气又有文臣气度,俊美如白玉,堪称曲星下凡。
妧枝不由动了念,是她将这个不可一世,高处不胜寒的权臣拉下凡。
她默默伸出手,帮他解决。
商榷安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嘴角边上扬的弧度总是下不去,那双冷漠视人的眼睛在她眼前既有欲色又有深情,渐渐林中这一小处出现动人轻呼和时不时难忍的小喘。
事后,过了许久。
一切都平静下来,妧枝和商榷安相互偎依,还能听见彼此间微粗的气息。
妧枝看着商榷安,他颇为餍足,“好舒服,但也好冷,阿枝你的手好凉。”
妧枝:“……”就该让商榷安冻掉算了。
第107章 生死。
山中无法待太久,且天晚之前就要下山,枕戈带着猎户等过来找他们时,商榷安正带着妧枝在一旁用雪搓手。
“妧娘子手脏了?属下这里有水,尚且有些余温。”枕戈拿出用几层非常厚实的牛皮制成的水囊递过去。
妧枝:“多谢。”
商榷安接过,枕戈还在好奇地在二人间张望。
妧枝搓着搓着就不好意思起来,她帮商榷安解决不久,他弄了她一手,而用衣物擦很容易会让人发现他们做了什么,尤其味道会较大。
用雪洗洗也不会一直黏在手上。
枕戈看着大郎君帮妧娘子洗手,又用帕子打湿了擦拭干净,那双玉指很快指尖通红,接触了空气中的寒意,轻轻微颤。
下一刻商榷安朝枕戈看来,“?”
枕戈:“老方和他长子烤了些肉吃,请大郎君和妧娘子过去。”
商榷安淡淡道:“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枕戈一边点头,一边后撤离开,只是还是想不明白,大郎君都不曾猎到猎物,妧娘子又为何需要净手呢?
而且两位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可同日而语,妧娘子看大郎君的眼神,充满莫名的埋怨,但并不是真的生气。
大郎君在发现他窥探后,可没那么不高兴,目光锐利,却并没有责怪于他。
枕戈抱着不解的疑惑离去,等到他走远,妧枝才从包裹她手的商榷安那抽出来,用湿润的帕子擦过她手指后,商榷安担心她还会受冻,于是抓着她在手里暖了一会儿。
妧枝:“都怪你,麻烦死了,偏要在这乱来。”
商榷安:“可我一看见你便忍不住。”
妧枝抱怨起来也很可爱,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蹙眉很凶的样子,可躲避着商榷安的眼神,脸上的红晕从刚才起就没下去过,让人满脑子都是心猿意马的念头。
上辈子妧枝跟在平氏身边,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父亲乃一家之主,她那任由长辈安排的老实样子,商榷安早就想不顾一切,什么婚事,什么吉日,他连商唯真都抛之脑后,只想把她带走,关起来耳鬓厮磨了。
那时旁人看他只以为商榷安迟迟不肯给予回应,面冷又倨傲,应是不是很满意,实则在妧枝出现那一刻,他就有些晕眩了,更遑论今夕何夕。
妧枝:“……”
商榷安重新拉着她,往不远处生的火堆走去,马有灵性,且跟过商榷安多回,不需管束就会寻找同类,到一旁去吃粮草。
“大人,这是方才打的麂子肉,还有锦鸡、野兔……”麂子应是今日最大的猎物,猎户先片了一块最肥嫩的肉拿来炙烤,剩余的未免引来猛兽,会先埋在雪地里,附近也会设下陷阱,待到下山再挖出来带走。
妧枝被请到小马扎上坐下,今日上山猎户带的东西最多,只为伺候好同行的贵人。
商榷安将吃的放到妧枝跟前,随即吩咐枕戈,“去帮老方吧,下山后把今日的酬劳给他们。”
猎户与儿子去查看布下的陷阱了,枕戈跟过去帮忙,商榷安与妧枝便待在火堆处歇息用些吃食,补充体力。
妧枝被风吹着,面前有火到不觉得冷了,猎户的手艺不错,麂子的肉被烤的香味四溢,上面还涂抹了蜂蜜。
“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该下山了。”他们上山时已快隅中,待了近两个时辰,山中光阴流逝比城中更快,再不下山天很快就会黑,且会有更危险的猛兽出行。
妧枝吃饱点头,除去跟商榷安在野地里厮磨胡混,她玩得尚且尽兴,但在这等寒冷的天气中实在不适合久待。
就在商榷安吃完她吃剩的蜂蜜肉后,估摸着枕戈等人应该返程,商榷安旋即起身,走向坐骑去拿水喝。
就在此刻,林中一声巨响传来。
妧枝与商榷安同时惊讶望去,倏地就见周围出现奇怪响动,而他们的马匹停在原地不住抬腿发出嘶鸣想要离开。
很快出去的人影开始跑回来,猎户与长子朝着妧枝和商榷安的方向疾驰,而枕戈更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急迫地向他们示意,“跑——快跑,雪崩了,郎君!”
妧枝面色一变,商榷安已在察觉到不对之时,去到树旁将他们的马匹绳索都解下来,随即拉着妧枝将她快速抱上马,又去接应飞快奔逃的三人,其中火堆与猎物都置之不顾。
“商榷安。”
“阿枝,坐好在马上等我。”
山巅之雪崩塌,流速使人骇然,妧枝未曾经历过这等危险,在看到商榷安还扯着马去接应其他人时,心中即是震撼又不禁为他感到担忧。
幸而再将牵引给了枕戈等人后,他又立时返还,这回与妧枝同乘一匹马快速离开此地。
“大郎君,往东走!”枕戈带着猎户之子,有了马后快速分辨方向。
商榷安揽着妧枝,越过她腰间拽紧缰绳,安抚一声,“别怕,这就下山了。”
他眉色凝重,不如之前那么会恣意放松,今日本是想带妧枝出来玩乐,且雪猎这等乐趣他已计划有些时日,否则不会安排上猎户同行。
不成想会出现这种境况,他们一行人前后逃命飞驰,期间马儿慌乱受惊,差点踩上陷阱,好在离开了原先位置情势不如刚才那么危急,但离开山里更是刻不容缓。
在他们走开不久,妧枝偏头回望身后,只见他们曾待过的地方传来咯吱声响,参天般高度的树木都被山上崩塌的雪给碾压断了,还未有停下来的架势。
而前路亦有阻碍重重,惊鸟飞过,树木接连倒下,正巧就在妧枝与商榷安的身边,他在树干落下来的那一刻将妧枝压在身下,只听枕戈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大郎君!”,那日山中之行,犹如梦境。
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妧枝夜里都会被惊醒。
商榷安为挡住危险将妧枝护在身下,而断裂的树干枝头恰好有一锋利之处,松刺划破商榷安面颊鲜血瞬间涌出,再近一些便能戳破他的眼珠。
而当时妧枝感觉到背上遭到一到重击,她听见商榷安没能抑制住的闷哼,渐渐闻到一股血的腥味,然而商榷安并没有让她看到他受伤时的情形,巩固住她的腰,语调忽慢且沉重下来,“没……事,我始终在你身后,别怕……”
直到逃下山去,离开险境路面平坦,妧枝才有机会朝身后看去,但那时与她同握的缰绳早已松开,而商榷安失血过多摊在她身上,没了声音。
……
是夜。
濉安王府气氛很静,四下不见仆从,周围灰蒙蒙一片似被乌云笼罩,如有浓雾一般,待到从长廊走近,才仔细看清,前面是一处灵堂。
不是没有下人,而是夜已深沉,哭丧的都已休息,而屋外挂着白惨惨的灯笼,才会越发显得清冷恐怖,但这些在商榷安眼里,一切都十分熟悉,且他好似上辈子就经历过。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从他面前走过,对方也是个身形颀长的郎君,且背影与商榷安十足相似,步履姿态,周身气度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是这个商榷安对他视而不见,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且他周身笼罩着阴郁的气氛,在灰蒙且湿润的夜幕下,恍若雨天。
而他心中也湿了一片。
待那个“商榷安”步入灵堂后,商榷安紧跟在他身后,他的魂魄好似被他牵引,很快他便知晓那是谁的牌位,谁的棺椁。
就在那一刻,他仿佛一切都在跟着踏进这间屋子时变得清晰,意识回笼。
这是他的上辈子,妧枝病逝的第七日。
上一世,商榷安如何都不肯信妧枝轻易就那么死了,他自是知道她为妧家忙得心交力瘁,而他与薛瑥甫等人达成交易,多方协商,放话出去最好不要与她为难,她要查便查,给她个信念。
待到时日一久,她自会知道其中水深不易而放弃。
而他书房中也早已备好有关妧嵘及她家有关事宜的说辞,等到妧枝放弃的那一日,哪怕她不来找他,他都做好准备,将她阿母弟妹好生安置。
但似是芥蒂他与商唯真的关系,而他们之间已经许久不曾好好坐下甚至能心平气和说句话了,妧枝没有一次主动向他提过妧府的事。
她不打算向他寻求帮助,王府里经常迎来送往,大房的人大房自己管,不仅有濉安王的眼线,亦都在商榷安的掌握之中。
历常珽登门拜访濉安王妃,商榷安早有知情,他更从下属口中得知,妧枝与他有所接触,他甚至亲眼在暗处见过,二人当然没有不得体的逾越行为,但光是妧枝冲着别的男子笑,已叫他烧昏了头脑。
他仿佛又回到了初见她头晕目眩那日,有别于,他气昏了头,哪怕朝堂之上薛瑥甫示意手下臣子,指责他包庇岳父,以公谋私,有大半人都在弹劾他都不曾令他那般气血上头。
那是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商榷安前所未有的心慌。
甚至连历常珽雪中送炭,插手妧家一事,他都清楚,妧枝宁可寻求一个外人帮助,都不肯当面与他说道,这叫当时的商榷安如鲠在喉,心头的情绪难以平复。
但他从未想过妧枝会死。
他尚且想过,在过几日,待他气消,待他想好今后的日子该与她怎么修复,再主动到她跟前透露如何安置她弟妹阿母。
可终究他和妧枝都没等来那一日。
眼前的“商榷安”进了灵堂后便怔怔正对着妧枝的棺椁不动了,商榷安可以领会到他的心情,是他经历过的滋味,有埋怨有恨,后来亦不知是憎多点还是爱多一些。
情不知起而深,很快他看到面前这道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商榷安”推动了她的棺椁,他面容阴森,眼睑下处有青色阴影,眼中泛起血丝,那时他接连多日没睡过,从得知妧枝死讯起便仿佛失去生气。
“起来。”他对着里面的尸体叫。
“今日头七,你不是该还魂吗?妧枝,妧枝!给我起来!”他迫切希望她立即死而复生,但是里面的人依旧双眼紧闭,没了生机的躯体到死都僵硬,原来雪白细腻的肌肤都失去光泽,呈现淡淡的青色。
而所期望的一幕未能达成“商榷安”的心愿,他竟将尸体从里面捞了出来,人死不能复生,但俗世有言,只要找到懂得招魂法术之人,也不是没有希望。
很快在灵堂外熟睡的下人就被惊醒,一堆人前来阻拦,或去请濉安王等人,以免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商榷安沉默注视着这一幕,与被拉扯住的“商榷安”透过灵魂对视。
那一刻他通红的眼里涌现出悔意,他想他明白了当时的心境。
如果能再见妧枝,期望他们之间不要再遇上,若她不能以爱与他交织,何不如就当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