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北京，寒风呼啸，程菡即使全副武装，走出酒店大门还是不免打了个寒颤。
“很冷吗？”李恩低下身子，垂眸问她。
她将下巴埋进围巾里，双手也揣进口袋：“还好，出发吧。”
李恩原本是想打车去，但彼时打车软件还没兴起，酒店也不地处繁华街区，街道上没有来往的出租车，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李恩有点后悔了。
他是想找机会和她多待在一起，但更怕她感冒生病。
“你要不回酒店吧，我自己去，很快——”话没说完，程菡伸出一只手，拉住他袖子，“前进！”
呼吸扬出的白气吹散在风中，李恩弯了弯眼，跟上她的脚步。
昏黄的路灯静谧地洒在街道上，将两人的影子都勾勒得温柔。只不过走着走着，李恩就走到了她前面。程菡想，他大概是想为自己挡风。
也是走在他身后，她发现他真的好高，而且身形和比例都好优越，怪不得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他也挺会穿衣服的，上次一起吃饭，他穿的那一身帅得她当时都恍惚了一下。
今天也很养眼，白色拼接黑色条纹肩线的羽绒服，蓝黑色的宽松牛仔裤，肩宽腿长，黑白配色在他身上真的简单干净又好看。
她目光有些肆无忌惮，李恩的余光也在时时注意着她，估计是怕她走丢了。
程菡加快脚步赶上，赶到他身侧，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手臂。
他脚步微微顿挫了一下，低下头，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对上她笑意盈盈的双眸，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李恩。”
“嗯？”
“我们来聊天吧。”
他眼睫轻轻动了动：“好，聊什么？”
“聊聊高中吧，今天和王秋云聊了好多高中的事，还有以前的同学，你现在和我们班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有，黄健泽偶尔会找我打游戏，雷项明时不时发消息念叨我欠他一顿饭，让我回广州请他，还有汪鹏，他上个月吵着让我教他说粤语，他说他在追一个广东的女生。”
“哇，那你人缘真不错。”她一副捧场且认真的语气。
李恩没忍住，轻笑了声：“你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不过你只和男生联系，没和班上的女生联系吗？”
他垂眸，深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
程菡：“除了我。”
“周姗姗？高考出分那几天，她来问过我报什么学校，我说还没想好，后来就没有联系了。”
“那你高三转学还是回你原来的学校吗？”
“嗯。”
程菡：“转回去会不会不习惯？两个省的高考不一样，教材应该也不一样。”
“还好，差别不是很大。”
“那你在原来的学校是不是也有很多朋友？”
“有几个吧，没有很多，交朋友是志趣相投的缘分，如果不是花精力刻意迎合，人很难同时维持很多段友谊。”
“之前来找你那个温嘉和，是你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吧？”
“嗯，算是。”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转来崇德？”
“我——”对上她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到嘴边的话犹豫地打住。
他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至少现在没有。
他望着她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陷入沉默。
“你是不是不能喝酒？”她似乎看出他的回避，温柔地转移话题，“今天晚上看你没喝酒。”
“能喝一点，多了会醉。”
“一点是多少？这么多？”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比。
李恩在她两个手指中间轻轻划了划：“这么多吧，我也不太确定，很久没有喝过了。”
程菡忽然想起什么：“之前你在ktv睡着那次不会是喝醉了吧？”
李恩知道她说的是哪次。
期中考过后，黄健泽他们为余逸飞的事感谢她组了个聚会，但她迟迟没来，大家后来陆陆续续走了，只有他还在固执地等。
“嗯。是喝醉了。”
“喝了多少？”她问。
李恩：“一瓶？应该是。”
“那你会不会多吃几块酒心巧克力也醉？”
“不知道，没尝试过。”
程菡想了想他喝醉还挺乖的，不像很多人喝多了会胡言乱语又哭又闹，他喝多就是闷声睡觉，脸还红，被叫醒眼神懵懵的，真的很想让人使坏试一试。
“你在笑什么？”
“没有。”程菡抿了抿唇角，不让自己的坏心思从脸上跑出来，“李恩，我们要不跑起来吧？”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你不觉得我们走着去太慢了吗，而且跑起来会暖和一点。”程菡拉起他的手腕，他很快跟上她的脚步，反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他的手掌宽阔温暖，熨帖包裹着她的肌肤，仿佛能驱赶一切的寒冷。
四下无人的街道，两人狂奔着，风声在耳边烈烈走过，影子在路灯下跳动，程菡突然有了一种畅快感，或许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又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
奔跑了不知道多远，街道的路灯变得明亮起来，耳边的风声也渐渐停歇，道路不再一片寂静，偶尔有车从他们身边经过。
两人停下脚步，李恩将她拉到道路内侧，她将围巾往下掖了掖，大口喘着气，他手掌抵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缓过呼吸，她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双眸，里面有细碎的光线在微微闪动着：“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种末日狂奔的刺激感？”
“有，还有末日新生的幸运。”他抬起手，表盘上，指针已经指向新的一天。
程菡：“假如真的有末日，你最想做什么？”
“跑步。”
“没了吗？”
他点点头。程菡：“好朴实无华啊，不过你不问问我吗？”
“你最想做什么？”
“吃饭，花钱，把攒的钱全花了，打电话给讨厌的人狠狠骂他们一顿，再去街上看看有哪个银行被抢了，跟着进去抢一点，”她想了想，发现没做过的事自己都想试试，“反正有很多，有些还是坏事，一天肯定干不完，还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这个问题可能很长。”
“没关系，这个夜晚也很漫长。”除了预言的末日，今天还是冬至，一年中黑夜最长的时候。
“那我说了，假如有一个小女孩知道有个小男孩喜欢她，她也喜欢这个小男孩，但对这个小男孩的喜欢没有任何正面的表态，只是享受着小男孩对她的关心和陪伴，如果你是这个小男孩，会不会觉得她很自私？”
她将下巴埋进围巾里，说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余光里，高大的身影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发现少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头顶的头发被风吹起，看着有点像被施法定住了，呆呆的。
“李恩。”她叫了一声，他才大步跑上来。
“你也可以不回答——”
“不会。”他打断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闪过一丝迫切，但声音依旧是温柔的，“不会觉得...小女孩自私，可能小女孩现在有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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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事要做。”
“如果小女孩的事一直做不完呢，或者做完了又不断有别的事，而且她觉得每件事都比小男孩重要。”
“那也没关系，小男孩是不是也没有表态？”一辆车卷着风和尘土疾驰而过，李恩将她往身侧挡了挡。
程菡：“嗯，不过小男孩的行动已经很明显了，行动胜过一切。”
“那对于小男孩来说，女孩的存在就已经让他感到幸福，他其实在女孩那得到了很多，只是女孩不知道。而且每个人的人生追求不一样，有的人重视家庭，有的人投入事业，有的人向往爱情，有的人追求自由，小女孩可能只是把爱情排在末尾——”
“也不至于末尾，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程菡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抬起头，和盛着淡淡笑意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那刚好，小男孩很擅长等待。”
程菡皱了皱眉：“如果等很久呢，或者在等待的时间出现了别的符合小男孩心意的小女孩，小男孩会不会失去耐心离开？”
“不会，你不是说小男孩喜欢小女孩吗？可能这份喜欢比小女孩想象中的更多一点，或许称之为爱更合适，喜欢可以浅尝辄止，但爱是永恒不变的，这份心意他给了小女孩一个人，不会再改变和转移了。”他低沉缓慢的声音很快飘散在冬夜里，但停在了程菡心上。
程菡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觉得这个夜晚如梦似幻。但很快，手背贴过来温暖干燥的温度让她确信这一切正在真实发生。
“不过我想问问小女孩是怎么喜欢上小男孩的？”温柔的声音回到耳边。
程菡作势思考了片刻：“因为小男孩长得帅。”
“嗯。”
“应该也挺有钱。”
他没忍住，弯了弯唇。
程菡露出些许疑惑：“小男孩不觉得这个小女孩很肤浅物质吗？”
“不觉得，他应该庆幸自己这两个特点吸引到了小女孩。”
他纵容到程菡都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女孩发现每次和小男孩待在一起都很开心，也很安心，就好像突然找到契合自己的那部分灵魂，她渴望见到小男孩，也渴望靠近小男孩。”
她认真地说着，李恩也认真地听。
不知不觉走到药店门口，两人都在台阶前踉跄了一下。
李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路。”
“你也没看。”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由来地笑了起来。
买完药，李恩又买了一盒暖宝宝。回去路上，两人打到一辆出租车。
车内没开空调，但不用吹风，加上她贴了暖宝宝，整个人比来的时候暖和了不少，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知道李恩在她身边，她可以安心地闭上眼。
而李恩在她迷迷糊糊时就先脱下了外套，盖在她身上。她的脑袋摇摇晃晃顺势栽进了他怀里。
他低头，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没有异常，他舒了口气，轻轻挪动了一下手臂，让她在自己怀里靠得更舒服。
前排的司机见状笑了笑：“小伙子，很贴心啊。”
他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我和我媳妇刚谈恋爱那会儿也这样，结了婚以后就——”
李恩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锋利的眉眼露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司机无奈地闭上嘴，瞄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他又将女孩的外套往上提了提，遮住女孩的脸。
还挺小气，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