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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退让与怀柔,都是虚假

作者:徒然风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上部序刀光剑影的男频世界观,爱情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沈清秋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久远到,所有故事都已落幕的时候。


    他被冰哥所擒,要与他共赴极乐。虽冰哥用修为威胁令他隐忍一刻,却在最后难以忍受这等折辱,愤而搏杀,最终极限一换一。


    刀光剑影、灵魔相交。只是可惜,明明已附上死智,最终却是两个都没死,两个都存活了下来。


    求生很难,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可是,有些东西,是没办法为了‘活着’而改变的。


    当一个人走到他所能走的最高位置后,一旦被拉下,就是灾难。曾经的荣辱与威严,早就将他奉上高高的神台,由不得他坠落。


    恶语伤人六月寒。


    即便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个恶人——这一颗老鼠屎,也足以污染整个环境。


    一个‘神明’若被人拉下神位,无数人会忍不住落井下石,将他深深的踩入泥潭,浑身沾满脱不掉的污名……各种恶毒的遭遇都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能力不足以威慑的时候,曾经被他弹压的人,很难能压制住内心的恶,不去踩上一脚。


    他的性命,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当他将自己上升为‘仙尊’的时候,身下是无数失败者的恶意。就像是幽冥深潭里的骷髅骨手一般,随时准备着,将他拉入最深处的悬崖。


    就算不论那些来自周遭的恶意,便是人从高空坠下的落差,都足以令人死亡。


    更何况,如果他的‘活命’需要用尊严与屈服去换取的时候。


    ‘性命’,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若他活下来,以床奴的身份。


    任由对方用他的存在打击自己的宗门,伤害他所在乎的人。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对方脚下踩,像条狗一样丑态毕出的求绕、祈祷对方让自己活命。


    沈清秋做不到。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洛冰河此人。绝对不可能,因为单纯的‘想睡师尊、想犯上’这么简单的理由,将沈清秋绑了,还做出这种事情来!


    刀光剑影、爱恨情仇,是江湖的主旋律。


    可,从没听说过谁真的因为‘爱而不得’真去把某个门派的实权人物给绑了,然后还带走的!


    爱情很重要。


    但爱情需要物质的支撑。


    当所有人都在勾心斗角、最大程度抓取权势的时候。


    爱情?只是希望对方乖乖让出利益的借口罢了。


    ——


    沈清秋不是年轻孩童。


    他在幼年时也曾将全部的希望给予他人,继而得到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为了这个‘承诺’,他在秋家努力求活,不曾逃离。


    每当扛不下去的时候,一想到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还有人会回来拯救自己。他就能将血泪咽下,继续抗下去。


    可,时光磨掉了他的期待。


    无厌子的出现,更是让他主动撕毁信仰——去他娘的画地为牢,劳资只想与世界同归于尽!


    那场大火里,埋葬了沈九的敌人。


    更杀死了。软弱的、拥有期待的少年沈九。


    尤其是。


    没碰到岳七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岳七死了,他要努力活下去,为岳七报仇。”


    可,岳七不仅没死,还是名扬天下的苍穹山派预备掌门、穹顶峰首席大弟子。甚至还得峰主赐名“岳清源”。


    于是,同样成为清静峰首席的沈清秋知道:


    沈九早就该死了。脆弱的人,不配在世间活着。


    只是啊,年少的沈九。居然曾可笑的坚守着“岳七定会来救他,他忍忍就好了”的信念,一日日困死秋家。


    所以。


    当他面对冰哥的‘阶下囚折辱’,他可以接受,


    对于曾经的秋大少将他当成玩具,他也可以忍受。


    但。


    一个实力比你强,威势比你大,性格比你更强硬的人。


    突然说什么,‘爱你’、‘为你而来’。


    甚至还想让你信任于他,将自己的情感与后背交给他。


    信任什么?


    信任一个囚禁自己,还灌给自己“悲惨上一世”的人吗?


    怎么,嫌跌的不够惨,还要再来一次,以满足对方的恶趣味吗?


    退步,退让。固然可以换得一时安稳,甚至诸多虚假的‘宠爱’。


    可服软之后,敌人并不会因为你的滑跪和投降而减少折辱,甚至会因失去“骨气”而遭受更多的言语羞辱。


    行尸走肉固然能活。


    但,人丢掉了底线、失去了心气。活着,与傀儡何异?


    再者说,若是服软,之前的坚持又算什么?


    反正都要服软,为什么一开始要大动干戈的展露所有底牌?


    这是‘服软’吗?


    这分明是黔驴技穷后的无奈下跪!


    能站着,为何要跪?


    啊,因为打不过,因为逃不掉,因为连自杀都不行?


    一个死不掉、又无力反抗的家伙,是没办法拒绝别人的。


    当死亡都被禁止的时候,人的性命与尊严,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可。‘死亡’,本就是指——身体的存活。


    既然身体的伤亡能够被快速恢复。


    那就干脆形神俱灭好了。


    既然躯体无法死去,那就灵魂寂灭好了。


    反正。天生反骨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达成目的前的苦痛。


    同样的,反正他不怕死,也死不掉。那他还有什么可失去、可惧怕呢?


    第一章当故事尘埃落定,不同立场的我们,可否一笑泯恩仇?


    沈清秋清醒的时候,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这很正常,一个睡了三天的人清醒,都会觉得世界不正常;更何况他还睡了很久很久呢。


    只是,当他睁眼看到洛冰河的时候,觉得大脑有点待机。


    人刚睡醒的那一刻,心情是非常平静的。他会对一切都属于一种模糊、无所谓、灵魂刚进入状态的‘不适应’感。


    于是,他难得的和洛冰河心平气和的相处,甚至还有功夫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状态。


    四周的陈列有些类似于清静峰,就连空气中飘浮的,都是平日里他惯用的熏香。


    他身着病人常穿的白色内衬,平躺于床榻之上。双手虽然纤细虚弱,但并不至于皮包骨头,四肢皆在,并没有少什么部件或多什么部件。


    ‘还行。’沈清秋对目前的状态下了结论。起码不是什么深处牢狱、缺胳膊少腿、身处各种重伤debuff的地狱开局。


    这起码说明一点,对方对他虽有敌意,但不至于一下子将他弄死,或者直接以最残暴的行为面对他。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也不至于辛苦将他‘救活’,将他挫骨扬灰岂不是更省事?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对方单独来见自己已经很不正常,跟他对打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更是不对劲。如今,更是在双方互相下杀手的情况下,不仅没让他死的干脆利落,反而将他救活。


    既然对方想‘体面’点,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修生养息,探寻一下周围环境再做决定。


    “师尊。”冰哥身着弟子服,从桌子上端起一碗熬制好的药,递到沈清秋面前。


    “?”虽然沈清秋现在心态很平和,也知道对方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太寻常,但——对方喊他什么?这一身弟子服,又是什么鬼?


    他可以确信他今天才清醒,对方,应该不是脑子抽风,每天都穿弟子服等他清醒吧?


    而且,他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这个魔族奸细,将他擒来的敌方关键人物?


    “师尊。您果然不会理我。”


    清朗中带着丝丝幽怨的声音响起,药碗被径直推到沈清秋唇前,试图直接撬开他的嘴灌进去。


    沈清秋下意识抬手,将药碗掀翻,接着,下巴被人抬起,眼前出现被放大的俊脸。


    “师尊啊,您都‘睡’这么久了,脾气还这么差啊。”


    少年一身白衣中参杂着青色花纹,翠绿色的发带随万千青丝垂落,柔化了本该硬朗的面容。那双透着亮光的眸子里,清楚的映出沈清秋苍白又脆弱的脸。


    “你以这身衣物,又幻为少年模样,是想示敌以弱,还是想提醒我之前有多么‘失职’?”


    若是旁人,大概会被这样的清朗少年所迷惑。可惜沈清秋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他见到本该青年却故意彰显幼态的敌人,第一想法便是:


    对方的目的如何?是希望借此威胁他?还是想提醒他?亦或是,想让他放松警惕、继而看他因轻信而登高失重?


    “师尊啊。”冰哥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捏着对方的手指轻飘飘的,像是一点力道也不曾施加:“您何必对我如此谨慎,弟子只是,想得到您的关注罢了。”


    沈清秋毫不犹豫的扭头,待灵魂重新适应身体后,翻身下床,朝门外走去。


    出乎意料的,洛冰河并没有拦着他。就像是,故意放他走一样。


    敌人怎么会如此好心?


    沈清秋推开门后,看着与后山如出一辙的竹林、水井、练武场时,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从脑海深处涌出。令他忍不住眼神摇晃,嘴里忍不住要喊一句:‘明帆’‘嘤嘤’。


    人是一种情感动物,他会在看到相似的场景、相像的性格与举动时,第一时间联想到属于自己的过往曾经。


    然后,一种专属于时光流逝、故人远走的孤寂会猛然间敲打在游人的心头,用空无一人的现实告知他:热闹总是一时的,能陪伴他的,唯有自己的影子。


    所谓‘形单影只’,便是当故地重游时,曾经在此地的人与物皆已远走。


    依旧完整秀美的风景,与断墙残瓦、墓碑林立,并没有什么区别。


    沈清秋猛然扭头回望,身着弟子服的冰哥,正一脸恭敬文雅的看着他。像极了最得师傅喜爱的弟子,默默陪在回忆往昔的师傅身边,不言不语、不打扰。


    “洛冰河!”沈清秋忍不住喊出声来:“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所有故事都落幕的时候吧。”冰哥的回答很讨巧,虽不曾给出具体时间,却精准回答了沈清秋想要知道的信息。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物是人非,最后,竟只留我一个。”


    沈清秋的身形微动,最后有些无力的靠在门侧,打量着自己的右手:“故事都结束了,我活着,能做什么呢。”


    接着,他用右手伸向挂在空中的金乌,像是想抓住回忆的最后一点尾巴:“只剩我,一个人。”


    冰哥静静的看着难得展现脆弱的沈清秋,心中不知该悲该喜;酸涩与甜蜜涌起,令他有些喉头涌动。


    他像是个偷摸获得糖果的孩子,紧紧的捏着糖果,紧盯着在手心融化的糯米纸,却不知要如何才能将糖果更好的保存起来。


    “就这样脆弱下去吧。”


    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与你之间的恩怨情仇都不再有意义。我不再执着于报复你,你也不曾被我折磨得身与形俱灭。


    此刻,便是他们能达到的、最好的结局。


    第二章吃饭,是顶重要的事情


    “师尊!”青年脚底生风,出现在沈清秋面前,手中捧着一株千年赤阳草。


    沈清秋用毫无波动的眸子看着将奇珍奉到自己面前的青年,青年衣衫破烂,充满了打斗与尘土草根的痕迹,即便是强如世间第一人,也没办法随便吩咐一声就什么都得到。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故意将自己搞成如此狼狈的样子,只想换得对方一句“辛苦了”,或者...“真弱。”


    可惜,在沈清秋眼中,青年远不如手中的武器有趣,他只是漠然的扫了一眼,继续练武。


    自清醒后,他的体内一直存在着一股极为贪婪、阴冷的气息,这股气息无法被排出,也无法压制。他的根基早在(打斗)沉睡中被彻底毁损,体质也虚弱糟糕到了极点。


    最重要的是,所有吸入身体的灵气,皆会被那股气息所吞噬。


    无论是通过灵物、灵石的补充,还是常规修炼得来的灵息,都没办法抵抗那股气息的侵染。


    甚至于,这股阴冷的气息还经常于半夜‘爆发’,令他从骨头缝里发出寒意;除非冰哥出手,几乎难以压制。


    很难说,这股气息是不是洛冰河的‘杰作’。但不可否认的是,甭管是不是他的原因,冰哥为他四处寻找天灵地宝、半夜帮他压制的举动,还是令沈清秋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丝的软化。


    出于魔尊的占有欲,冰哥并没有在院落里设置仆从(当然,万一仆从被渗透什么的,也很麻烦);但是沈清秋灵力全失、还不信邪非要练剑的情况下,他是个需要进食的凡人。


    虽天魔之血能维持性命,但不能让人不饿。人活着,总是要补充营养,正常进食的。


    由于沈清秋体内的古怪阴气作祟,辟谷丹、各种灵物之类的,还没等沈清秋吸收,他体内的那股气息就给吸收了。导致他除了像凡尘一般做饭进食,竟无法解决‘饿肚子’这么简单的问题。


    ——


    傍晚。沈清秋从旁边折下一根芥草,拆去两边的杂叶后,手指轻巧一拨,草杆便朝向水中射去,直中鱼腹。(短视频有教程,这个是真实可信的)


    拿出火折子,生火,烤鱼。


    当然,沈清秋的做饭水平,仅限于把东西烤熟。


    至于鳞片要不要刮掉,鱼鳃是那个位置,鱼腹里面哪些能吃、哪些要扔,他是不清楚的。


    当乞丐时,有的吃就行了,自然是哪里都舍不得扔;成年后自有人将饭食送上,谁会去研究菜肴如何制作?


    以至于,当冰哥从沈清秋手中夺去一只烤鱼,咬上一口的时候——他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故意投毒?


    但是吧。冰哥仔细的看了眼沈清秋的表情,虽然沈清秋的脸色极为紧绷看不出来什么,可就凭他‘慢条斯理’的撕扯、小口的‘细嚼慢咽’、以及浑身散发出的烦闷气息,冰哥懂了——


    这家伙是真的不会做饭,而且是自己做的饭连自己都吃不下的那种。


    见此,冰哥将明显散发着异味的烤鱼又咬了一口:嗯,味道很腥。内脏……大概没处理;鱼鳞,显然也是没有刮干净;鱼鳃……算了还是别想了,这个更不可能被去掉。


    ……


    沈清秋的生活技能,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能活’。


    而且,非常的不挑剔,就算是烤鱼烧得漆黑,内里全是刺,内脏和鱼鳃没去导致满嘴腥味——他依然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


    虽然浑身散发着如同实质的怨念,但谁能说他没吃呢!只是吃的非常缓慢,而且时不时会主动看一眼冰哥的那种!


    冰哥表示,就凭沈清秋主动看他,这个烤鱼,他也能吃!


    只是吧,他觉得他的心理素质和肠胃都还不够的强大。就沈清秋这个做饭水平,多吃两顿必然会练就‘钢铁’般的意志,挨饿三天都能忍受的那种!


    没办法,冰哥也不会做饭啊。他唯一会的还是熬粥,其他时间要么是后宫美人会为他准备色香味齐全的美味佳肴,要么是直接啃无色无味的辟谷丹闭关修炼,谁会去研究下厨这种事情?


    欸不是,冰妹是不是会做饭来着?


    冰哥看着主动看向自己的沈清秋,好像get到了什么快速通关的办法,果断将手中漆黑的烤鱼收到储物戒中,转身往厨房走去。


    期间,偷偷摸摸的将烤鱼丢在了院落之外,就当是发善心喂流浪狗吧,他是真的宁愿啃辟谷丹。


    ——


    沈清秋原本在打坐调息,却忽然闻到极重的烟火味,以及‘劈里啪啦’的炸药声。看了眼房屋的木质结构,他决定即刻出去避难——


    鬼知道是不是有人放火,这些木头可不经烧。难不成指望他一个‘凡人’,能凭自己逃离火海,还是能召唤水龙灭火?


    只是,当他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冰哥似乎在,炼丹?


    就是吧,这个炼丹炉,看起来,有点像是从厨房里弄出来的(短视频有实例,新手炸厨房很多)。而厨房,早在火海和水雾中,成了一团灰烬。


    冰哥兴致冲冲的捧着一碗看起来灰白相间的玩意朝沈清秋走来,看样子,是准备递给他???


    沈清秋想也不想的立刻进屋,将门凹上,又将窗户全部关紧锁上。


    嗯,没用。


    这等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冰哥都将沈清秋当成自己后宫了,哪里会在乎关门勿扰、非礼勿视之类的禁忌?


    沈清秋眼皮跳了一下,头皮有些抽搐的看着面前这碗...夹杂着不少烟灰的,白粥?他认真的看了眼冰哥,再次确认:“我不饿。”


    冰哥不信,并且跃跃欲试:“师尊尝尝,弟子熬了两个时辰呢。”


    沈清秋:大可不必。


    冰哥看着死活不动碗筷的沈清秋,眉头紧皱,心里涌出一股失落和不悦来。他决定主动一些,不能任由沈清秋这般抗拒。


    于是,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沈清秋身边,左手压住转身欲离开的沈清秋,紧紧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钉在座位上。右手端起瓷碗,就准备朝沈清秋嘴里倒。


    麻袋,这是什么人间酷刑。沈清秋做饭已经很难吃了,但起码是能吃。


    冰哥做饭炸了厨房不说,连米粥都能熬成丹药,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这其中的烟灰甚至将米粒都染成了灰黑色,吃了别说补充营养,不拉到虚脱,都亏了他如此大的动作!


    沈清秋双手抬起做交叉抵抗状,紧紧地抵着碗边,试图将碗推开。上身努力向后倾,坚决拒绝冰哥的‘投喂’。


    看着如此不配合的‘沈清秋’,冰哥的眼底开始泛起不满来。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试图将碗强行塞进沈清秋的嘴里。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沈清秋甚至爆发出能抵抗冰哥单手压制的潜能。肩膀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快速从座位上站起来,趁冰哥怔愣之际,一掌将白粥掀翻。


    !!!


    “沈,清,秋!”


    冰哥怒了,他辛苦熬了两个多小时的米粥,竟这么让他倒掉了!


    沈清秋先是心虚了一瞬,转而理直气壮:“想杀我,何必投毒!”


    嗯。双方做的饭,都让对方认为在投毒。


    冰哥是个很好学的人,当他认定一件事需要去尝试的时候,会花不少功夫来研究。而今,他既然发觉了‘捷径’是烹饪之法,就会将心神放到这里。


    从挑选食材到掌握火候,从摘洗蔬菜到精细刀工,每一个环节他都用心去尝试和改进。


    只是,大概是那碗白粥实在是吓到了沈清秋,沈清秋宁可吃自己烤成黑炭、散发异味的烤鱼、烤鸡、烤兔子,也坚决不吃冰哥努力整治的‘佳肴’。


    但是。冰哥本身是可以啃辟谷丹的,他完全不必为了食物而费神……现在跟个厨子似的在灶台忙来忙去,不就是为了饲养沈清秋吗!


    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宁可去吃他烤成焦炭、几乎除了苦味啥也没味道的东西;也不吃自己辛辛苦苦、反复试验了那么多次的美味佳肴!咋的,天天吃烧烤,就不怕上火吗?


    冰哥又一次将饭菜端到桃树下,将一旁生火的沈清秋拽到茶桌上,眼神期待又自豪:“师尊,弟子厨艺大有进展,您做饭实在是难以下咽,还是吃点正常的吧。”


    “……”


    沈清秋看着那桌饭菜,沉默不语。


    他宁可天天啃生菜、晾腊肉、烤鱼烤兔,都比‘洛冰河说他厨艺了得’靠谱许多。


    沈清秋坚决拒绝,并且跟没用灵力、魔气的冰哥打了一架,成功把菜肴全部砸到地上。将冰哥气的火冒三丈,收拾完桌椅后,径直消失了。


    啊,真是个好消息。沈清秋极为轻松快活的回屋练字,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只是,到了太阳落山,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院落里面,别说后山里的兔子,仓库里能正常食用的菌菇和青菜,就连池塘里的鱼都看不见一只!


    “……”


    沈清秋看着桃树下重新被摆出的几道糕酥,还有几道勉强能看、色香俱全、味不知道怎么样的菜肴,仔细想了想,觉得他其实并不饿。


    直到第二天,仓库依旧空空如也,池塘里依旧是一只鱼也看不见。


    旁边的桃树下,明显又是一桌与昨日截然不同的菜肴。


    “……”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冰哥看着自己都将‘食材’收起来,却始终没人动的菜肴,心中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某种无奈和愤慨夹杂于心中,令他有些难以持续下去。


    五天了,庭院内连鸟都不曾飞过一只。他决定去看看沈清秋饿死没有。


    ——


    啊,看他发现了什么。


    沈清秋可真是聪明啊,他直接划开自己的手腕,喝自己的血以压制饥饿感。


    冰哥做的饭菜是有毒吗!竟让他嫌弃至此!当他断掉食材供应后,竟然连这等法子都能想出,却始终不愿意尝试他辛苦做的饭菜?!


    一股难以描述的冲动‘彭’的一下涌上冰哥的头顶。他一脚将门踹开,不顾沈清秋惊诧的眼神,直接用一只手揽住对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划开手腕,强势的将天魔血灌入沈清秋口中。


    ‘咳咳……’沈清秋被洛冰河粗暴的动作直接呛到,灼热而滚烫的血液刺的他喉咙一阵刺痛。可他又无法快速挣脱,只能手肘屈起,以抵抗冰哥手腕的下压动作。


    冰哥轻易地抓住了他反抗的手碗,压下突如其来对下三路发起进攻的腿。


    “师尊。”冰哥生气了,甚至有些懊恼。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怒火,还有一丝幸亏早早发现的庆幸。沈清秋宁可用这种方式维持生命,也坚决不吃他精心准备的菜肴,是真觉得他能靠这些小聪明抵抗?


    既然无法怀柔与温暖,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就干脆霸王硬上弓好了。不吃软,那就硬来吧。


    反正有天魔血在,对方也死不掉。至于灵魂与性格,谁让他运气不好,他都退让成这样了,对方依旧不肯赏个笑脸?


    若是他肯稍微服个软,或者略微表个态,让冰哥觉得这法子能行,无非是伪装得时间长一点,温水的时候柴添的少一点,冰哥也愿意‘等’。


    可惜,此‘沈清秋’非彼‘沈清秋’,怀柔与温和对他无用。冰哥都为了他天天搞的灰头土脸,又是四处采药又是下厨做饭,却还是不得其欢心。


    那么,就干脆来硬的吧。


    “师尊。”冰哥眼神危险的看着已沦为凡人、无法挣脱的猎物,决定再做一次尝试:“是喝弟子的血,还是吃弟子做的饭?”


    “……”


    这两种选择,沈清秋都不想选。明明洛冰河找一个会做饭的厨子就能解决,搞什么苦大仇深、一脸被辜负的模样?


    “看来师尊是拒绝了。”冰哥用力捏住沈清秋刚才‘割腕’的手,拇指稍加施力,刚刚愈合的伤口即刻被撕裂,不再流淌的鲜血随之流出。


    他将沈清秋的手腕放到自己嘴边,牙齿用力的咬破皮肉,重重的吮吸着流速并不算快的血液。


    ‘嘶——’沈清秋看着冰哥额头亮起的血红色痕迹,心里突然怕了。


    他不怕死,但害怕不体面的死。


    他不怕疼,但怕纯粹的疼痛折磨。


    无论是鲜血流尽而死,还是招惹疯子被撕碎,都是极其不体面且疼痛的。


    尤其是对方明显已经魔疯,谁晓得他下次睁眼的时候,是转世投胎成了婴孩,还是又一次沉睡清醒?


    虽说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所以不存在害怕。可谁愿意跟疯子待一块?万一真将他惹怒,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简直不要太恐怖!


    他只是放血求生,不是割腕求死!眼前这个疯子,是真的想让他以这种‘血脉流尽’的方式死亡吗!


    随着时间和血液的流失,离开身体的鲜血仿佛将体表温度也带走。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将沈清秋包围,体内安分许久的阴冷气息蠢蠢欲动,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他的身体开始失温,眼前一切蒙上一层雾蒙蒙的灰暗,直到某个时刻,连端正的坐姿都无法维持,软绵绵的向后倒去。


    即将陷入昏迷时,沈清秋的耳边传来一句不知是感叹还是承诺的话语:“你我血脉相连,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三章无非是以死验证一个猜测而已


    沈清秋再次睁眼,果不其然的还是自己的身躯,并没有转世投胎。


    体内那股阴冷的气息已被压制,肠胃的饥饿感也被压下。就连因失血而引起的虚弱无力、皮肤苍白也被缓解治愈,整个人看起来健康极了,一点也不像长久卧床、没事就昏迷的人。


    看来,对方并不想让他死。


    “师尊。”阴魂不散的声音传来,更加令人厌恶的是又出现在沈清秋视线中的白粥。


    沈清秋:“...”白粥白粥,劳资看见白粥就犯怵,滚远点!


    冰哥右手伸出,虚虚拢着沈清秋的后脑勺,左手稳稳的托住碗底。整个动作极其快速流畅,就跟灌药似的,整个一‘蓄势待发’。只要沈清秋说半个‘不’字,立马就施行‘灌药服务’。


    “......”


    虽然这碗白粥看起来晶莹剔透、黏稠得当,是能入口并且吃不死人的。


    但沈清秋对于‘白粥’实在是条件反射般的厌恶,坚决不可能喝的!


    只是,对方看起来也很警惕,左手手指抓得极紧,绝不可能被沈清秋一抬手或者信手掀翻。


    emmm,怎么搞?


    沈清秋掀起眼皮,略微看了冰哥一眼。发现这玩意满脸写着‘期待’与‘谨慎’,像是想亲近他,又害怕被他砍杀踹打;想将手上东西进献给他,又害怕他直接不喜摔碎。


    呃,这种复杂又肤浅的情愫聚集在一起,还挺...


    与自身气质不符的。


    冰哥本身的气质,是一种唯我独尊、劳资最强的牛批冲冲。着玄黄或墨黑这种衣物,配上各种复杂珍稀的配饰,妥妥一个世间掌权者,世界第一人。


    但现在。却穿着苍穹山批量制作的弟子服,以额前碎发遮掩那双极具攻击力和威严感的眼睛,又幻化为一脸稚嫩、脸部线条都不曾硬朗化的少年。


    整个人,充满了威严的中年灵魂、稚嫩的少年身躯、本性傲然暴躁却强行装温柔的违和感。


    沈清秋不知道冰哥玩什么花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才能将冰哥改成这副样子。


    但,这根本与他无关。


    他只是个被擒来的俘虏而已,还能指望他去认真探寻捉拿他之人的想法不成?


    即便是洛冰河告诉他‘一切已尘埃落尽’,‘爱恨立场都没有意义’,难道他能因为过往已逝,真的随便笑一笑,就把自己的记忆跟删除格式化似的,随便抹去?


    “师尊?”少年微微侧头,眼含不解:“弟子每隔半个时辰重新熬一锅粥,每锅粥都以小火煨着,浓稠适宜、咸甜正好,您试一下?”


    “......”沈清秋将四散的思绪收回,视线放到眼前的粥上。


    米粒分明、汤汁清澈,期间点缀着葱花和切得极碎的肉粒。白雾般的蒸汽随冰哥的动作朝他迎面扑来,食材的鲜活滋味萦绕于鼻翼,是一道极为精心的佳肴。


    看得出来,比一开始的掺杂烟灰、几乎看不出原材料的菜肴,要上升了几个档次。


    要么是冰哥学习能力极佳,要么是对方确实下了大功夫去修习琢磨。


    但——


    这样的违和感就更重了。


    身上能无意间流露出‘世间无我这般人’霸气的人,他不会做饭,是理所应当。他做饭,是为了‘赏赐与彰显仁慈亲近’。


    可他却在极短的时间从‘炸厨房’到‘能摆个满汉全席’,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转变’。


    总觉得,是哪里被人忽略了。


    而这其中的‘转变原因’,值得深究。


    沈清秋抬眼瞥了冰哥一眼,在他满怀期待的视线中,伸手,从冰哥手中将碗接了过来。


    大概是他‘主动接过’的动作让对方有些怔愣和不可思议,对方的手依旧抓的极紧,在沈清秋拽了一下之后,才‘如梦初醒’般迅速松开。


    继而,沈清秋看到对方的脸上出现一抹极适配、对方刻意变幻为少年模样的,娇羞与满足?


    “???”


    这抹红晕实在是过于适合这张年轻的脸。


    就好像是,真正的,不被关注的少年得到了长辈的夸奖,忍不住羞红脸的同时,献上自己的恭顺与尊敬。


    “.......”


    但是。冰哥的年龄与性格,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的。


    即便他平日里用少年的模样面对沈清秋,但眼底的戏弄,偶然闪过的恶意与快意,都是遮掩不住的。


    所以,必然有什么东西,是在其中被掩盖掉了。而这个,就是‘洛冰河’转变如此之大,如此不同寻常的原因。


    思绪千转万回,沈清秋看着对方如同赤子般的‘希冀’,心底猛地一毛。


    如果他真的是个‘慈师’,或给他送饭的是寻常弟子,他或许就接下对方的‘好意’。


    可,他对面之人。


    首先必然不是寻常的清静峰弟子,其次还是害他陷入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最后,他貌似还有什么‘别的情愫’存在。


    指不定在这人的心中,就存在着什么:“他接受我送的礼物,一定是同意的!他吃我熬的粥,一定是满意的!他看我了,一定是喜爱我的!”等近乎离谱的逻辑。


    emmmm...


    沈清秋手中微微改换动作,接着,右手将装有白粥的碗,飞快的砸向地面。


    同时,快速翻身而起,侧身从冰哥身边向门外奔去。


    “.......”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屋内。连空气,都像是被凝结成了冰霜,气压沉重。


    “师尊。您又不乖了。”


    极具危险的话语自带回音效果,体内阴冷的气息猛然被激活,沈清秋一瞬间手脚冰凉,恐惧从后背疯狂攀爬。大脑与躯干的连接似乎被断掉,即便他拼命调动内劲,却还是无法动弹。


    他的脸被强行掰正,下巴被人以三根手指紧紧禁锢着。眼前之人的额头鲜红发黑,眼眶被血色浸染,即刻就要发疯。


    沈清秋不顾身躯的沉重,尽可能将自己的头颅一点点退后,努力挣脱对方的掌控。轻微的一声响动,浓重血腥味迎面而来。他看着自己面前逐渐暗沉下去的光线,以及猛然压下的黑雾,心跳加速。


    “既然师尊不愿意吃饭,弟子总是不能让您饿死的。”


    黑漆漆的浓重阴影下,那双猩红的眼和额头犹如岩浆般滚动的印记,是看一眼就能心生无边恐惧之物。


    大量的血液从对方手腕涌出,而对方的手,正以割破空气的速度朝自己嘴边扑来。


    毫无疑问,沈清秋的‘砸碗、掀桌子’,对方并不认可,并且打算强硬动手。


    ————


    “这才对啊。”沈清秋看着越发危险的处境,心里却突然从容起来。


    搞什么温情的表象,真以为换一张少年的脸就能跟真正的少年一样青葱明朗了?


    心底是肮脏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腐烂污泥的味道。既然不是莲花,就别指望‘出淤泥而不染’。


    装的恭敬温良,实际上却完全不允许对方拒绝。


    骨子里的掠夺被‘希冀、诚恳’的假想所掩住,却依旧从各种禁忌中被‘触发’——


    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毒气一样。即便它隐匿于空气之中,不被察觉。


    却依旧会无时无刻的不在吞噬一切生命。


    沈清秋努力压制急速跳动的心脏,猛咬一口舌尖,以精血破除无法动弹的禁制,右手食指与中指并起,快速朝心脉点去。


    他已清楚,对方一定是心中有了什么类似于‘执念’的东西。而这个东西,需要通过‘沈清秋的温柔与接纳’来实现与弥补。


    那么。


    既然‘你’想通过‘我’来弥补‘自己的残缺’,就老实在我面前低服卖小,‘求’我‘赐予’你那一丝可怜的‘怜悯’吧!


    如若不然,当‘沈清秋’失去‘向下赏赐’的心里占位后,只怕是要立刻被打入深渊,求死不能。


    身居上位之人,地位和权势会为他附上光芒,杜绝任何窥探视线。


    可当他被拉下神坛,他的容貌、身躯、性情、作风等一切都会被人评头论足。


    更有甚者,玷污高岭之花、使纯白沾染墨迹,看天真者被仇恨驱使、单纯者深陷阴谋诡计、光明者与黑暗为伍——


    人性啊。本就如此。卑劣。


    ————


    就在冰哥的手腕即将贴在沈清秋嘴边的时刻,沈清秋已面带微笑的自断心脉。


    我已出招,


    洛冰河,你是想将‘我’救活,还是干脆结束游戏?


    至于如果对方选择‘不医治、任他死亡’。


    反正他都死掉了。


    对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具空壳而已。


    敌人哪怕是要挫骨扬灰的毁灭一切、还是与马上会腐烂的躯体恩恩爱爱。


    又与沈清秋何干?


    第四章他山之石,可以凿玉


    沈清秋意识不甚清醒,感觉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四肢有些虚弱无力,眼皮沉重。隐约能听到外界有人走动的声音,不似迎接新生儿的欢喜与热闹,更像是……针对久病之人的无奈与感伤。


    ‘毁去心脉,亦无法解脱?’


    听起来简直是个令人沮丧又无言以对的事实。


    若是一个人连‘死亡’的资格都失去了,他能留下的,是什么呢?


    他的性命不被自己掌握,生死要看他人眼色,是不是太憋屈了些?


    人想要摆脱不幸,需要认知自己的不幸。


    沈清秋其实是不惧怕过往的。


    不仅是过往已逝,更是因为他已经爬过那座山、走过那条道。


    人对于已经完成的事物,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视和惧怕。


    人的恐惧源于未知。


    人的厌恶源于无法解决。


    当一个人拥有能够轻松解决所遇问题的能力时,他做什么都是‘信手拈来’,怎么样都能‘心平气和’。


    只有他知识储备不足、从未遇见过相似的事情。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后续、如何安抚众人、如何找到破局点的时候,人才会紧张、恐惧、慌乱不已。


    但很巧的一件事。


    沈清秋所在的,是修真界第一大派。


    他所在的分支,是几乎藏尽天下书籍的清静峰。


    他的记忆并不依靠灵力和修炼,本身就可以‘过目不忘’。


    是的,他现在是一个无法死去、又没有力量的人。


    是一个被人软禁在院落,无力逃脱的凡人。


    可,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不惧死亡的魄力,与悍不畏死、忍耐痛苦的毅力,就是他的力量。


    而头脑中存储的各种知识,以及不耐其烦的反复试验与研究,就是他破局的利器。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他通过之前的反复试探,已经发觉了可以将对方打入谷底的方式。


    就像是之前所言,对方心中一定存在类似于‘执念’的东西。而这个东西,需要通过‘沈清秋的温柔与接纳’来实现与弥补。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冰哥那几乎自相矛盾的行为。


    一边不想让他死,装得恭敬温良,换取与沈清秋和平相处;一边却又压制不住狠毒的内在,当沈清秋稍微‘犯忌讳’就产生不满,并直接出手想弄死他。


    当然,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死’了好几次。


    第一次是初见面时,为拒绝对方的‘求爱’而动用禁术,互杀而亡;第二次是拒绝对方的‘投喂’,被对方灌魔族血互相冲撞而死;第三次是隐有猜想、自己断绝心脉。


    结果不错,他的猜想,十有八九是真。


    若是如此——


    沈清秋大可端坐棋手位,将自己死不掉的性命丢入棋盘中,以身入局,赌自己能逆境翻盘。


    毕竟。


    人就是这样挣扎求生的生物。


    即便处于绝对的劣势下,依旧会拒绝敌人的怀柔政策,打掉敌人递来的美味佳肴、热汤暖衣,坚定的为了那一点点不屈的信念苟延残喘,向敌人挥刀。


    而他要做的事,无非是以丢掉修为的凡人之躯,比肩修真者,斩杀世间第一人。


    ————


    沈清秋仔细思考了一下局势和已知信息。


    当他心存死志,拼命厮杀的时候。


    对方会跟他对打,期间可能会‘放水’,但最后却又会将他死死捏在手里。只等他濒死或昏迷之后,将他‘救活’。


    当他尽可能收敛厌恶,与对方和平共处的时候。


    对方也会对应的减少武力压迫,但会一点点试探并逐步蚕食他的生活空间,试图改变他的生活习惯。


    当他明确表示厌恶,甚至直接全盘拒绝,硬刚的时候。


    对方会比他还暴怒,以绝对的武力压制,用常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逼他就范。


    总而言之,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敌人。


    对于这种人……怀柔和伪装确实能应对。


    但。


    其一,沈清秋实在不是什么性格温柔之人,展现出‘平和待人’,收敛眼中的厌恶与反感,已是他对敌人能做到的极限。


    其二,对方也不是那种吃点糖衣炮弹就能解决的人。若是沈清秋当真温柔以待,只会被一退在退,终究被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那么。示弱是有必要的,可以令敌人放松警惕;最重要的是,当他示弱的时候,对方也会相对应的解除武力压制。有利于他之后出其不意的逃跑。


    但示弱必须要有个度。


    否则只要他展现一丝软弱,对方就会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直接将‘脆弱猎物’撕咬入腹。就像是那只黔驴技穷的可悲畜生一样,最终的结果,就是沦为白骨与养料。


    当然了,经过‘白粥’试探后,有一件对他而言很有利的事情:


    ‘对方比自己都怕他死去’。


    甭管是一开始的对打昏迷许久后醒来;还是拒绝喝他那碗满是烟灰的白粥后被灌血、吸血昏倒;亦或是他再次拒绝后为了防止被灌血而干脆自绝心脉。


    每次的结局,都是对方会想方设法将他‘救活’。


    挺好的,这条隐藏线索简直不要太有用。


    虽然他不怕死,不怕痛。


    但身为一个正常人,如果他的‘死亡’能带给他意外之喜,必然是件最好的回馈。


    如果他忍受疼痛后能换回自己想要的结果,那这疼痛和憋闷,只是成功前的隐忍。


    当他掌握了这一点之后——虽然濒死的是他,疼痛与面临思考的恐惧者是他。


    但,最后被威胁到的,却是对方。


    这么说好像有些莫名其妙,他的‘死不掉’,竟成了威胁敌人的武器。


    但这些不重要。


    鬼知道敌人莫名其妙的得了什么病,居然费尽心血也要让他活下去。


    既然对方主动将把柄送上,他利用,又如何?


    他山之石,可以凿玉。


    甭管是什么武器,只要被他拿捏在手里了,就是杀敌之利器。


    结合之前分析的情况,沈清秋决定将自己这条‘对方不愿意让他死去的性命’放上天平,去试探对方能做到什么程度。


    当然,还有几点,要万分注意:


    第一,他不能和疯子同频思考,所以尽量不要激怒对方。以防对方发疯,事情无法缓解。不要过度接触,也不要反对太快,尽可能平和的解决事情。


    第二,不能退缩或展示恐惧。一步退、步步退。将自己的恐慌展示出来,对方会拿捏住他所害怕的东西,一直使用。


    第三,要稍微的示弱。比如展示自己是个无力脆弱的凡人,最大程度的让对方放松警惕。以凡人之力,定然不能比过修真者,所以他要尽可能让对方‘舍弃’灵力与魔力,也以最基础的招数与他对打。


    第四,偶尔的反抗与甜头。满足对方猫戏老鼠的恶趣味,以及某些期待。对方只要不越线,说什么‘心悦’与‘同床共枕’,尽可能将他当成平级或前辈对待。


    总而言之,就是以‘普通’人的相处方式与对方相处,尽可能小心的拿捏着双方之间的关系与距离。


    在对方不过火的情况下尽可能平和的应对,但对方若是莫名其妙发疯,就要比对方更快下手——


    第五章看不清的局势之中,谁在算计谁


    沈清秋再次睁眼,看见如上次一样,右手空出准备揽他脑袋,左手控着一碗白粥,时刻想‘灌’他喝粥的洛冰河。


    三次了。


    第一次,沈清秋直接掀翻,对方生气后神隐;第二次,沈清秋从他手里接过并砸碎,结果,嗯,不提也罢。


    这次……


    像是想到了什么,沈清秋不顾刚清醒还有些虚弱的身躯,直接坐起来,用左胳膊挡住对方的动作。面无表情,双眼平静的看着洛冰河,另一只手并起剑指,直抵太阳穴。


    他已推断出对方不想让他死。


    那么,在‘不能让他死’和‘要让对方听话’之间,洛冰河会如何选?


    冰哥看着刚清醒就如此抗拒的沈清秋,眼神不善。但他还是尽可能温柔的展示自己的体贴:“师尊不喜欢喝粥?”


    沈清秋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既已知道对方不想让他死,而洛冰河也不曾遮掩这一点,自然要直接拿来用。


    被修剪的极为圆润的指甲,用力搓穿包裹着穴位的那层脸皮,流出鲜血来:“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冰哥看着面色冷淡、动作果决、敢以死威胁自己的人,双眼微眯。只觉得面前这个‘沈清秋’还是被他养的太好了,换成牢里那个……


    算了。牢里那个战败者,他也没兴趣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冰哥直接将米粥放下,径直划开手腕,疯狂涌动着动脉血的手腕直接向沈清秋压去:“弟子怎么能……”


    很好,洛冰河不会让他死,但也容不得‘沈清秋’拒绝。


    只是,既然‘米粥’能放下,‘血液’自然也可以。


    沈清秋眼里闪过极为复杂的光芒,左手一个云手挽过,化解冰哥直扑过来的手臂:“不喝(血)。”


    说着,他也不管冰哥的反应,直接推开对方阻拦的手臂,兀自将鞋袜穿戴整齐,从衣柜认真选出一件外衫,仔仔细细的穿戴整齐。


    而这期间,冰哥就那么看着他。静静的任手腕血液流淌到地上,没有任何动作。


    沈清秋整理妥善后,又换到另一边选了枚暖玉,佩戴在腰间。接着悠然的端坐于铜镜前,为自己束发带冠。


    通过铜镜的反射,他能看到‘乖巧’的冰哥,将手腕的血迹抹去,重新布了一桌清淡雅致的菜肴,并专门在主位放置了一碗适合久病之人食用的鸡汤面。


    “呵。”沈清秋从桌面摸出一把折扇,悠然落座。


    冰哥给沈清秋将茶水沏好,将杯子推过去:“师尊既然不想喝粥,那就用点鸡汤面。久病卧床之人,用不得油腻之物,您先将就一下。”


    沈清秋随意挥手,认真的用银针试过所有菜肴;又看着冰哥将每道菜都吃了一口,才用试毒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取了一筷。


    “.......”这也太过了啊。


    沈清秋能明显感觉到冰哥的无语,甚至看到对方还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将每道菜的边角都吃了一口。


    毕竟,这也算是,对方炸厨房之后,沈清秋第一次品尝对方的手艺。


    味道不错,如果对面没人会更好。


    沈清秋用茶水漱口,拿出一本书坐在窗边,侧头瞥了冰哥一眼,示意对方赶紧滚。


    冰哥接收到对方的眼色,看着床边冷掉的白粥,饭桌上几乎没被动过的菜肴,以及旁边端正坐着,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某人。


    只觉得对方总算是学乖了。


    虽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但起码,不会如一开始一般激烈反抗了。


    挺好的,‘调’‘教’初见成效,冰哥很满意。


    ————


    看着冰哥终于离开,连背影都透露着轻快。沈清秋长长的松了口气,暗自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结合之前的猜测,与刚刚‘步步惊心’的局势,他大致能确定两点:


    第一,对方不舍得让他死。


    第二,对方不会拒绝他略微的示好。甚至不仅不会反对,还会轻巧的笑笑并遵从。


    就像是他同样推开了对方的手。


    上一次选择转身就走,被对方压制,逼得自绝心脉;


    这次选择去收拾自己,陪对方用饭。对方不仅没有立刻阻止他,甚至还‘走的很开心’。


    那么,是否说明——


    反抗与拒绝,并不会直接激发对方的‘反感与暴虐’?


    或者说。


    只要他没有拒绝之后立刻展示‘要离开’的态度,对方就愿意陪他玩下去?


    他的力量不足以推翻对方,他的一切都由对方提供,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管控’之下。


    而他现在能依仗的,唯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的神情、能快速分析利弊得出结论的头脑,以及,对方那莫名其妙的,感情。


    拒绝对方无所谓。只要给他一点别的‘补偿’,不一杠到底,对方就不会轻易撕碎‘和平’的表象,与他正面硬上。


    毕竟。对方确实拥有随时掀桌硬来的权利。


    甭管是对方心怀鬼测的布局引.诱他也好,还是刻意虚晃一招,令他跌入万丈深渊也罢。


    这个空缺已然展现,沈清秋就不可能不去尝试。


    让他看着能逃离的破绽却安守于困阵之中,他做不到。


    ‘那么。’沈清秋抚摸着书页,轻叹出声:‘这把刀,我会好好使用的。’


    敌人已亲手将软肋亮出来,他若是不能抓住机会一击必杀,还真是不如自裁算了。


    第六章立场之争,从无对错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关系,慢慢的成了一种极为平和的相处。


    冰哥看着愿意陪自己吃饭,偶尔向自己索要书籍的沈清秋,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二月,草长莺飞,万物生长。两人于烟花爆竹中观赏人间烟火,冰哥整治了一大桌满汉全席邀沈清秋吃‘团圆饭’,还非要从沈清秋手上拿走几张画做“新年礼物”。


    五月,天色渐长。傍晚过后,沈清秋会拎着几壶梨花白上屋檐赏月。冰哥从一开始的试图灌酒,到后面的喝醉就开打。倒也习惯了陪对方吹晚风、小酌几杯。


    七月酷暑,沈清秋贪凉,没事就躲凉处抚琴看书,泡澡沐浴。冰哥看着对方明显因天热而懒散下来的性子,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在山上勤勤恳恳,成为凡人后反倒惫懒逃闲了。”


    九月秋风起,一场秋雨一场寒。温度瞬间直降之下,沈清秋生了场缠绵整个九月的小病。原因倒是平平无奇,天渐凉,却依旧喜欢去山间泡澡,身体虚扛不住寒意,受了风寒。


    十月北风起,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雪。


    沈清秋失去修为后再也不能雨雪不沾身,故而乌发叠上白绒,像是一瞬间染上苍老。


    冰哥看着对方的‘白发’,脑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话语:“大雪纷飞最适合同行,愿与君携手,以青丝结发、直到白头。”


    他手中拿着干净布锦,帮沈清秋一点点擦干发尾,看着‘乖巧’任自己把玩发丝的对方,心里柔软一刻。


    若是能带他出行,一起从满头乌发走到雪染白发,怎么不算‘共白头’呢?


    “师尊,可想踏雪寻梅?”


    “不去,冷。”


    “弟子陪着您,怎么会冷?”


    “寒风冷冽,凡人之躯,如何扛得?”


    “您这是怪弟子?”冰哥帮沈清秋披上滚了圈狐狸毛领的披风,悄悄的触碰了下对方的脖颈——确实冷的像冰,体温低的可怕。


    “师尊。”冰哥原以为对方在嘲讽,却没想到沈清秋居然难得的诚实。他毫无芥蒂的抓起沈清秋的手腕,探上其脉搏:“您体内的阴冷气息复发了?”


    沈清秋甩掉冰哥的触碰,裹紧大氅,让冰哥去取酒来。天寒地冻的,出去寻什么梅,哪有围着火炉饮酒烫锅舒服。


    “死者为过客,存活者……为墓碑。”


    “您说什么?”冰哥看着脸色端正肃穆、嘴里念念有词、手上还倒了一壶酒于地面的沈清秋,眼里闪过不满,却还是故作不解的询问道。


    “晚来天欲雪,煮酒观景确实不错。”沈清秋选择不回答对方的问话,自顾自烫酒饮酒,听风赏雪。


    冰哥看着完全不理睬自己的家伙,想着对方近期来的‘乖巧、平和’,决定给对方几颗枣:


    “您若喜欢,弟子明日带您出去转转。”


    “当真?”


    “千真万确。”


    ————


    “师尊啊。”冰哥看着面色沾上三分红润与两分茵醺的沈清秋,总觉得此刻气氛轻松,不问点什么可惜了。


    “嗯?”醉酒的人,性情都不大好。不是想打架骂人闹事,就是不理俗世、只想睡觉。


    可当他处于刚刚迷茫却还没醉、酒意四散却仅仅微醺的状态时,心情会格外的放松与轻快。自然也愿意回答一些平日里不愿出口的话语。


    “您到底如此厌恶我呢?”


    “?”


    沈清秋有些无辜的看了冰哥一眼,里面的疑惑是那么明显,就像是完全不理解对方问了个什么傻B寂寞似的。他的头脑已经开始迷糊,眼前隐约出现重影和幻觉。就像是,曾经的那些人,在陪他把酒言欢。


    虽然。沈清秋并没有几个朋友。


    “师尊~”蛞燥的声音在耳边一直响起,他扭头,看向对方那极为执着、认真到像是研究世界如何形成、又是如何毁灭一般的严肃目光。其神情真挚的,就像是剖开胸膛、想将内心深处最想知道的疑惑问出来求解一样。


    沈清秋不太能理解他想知道什么,但又在这样专注的目光下,有点难以拒绝回答。


    少顷,他将眼神收回,将酒杯重新填满,有些不稳的举杯,配着窗外的飘雪,敬向外面的明月。


    冰哥看着侧身不回答、或者说不太想回答的沈清秋,上前一步,将对方的脸掰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再次询问道:“您为何,不愿意如对待明帆一样对我呢?”


    他知道自己不是幸运的‘冰妹’,也不可能匹配到温柔的‘沈垣’。所以,他只想得到和明帆一样的,被他看在眼里,正常吩咐、偶然指导就够了。


    “你叫什么。”被他‘强行’掰过来与之对视的沈清秋、突然问道。就像是喝醉后头脑不清晰一般,露出有些温和、有些整懵、有些分不清状况的礼貌微笑。


    “?”冰哥先是一愣,接着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确定他真的醉到有些不记事了。有些哭笑不得的回复句:“弟子洛冰河。”


    “哦。”沈清秋脸上微笑收回,换上一副酒醉之人不想管事却又被逼干活的了然之色:“那个奸细杂种啊。”


    “???!!!”


    冰哥原本想着对方醉了,他要迁就一点。而且看他醉的不轻的状况下,说不定还能亲密接触一番——可现在发现,对方有一定可能是真醉了,但性子好像更恶劣了!


    他当即将对方手里还在喝的酒杯一把夺下,又将酒壶放到沈清秋够不着的桌边,捏着对方飞上大片红晕的脸颊和明显有些涣散的眼睑。


    真好。看起来是真醉糊涂了。


    冰哥看着将平日里的冷漠、警惕、平和等伪装都撤去的沈清秋,觉得自己这顿酒喂的真好。


    若是这家伙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今后这个宅子也不需要存在了。这家伙的归宿,只适合地牢。


    “师尊啊。”冰哥紧盯着对方有些犯困、里面敛了一层水雾的眼睛,第三次问出他的疑惑:“您为何对弟子如此不喜?”


    当然,若是这次还得不到回答,那就干脆别回答了。割去舌头或身体力行赔偿比什么回答都好用。


    喝醉的沈清秋并不在乎对方问什么,也不在乎自己的下巴被人牵制,咽喉岌岌可危。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眼里浮起一层困意聚集的泪光:“好困。”


    “所以,您是拒绝回答?”冰哥声音有些危险,眼睛眯成一条线,心中已在思考要不要先睡再扔地牢。毕竟养了这么久,直接扔牢里,可惜了。


    沈清秋看着执着的冰哥,伸手将对方抓着自己下颚的手打掉,脸上浮现出冰哥熟悉的,曾经的清净峰峰主惯常使用的上位者威严、与冷漠:


    “一介奸细,本尊已给过一次机会。如今还敢出现,是觉得本尊性子好?”


    “……”冰哥有些无语。他看着酒醉后‘威严’不少的沈清秋,以及对方到处找床、准备施展清洁咒打理睡觉的举动,越发觉得——他是不是将人养的太好了?


    且不说是不是因为对方醉了,警惕心降低后,胆子大了不少。


    就他这‘理直气壮’的骂他‘杂种’,说他是‘奸细’,还说什么‘给过机会,不知道用’...


    沈清秋是真忘了,此时他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峰之主,只是自己的阶下囚、俘虏了啊。


    不过……对方说的,也确实不错。


    人魔混血。如何不是……杂种?


    魔族潜伏入修真界大派苍穹山,如何不是……奸细?


    而之前的无尽深渊,看似将他踢下去,却并未将他先行杀死。如何算不得……手下留情,给予一次机会?


    可,冰哥还有许多疑问想知道。


    沈清秋是何时得知他身份?又为何直到仙盟大会,才将他踹下深渊?


    看着趴在桌子上,不停念咒的某人,冰哥一时间有点复杂和矛盾:


    若说沈清秋错,以修真界的立场,却又算不得错。可若说他对,冰哥这么久以来的‘恨’,又该怨谁?


    最重要的是,明明另一个世界的‘沈清秋’和‘洛冰河’能够如胶似漆,为何他却连爱与恨都难以分辨?


    爱。冰哥又不是受虐狂,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对自己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童年阴影的人?


    恨。可以对方的立场与地位来说,对方确实并未做错什么;甚至正如他所说,沈清秋一开始的‘没揭穿’与后面的‘没杀死’,都已手下留情。


    那么。


    他们之间,究竟是怨恨纠缠多一些,还是纯粹的立场界限之争?


    地牢里的沈清秋从不求饶,因为他知道,俘虏的下跪服软没有意义。


    宅子里的沈清秋从不安分,只要冰哥稍微过火一点点,轻则双方互打互杀,重则对方直接开禁术,以‘弄不死你也要弄死自己’的凶狠来抵抗到底。


    烈性与毫不退缩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唯有小心试探,才能找出能让双方‘和平’相处的方式。


    第七章拿不起剑,还是招唤不出来?


    次日清晨,沈清秋穿戴好练功服后,看见守在门口的洛冰河。


    “?”沈清秋看着手持木剑,乖巧等在一侧的家伙,有些不理解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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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啥。


    “师尊。”冰哥行弟子礼,态度恭敬、姿态强势而固执:“弟子陪您练剑。”


    沈清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若不是我打不过你,何至于被你擒到此地软禁?


    你一介修真者,我一个失去修为的凡夫俗子。


    陪我练剑?你是看我最近没打你,手痒了还是皮痒了?


    ‘……’


    沈清秋看着死活要跟着自己,还塞给他一把木剑的某人,一瞬间感觉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了。


    这玩意要么是想让他随口来句‘废物’‘杂种’,来刺激他。以探寻他的软肋,好拿捏他。


    要么就是想利用这种方式,‘重温’曾经的过往,弥补什么‘童年缺失’。


    联想到对方一直以来的‘装嫩、装乖、卖萌’等表现...


    沈清秋默默打了个寒颤:咋的,他昨天喝醉后,跟对方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可若说‘约定’,不是对方先说要带他出门的吗!


    除此之外,他也不记得答应过什么,更不可能是风流债——他的性取向一直很正常,只喜欢漂亮姐姐,而且他都醉得断片了,怎么可能与人一度春宵?


    “让开。”


    沈清秋将木剑放回武器架,走到练武台去准备热身(修仙可能不需要,但凡俗武术需要)。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习武这个东西,如果想练好,是不能间断的。


    当沈清秋将身体筋骨舒展开来,冰哥又拿着一把木剑过来、站在他视线旁边。


    ‘……’看见你就烦。


    沈清秋换个方向,冰哥也随之改个位置。


    ‘……’更烦了。


    沈清秋一点也不能理解冰哥莫名其妙的爱好与行为,他只觉得对方很烦。当一个人对另一个怀有不满的时候,哪怕对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你的视线所及之处,都令人厌恶。


    沈清秋看着眼前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人玩意,一想到自己为何要辛辛苦苦早起练武,又为何不得修炼、要受体内寒气的罪,还有差点被养成血奴,连类别都要改变。


    明明是充满希望的早晨,愣是气的他心浮气躁,想动手打人。


    或许这些行为,对于冰哥来说,很有意义。


    但对于沈清秋来说,这就是对方莫名其妙脑残犯病,疯狂于自己底线来回试探,侵染自己的生存空间。


    再加上冰哥一脸的‘希望师尊指导’,就跟看不懂脸色的傻子似的杵着,死活要打扰他的清静。


    ‘丫的。’沈清秋暗骂一句,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有点蠢蠢欲动。既然对方都承诺要带他出去,再加上这人木棍似的杵着令人厌烦,那就勉为其难的,‘指点一下’吧。


    沈清秋走到竹林旁,打量一番。


    接着他眼神微眯,一脚将某根看不顺眼的竹子踹断,伸手折断竹竿顶部不需要的地方,将乱七八糟的叶子丢掉,以布锦将竿身擦了一遍,随意耍了几个棍花。


    棍风凌厉,气势汹汹。一看就……很古惑仔。


    ————


    冰哥看着一脚踹断三指粗的竹竿,又直接将两指粗竹子折断的沈清秋,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将人养太好了?这人的力度和每日的精气神,有些过于……强健了吧?


    换牢里那个,早就被他折磨的连站起都不能,那像现在这样,还能将竹竿耍得虎虎生威?随手耍个棍花还能有破风声?


    不过……冰哥看着熟悉棍棒手感的沈清秋,以及号称‘君子剑’却几乎从不配剑,连被他掳来前,哪怕狼狈迎战,也坚决只用符箓与折扇、暗器的‘沈清秋’。


    还是感到了深深的疑惑。


    他的剑,是召唤不出来,还是拿不起来了?


    另一个世界的‘沈清秋’。


    修雅随时佩戴,与柳清歌关系密切。


    这个世界与自己世界的‘沈清秋’。


    杀死了柳清歌,并且再也不用剑。甚至若非必要,连刀枪棍棒这些武器也不曾修习。


    修真界传言,沈清秋杀了柳清歌后,再不用剑,难道是真的?


    柳清歌的死亡,是不是藏有什么秘密?


    当年灵犀洞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真正将沈清秋压死的‘杀害同门及修真界顶梁柱’——柳清歌。与沈清秋,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修真界辛密,冰哥平日里不会关注。但如果他能查清柳清歌死亡原因……说不定,就能拿捏到对方的软肋。


    冰哥之前试探过,没成功。沈清秋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是打死打残都不可能开口的。


    而且。


    眼前这个,即便是不使用剑,十八般武器、各色武功套路,也是信手拈来。


    但……另一个世界,活蹦乱跳、对他充满警惕的、活着的柳清歌,与随身佩戴修雅,从不靠具体剑招、只以灵力压人,后到百战峰修习,重练了一套简单粗暴剑法的沈清秋。


    两人,简直天差地别。


    两者的差距如此之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柳清歌的死令沈清秋提不起剑;柳清歌活着沈清秋随身佩剑’。


    柳清歌,活着与死去。


    ‘沈清秋’的状态,截然不同。


    那么。且不说死去的柳清歌,令沈清秋拿不起剑,连带些杀伤性的刀枪也不愿选择。


    活着的柳清歌,会对沈清秋抱有好感,并且主动教导他剑法吗?


    以柳清歌的武痴,会教导一个成名已久,与他同列峰主的……小白?


    无可解确实会令修真者无法聚集灵气。但——一个人的肌肉记忆,会因为无法使用灵气而全部忘却吗?


    就像是他面前的‘沈清秋’,被他毁去根基,用天魔血压制灵力,还喂了不少魔物破坏他的体质。


    可只要冰哥放松对他的管制,沈清秋自会晨起、傍晚练武,暗地里修炼内劲,保证永远有对抗之力。


    两人的差别明明如此明显,却为何,始终无人提出质疑?


    甚至就连冰哥自己,也是想方设法想让‘沈清秋’变成那副温柔的模样,而不是——


    让‘沈清秋’单独关照自己。


    标准的男频世界观里,正常的、受到重视的弟子,该是什么样子呢?


    修为碾压同龄人,为人处事极为妥当。向上得长辈喜爱,向下被众人崇拜。平日里替师教课,而他自己的不解之处,师尊会亲自指点解惑,甚至会一起喝酒划拳,下山历练。


    可那个世界的‘沈清秋’,却不是这样的。


    他关心‘洛冰河’,却也只关心‘洛冰河’。其他的那些弟子,依旧如同之前一样,不被他看在眼里。甚至连最得宠的明帆与宁嘤嘤,都被他远远打发,充当干活工具人。


    他爱护‘洛冰河’,却也只为他上心。‘洛冰河’跌入深渊的那几年,‘沈清秋’本该重立一个大弟子,或者重新启用明帆。但他却如同知道什么似的,除了立一个衣冠冢,什么也没做。


    看似‘沈清秋’温柔如水,但实际上,无非是被宠爱的人变了。


    以前,被宠爱的是明帆和宁嘤嘤,洛冰河是不被重视的小可怜。所以他愤恨、感到不公。


    现在被宠爱的是洛冰河,所以洛冰河如同掉入蜜罐里,觉得满世界都是美好的。


    在‘毫不重视其他人’这一点上。


    两个人,几乎没有区别。


    都是那么的,精致利己。


    这个世界的‘沈清秋’不同的一点是。即使他不重视其他人,却也不会故意苛刻什么,该给的资源与指导,他依旧会给。只是因为不重视,所以不会理睬太多,更多是下达‘惩罚’的指令,由明帆等负责监督。


    而那个世界的‘沈清秋’,则要做的更离谱一点。不被他所在乎的人,他也不会克扣什么,但该有的指导与考核,却交给了只有‘大师兄’虚名,没有‘大师兄’权利,还要承担‘大师兄’责任的明帆。


    如此看来。这个并不算仁慈的‘沈清秋’,居然还该死的有责任心啊。


    第八章冬天的风,是真冷啊


    沈清秋看着还在怔愣不知思索的冰哥,手中竹棍一甩,向着对方的膝盖扫去。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必要发泄一下大清早被恶心到的烦闷:胆敢欺师犯上的家伙,给本尊跪下。


    冰哥感受到空气被撕裂的风声,看着对方毫不讲武德的‘偷袭’,有些无奈的后退一步,将原本准备给沈清秋的木剑拎在手里,准备迎战对练。


    所谓“拳怕青壮、棍怕老郎”。


    当一个人不能以力量、反应、爆发力等对战敌人时。经验丰富的‘长者’,自会通过合适的下手时间、调整棍柄长短、变换招式与套路,凭借精准的距离判断、时机把握、攻击角度等以技巧破敌。


    沈清秋练剑应该是很好看的。毕竟体态修长,动作优雅、衣诀飘飘,只要手上随便拿剑比划几下,都非常符合世人对剑舞的想象。


    只可惜,早在冰哥入内门的时候,沈清秋就不再佩剑了。


    这次,冰哥专门取了把木剑等着沈清秋,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去折了根竹子要与他对练。


    而且最离谱的是,沈清秋不是号称‘君子剑’吗!为什么招招直打关节,处处直指下三路,脚下更是横冲直撞,脚步极重,一招踹中,堪比习硬家功夫的体修。


    冰哥早已习惯不掺杂灵力、魔气的与沈清秋对打,但很快他就发现一件事——


    一寸长一寸强,是真的!


    他根本近不了沈清秋的身不说,还一直被竹子所鞭打。


    沈清秋修为全失,冰哥不用灵力,两人如同凡俗武侠一般纯以招式对拼,


    但。他不知道的是,冰哥是横推世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


    故而,当冰哥被沈清秋劈头盖脸以竹棍打了一顿后,冰哥眼神都危险了。


    那是一种,自己极为熟悉的领域里,装.逼却被人打脸的震惊与恼羞成怒。


    ————


    两人纯以武器对打。沈清秋越打越习惯,姿态极为放松。


    他本就没打算展露太多,故而空有套路,不附内劲。从一开始的打膝盖、点心口、扫肩肘,到后面的敲背、敲头、敲腰、敲大腿、小腿。


    所谓‘棍扫一大片’,棍棒本身不是什么杀伤性强的武器。棍乃百兵之祖,材料广泛、制作简便、可随使用者喜好轻松适配,论及方便程度,比木剑还要略胜一筹。


    沈清秋选择竹棍,也不曾附加力道,各处‘点到为止’,本就是指导为主,泄恨为辅。抛去私人恩怨,沈清秋确实是一个严师。


    冰哥虽被沈清秋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但除去一开始的险象环生,后面倒真是以指点为主的各种‘敲打归正’。虽比不上另一个世界的冰妹能获得师尊的‘贴身教导’,但如此,已是不易。


    本身,在冰哥心中,沈清秋就不是什么慈师。


    修为达不到他的要求,会被要求加练;行文章论写的不好,会被丢到藏书阁背书。至于弟子间的打打闹闹,只要不闹到他面前、将脸丢到清静峰外面,便是死了瘫了都无所谓。


    标准的男频仙尊,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他们能看到的,是整体修为如何,出色弟子有几个,考核之时该派谁出场。


    至于弟子内部的弯弯绕绕、你推我打,水至清则无鱼,无需管教太多。


    只是可惜。他不是主角。所以他的‘严师风格’,自然会被人指责不够尽心尽力,自然也……比不过‘沈垣的慈爱友善’。


    沈清秋最后‘指点’完毕,左手将竹棍背在身后,神态平静、状态轻松。想到已将令自己生气之人狠狠打了一顿,心中郁闷消解大半,心情好,语气也相对平和许多:“方才指出的几点,好好体悟。”


    冰哥摸了摸因衣着较厚而并未留下伤痕的胳膊,明了这是对方‘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让步’与‘示好’。他向前一步,拱手行礼:“是,弟子谨记。”


    看着明显放松的沈清秋,与两人间轻快愉悦的氛围,冰哥难得的勾起一抹真心笑意。


    即便他心里想要的,是温柔如水、主动热情的沈清秋。但面前这个遵循修真界习俗,于小事上不甚尽心、大事上却从不含糊的‘沈仙尊’,又如何不让人心动呢?


    ————


    沈清秋转身欲离开,左手将竹竿反手背于身侧,右手掐诀,施展‘清洁咒’,第一次,没施展出来。他愣了一下,不信邪,又念一次,依旧无事发生。


    冰哥看着沈清秋从一开始的轻松惬意,到后面的怔愣不解,最终脸色突然阴沉,竹竿传来‘咔嚓’的声音,被沈清秋拿在手里的竹柄,碎成了摇摇欲坠的几块。


    这是……猛然惊醒了?


    冰哥看着刚才潇洒轻快、现在浑身阴郁的某人,心底深处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来:‘你凭什么面色平静,仿佛能接受一切、改变一切?既然身为俘虏,就该早些认清事实。’


    沈清秋转头,正巧看到冰哥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意。心里猛地一惊,寒风拂面,他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的、残酷现实——他,早就不能施展仙术道法了。


    看着刻意装嫩的罪魁祸首,沈清秋将手中竹竿丢在地上,转身就走。


    出汗后的衣物里,布满了湿气。随着早上略凉的风一吹,激得人浑身发冷。


    多少年了,自从他筑基之后,再也不曾感受到寒风的冷意。而今,只是落雪后的凉风,却令他像是掉入冰渊里面,如此...冰冷又刺骨。


    第九章潜移默化,是件......的事情?


    当一个人能认清楚自己定位的时候,他是不会感到生气或失落的。


    而当一个人突然看清自己周围的真相时,要么他会崩溃,长久以来建立的三观崩塌;要么,就是快速收敛一切情感,尝试游戏人间。


    很不巧,沈清秋他,又又又忘记了,他早已不是修真者。


    所以,当他顶着一身热汗,沾染一身寒意回到屋里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发热伤寒了。


    真是令人伤心,失去修真者的能力就算了,还将自己搞成了病秧子。饭不吃会饿,觉不睡会没精神,现在就连不快速换暖和、干净的衣物,都会伤风寒。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做饭不说,还没能力赚钱,也跟其他人抢不了机缘灵物。


    大概没有仙尊能混的这么惨吧?纯纯是个要被人养着的废物啊。


    ——


    沈清秋全身放松,将自己沉入暖池中,认真反思。


    他的本意,是先苟着,不去刻意激怒对方,等他确认对方像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后,再以这个为把柄,拿捏对方软肋。


    可现在看来,被困入网里的,竟是他自己。


    他被温水煮了那么久,竟真的与对方‘和平共处’了那么久,接受对方‘准备’的一切,自以为反抗,实则‘心甘情愿’的接受、妥协。


    尤其是,他在平和的环境里待太久,总是忘记自己修为尽失,对方随时能以绝对的武力镇压于他,令他求活不能,求死更不能。


    这样的境地太危险了。生死不由人不说,他就算是‘逃’出去了,也没有抵抗之力、可逃亡的地点。


    虽说他之前的策略也不算错。


    不能直接反抗。所以他试探几次后,拒绝完全不能接受的,接受几个选项中看起来最好的。


    不能明显违背对方意愿。所以他选择了明面上不违背,私底下暗自思索如何破局。


    可。他最没想到的,对方想要的,貌似就是他的“不拒绝”“平淡接受”。


    甚至说,过于平和的环境里,他竟然会在某些时刻,在对方面前毫无忌惮的喝醉、真的将他当成需要被指点的弟子。


    这种‘悄无声息’的‘环境变化’,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的某些下意识行为,居然真的发生了改变!


    当周围环境太温暖的时候,人是没办法感知到逐渐升高的水温的。也没办法接受,外部逐渐寒冷的天气变化的。


    而现在,他如何不是一只从野外被擒的野鹰,一点点被折去羽翼,剪去利爪和牙齿,再也没有翱翔于天的胆量和能力?


    所有的妥协,都是一退再退。


    所有的隐忍,失去了‘最后一击’的举动,都是在一步步降低底线。


    若是他失去了应对的警惕之心,便是给了他出逃的机会,他还能在第一时间抓住机会逃离,并拿身家性命去拼一把吗?


    ————


    冰哥看着于书桌练字的沈清秋,恭恭敬敬的行礼:“弟子已将xx策论完善,请师尊指点。”


    无人回应。


    再次发声:“弟子于xx寻得xx灵物,献于师尊。”


    无动静。


    冰哥有些不满,声音加重:“弟子整制了些您最爱的桃花糕,搭配上玉泉山水冲泡的紫竹茶,师尊可要用些?”


    对方依旧没回应,继续练字。


    冰哥不开心了,他直接站起来,脚步加重,走到沈清秋身后。


    嗯……这家伙,只练了一个字,并且写了三章有余。


    冰哥上前一步,左手自然而然的揽住对方的细腰,右手抓住对方的手背。轻嗅对方未干的发香,心情愉悦不少:“师尊既然有闲情逸致,弟子也陪同一二。”


    说着,他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在对方还来不及抵抗的时候,将人紧紧的拥在怀中,不让其离开。右手控住对方的手指,一点点写了个“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沈清秋左手打向对方右手,被冰哥快速握住,十指交叉,紧紧相连。


    “?”反抗无效后,沈清秋的动作一瞬间猛烈许多,他就像是触电般疯狂甩动手腕,脚后跟用力一踏,膝盖抬起猛攻下三路。


    趁对方躲避之时侧身一闪,远远的大步跨出,停在距离冰哥三步远的位置。转移话题:“不是说出门?”


    冰哥看着面色冷淡,但眼神比平常要发亮些的沈清秋,想着对方练了三章多的‘忍’,和完全不让抱、不让摸、没事就伸爪子的行为,刻意端了一下:“有吗?师尊是想出去转转吗?”


    “…”对方的脸色瞬间拉长,某种‘期待感’无影无踪,浑身写满了‘被辜负’,脸上隐约写了两个字:“送客。”


    冰哥微微笑了笑,看着只写了一个‘山’的白纸,有些可惜的叹口气。极为‘好学’的看着沈清秋,询问道:“师尊想去哪里逛呢?”


    闻言,沈清秋重新换了个外衫,将手清洗干净后,认真思考。


    逛街太冷,而且无趣。


    骑马踏雪倒是不错,可惜他身子骨太弱,怕是又跟早晨一样,回来要喝上不少苦药。


    寻几处风景绝佳之地,探索一下有没有能令人重新修炼的机缘,配上几壶小酒,赏景吟诗是最好的。而若是身边还有佳人相陪,跳个舞弹个曲什么的,就更妙了。


    “外出四方走走,观望一下雪景即可。”沈清秋神情淡淡,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嘴上却旁白直抒到令人怀疑他在不在人世间。


    “这么简单?”冰哥有意逗他,“想要什么,说出来,弟子又不是不安排。”


    “本就无甚需要。”沈清秋再次强调,神情淡漠,表情勉强的仿佛是被强拉出门似的。


    “是吗?”冰哥笑的有些调侃,你若是执意要维护自己‘清冷仙尊’的人设,可别怪我真随便带你走走撒~


    沈清秋脸色平淡,人却已站在了门外,扭头催促道:“走吧。”


    “行行行”冰哥有些憋笑,快步走到门外,一把撤除禁制,拉起沈清秋的衣袖,撑起一把伞来:“弟子给您开道。”


    第十章他两之间,无需伪装


    带沈清秋出门,其实并不困难。冰哥一直不让他出来的原因,也无非是怕对方在某个时刻偷溜消失,接着……死在外面。


    毕竟,沈清秋那张嘴啊,得理不饶人不说,不占优势也能说出十分理。


    而修真界与魔界,从来都……不靠嘴巴去讲道理逻辑的。


    修真者集市上,人流如织,各色宝物聚集。如凡俗逛街的小巷一样,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各个摊位上。讨价还价、聚众八卦,气氛极为热烈。


    “三千年灵芝,年份绝对只多不少!”


    “仙魔大战的残剑,质地坚硬,是熔铸本命法器的不二之选啊!”


    “十块十块,只需十块灵石,这盒丹药打包带走~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诶~”


    冰哥看向小心翼翼躲避人群的沈清秋,看着他眼中的好奇与期待,却又极不适应的无处下脚,问道:“师尊可有想要的?”


    沈清秋脸上戴个精致的银色面具,一边谨慎的注意不要踩到别人财物,一边快速扫视摊位上的各色奇珍异宝,观察着来往人群。


    听到冰哥的问话,目光直视远方,声音毫无起伏:“既无修为,取来何用?”


    冰哥:……


    若是你能从容一些,或者大步流星的不在乎踩到、撞到旁人,他或许就信了。


    只是。以沈清秋的经历,这种修真集市,怕是从不过来吧?


    这人是不是有些惧怕与旁人交流接触?那么,要不要去拍卖会逛一下?


    ——


    果然,进入包厢之后,沈清秋的动作明显自如许多。他悠然的从袖子里摸出把折扇,观看着台下的竞拍。


    随着敲门声响起,数名妙龄少女与柔软少年进入,奉上瓜果茶水之后,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台上出现一名相貌极美的少年。


    幼圆的双眼中满是因害怕涌起的雾气,柔顺的发丝贴在少年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的脸颊,不着寸缕的身躯上,唯有手腕与脚踝的金玲时不时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一个,柔软的、毫无反抗之力的、能帮人净化灵力提升修为的,水系天灵根炉鼎。


    “师尊。您可喜欢?”


    冰哥的声音在沈清秋身后响起,对方明明之前还与他对坐,现在却跑到自己旁边,如一个普通弟子般,替沈清秋轻捶肩膀。


    “……”


    这样的画面,像极了……他将洛冰河踹入深渊后,在怡春楼与对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只是,当时台下跳舞的,是沈清秋喜爱的美人;而这次,是被展示出来的玩物。


    若台上展出的是风情万种的花魁,或难以寻得的奇珍异宝,沈清秋还有心看上几眼。


    可若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被擒来充当装饰品、发泄工具的炉鼎。


    他只会感觉悲哀与荒谬。


    世界本就如此,强者获取一切,弱者连生存都是问题。当一个人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没有对应实力时。


    等待他的,从来不是众人追捧,更不是万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的风流。


    而是,被送上祭台、打落尘埃的,罪恶。


    “师尊,您不喜欢他吗。”


    冰哥的声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由于站在身后,沈清秋看不见他的表情是多么玩味。但光凭这些天的相处,沈清秋了然,对方必不安好心。


    果然,对方的手缓缓掐住沈清秋的脖子,手指按压于喉结之上,呼吸撒在端坐之人的耳后:


    “弟子觉得,您比他诱人多了。”


    脖颈当真是容易被拿捏的部位,浅薄的皮肉不足以填充骨架,敌人只需稍微一点点的发力,无论是按压,还是扭动,亦或是尖锐的划痕——都能置人于死地。


    台下气氛热烈,标价已喊到十万灵石。少年绝美的容颜,纯粹的灵根,娇弱的性子。无论是几度春风,还是精进修为,亦或是玩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游戏,都是极好的选择。


    “是吗。”


    冷淡的声音自手指中颤动,细腻的触感与微微的波动,都使人想更进一步。


    台下已进入最后的争夺,一个赛一个的高价被喊出,为了绝美的‘佳人’,多的是人豪掷千金。


    冰哥将上身贴在沈清秋肩膀,从身后将人拥入怀中。左手按压着对方挣扎的手臂,右手抚摸着对方摘去面具后的侧颜。


    “若弟子将您送上去,怕是屋顶都会被掀翻。”


    ————


    “师尊,弟子知错了……您别气……”


    冰哥拽着沈清秋的衣袖,身躯已恢复成刚入门时的青涩。他的个头仅有沈清秋胸口高,一边小心翼翼的拉着对方担心被甩开,一边软绵绵的撒娇:


    “师尊,弟子看见那边有糖葫芦,我们去买糖葫芦吧!”


    很好,沈清秋根本不可能回应诸如‘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的话题,冰哥只能施加一点点力道,将人强行拖到冰糖葫芦的摊子上。


    手边是糖匠制好的糖块,冰哥用勺子敲下一块,以文火融化至起细密小泡,快速于冷水木板上勾勒出两人模样。


    “师尊~”


    冰哥将手牵手的‘简笔画’递与沈清秋,并在对方准备扔地上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糖人塞向对方口中。


    “弟子与您开个玩笑,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很多。”


    “……”


    有时候沈清秋真的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精神分裂。


    怎么会有人将狠辣与天真切换得如此之快,上一秒还掐着他的脖子,要将他送上拍卖会;下一秒却笑的如最纯粹的孩童,拉着他的手为他绘制糖人。


    “莫装了。”沈清秋将唇边的冰糖葫芦推开,黝黑的眼珠盯着脸庞稚嫩的少年:“我不吃糖。”


    少年与沈清秋对视许久,表情从一开始的天真可爱,变得深沉阴冷。


    是不吃糖,还是不吃他递过去的东西?


    冰哥已经做了不小的让步,甚至还幻化为稚嫩孩童陪他逛街,买糖葫芦、糖人、面人等凡尘中会令人感到幸福的俗事。


    他甚至期待着,沈清秋会主动些,拉着他的手,为他寻一束花、一颗糖、一块玉佩、甚至一支最普通的木簪。


    他的及冠礼,于深渊处、魔物环绕中度过。


    如果沈清秋稍微表现一下,哪怕是给他折枝桃花,他也会精心养护,珍视的收在怀里、放在心口。


    可惜。


    这个人,当真冷血无情至极。


    无论是威胁、还是讨好,都是一样的……不懂眼色。


    “师尊。”冰哥将糖物丢在地上,任它们沾染灰尘,被路人随意踩碎。


    明明之前那么珍视,现在却……弃之如敝屐。


    “哦?”沈清秋看着面露不虞的少年,姿态慵懒的寻个石头坐下,手撑下巴,淡淡道:“不装了?”


    “‘师尊’、‘师尊’。为师者,自当被尊重。”


    “可惜,你这弟子却只想着如何拉人下水,让本不想参与的人陪你演戏。”


    沈清秋动作随意,音调更是平淡无波,明明是两人间的恩怨情仇,却让他剥析的似民间话本。


    “你想得别人看中,就该展示能力。你想要旁人欢心,就该努力讨好。你想获得什么,就要看自己拥有什么。”


    “等价交换,以付出求回报。当你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候,你能拿出什么作交换?”


    沈清秋的笑容很浅,目光里满是嘲讽。手中禁咒已起,拥有对抗之力的人,从不畏头畏尾。


    他不需要言词激烈的斥责,也不需要且打且退的言语谋算,更不需要软弱无能的哭诉。懒散而淡漠,理智而平静。


    无需伪装得高尚无瑕,因为地位与权势,本就是最大的‘美颜’。


    沈清秋所依仗的,从来不是曾经的荣耀。当神明被拉下神坛、被世人愚弄,就变成了争名夺利的工具、彰显实力的装饰、发泄恶意的战利品。


    “师尊啊。”冰哥无奈的耸耸肩,身形恢复正常:“您总是这么有道理。”


    “你欲如何?”


    “去您最爱的场子,把酒言欢,看美人跳舞吧。”冰哥主动递台阶:“这样的赔罪,您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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