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神仙日子 第51章 神……
桑瑜离婚的事情在车床厂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因为当时她的离婚大战实在是精彩,还很是在车床厂里面成为了一段时间的茶余饭后的话题呢。
不过,大家只是以为桑瑜离婚其实因为挨打, 以及和王自力两个人假离婚, 最后假戏真做了。
其实那个时候, 大家还是很相信王自力的说法的,毕竟他的说法实在是太有动机了。
桑瑜原本就跟王自力很黏糊,结婚这三年, 哪怕是被打, 她其实也对王自力不离不弃的,为此很多人都说她傻,所以,她当时能跟王自力离婚,显然不会是自己主动的,这么看起来假离婚要分房子当然更可信。
只可惜, 大家没有想到桑瑜离婚之后就真的跟王自力一刀两断了, 还弄走了别人的自行车,为此, 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是不免的都在议论桑瑜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心狠了, 而且还奸诈的很。
可是, 现在从桑瑜嘴里漏出来的另外这个事情, 却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炸弹, 直接把所有的人都给炸蒙了。
付晓华那个人什么德行, 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所以她跟桑瑜的阴阳怪气,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桑瑜说出来关于付洁的事情, 大家才震惊无比。
付晓华天天在嘴里面喊的姐夫,原来就是王自力吗?他们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啊!
更炸裂的是,桑瑜跟王自力没有离婚的时候,付晓华的姐姐就已经跟王自力在一起了吗?
还有还有,他们那个时候就有孩子了吗?
这个八卦分开之后都不算炸裂,可是当合到一起,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怎么那么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大家看向桑瑜的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同情。
怪不得啊,怪不得桑瑜离个婚能那么痛快,而且死都不承认什么假离婚,还要把王家的自行车给弄走,要是这个事情落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也得这么干!
不过车床厂职工们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桑瑜并不知道,她就算是知道也不在乎,她只是背着桑柳身上的背包,带着她往东家属区走。
对于桑瑜来说,现在的桑柳其实很陌生,距离她上一世最后一次见她,已经好多好多年,大概是近乡情怯,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要跟桑柳说什么。
最后还是桑柳先开的口,她问:“姐,你是真的跟姐夫、不,跟那个男的离婚了吗?”
虽然刚刚已经旁观了桑瑜和王自力的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撕逼,可是桑柳还是不太敢相信这个事情。
她习惯性的喊了姐夫,后来发现不对,连连改口,可是她又发现自己还没有记住这个已经成为前姐夫的人的名字,只能用“那个男人”来代替了。
“嗯,离了。”桑瑜在这个事情上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大大方方的点头。
桑柳听了之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从小到大,桑母一直都对他们耳提面命,让他们不许离婚,特别是对于两个女儿更是找到时间就要提点,这样的家庭环境,也让桑柳的内心当中就已经把离婚这件事当成了洪水野兽一般的可怕。
她其实隐隐之中是有一个认知的,那就是不能离婚,这辈子打死都不能离婚,因为离婚的后果已经赤裸裸的放在了她的眼前了,就是他们的妈妈。
带着大哥离婚的那几年,听说桑母在村子里面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就连赶集的时候挑着菜去卖,也不会有人要她的东西,哪怕她的菜又好又便宜,大家都觉得她晦气,买了离婚女人的东西也会变得不幸。
这个情况一直到她嫁给了桑父之后才改善了不少,可是也不算完全没有,他们的大哥因为不是桑父亲生的,就算是桑父对他万分的好,可是念书的时候他也没有少被学校的孩子欺负。
以至于现在大哥没有事儿是不愿意回到村子里面的。
这样的日子桑柳不敢过,也不想过,她觉得只要自己听话,以后嫁人了也不至于落在这样的境地,重走桑母的老路。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竟然听到了大姐离婚的消息。
说实在的,当桑柳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对她的打击其实比桑母还重,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姐背叛了家里面的希望,后来才慢慢的觉察出来,大姐以后大概要想桑母一样凄惨的。
所以桑柳从老家来到滨江的一路上都是愤怒的,她决定要来这里好好的骂桑瑜一顿,也要把家里面父母的情况好好的跟她说一说,让她不要离婚,去改正这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当她真正的站在了木材厂门口,真正的找到了王自力家里面的时候,她又发现,事情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妈妈说得那些你难道忘记了吗?”桑柳从昨天到今天其实已经看到了王自力那狰狞又自私的一面,她隐隐约约的能够感觉到了桑瑜离婚的理由,但是桑柳还是想亲口问一问,亲耳听到大姐说说原因。
“我没有忘。”桑瑜微笑。
她确实没有忘,而在上一世的桑瑜之所以能那么容易就被王自力PUA,就算受苦受难还自我感动的坚决不离婚,像是窝囊废一样的伺候老王家的每个人,其实,桑母从小的耳渲目染是功不可没的。
可是,这样的毕恭毕敬,这样的任劳任怨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还不是被人当成一块用完就丢掉的抹布一样,轻轻松松的就赶出了家门,还不是到死也被人当成了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血包一样。
那个时候,桑瑜才知道,自己一直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婚姻这个事情从来都不是看女人要怎么付出的。
不是说女人付出多,婚姻就幸福,女人付出少,婚姻就不幸。
不是的,这个观点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
婚姻能不能持续,能不能幸福,其实是要看双方的。
男人在婚姻之中从来都不是被隐藏的那一个,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这个男人足够的值得托付,人品足够的好,那么这一场婚姻才能坚持下去。
桑母的第一段婚约遇见了一个不好的男人,所以她坚持不下去;而第二段婚姻则遇见了一个好男人,所以她的一切美德让她坚持了下来,还儿孙满堂。
这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桑母的第二段婚约是因为她有着不离婚的信念才最终走到现在的。
那是因为,桑父是个好男人,是个有良心的好男人,是个人品好的好男人,仅此而已。
可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和桑父一样吗?那必然不是。
至少她桑瑜的运气不好,而且自己年少无知眼睛瞎,所以才遇上了王自力。
“那为什么?”桑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提高了一点声音,看着桑瑜认真的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婚?你为什么不坚持下去?是因为辛苦吗?可是谁结婚不辛苦呢?你看妈妈每天没有闲的时候,生孩子生得身体都不好了,她不辛苦吗?她还不是坚持着,她多幸福。姐,你就这样离婚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多不负责!”
桑柳想起了听到消息就昏过去的桑母,那已经淡掉的气,又升腾了起来:“大姐,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报的时候,妈妈多么欢天喜地的让我给她读,你结婚三年了,这是那个男人第一次给家里发电报,妈妈从街头炫耀到了街尾,她的城里女婿给她发电报了!”
“可是结果呢?结果是你们离婚了!而且那个男人让我们还彩礼!简直丢死人了!妈妈听到了立刻就昏倒了,她又开始出血了,大哥把她接到了县里去了,爸爸守着她,谁都走不快,只有我来看看你,老三老四他们两个人直接就住在学校不能回来了。”
“大姐,如果你不离婚的话,家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乱子,大姐,你为什么要离婚呢?”桑柳越说越生气,到了最后她已经脸色通红,瞪着桑瑜像是一头愤怒的小羊。
桑瑜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桑柳的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她宣泄着情绪。
她伸出了手,想要去摸摸桑柳那脏兮兮的头发,可是桑柳正处于愤怒之中,只是猛地一甩头,就避开了她的手。
桑瑜也不强求,她放下了手,一边和桑柳并肩走着,一边轻轻的问了问家里面的情况,在得知桑母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其实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就放下了心。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桑瑜才开始面对桑柳的质问,不过,她并不直接的回答桑柳的问题,反而问:“今天一早上,你看到了王自力了,也就是我的前夫,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离婚,从来都是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示给其他人看,更何况王自力本来也不算是一个什么好人,今天早上的表现更是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
桑柳了解桑瑜,她知道桑瑜提及王自力,就是想告诉自己王自力不好,所以她才离婚,这跟桑柳的想法相悖,可是桑柳也没有办法睁着眼睛说瞎话,面对这样的王自力说出他人不错这样的屁话来。
所以桑柳就沉默了。
桑瑜也没有管她,只是继续说了起来:“王自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光光是他们家里面算计我所有的工资,还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他们家里面的每个人。”
桑柳嘴硬:“妈妈不是也在家里当牛做马,伺候我们每个人吗?”
桑瑜:“家里的钱是谁在管?”
桑柳又不说话了,。
桑家的钱都是桑母在管,哪怕是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从桑母的手里面要过一次管家的权。
以至于桑柳第一次听说桑瑜自己的工资被赵凤兰全部都拿了,而且她要用必须按手印的时候都惊呆了,她是真的没有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婆婆。
至少在她浅薄的十八年人生中她没见过,他们村子里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桑瑜又说:“爸爸打过妈妈吗?”
桑柳眨了眨眼睛,一下子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桑瑜说得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一下子又高了起来:“那个男人还打你吗?”
桑父是从来没有动过桑母一个手指头的,而桑母原来跟第一个男人离婚,也有极大的一部分原因是那个男人打她,她的小手指到现在有一截都不能弯,就是当年被那个男人打残疾的。
所以,这个男人打女人的事,在桑家一直都是为大家所不齿的。
现在桑柳听到王自力还打桑瑜,觉得更震惊了,可是当她想起在会议室里面调解的时候,王自力那几次三番冲上来,捏着拳头的样子、还有他推搡赵凤兰的样子,桑柳又觉得应该是真的。
桑瑜点点头,她在自己的身上的好几个地方指了指,露出了几个深深浅浅的伤疤:“这都是原来打了之后留下的伤疤。”
桑柳看着桑瑜手臂上,膝盖上那些已经发白的伤痕,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惨烈,她伸出手摸了摸那些伤痕,心疼的问:“疼吗?”
桑瑜笑了笑:“当时疼。”
桑柳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瑜接着说:“我和王自力结婚三年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孩子吗?”
桑柳摇摇头,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在这个年代,一般情况下,新婚的夫妻第二年就会生孩子了,而桑瑜结婚三年都没有孩子就很奇怪了。
不光光她觉得奇怪,其实父母也觉得不安,特别是桑母时不时的就念叨桑瑜一定要快点生个孩子。
“那是因为我不会生。”桑瑜看着桑柳的脸色一下子就发青了,却还是笑,继续说:“王自力他们一家就往死里打我,逼着我离婚。”
“什么!是他们家逼着你离婚的吗?”桑柳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闻一样,几乎跳了起来:“可是,他们来电报说得是,是你一定要离婚的!”
桑瑜也没有解释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往死里打我也要跟我离婚吗?”
桑柳这个时候都已经被气的脸色通红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因为他们想要再找个人生孩子?”
看起来这一早上的八卦小丫头也没有白看,桑瑜十分认可的点头:“对,就是这样,王自力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而且在我们没有离婚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已经怀孕了,现在大概有六个月了吧。”
桑柳气得用老家的土话叽叽咕咕的骂了一顿,“他们家怎么可以这样!太坏了!”
桑瑜:“你现在还觉得我应该像是妈妈一样任劳任怨的当牛做马,抵死不离婚吗?”
桑柳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在知道了这些真相之后,她真的说不出来让桑瑜不能离婚的话,而且,她想,如果是桑母在这里,听了这些话估计也说不出不能离婚这样的话来了。
好半天之后,桑柳那绷直的身体从松弛了下来,她的声音也跟着软了起来:“大姐,那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桑瑜被桑柳的感叹说得茫然:“什么叫做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桑柳抬起头来看着桑瑜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大姐,你离婚了,没有个男人依靠,也没有家,你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啊?”
桑柳在这么说的时候,脑海里面忍不住的想起来的就是桑母曾经给她们描绘过的画面。
被人嗤笑、无论走到了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甚至买什么东西都要排到最后,在人群中完全没有立足之地……
这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桑柳都不用自己经历,她只需要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是桑柳却没有想到,当听到了自己的担心之后,桑瑜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伤感,反而哈哈大笑,她拉住了自己的手说:“行吧,那我先带你去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到底有多‘可怜’?”
一说起住的地方,桑柳的脑海里面又想起了昨天自己去的王自力的家里面。
统一造型的筒子楼,这在村子里面是没有见过的,可是里面却黑漆漆的,好不容易到了王自力的家,桑柳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看不上。
就那一间屋子,各种东西都塞得满满的,做饭就在门口,立着一个蜂窝煤炉子,一个过道都是一股让人窒息的味道。
不过桑柳也知道,在城里面的住房都是这样,她大哥和大嫂在县城里面上班,他们两个人的家也和王自力差不多,而且他们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更乱、更挤。
自己去的那一次,晚上在大哥家睡得那叫一个憋屈。
这结婚的人住的房子都是这样,桑柳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的姐姐离婚之后能过成什么样。
在桑柳的意识中,离婚的人那一定是要比结婚的人凄惨的,特别是离婚之后被男人赶出来的女人,那肯定是更可怜了。
虽然桑瑜笑得实在是灿烂,但是桑柳看向桑瑜的目光之中就不自觉的带上了怜悯,她觉得,大姐一定是怕自己太过于担心,所以才在这里装出了十分开朗的样子。
那么这样的话一会儿就算是看到大姐过得日子再凄惨,桑柳觉得自己也不能打击桑瑜,无论怎么样她都要给大姐捧场,让大姐的心里面舒服。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站在桑瑜的院子面前就戛然而止。
桑瑜自从自己的院子弄好之后,就不太愿意从前面进了,一般都是从院子里走,特别是在前两天,她琢磨着把煤棚子里的蜂窝搬了一半塞到了厨房的操作台的下面,就更不愿意走前门了。
她掏出了钥匙,准备把大门上的小门打开,桑柳却一把就拉住了桑瑜的胳膊,磕磕巴巴的问:“大姐,这是哪啊?”
“我家啊。”桑瑜看着桑柳那紧张兮兮的小脸,轻松的笑。
“你家!你是说你离婚之后住的地方吗?”桑柳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这座打铁门,抬起头的话,还能够看到有一座漂亮的、蓝色透明的房顶架在了这大门的上面。
桑柳转过头看了看这一溜的房子,每一间房子前面都有一个院子,要不就是竹子围了一个栅栏,要不是就是木头围了一个栅栏,要不就是干脆露着,光秃秃的。
像是她姐这个样子的弄成如此漂亮的院子的,只有这独一份。
还没有等到桑柳继续观察,桑瑜已经打开了小门就领着桑柳进了院子。
如果说外面的围墙就已经让桑柳十分震惊的话,那么这院子里面的设施就更让桑柳目瞪口呆了。
她看到了什么?那么干净的卫生间,还有她见都没有见过的洗手台,以及宽敞的厨房。
虽然厨房里面也放着蜂窝煤的炉子,可是因为是在院子里,地方也足够的宽敞,只觉得舒服,并不会散发出那种令人窒息的烟味。
“你先去洗个澡吧。”滨江本来就热,平时桑瑜也是一天洗一个澡的,这一次她带着桑柳回来,小丫头出了不少的汗,加上她这几天衣不解带的窝在大客车上带来的那些异味混合在一起,简直都要把桑瑜熏哭了。
她根本就不许桑柳进屋,直接拿了一双拖鞋,就把这小丫头塞进了卫生间。
桑柳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脸红红的,赶快洗了一个澡。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洗个澡也洗得惊讶连连。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卫生间,雪白的蹲坑,还能冲水,房顶有一个塑料的花洒,一打开就能有热水流淌出来。
洗头的是蓝色的洗发膏,洗澡的是白色的香皂,洗完澡还有粉红色的擦脸奶液,她姐居然还奢侈的用奶液给自己擦身上,心疼得桑柳喳喳乱叫。
一直到桑柳穿着一身崭新的连衣裙坐在院子里,乖乖的让桑瑜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面还是晕乎乎的。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的这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就连桑瑜跟她说话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桑瑜问:“桑柳,你现在觉得我过得惨吗?”
桑柳傻乎乎的回:“不,我觉得,你过得可太好了,比大哥他们好。”不期然的她想起了大哥家那挤挤囔囔的房子,还有大嫂脸上都舍不得多擦一点的雪花膏,她又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
“姐,你过得是神仙日子吧!”
第52章 第52章 担心 第52章 担心……
桑柳后来才知道, 这还只是神仙日子的刚开始。
中午吃饭的时候,桑瑜自己没有下厨,因为屋子里也实在没有什么, 她想买肉自己做, 可是滨江的天气太热了, 新鲜肉买了不一天吃完就坏了,而现在这个时间去买肉也买不到了。
于是桑瑜就带着桑柳去了食堂。
菜打了三个,每个都是带肉的, 看得桑柳眼睛都直了。
八十年代的时候其实乡下的日子比城里面难过多了, 桑柳在家里面的时候,吃肉那几乎是奢侈,一个月能吃两次鸡蛋都已经是幸运,肉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吃一点。
现在,她在桑瑜这里,居然一顿就吃三个肉, 不由得, 桑柳想起了自己去大哥那里那一次,虽然大哥大嫂已经尽量的招待她了, 也就是炒了一个肉,那肉少的只能在菜里面找, 她那两个侄子更是眼巴巴的看着, 桑柳到最后也一口没吃。
都是在单位上上班, 她姐这个日子明显过得太好了啊。
不过很快, 桑柳就发现, 并不是他姐在单位上班所以日子过得好,而是,在所有单位上班的人中, 她的日子过得最好。
因为,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桑柳发现周围的人打菜很少有打肉的,多半都是窜荤,只有她姐,眼睛都不眨的就打了三个大荤。
她们端着碗走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当然,关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姐是离婚的,而是因为她姐居然舍得打三个肉!
更重要的是,桑柳还发现她姐的人缘特别的好,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也有人跟她姐打听她的。
这些人一旦听说自己是桑瑜的妹妹的时候,无一例外不夸奖她精神、漂亮,以为她是个城里姑娘。
桑柳从一开始的羞涩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能够从昨天那个被赵凤兰喊着“捡破烂”的到处驱赶的乡巴佬,到了今天人人都说自己是漂亮姑娘的城里人,其实都是因为桑瑜。
自己身上穿的、脸上抹的、嘴里吃的,当然还有那让人头晕目眩的房子,这一切都是姐姐的。
桑柳的心里埋着话。
她不是傻子,她也不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娇小姐,她清楚的明白,姐姐提供的这一切没有一样是便宜的。
可是大姐是一个离婚的女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跟那些在大食堂里面打饭只打一个素菜的工人没有什么两样,她哪里来的钱做这一切?
猛然之间,一种可怕的念头袭上了桑柳的心头,她想起了王自力母子的话。
桑柳知道王自力一家子都不是个东西,他们说得话也不值得相信,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的去想,难道他们说得都是真的?
姐姐能过得这么好,能有钱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难道是因为她在外面有了男人,是那个男人让她过成这样了吗?
她的姐姐是变成了坏女人了吗?
桑瑜发现自从大食堂里面打饭回来,桑柳就变得闷闷不乐,吃饭的时候也似乎食不下咽,不由得奇怪:“是不是不合胃口?”
桑柳摇摇头,连忙夹了点菜,扒拉了几口饭,表示自己觉得这些菜好吃。
可是她心里的惶恐透着脸色一点都瞒不住桑瑜,桑瑜一边吃饭,一边问:“那你想什么呢?”
桑柳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桑瑜上辈子天天讨好人,要去揣测别人心里想什么,要怎么做自己猜不会挨打,以至于她现在最不喜欢猜人家的心思,就连是自己的亲人她也不喜欢。
眼看着桑柳确实是心里面藏着事情,可是嘴上就是不说,桑瑜就把碗放下在了桌子上。
那陶瓷的饭碗放在简易桌子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把桑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的抬起头看着桑瑜。
桑瑜对上那双颤巍巍的眼睛,表情平静,不过平静之中却有着让桑柳心惊的威严,她说:“桑柳,你到我这里来是为了看看我离婚没有,看看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
“是……”桑柳点头。
桑瑜又说:“那么我希望你有什么话就直接了当的告诉我,我每一天都很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你玩猜猜猜的游戏,你知道吗?”
桑柳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大姐看起了十分让人有压力,甚至比大哥虎着一张脸更吓人,她连忙结结巴巴的应承着:“我知道了。”
看见桑柳这么听话,桑瑜也不为难她,示意她继续吃饭,才又问:“你从食堂回来开始到现在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
桑柳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姐,你现在很有钱吗?”
桑瑜扬了扬眉毛,完全没有想到桑柳会问起这个,她想了想,不打算跟她实话实说,可是也不想瞒着她于是说:“我确实比一般的工人也好过一点。”
听到桑瑜承认了,桑柳的心反复掉进了寒冷的冰水里,她颤抖着嘴唇问:“那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桑瑜笑:“我挣的啊。”
桑柳:“怎么挣的?”
不等桑瑜回答,她院子的门就“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桑瑜奇怪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敲门,毕竟刘玉城是有她家院子大门的钥匙的,至于其他人,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来敲她的门。
疑惑之中,桑瑜就站起来去开门,不过还没有等她走到了大门面前,就已经看见了一个人影干净利落的爬上了大门,甚至已经在门头上的缝隙中探出了一个脑袋,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棍子,准备塞进来……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他的棍子没有伸进来,一抬眼先看见了院子里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个子不高,皮肤健康,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被扎成了一个低马尾扎在了脑后,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此时此刻她正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刘玉城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桑瑜的院子里面会有人,而且是个那么漂亮的姑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先听那个姑娘掉头就把院子里的拖把给拿到了手里,举着就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大喊:“哪里来的贼娃子!姐,快点,我们打不死他……”
“哎……”桑瑜根本就来不及阻挡桑柳的动作,这小丫头大概在家乡的时候经常抓贼吧,那动作快得就跟一个子弹头一样,眨眼之间就已经举着拖把蹦到了大门边上,重重的砸了刘玉城的一下。
刘玉城躲闪不赢,脑袋是避开了,可是那拖把却直接跟他的脸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那湿乎乎的感觉把他弄得一个措手不及,几乎从大门上掉下去。
他的胳膊还卡在大门的门头上呢,把桑瑜给吓得一边“哎哎哎”的叫着开了小门,一边朝着外面冲了出去,生怕刘玉城掉下去,把胳膊给弄受伤了。
桑柳也气呼呼的跟着桑瑜出了门,却发现她大姐正扶着这个小贼落在地上,看那个样子似乎是认识的,她不由得愣住了。
“你怎么不开门啊!为什么要爬门?看起来我这个门还是不够安全,我得找邓师傅来再给我弄一弄。”桑瑜担心的看了看刘玉城的身体,没有受什么伤,心才放下来,要是真的受伤了,回去只怕刘老头那里可糊弄不过去,不过随即她就发现了自己的门头上的缝隙有点大的样子。
“哎呀,不是我愿意爬门,我昨天洗澡换衣服了,钥匙没有换过来,我这才想着用棍子勾一下,看看能不能把门把手给勾起来,要不是我这得耽误下午的菜啊。”
刘玉城拍了拍自己身上因为爬满留下的灰,一边跟桑瑜解释,一边抬起了眼睛朝着那个站在了门口的姑娘看去。
这个姑娘此时此刻似乎也已经发现了自己弄错了,她手里还提着个拖把,可是却已经非常的局促不安了。
刘玉城一咧嘴笑了起来二,扭头冲着桑瑜问:“姐,这小姑娘是谁啊?”
直到这个时候,桑瑜才想起桑柳刚刚干了什么好事儿,可是这个事儿也不能说是桑柳的错,她连忙把刘玉城和桑柳都带进了院子,个两个人介绍了起来,
“这个是我的妹妹,叫做桑柳,从老家过来看看我,”说到这里,桑瑜又对着桑柳指了指刘玉城说:“这个是我师傅的二儿子,叫刘玉城,你不是在问我靠什么挣钱吗?”
桑瑜朝着被刘玉城推进来的那一辆自行车努了努嘴,“看到了吗?我和玉城一起靠卖菜挣钱。”
原来是小桑姐的妹妹,刘玉城冲着桑柳咧开个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着打了个招呼,就掉头去洗手洗脸准备过来吃饭了。
桑柳则更是完全的懵了。
什么?卖菜也可以挣钱吗?
他们老家的菜送人都没有人要,木材厂的人卖菜也能够挣钱?这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假话呢?
还有今天在会议室的时候,说得那个人不是叫裴铮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刘玉城,天啊,难道跟她姐姐在一起的男人不是裴铮,而是刘玉城?
桑柳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的用不过来了,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吃饭,看着桑瑜和刘玉城一边吃饭一边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事情。
什么一级菜,什么批次……
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再卖菜,但是,为什么连到一起跟她想象中的卖菜就那么不一样了。
不等桑柳弄明白,她就看见刘玉城站了起来,就朝着裤兜里面掏出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大笔的钱。
虽然不全部都是“大团结”,可是大团结的数量也挺多的,剩下的可没有什么毛票,几乎都是一块两块五块的,全部凑到一起是相当可观的。
桑柳这一辈子就没有见过那么多钱,哦,不,也不是,她这次来带来了两百块钱,可是……可是怎么说呢,总之那两百块钱绝对没有面前这一包钱来得有冲击力。
除了一裤兜的钱之外,刘玉城还掏出了一个笔记本,就开始跟桑瑜对账。
桑瑜则拿了个算盘则一边对账一边噼里啪啦的扒拉算盘,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桑柳才忽然发现这一包的钱居然是要给她姐的,她的脑子里面又开始疯狂的叫了起来,不会吧,不会吧!
可是事实就是朝着她觉得不会的那个方向疯狂的驶去,只看见在两个人算完了帐,桑瑜就把那一大包的钱给收了起来,刘玉城也一脸放松的站了起来,晃动了一下身体,活动了一下四肢,跟桑瑜反馈着最近的情况。
“我觉得要不是再加一次吧,现在两次感觉菜还是不够。”
桑瑜还是坚持暂时不加,因为现在他们的这个小广场还没有成什么气候,就算是规模也比较小,这个时候,饥饿营销是最好的手段,要是再加,恐怕菜卖不完,会影响大姨大妈们的勇气。
现在这些大姨大妈们其实还没有走上专业卖菜的道路,她们多半都是报着玩票的性质,觉得这个能挣钱补贴家用,还没有深刻的尝到自己挣钱的快乐。
所以,这个一天两趟的战线还是要继续保持一段时间,培养她们的惯性,等到她们已经离不开的时候,就可以再加一趟了,不过,想来,到了那个时候,小广场上卖菜的规模也已经形成了。
“暂时先这样吧。”
“两次倒是也行,就是我觉得自行车有点小了,拉得那一点实在是不够分啊。”刘玉城想起来今天早上有人只在他这里分了二十来斤的菜就头疼。
二十多斤的菜够干什么啊?半个小时就卖完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卖,这不是给人制造焦虑呢嘛。
桑瑜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了,她放在心里面记着,顺便想去市区里面的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跟桑瑜说完了事情,刘玉城又笑眯眯的看向了桑柳:“你是小桑姐的妹妹,那也就是我妹妹,哥照你!我请你吃饭啊!”
桑柳的思绪还沉浸在了他姐拿了那么多钱的震撼里,刘玉城的话让她吓了一跳,哪有男人随便请姑娘吃饭的?这是二流子才干的事情!
桑柳的心中发慌,连忙往桑瑜的身后缩,对刘玉城的印象又不好了一些。
这个人又是爬门又是对着自己说话不客气,可是大姐似乎跟他在一起卖菜,自己要是请大姐不要跟他一起,那估计是不可能的,毕竟刚刚他给了大姐那么多钱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好了,反正自己也不会在木材厂这里呆多久。
桑瑜看桑柳耷拉着个脑袋,也不说话,就开口朝着刘玉城挥了一下手:“拉倒吧,你那点钱好好的攒着,不要乱花,家里肯定要补贴的,需要你请她吃饭吗?她一个小丫头,跟着我还能饿着了她。”
刘玉城虽然对于没有亲口跟桑柳说上话有点遗憾,不过也没有多留,他得快点回家拿钥匙,还要去拉下午的菜,于是很快就离开了。
桑柳在家里面那是什么家务活都要做的,到了桑瑜这里自然而然也是随时随地眼里有活,她都不能桑瑜说话,在刘玉城走了,就立刻把桌子收了,洗了碗,按照桑瑜厨房里面的摆设把餐具都收拾好。
然后出来又看见了地上有不少刘玉城推车进来带来的很多的菜叶子,想也不想,就立刻拿着扫把扫掉,打开水管子把院子也冲干净。
桑柳正在这里跟小蜜蜂一样忙里忙外的时候,桑瑜也已经从屋里面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她今天本来就是要去市区里面存钱的,哪里想到会碰上了王自力那一档子事儿,还好结果不错,她还白得了七百块钱。
王自力家的钱可不好拿,桑瑜捏着这七百块钱始终觉得是一个祸患,所以干脆就决定还是要去一趟市区里面,该存的钱给它存了,还有这七百块钱,她要去看看有没有人力三轮车。
这个年代那种电动的三蹦子是没有普及的,不过,人力的三轮车已经有了,就是价格挺贵。
不管C城带回来的衣服是怎么的暴利,在没有形成产业链之前,桑瑜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这卖菜的上面,不要看不起卖菜的活儿,老百姓这每天最看中的还是吃这件事。
正如刘玉城说得那样,现在小广场上的菜光靠自行车明显是不够了,那么她就看看能不能买一辆三轮车补充一下,毕竟三轮车的容量可比自行车多太多了,少说也能翻一倍。
“桑柳,我们去一趟市区。”
桑瑜换了一套连衣裙。
这是一条宝蓝色带小白点的裙子,是剩下的那一堆裙子中比较有特点的一类,虽然颜色似乎有一点扎眼,可是桑瑜的皮肤白,穿上这条裙子就显得更白了,也趁着那裙子的颜色特别的出挑。
脚上穿着一双小黑布鞋,倒不是桑瑜不想穿别的鞋,而是她自从重生回来之后,基本天天就在琢磨赚钱,要不是就在卖菜的,实在是没有机会去好好的买东西。
就连上一次去百货商店的时候,她手里是没有那么多钱的,所以只能随便买了一点必需品回来,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她手里有钱了,自然而然不能继续亏待自己了,还有,桑柳也来了,她这个吃了一辈子苦的妹妹,这一世,她可不能让她继续苦下去了。
桑柳抬起头一看桑瑜的打扮,眼睛都亮了起来:“姐!你可真漂亮!”
桑瑜摸了一下自己披散着的卷曲长发,笑得十分愉悦,“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姐姐?妹妹是小美女,那姐姐肯定得是大美女啊。”
桑柳哪经历过这样的自夸,那张俏丽的小脸唰得一下就变得通红,在桑瑜嘻嘻哈哈的笑声之中,她被姐姐拉出了院子。
“呦!桑瑜,你这一身可以啊!”桑瑜才关上了门,就听到了段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桑瑜回头一看,就看见了段成穿着昨天的牛仔裤,上面穿着一件衬衣,正笑眯眯的冲着自己打招呼。
这个打扮让桑瑜着实是吃了一惊,毕竟在他们这种闭塞的厂区里面,领导肯定不愿意年轻人穿得这么另类,就比如裴铮,昨天就表示了,他只有卖货的时候才会穿牛仔裤。
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段成倒是先把牛仔裤当成了常服穿了起来。
段成可没有错过桑瑜发现他穿牛仔裤的时候那略微吃惊的表情,他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越发得意的站在桑瑜面前转了一个圈,十分骚包的展示着:“怎么样?好看吗?”
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可是在八十年代,却如同是时尚的最前沿,就连见识过了四十年后繁华的桑瑜也不得不承认,这条牛仔裤似乎把原本灰扑扑的时代都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她毫不掩饰的举起了大拇指,就冲着段成晃了晃:“牛啊,你就把这裤子穿出去了?你们队长不管你们啊?”
段成又是摸裤兜,又是摸自己的裤脚,珍惜的不得了,嘴里面却满不在意:“他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穿什么裤子吗?我又没有光着屁股去上班!”
桑柳被段成的话惊得差点没有捂耳朵,然后她又听到这个男人问桑瑜:“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帅!可真是太帅了!”桑瑜提供情绪价值那从来都不是吹得,她立刻连连的夸奖。
段成却不明白:“帅是什么?”
“女人说漂亮,男人说就说帅啊。”
段成得了一个新词,那简直乐得跟花孔雀一样,他哈哈哈的笑着,表示自己这也是为他们的裤子做展示,看看厂子里面有没有人买。
桑瑜:“那结果怎么样?”
“嘿,虽然没有几个人表示要买,但是过来问的人海了去了,我跟你说,我才不跟他们说,要不是人人都说,我这就不是独一份了!”
桑瑜:……
桑瑜现在也没有空跟段成废话,跟他寒暄了几句,段成就得知桑瑜要带着妹妹去市区,便说:“那你快点去找铮哥,他下午有个活儿要去市区,现在快走了!”
桑瑜这一听拉着桑柳就往大车队跑,她带着那么多钱,能蹭车最好啊!
而桑柳的脑子已经开始嗡嗡的响了:天啊,她姐到底认识多少的男人?又是刘玉城,又是段成,还有一个铮哥……
第53章 第53章 真厉害 第53章 真厉……
桑柳一直坐到了东风车的驾驶室里面, 才从那种眩晕中回复了过来。
因为晕车,所以桑瑜把靠车窗的位置让给了她,这让桑柳在靠着车窗玻璃的时候, 有了机会偷偷的去打量这个开车的男人。
他就是“裴铮”啊。
桑柳已经听了这个名字好多次了, 可是这是第一次看见真人。
不过刚刚见到她的时候,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男人长得可真是好看啊,不不不,用姐姐的话说, 男人不能用好看, 得说帅,那么这个男人可真是帅啊,是她这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的帅。
只可惜,当裴铮的目光扫到她的时候,她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动物本能立刻就爆开了警报,尖锐得好像要把自己的耳朵都喊聋了。
那一刻, 她只能立刻缩到了大姐的身后,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子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
这个男人不好惹。
虽然她根本就不认识裴铮, 不过,她的本能已经告诉她了, 这个男人就是属于那种特别不好惹的男人, 各种意义上的不好惹, 所以, 碰上这种男人还是远远的躲开就好。
不过, 等到了车上,她平复了心情之后,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听着他和姐姐聊天, 又觉得,这个男人对于姐姐好像态度还挺好的,渐渐的也就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裴铮对于桑瑜早上在车床厂发生的事儿也是才知道,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应该过来叫我一声的。”
桑瑜却不赞成,她本来就和裴铮没有什么事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说还说不清楚,要是再把他给叫过去,那不是就更说不清楚了。
“没必要,我自己说得清楚,况且我们之间是真没事儿,王自力和那个付洁之间可是实实在在的怀了个孩子。”桑瑜说到了这里,冷笑了一声:“我不提,是不是就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只要了他七百块,算是便宜他了。”
对于管王自力要钱赔偿这个事儿,车里面的三个人没有一个觉得不对,甚至还一个个的觉得要得太少了。
倒是裴铮想起另一个事儿:“贾文明是不是贾老虎?”
他说的是桑瑜给杨大姐的那张欠条上面的借款人就是贾文明。
“是。”桑瑜点点头,其实她都几乎忘记这个人了,也是早上翻到了欠条的时候才想起这个家伙,这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王自力怎么会跟贾老虎借钱呢?”裴铮也有点奇怪。
贾老虎这个人并不是木材厂的职工,但是他是职工的家属,本来也是在家里待业等岗位的,可是等着等着这个人就不老实了,吃喝嫖赌什么的,什么不干净来什么,而且被厂子里面抓到了几次,直接就取消了他待业的资格了。
后来家里面也把他从家里面分了出去,他就霸占了西家属区的里面的一间屋子,打着光棍自己过。
这个人实在是厉害,虽然自己不上班,可是手里面从来都不缺钱,在他的身边自然而然就聚集了一群和他差不多的坏小伙子,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霸,他贾老虎的名字也十分的响亮,反而他的真名贾文明让人记不清楚了。
对于裴铮的问题桑瑜也不知道,其实上一世的时候这些事儿王自力根本不会告诉她,她那个怂包样子,更是不会去问了,就连王自力喜欢赌博,她都是在厂子里面肃清了一些违法犯罪的活动。王自力差一点被抓住了,她才知道的。
算算时间,现在正好是王自力赌博最开怀的时候,现在她看到了那些欠条,联想了一下,王自力欠贾老虎的钱多半是跟赌博有关系。
不过桑瑜也不能确定,她也懒得确定,王自力现在就算是去死都跟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只是桑瑜觉得不能让他欺负了自己那么长时间,如此便宜的就放过他,就想着用这些欠条诈他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在乎,如果在乎,自己就能要到赔偿,要不到的话,也没什么,只要能让王自力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不过事实明明白白的告诉的桑瑜,王自力就是怕欠条的事情败露。
那么她就更没有让王自力痛快的理由了,她选了一张面值最大的欠条交给了杨大姐,那上面的欠款是六百块,王自力是靠什么钱还的呢?
当然,这些都不是桑瑜要考虑的了,她既然给了杨大姐,就是把这件事交给厂子里面去调查的意思了。
厂子里面要是重视这个事儿,追查下去,最后把王自力赌博的事儿暴露出来也好,或者进去了也罢,那跟桑瑜都没有关系,如果厂子也不重视,最终让王自力逃过了,那只能说他命好。
桑瑜一点也不想跟一个命好的人死磕。
“借钱嘛,总归是有困难的时候才会发生的嘛。”桑瑜似笑非笑的回了裴铮一句,裴铮只是看了桑瑜一眼,唇角就跟着勾起了一抹的笑容。
贾老虎是什么人,裴铮那可是清清楚楚的,能跟这种人搭上关系……
裴铮觉得就算桑瑜不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可是用脚后跟想也能明白是什么。
不过桑瑜对王自力的态度却让裴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他也丢开不想了,心情就跟着愉快了起来,岔开了这个让人扫兴的话题,转到了其他的上面。
“这次去要买东西?”
“嗯,还要存钱,那么多钱放在身上我不太放心。”桑瑜说着就摸了摸身上背包,只觉得那包里面都烫手。
桑瑜那谨慎的动作引得裴铮笑出了声音:“这才多大一点钱,看把你吓得……”
桑瑜立刻就怒目而视:“钱少吗?你要是觉得这是小钱,你怎么不把你你的钱给我呢?”
裴铮只是挑眉看了桑瑜一眼,就干脆利落的说:“好。”
然后,都不等桑瑜反应过来,直接就从上衣口袋里面把自己已经叠整齐的钱全部都掏了出来,放在了桑瑜的膝盖上:“给你了。”
桑瑜人都傻了。
她就是开玩笑的,主要为了表达,几千块钱真的很了不起了,没有别的意思啊。
哪能想到裴铮居然真的就把钱交给她了,这怎么可以!
钱这个东西是最敏感的!
“不行不行!你快点收起来,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这么多的钱我怎么可以拿!”桑瑜说着就把那腿上的厚厚的一叠钱全部的收起来,就要递给裴铮。
裴铮却两只手到放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一本正经的说:“我在开车呢,而且,我没跟你开玩笑,放你那吧。”
桑瑜一听这个话更是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没有跳起来:“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帮你拿钱呢!”
裴铮:“怎么不能?”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们生意的领头人。”
“那更不行了,我这个人特别贪财,你要是放在我这里,我说不定就长了歪心眼,放着放着就成我了。”桑瑜连连摇头,她拿着的钱举得手都酸了,可是裴铮就是看都不看一眼。
裴铮虽然没有说话,压不住的笑意却从的眼角眉间流露了出来,毫不掩饰的告诉其他人,他的心情好得很。
就连桑柳都看了过了。
好多钱。
桑柳觉得自己又开始晕车了,那么多的钱,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个裴铮就那么丢给姐姐了,所以……
所以,王自力说的话也不是捕风捉影,所以,姐姐的钱也不光光是卖菜来的?卖菜哪能有那么多钱呢?
啊啊啊!桑柳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道德黑洞中,她不觉得自己姐姐有错,可是又觉得哪不对……
“那也不是不可以。”裴铮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汽车轰鸣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让桑瑜听得并不是那么清楚,她提高了声音问:“你说什么?”
裴铮:“我是说我们跑车天天到处跑,屋子里面经常都没有人,看看刘铁塔的事情就知道了,你帮我拿去存了吧,你的屋子现在可是安全了,放在你那里,要是哪天要用了,我再来找你拿也是一样的。”
裴铮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特别是他声音放软了,对着桑瑜好声好气,甚至带着几分央求的味道:“桑瑜,这可都是血汗钱,要是丢了就可惜了。”
桑瑜不由得站在裴铮的那个角度上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没有错,便动摇了,反正自己也只是就手存一下。
不过,她的嘴巴还是不饶人:“你不是说钱少吗?不是说这是小钱吗?”
裴铮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认错:“是是是,我说错了,你教训得是。”
桑瑜这才收了钱,细细的数了一下,把零得几十块钱又塞到了裴铮的座椅边上:“我收了你一千三,单独给你存一张存单。”
裴铮没有任何的意见,一副“我给了你的,那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我都不配知道的”人夫感扑面而来。
裴铮要去市里面的其他单位送胶合板,就把桑瑜和桑柳送到了银行就放下了,桑柳跟着桑瑜进了银行,等看到她姐从挎包里面掏出了更加厚的一叠钱交给柜员存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瞪得跟铜铃一样。
特别是听到了那柜员问:“二千八,存一张活期是还是定期的?”
桑柳顿时觉得自己更晕车了。
在家的时候,她见过的最大的钱就是五块,而且,还不经常见;而出门来滨江,她见过的最多的钱是二百块,她把钱死死的缝在衣服上,生怕是被人偷了;到了木材厂,她大姐开口就是管王自力要了七百块,问题是王自力还给了。
而到了大姐家,刘玉城过来随手就抓了一大把钱给大姐,看样子没有一百块也有七八十;再然后,车上裴铮就那么给了大姐一千三百多的钱;再再再然后,现在从包里面随便拿出来就是二千八,而且,大姐说,这还不包括王自力的给的七百……
桑柳现在已经不光光是觉得自己陷入了道德的黑洞,她还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金钱的黑洞里。
在这个里面的钱跟她认知之内的钱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
桑瑜完全不知道桑柳内心的尖叫和发蒙,她存完了自己的钱,又把裴铮的钱存了一张存单,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了银行。
一直到正午那刺眼的太阳晒得皮肤都发疼了,桑柳才真正的恢复了冷静,她紧紧的抓住了桑瑜的胳膊,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姐,你跟我说老实话,你的钱到底都是哪来的?”
桑瑜这才注意到桑柳一脑门子的汗,而且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她还以为她中暑了,连忙想要摸摸她的额头,却被桑柳避开了。
桑柳绷着一张紧张严肃的脸,异常认真严肃的重复着问:“姐,你跟我说实话,你的钱到底是从哪来的!还有,你跟那个段成、裴铮都是什么关系啊!”
桑瑜望着桑柳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又倒回去把自己见到她开始一直到现在发生的事情都思索了一遍,一下子就明白了桑柳那个小脑瓜里面到底在纠结什么,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又是在愁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八月的滨州,最是热的时候。
桑瑜站在马路边,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笑得腰都弯下来了,引来不少过路人的注意,更是让桑柳尴尬得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她连连跺脚:“姐!你不要这个样子啊!”
桑瑜也不知道笑了多久,最后在桑柳都要崩溃的时候,她终于直起了腰,抬手擦掉了眼角的笑出来的生理泪水,这才搂着桑柳细细的跟她解释起自己离婚之后过得日子是什么。
桑柳从一开始听就入神了,越听她的眼睛瞪得越大,甚至连她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心里面更是像藏了波涛汹涌一样澎湃,特别是说到了昨天去人民公园卖衣服的事情,桑柳的眼睛已经亮得跟小灯泡一样了。
“怎么样?现在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会过得比其他人好了吧?为什么我能住其他人住不起的好房子了吧?”桑瑜一边跟桑柳说,也算是一边回顾自己这三个月以来的生活,不要说得桑柳心潮澎湃,就连她自己也有万分感触。
她真的是不容易,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儿!吃了那么多的苦!干了那么多的活儿!脑袋也要比他人转得快!胆子更是要比其他人都要大!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她才可以站在这里,风轻云淡和自己的妹妹说起这些事儿。
她桑瑜可真是太厉害了!
桑柳的眼睛亮晶晶的,现在她已经完全把自己曾经的各种怀疑都抛到了脑后,甚至回忆一下自己刚刚的那些想法,她都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此时此刻,桑柳所有的注意力就全部都放在了桑瑜的身上,她看着桑瑜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怎么办!她简直太激动了!她有这样的姐姐她简直太自豪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念头也在桑柳的脑中蠢蠢欲动起来
“姐!你怎么那么厉害!”桑柳由衷的称赞着:“我要是你这么离得婚,我肯定不会像是你这样过,我一定过得稀里糊涂……”
这倒是,桑瑜看着桑柳,上一辈子,她们两姐妹过得都是挺稀里糊涂的。
“姐,我可以不可以留在你这里,帮你干活儿?我也可以去卖菜!”桑柳倒是没想别的挣钱不挣钱的,她就是不想会乡下去了。
现在在他们老家,地没有多少,桑父一个人就可以种了,家里的活儿桑母就算是身体不好,也能游刃有余,而下面的两个弟弟全部都在住校上学,只有她毕业了,在村子里也找不到工作,只能东一天零工,西一天的零工。
她也去过大哥那里,想让大哥给自己找个活儿干,可是人家一听是农村来的,而且只是初中生,就没有什么活儿找她,而且如果在大哥那里找到班上,她也没有地方住……
说实在的,现在的桑柳成天就跟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在家里什么活儿都干,可是,却挣不来钱,没有钱她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家里人,这么大了吃白饭。
桑瑜还没有回话,桑柳就又着急的表心意:“大姐,我不要钱,我就帮你卖菜,帮你收拾屋子,你给我一口吃得,让我晚上睡地上就行……”
桑瑜看着桑柳,听着她的话,倒是心中一动。
她今天来市区,是有几件事要做的。
一是存钱,她已经弄完了,二就是买一个人力三轮车,买了车子就能卖更多的菜了。
可是买人力车的话,就有一个问题,桑瑜原来就在纠结过,那就是刘玉城不可能自己骑着两辆车,他只能用一辆人力车。
而自己现在是为了保住房子还上着班,也不可能一起骑着去进菜,这样一来自行车就就空下来了,确实是有点可惜的。
如果桑柳能留下来帮自己的话,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这么想着,桑瑜的脸上就露出笑意来,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就答应桑柳,而是说:“我先给大哥打个电话再说。”
桑瑜确实是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桑柳到了木材厂还没有跟他们保平安,而且重要的是,桑柳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也需要反馈一下,当然还要最重要一点,桑瑜还想要问问桑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实在是不行的,看看能不能接到滨江这边来治疗。
桑瑜虽然没有马上答应桑柳,桑柳也高兴得不得了,这在她看起来,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就连跟着桑瑜进了百货商店也充满了喜悦。
桑瑜每次了百货商店都会去跟石春打个招呼,石春有的时候不忙会带着桑瑜来逛一下,这么几次下来,桑瑜和百货商店的售货员都熟悉了,她们都知道,这个看起来朴素的姑娘,出手极为的大方,每次来,各种东西都会带一点。
这一次也不例外,桑瑜给自己和桑柳都买了鞋,她自己的是一双有五六公分高根的白皮鞋,还有一双蓝色的皮凉鞋,这个年代的款式和实在是没有得选,只能如此,主要是为了下次卖衣服的时候好搭配。
她给桑柳则买了四双鞋,一双皮鞋、一双凉鞋、一双好走路的黑布鞋,还有一双拖鞋。
桑柳吓得连连拒绝,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多鞋,这怎么敢的,桑瑜却不由分说付了钱,反正是给自己的妹妹买,反正花得是王自力的赔偿。
这个当口,石春听说她来了,就下来了,热情的打着招呼,桑瑜也跟她好好的聊了几句,顺便就问了问她这个三轮车的事情。
因为刚刚桑瑜已经在百货商场里面转了好几圈了,她实在是没有看到哪里有卖这个东西的。
石春一听,倒是稀奇:“你干嘛要买那个东西?”
“我在木材厂卖菜,用这个拉量大。”石春是知道桑柳在做什么的,所以她也不瞒着她。
石春听到了十分震惊:“我的天,你现在卖得菜自行车都拉不下了吗?”
桑瑜打着哈哈:“自行车快拉坏了。”
石春点点头,也没有继续打听,反而兴奋的说:“那感情好,你快跟我去找马书记,马书记那边有信儿!”
马书记可是大忙人,桑瑜每次来都不一定能碰见他,上一次他们盘点库存之后,桑瑜还心念念的过来打听了一次,看看还有没有瑕疵的秋衣秋裤可以进来卖的。
可惜的是,那次盘点之后什么都没有。
石春后来跟桑瑜说,其实是有不少这样瑕疵货的,是两个副书记知道了桑瑜的秋衣秋裤卖得不错,就给分了,自己拉去卖了,跟桑瑜一样的操作。
桑瑜知道这个事儿之后,也没有觉得多可惜,她本来也就知道秋衣秋裤那一次就是自己瞎猫碰到死耗子,下一次不见得有这样的好事儿。
所以现在听石春一说,马书记那里又有三轮人力车的信儿,她的心里又开始有了小猫在抓一样,会不会这一次又捡了一个漏?
第54章 第54章 三轮车 第54章 三轮……
马书记最近确实有点头疼。
他们百货商店里面有两辆人力三轮车, 其中有一辆还有点坏,实在是卖不出去了。
在马书记看来,人力三轮车这个东西实在是多余, 至少是在现阶段很多余。
这个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拉货, 可是, 大件的东西,比如家具之类的,要不就是它拉不动, 要不就是它不够装, 要不就是太重了,骑车的人实在没办法运输,而且大件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找运输队来帮忙拿,这人力三轮车实在不够看。
你要说小件的东西吧,马书记觉得倒是挺有用的,比如拉个蜂窝煤啊, 运个大白菜或者土豆红薯啊, 那真是,汽车一定比不, 可是,问题又来了, 谁也没有天天能拉这个车的地方啊。
就算是天天有拉, 比如菜站、蜂窝煤站、肉站, 那些单位都已经自备了, 并且这玩意儿就算坏了一点, 也可以修,和自行车一样。
他问了一圈,实在是没有单位需要这个东西。
至于个人……
这个车子一辆要卖二百八, 就算是进价,二百四十块,那也不是随便哪个家庭买得起啊?就算买得起,买这玩意儿也没用啊!
当初,这个东西是省里的机械厂产了一批,发往了省外之后剩下了几千辆,省贸易部就把这个车当做任务一样下派给了各个市的百货商场,让它们售卖。
滨江百货这边,当时分了二百辆,算来算去已经两年了,马书记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算是弄出去了一百九十八辆,唯二的这两辆,实在是卖不出去了,就一直占着库存,已经快成烂账了。
现在的百货商场跟前几年头发胡子一把抓不一样了,它们开始渐渐地转到专门卖居民必须品上,就比如服装、鞋袜、食品、糖果、床上用品、电器、化妆品等等上,其余的项目基本就不再经营了。
以前的什么农具农药、工具、机械设备等等,全部分到供销社、种子公司或者五金商店去了,而这两辆人力三轮上车,因为大家都知道卖不出去,无论是区、县、镇的供销社,又或者是五金商店,谁!都!不!要!
后来他就让自己的两个副书记来处理这两辆人力车,可是,这两个人才是有意思的很呢,库房里面的其他东西,他们可是扒拉得快得很,都没有盘点完,他们就已经分完了,可是这两辆车,就每个人都在推脱,反正就是一句话卖不出去,他们处理不了。
马书记没有几年就要退休了,对于这个三轮人力车的烦恼也是与日俱增,他实在不想在自己退休之前这玩意儿还在,他还得背负着一个“留一堆破烂”的骂名。
当然,马书记也不是成天都烦恼这两辆三轮人力车的,他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怎么会全部注意力放在这两辆车上面的呢?
主要是今天,他又去库房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库房里面这占地又大,又卖不掉的三轮人力车了,顿时,马书记觉得今天中午吃得酱肘子都不香了,从下午上班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心烦着。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响了,进来的是石春,他还以为石春要签字,却不想石春笑眯眯的进来说:“马书记,我遇见个人,她想买人力车。”
马书记听到这个话,顿时只觉得像是天籁传来,那点点心烦意闷立刻就烟消云散,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哎呀!好呀!石春啊,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事儿的!这要是车子能卖出去了,你可是大功臣!”
石春扬了扬眉毛,算是接收到了马书记的承诺,她笑得更开心了,又说:“你知道是谁要买不?”
马书记一愣,听这个话,还是个认识的人?
可是能是谁能买这个三轮车呢?
石春也不卖关子,征得了马书记的同意就把这买车的人给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马书记一看来人,眼睛都瞪大了,面前是一个姑娘,眼熟得很,皮肤白、样貌好看、还穿着一条宝蓝色的连衣裙,一头长发有着自然的卷,披散在身后,怎么看怎么时髦。
他猛然之间反应过来,这不是桑瑜嘛!
“小桑!”
“马书记,你看,我又来麻烦你了!”桑瑜笑眯眯的跟马书记打招呼。
马书记本来就带着笑意的脸上,一下子又多了几分和蔼,他连忙热情的招呼着桑瑜坐下来,还亲自给她泡了一杯茶,对她的打扮连连夸奖。
“哎呀,年轻就是要打扮,多精神!”
特别是知道桑瑜就是来帮自己处理库存的时候,马书记的语气真诚,姿态轻松,他拉了个凳子坐在了桑瑜的背后说:“我们还有两辆,你要几辆?”
对于这个时代的其他东西的价格,桑瑜心里还是有个谱的,毕竟自己经历过,可是对于三轮人力车这个东西她可是真的一点底都没有。
像马书记这么一开口,反而把她给逗笑了,天,这人看起来真的是像石春说得一样了,为了这两辆三轮人力车可是愁死了,居然都问出了她要几辆来……
她的脸上难道写着“冤大头”三个字吗?
桑瑜:“马书记,三轮车可是个大件,我能要几辆啊,我能要一辆就不错了。”
马书记点点头,也知道桑瑜说得是实话,可是颇有些可惜,要是桑瑜两辆都要的话,他的心腹大患就一下子给解决完了。
可惜啊,这人生就是没有那么圆满的事情。
不过能处理一辆也好。
马书记脸上还是带着笑,甚至轻快的表示自己亲自带她去看看,去看的一路上,马书记也老老实实的跟桑瑜交代了:“这两辆三轮人力车吧,有一辆的轴承有点坏,只要换给轴承就好了,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算便宜一点。”
马书记其实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手里这两辆车子一辆是好的,一辆是有点坏的,如果不跟桑瑜老实说,她买到好的了还好,买到坏的,说不定要找自己麻烦。
倒不如先告诉她,顺便鼓动让桑瑜买了这一辆有点坏的,留下来那一辆好的,他也好卖个其他人。
桑瑜最近也算是做了几天生意,对于做买卖有了一点点的心得,当马书记说了这话,桑瑜就已经明白他的心思和意思了,她也不点破,弯腰看了看那辆三轮车的轴承,确实坏了一点。
不过桑瑜就是车床厂的,他们厂自己做个这种车的轴承那都是太小意思了,所以,对于桑瑜来说,这个车不算坏。
当然了,桑瑜可不会把这个话说出来,她对着那个坏的地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才一脸为难的直起腰:“马书记,这么个东西坏了,这车子就算是坏了的吧,你要卖给我?我们好歹是熟人,我又不是收破烂了,我要买好的那一辆。”
马书记被桑瑜戳破了心思也有点尴尬,他连忙说:“确实是坏的,不过不是不可以换。”
“我买了东西就是要买个好的,我买了新车就要回去换,这还不如不买呢。”
“是倒是,可是这一辆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啊。”
桑瑜:“便宜多少?”
“我给你便宜三十块。这车原价二百八十块,我给你二百五……”马书记说到这里也觉得这个数字实在是不怎么好听,就改口:“要不是再便宜十块,二百四十块,怎么样?这都是我们的进价了……”
桑瑜却根本不吃马书记这一套,她的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马书记,你这么一辆破车你还想赚我的钱啊!”
“我这不是进价给你了吗?”
“一百八。”桑瑜也不客气,对着那车用脚踢了踢轮子,结果发现因为摆放得时间太久,连轮子都是瘪的,她更有意见了:“看看看看!这轮子也要换,不行,一百五!”
这个价格让马书记的眼皮子都是跳的,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车子就是轴承那里坏了,其他地方好好的,轮子瘪了打上气就行了,或者你换个轮子就行了,一样是个新新的车。”
桑瑜:“那行吧,你卖给其他人吧,我要那一辆新的。”说着,她真的要走到另外一辆人力车上去看一看,马书记一把就抓住了她。
“你这个一百五的价格太低了,你加一点加一点。”
桑瑜把好的那一辆车骑了骑,又把有瑕疵的这一辆骑了骑,感受了一下,发确实只有轴承那里有问题,也就放心了,打定主意要买这一辆需要换一下轴承的。
不过该讲的价格她是一步也不会退让,她站在两辆车面前,明明白白的说。
“我要是不买这一辆,你反正也卖不出去,放到最后要不就是报废当废铁卖,要不就直接进坏账了,可是我要是买了你这一辆,你的另外一辆可是新的,还可以卖给别人,马书记,我是在给你解决问题,一般情况下,解决问题是要收费的,我现在还倒给你钱,离了我这个村,你可就没这个好事儿。”
马书记一看自己心里想得什么桑瑜门清,甚至连什么报废、坏账什么的都知道,也就明白糊弄不了她,而且,桑瑜说得确实没有错。
他如果要去找一个能直接了当说明这车有问题的人不难,要找一个手里有点钱的人也不难,可是要找一个既能说明车有情况,还手里有钱要买车的人,那可就太难了。
否则马书记这剩下的两辆车也不会拖到现在也卖不完。
桑瑜见马书记已经口气有了松动,她又加了一句:“而且这个车骑是骑不走,需要拉走去修了才能骑,马书记,你能给我送车吗?”
百货公司没有自己的大车,平时拉货都是在运输公司要车用,哪能给桑瑜送车,“我们可没有大车。”
桑瑜叹了一口气:“马书记,你这什么都不行,还非要卖给我一个坏车,还不许我讲价,哪有这样卖货的!如果你真的诚心卖,就一百五,行我就拿走,也不用你送,要是不行,那我就换一辆。”
马书记听桑瑜可以走拿车走,也不用自己送货,心里就更软化了一点,而且见桑瑜是铁了心只给这个价格,又怕她是真的转头去买新的,最后只能含泪让步:“行行行,你说一百五就一百五吧。”
裴铮到的时候,就看见桑瑜和桑柳两姐妹站在百货商场的外面的树荫下面,在她们的后面还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三轮车上还摆着不少的东西。
他停了车,来到了两个人的身边,两只手就提起了那些东西丢进了东风车的后斗:“今天大采购啊?”
桑瑜也提着一兜子东西,跟在裴铮的后面,帮忙递东西,她笑:“可不是,今天的钱是大风吹来了,如果不用了,我怕又被大风吹走了。”
裴铮接过了桑瑜的东西继续往车上放,跟她们两姊妹说:“上车吧,我装完着一口袋就来。”
桑瑜没动,只是看着裴铮说:“那辆车也是我买的。”
裴铮听了几乎是立刻回头去看那一辆三轮人力车,这个时候他菜发现,这辆人力车是崭新的,果然是像刚刚从商店里面推出了的一样。
裴铮一直都知道桑瑜是一个主意又正,又能干大事儿的人,只是这突如就买了一辆车,哪怕只是一辆三轮人力车,这也着实让人吃惊了。
桑瑜对上裴铮那双惊讶的眼睛,又翘着嘴角笑着说:“不过,轴承有点问题,需要换一下。”
裴铮是大车队的,这个年代的司机可不光光会开车,还得会修车,裴铮也是有修车的手艺的。
听桑瑜这么说,他就走到了那辆人力车的面前,弯下腰看了一下轴承,又推着走了两步,试着骑了骑,发现确实有点小问题,不过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反而好奇起来:“你花了多少钱?”
在裴铮的心里面,桑瑜那肯定是一个心中有主意的人,她既然能知道这车是个有问题的车,就绝对不会买得很贵,只是他也想知道,桑瑜到底能花多少钱来买这个车呢?
桑瑜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明显了,她伸出手在裴铮的面前翻了翻:“一百五。”
她仰着一张小脸,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掩饰不住得意的样子,脸上几乎写着“快点夸奖我”。
裴铮的眼角就忍不住的暖了又暖,他的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略微的浮夸,惊叹着:“这么便宜!这个车子平时怎么也得卖三百多吧。”
桑瑜使劲点头。
裴铮继续夸:“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让我来猜一下,他们这里的人一开始不肯给你这个价格吧,你一定是快准狠的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一击毙命。”
桑瑜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她继续点头:“可不是,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裴铮:“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旁观了这两个人吹捧的桑柳,几乎是死鱼眼的嘴角抽动着,你们可真是……
这个车子还是挺重的,而且轴承有问题,所以,三个人花了点力才把这辆人力车给弄上了东风车的后斗里。
因为这辆人力车的缘故,回去的一路上,桑瑜的情绪都十分的高涨,一个劲的跟裴铮说话。
虽然裴铮话还是不算多,可只有是桑瑜说得话,那绝对是有问有答,不会冷场。
倒是桑柳在一边看着,生出了一种这两个人十分般配的错觉来。
车正走着,在路过了一段沿江的公路的时候,忽然就发现前面停了不少车子,他们也只能跟着停了下来。
裴铮下车去打听发生什么事情了,桑柳也奇怪的问桑瑜:“姐,前面的车子为什么停了?”
桑瑜也奇怪,难道是塌方了?
可是这晴天白日的,又没有下雨,应该不会塌方吧。
她和桑柳两个人正猜着,就看见裴铮又小跑着回来,爬上了驾驶室说:“前面设卡呢。”
“为什么要设卡?”看着裴铮跟桑瑜说了一路的话,桑柳对于裴铮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裴铮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马上落在了桑瑜的身上,虽然这个问题是桑柳问的,可是他回答却还是冲着桑瑜的:“要处决一批犯人。”
桑柳:态度的不同也太明显了吧……
桑瑜惊讶:“处决犯人?”
“是,前段时间不是全市都在说开始严打了吗?这一次就是处决的第一批的犯人。”
桑瑜这才想起来,上一次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过来给她发锦旗的时候,似乎是过来做了一个讲座,就是讲严打的,而且在牛副局长走了之后,他们厂子里面也大会小会的开了好几次,就连车床厂里面也做了好几次报告,传达上面的精神。
就是翻来覆去的说这个严打的事情。
桑瑜因为是重生的,而且她现在的精力都放在了挣钱的上面,哪怕是这个“严打”活动搞得风风火火,因为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都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听到了裴铮再次提及了这个事情,她才恍恍惚惚的记起,上一世的时候,严打也是经历了非常的漫长的一段时间的。
那个时候整个社会动荡,十分不稳定,各个大案、要案层出不穷,严重的危害的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所以国家开启了漫长的“严打”活动。
所谓的乱世用重典,种花家能在四十多年后变成一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跟这个时期的“严打”是分不开的。
说起这个时期,那真的是为了敲山震虎,一点小事儿也会被严厉的处置,所以“严打”的时候,经常都会处置犯人。
而且这个时候处置犯人还不像是几十年后,只是报道一下结果,整个处决的过程为了犯人的人权,基本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更不要说围观了。
这个时期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处决的时候专门会选择人上班下班的时候,开车去押送着去游行,还会提前告知在什么地方处决,让人去围观,尽管不是在跟前,有个几百米的距离,却也能够足以震慑到那些心里蠢蠢欲动的坏人。
只是让桑瑜没想到的是,严打居然是八三年就开始了啊,她还是第一次有了这么清晰的认知。
她正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情,耳边就由远及近的原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声,那声音一听就不是一辆两辆,而是一个车队。
没有一会儿,就看见在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的带领下,一个解放车的车队就川流而来,车开得并不算快,足以让人看清楚那解放车车斗里面都是一些什么人。
只看见在车斗的左右以及后面三条边边上,各站着两个人。
而在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两个面容肃穆的士兵,他们一人押着前面这人的一条胳膊,迫使他们弯腰低头。
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仔细打扮过的,身上穿着簇新的衣服,就连头发也梳理过,只不过在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白色牌子,牌子上有两行字,上面一行是罪行,下面一行则写着他的名字,而名字上则画着一个血红色的大叉。
随着解放车缓慢的开过去,桑瑜注意到前面两辆车上的犯人胸口的牌子上写得都是“杀人罪”,而后面的罪名就比较多了,有抢劫、盗窃、QJ,等等……
这些人有男有女,只是一直低着头,不过从桑瑜他们坐在驾驶室里面的角度是能够看到他们的面容的,几乎每个人都神情麻木,似乎已经完全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击倒了。
桑瑜忽然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定睛一看,果然没有认错,就是那个在公交车上偷钱被她给抓住的黑瘦男人!
桑瑜吃了一惊,忍不住低声叹息:“他不是只是偷了钱吗?就要被执行死刑?”
裴铮也看到了这个人,虽然他才回来没几天,不过已经把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了解得清清楚楚了,听到桑瑜这么说,他便知道桑瑜在想什么了。
他轻轻的说:“可不止,我听说,他们这个团伙不但在车上偷钱,还在入室抢劫,对于发现他们、揭发他们的人,他们无一例无不打击报复,有个孩子也曾指认他们,被他们戳瞎了眼睛,不仅如此,他们这伙人的身上都是挂着人命的。”
果不其然,桑瑜在那个黑瘦男人的牌子上看到了一排罪名“杀人、抢劫、故意伤害”,她没由来的后脖颈子发凉,从重生到现在,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第55章 第55章 第二个员工 第55章 ……
严打的风到底是吹到了滨江木材厂。
也就是短短的几天之内, 滨江木材厂里面各种偷鸡摸狗的坏小子被抓了一大批,桑瑜暗戳戳的想,要是王自力也因为赌博被抓了可就太好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王自力的运气太好了, 还是杨大姐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一张欠条上的内容, 总之, 桑瑜一直都没有等到王自力被抓的消息到来。
不过,桑瑜也不是专门等这个消息就是了,她有自己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一天桑瑜的三轮人力车被拉了回来之后, 连夜的裴铮就给她修好了, 晚上就推到了她的院子里面。
不过桑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接收到这辆车子,这个时间她去打电话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公用电话的说法,如果想要打电话,只有到厂区的办公室去打,如果是长途电话,还需要付一点钱。
去打这个电话桑瑜是带着桑柳一起去的, 据桑柳说, 他们的大哥罗大鹏最近上夜班,所以就算是晚上打电话, 他也是能够接到的。
表面看起来桑瑜似乎只有一两个月没有跟罗大鹏联系,但是事实上, 桑瑜都已经几十年没有和他通话了, 提起了电话还有一点紧张。
电话那边很快就传来了转接员的声音, 桑瑜说明了自己要找的单位和个人之后, 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注:八十年代的电话并不能直接拨通电话号码就找到对方, 需要先拨打到接线员那里,再转到单位的某一部电话。一直到八十年代的中后期,类似现在的拨号电话才开始在内陆省份普及。)
听着电话里面空洞洞的电波声, 桑瑜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的罗大鹏。
虽然罗大鹏不是桑父的亲生孩子,可是从小也是被桑父认真的疼爱长大的孩子,他对于桑父也如同亲生父亲一样的敬爱,可是,却因为老家村子里、县城里面那些闭塞的思想所困惑,被那些没有价值的嚼舌头根慢慢的影响,到了最后也跟桑父和桑母产生的生疏的距离。
不过,罗大鹏对于桑柳是非常好的,自己当年读技校的生活费全部都是他出的,而那个时候的罗大鹏也不过刚刚参加了工作没有两年,还有对象要组建家庭,日子过得相当的紧紧巴巴。
(注:根据家里面的老人描述,七十年代的技校中专是不用出学费的,只用自己带一点生活费就行了,当然,每个月国家也会发几毛钱的零用钱作为生活补助。)
上一世的时候,桑瑜虽然心中对于大哥充满了感激,也想好好的报答大哥,可是自己的那个日子过得稀烂,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到了最后也只能渐行渐远。
现在隔了那么久又能再一次的跟大哥通话,要说完全的冷静,那也是不太可能的,她倒是不紧张,就是有点忐忑。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过了一会儿,桑瑜终于从电话的那一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哪位?”
“大哥。”桑瑜几乎是本能的喊了罗大鹏一声,可也就是这一声之后,她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住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罗大鹏反而显得更加的冷静又有调理,他安慰了桑瑜两声之后,就切入了主题:“二妹是不是到你那里了?”
“是,她挺好的,就在我边上呢,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她等一会儿,我先问你,你是不是真的离婚了?”罗大鹏不跟桑瑜绕圈子,开口就直截了当的问最重要的事情。
“是,我确实跟王自力离婚了。”桑瑜知道这个事情隐瞒不了,当然她也不想隐瞒。
“确定是真的离了吗?还会不会复婚?”
“确定是离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跟王自力离婚了。”桑瑜轻轻的说,不过,她只是语气轻,她心里面的决定却是重重的。
本来桑瑜以为罗大鹏会骂她,就算不骂她,也得教训自己两句,只是让桑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罗大鹏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却说:“离得好,我三年前去你那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一个什么好玩意儿,只不过你喜欢,我说不出什么话来,现在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好,离开这样的人,你一定会过得更好。”
桑瑜愣住了。
因为桑母的原因,其实他们家里面的这些孩子多多少少都对于离婚这件事讳莫如深,她万万没想到,大哥反而是最开通的那一个。
“但是你要记住,我这么说,并不是觉得离婚这件事好,我只是觉得你的一生是不能浪费一个不好的男人身上,既然现在决定离开了,就彻彻底底的离开,千万不要后面又干出了出尔反尔,吃回头草这种让人唾弃的事情来,桑瑜,要是你以后打电话跟我说,你要跟王自力复婚这种话,我会直接去你们单位,打断你的腿。我养你一辈子都可以,但是,我不允许你再干出那种昏了头的事情。”
罗大鹏的声音一向又坚定而有力的,在家里面就如同磐石一般的存在。
桑瑜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大哥那么早就看出王自力的不行来,她只是恍恍惚惚的记得,上一世桑瑜几次回娘家的时候,大哥含蓄的问了自己过得好不好,不过那个时候她又蠢又怂,只能掩饰得说自己过得好,而那个时候,大哥看自己的眼神十分的冷漠,现在想想,那不是冷漠,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桑瑜连连答应,又问了问桑母的身体,罗大鹏却说:“妈的身体就那个样子,有点风吹草动就倒下了,她其实不是身体有病,她是心里有病,你别管了,她有我们照顾,爸还在呢,家里不要担心。”
“不行就把她接到我这里来吧,滨江的医疗条件可比老家好多了。”桑瑜真心诚意的说。
上一世,其实桑瑜也想过把父母接过来住一段时间的,第一是看看病,第二是离开那个糟糕的环境,说不定桑母就不会那么内耗了。
不过,她那个时候的条件也只是能够想一想,根本做不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桑瑜完全有这个条件,把父母接过来养病。
罗大鹏却还是拒绝了:“你现在才离婚,什么都艰难,不要硬逞强。”
桑瑜很想跟罗大鹏说,她现在挣钱了,可以负担,不过没有等他开口,罗大鹏又说:“我这边单位分了新房子了,家里宽敞多了,你嫂子也让他们在县城里多住一段时间,给我们带带孩子,她同意了,我们就好好的让她养着就行,你就别往前面凑了。你不知道现在妈一听到你的事情就头疼得厉害吗?还是我们好好的劝劝她再说别的吧。”
桑瑜万千的想法在听到这个安排后也只能默默地咽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对于现在的桑母来说,这个方法才是最好的安排。
于是她说:“那我给妈寄一点钱吧,这一次看病治病的钱我来出。”
罗大鹏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用,你现在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王自力那种人家,你肯定什么都没有带出来,身边什么都没有,你才是用钱的时候,这边有我在呢。”
罗大鹏虽然只见过王自力一次,可是,却真的很了解这个人,如果不是桑瑜重生而来的话,罗大鹏说的这些就是事实,桑瑜不想在办公室里面说自己挣了多少钱,也不想被办公室的人把自己的事情当成茶余饭后的八卦,于是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跟罗大鹏拉扯。
只是暗自决定,明天就去给罗大鹏汇一笔钱。
于是她又提出了另外一件事:“大哥,我想让二妹在我这里陪我住一段时间,你看行不行?”
“住吧,让她陪陪你,你现在不要乱想,家里一切都有我和你嫂子呢。”罗大鹏也不知道桑瑜让桑柳留下来是干什么,只是以为她心情不好,所以需要有个人陪着,一口就答应了。
随后兄妹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互相问了问对方的近况之后就挂了电话。
桑柳一直在一边十分紧张的看着桑瑜,生怕罗大鹏不同意自己留在滨江,一直到桑瑜挂了电话,冲着她点点头,她才高兴的几乎欢呼了起来。
等回到家的时候,桑瑜发现自己的那一辆人力三轮车已经修好了,而刘玉城正兴高采烈的骑着那车子在她院子外面的小广场上绕圈子,裴铮就站在一边看着他骑,时不时的还指导他一下,让他不至于受力的原因让三轮车不平衡而翻车。
才骑了几圈,刘玉城就看到了桑瑜两姐妹往这边走,他立刻朝着两个人挥挥手,高兴的大喊:“小桑姐!你看看我骑得怎么样?”
桑柳一看见那三轮车已经修好了,也兴奋的跃跃欲试,在桑瑜同意之后也小跑了过去,跟刘玉城要车骑。
而裴铮则走到了桑瑜的身边,关心的询问:“电话找到人了吗?”
桑瑜点点头,她现在还沉浸在和罗大鹏的对话之中,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清晰的感受过,亲情这个东西,无论是隔着岁月和距离也能毫不费力的联系到一起。
裴铮看了一眼桑瑜脸上的安静,又问:“家里还好吗?”
虽然桑柳怕裴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对于裴铮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平时这娃的嘴也挺严的,但是今天在车上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被裴铮套了两句,就把桑母因为桑瑜离婚的事儿而病倒的事情给抖了干干净净,甚至还把白天跟王自力那一家子垃圾扯皮的事情也说了个全部,气得桑瑜真想去撕这个死丫头的嘴。
“还行吧,我哥在张罗着。”说起桑母,桑瑜就情绪挺低落的,她了解桑母,虽然罗大鹏说了他会慢慢的劝说桑母,但是,桑瑜也听懂了言外之意。
只怕现在的桑母还在盛怒之中,对于桑瑜离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那么容易释怀的。
裴铮极为能洞察人心,几下就从桑瑜那不高的性质中判断出了大概得情况,他也就不再询问,而是岔开了话题:“这车子能拉得东西不少。”
桑瑜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那一辆三轮车上,想着明天的菜能够更多,她的收入也能更多时,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来,果然,挣钱解千愁。
刘玉城听着桑瑜说得话,眼睛都睁大了。
桑瑜买了三轮车回来,自然而然是要多拉菜的,这一点刘玉城就算是用脚后跟也能明白,只是他怎么也没要猜到,桑瑜这扩大生产的步伐实在是挺大的。
她不但要让自己的三轮车拉菜,而且原来的自行车也不放弃,要让桑柳也跟着拉上一车。
“小桑姐,这会不会太多了?”刘玉城在心里面算了一下,自己这一车怎么也会比自行车拉得动,现在自行车一次能拉个二百二左右,就算是三轮车一次能拉个三百吧,多拉一点就将近三百五了,这两个加起来就有五百五还要往上了。
而且,他记得桑瑜跟他说过,这个东区大食堂一整天进得菜也就五六百斤,现在他们这一次就拉五百五十斤,两次那就是一千斤都多了,会不会太多了?
桑瑜还是要比刘玉城这个靠着自己摸索“金牌销售”是要成熟得多的,她在决定卖菜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大食堂和菜站都考察过了,其实整个木材厂一天需要的菜要比刘玉城想象得多得多。
大食堂虽然一天只要几百斤菜,那是因为大食堂其实只是给极少数的人提供伙食,而这里多半都是以未婚的男青年为主,更多的人,比如结婚的职工和大部分女青年以及一部分会做饭的男青年,他们都是以自己做饭为主,毕竟不管哪个时代,自己做饭要比在食堂打饭要节约多了。
桑瑜这段时间上班,当然也不光光是上班,她还经常跟住在东家属区的同事们打听小广场买菜的事情,结果就是,大部分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小广场上有人卖菜,就算是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她们的反应也是,那里菜好,但是也少,她们基本上是抢不到的。
这其实就从侧面说明了,他们的小广场实在是大有可为。
不过,这些事情桑瑜并不打算跟刘玉城说,有时候,人教人是教不会的,而事教人则一次就教会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如此。
于是她只是笑了笑:“担心这个做什么,明天试一试就知道了,要是实在是多了,大不了以后就维持以前的数量就行了。”
刘玉城又看了看身边的桑柳,发现她坐的笔直,双手紧紧的抓着裙摆,一张脸也蹦的紧紧的,一看就是非常的紧张。
他承认,自己第一眼看见桑柳就觉得这个姑娘长得好看,心里就生出了热乎乎的感觉,刚刚又在一起骑车,两个人算是熟悉了,他也觉得桑柳这个人性格开朗好相处,适合做朋友。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桑柳适合干这个活儿。
倒不是刘玉城看不起桑柳,而是桑柳真的太瘦了,她个子要比桑瑜矮半个头,比桑瑜还要瘦,那条连衣裙套在身上都空荡荡的,整个人看起了就七十来斤重,他是真的觉得她没有什么力气,至少是骑不动那一辆负重二百多斤的自行车的。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提醒:“小桑姐,桑柳骑不动车吧……”
桑瑜没有说话呢,反而是桑柳第一个就跳了起来,她的眉毛一竖起来,整个人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对着刘玉城大声的反驳:“你说谁骑不动车?我又不是没有骑过自行车,我在村里也是经常骑车的!”
刘玉城连忙给她顺毛:“我不是说你不会骑自行车,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到这自行车上的四个大筐没有,它们就已经挺重了,这四个大筐是要全部装满菜的,至少也要装二百斤菜,这菜和筐还有车子的重量加到一起挺费力的,你不一定骑得动。”
桑柳只是看着那辆车不吭气,刘玉城又拿自己举例子:“说老实话,我当时第一天骑这个车子,那天晚上回家连腿都在打摆子,第二天更是疼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桑柳闻言转过半边脸看向了刘玉城,露出了一副颇为嫌弃的表情:“这点活儿你都干不了?”
刘玉城语塞,说不出话来。
妹子,我是觉得你干不了,为你着想,你怎么无差别攻击呢……
裴铮和桑瑜被他们两个人逗得乐,裴铮也笑着说:“你以为桑柳跟你一样,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一身的泡泡肉,没一点力气,人家从小都是在地里面长大的,干得了活儿呢。”
得到了肯定,桑柳的腰板更直了,看着那辆二八大杠也充满了信心。
刘玉城无语的死鱼眼立刻给到了裴铮。
哥,你真是我亲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也不能为讨好没有边儿的小姨子,就把你的弟弟往泥地里面踩吧!你这样子会失去我的!
桑瑜其实也挺担心这个事儿的,可是她架不住桑柳在回来的路上的央求,最后也只能说:“先试试吧,要是不行再说不行的话。”
要是不行的话……
刘玉城看着桑柳费力的推着那二百斤的菜,然后勉强的骑了上去,她的腿没有桑瑜的长,调整了两次车子的座椅,才能算是勉强的坐上,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得站着骑。
刚刚骑上了车子,桑柳还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跌下来了一样,看得在一边的刘玉城虚虚得张开手臂紧张地不得了,生怕她真的跌下来,自己好上前连忙扶住。
人摔了不好,菜要是摔了就更糟糕了!那可是钱啊!
不光光是刘玉城,就连不放心跟过来上菜的桑瑜也跟着桑柳那摇摇晃晃的车子,一颗心被高高的悬了起来,不过,很快,桑柳就骑稳了。
这一车子的菜确实是很重的,一开始桑柳也觉得有点费劲,不过当她掌握了车子的受力点之后,就很快找到了平衡,也就能把这辆大块头的车子给骑得平稳起来。
桑柳初中毕业之后,在家里暂时没有工作,她不想让自己闲着,所以一边自学高中的课本,一边在村公所干一点零工,给家里面挣一点钱。
村子里面像是她这样的想法年轻人不少,不过多半都是男的,他们有力气,干活儿也利落,桑柳想要在他们的手里面捞一点残羹剩饭,就要比他们更能干。
她也是锻炼了不少时候,才争取到了机会。
所以,她绝对不相信男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因为是女性就做不到,特别是出力气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干起来就更简单了,只要不断重复训练,那么一定能够干得了的!
在村里面帮着收稻谷的时候,桑柳拉过也差不多重量,虽然现在的菜更重一点,但是她相信,她能做得到的。
桑瑜也很吃惊桑柳能那么快就上手这么重的车子,要知道自己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一点点的把重量加上去的,而她一上来就挑战这么重的车,并且挑战成功了,而看着桑柳那一脸轻松的表情,还骑着车子时不时的调整着速度,就知道,她并不是在逞强。
桑瑜无端的有一种重新了解桑柳的感觉。
上一世桑瑜离开家的时候,桑柳还很小,只是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到处跑的小不点,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相处了,一直到家里面的父母去世,兄弟姐妹的关系更远了,到了最后,也不比陌生人好到哪里去。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桑柳也有这么朝气蓬勃的一面,更有这么不服输又向上冲的劲头。
冯美华用隔壁别了别桑瑜,眼睛里也浮现出了惊叹:“桑瑜,你家这个妹子厉害哦!看起来那么瘦,力气可不小,肯定是一个干活儿的好手!”
桑瑜听着冯美华的称赞,内心中也升腾出了一种由衷的骄傲。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第56章 第56章 旷工 第56章 旷工……
刘玉城要为自己昨天自己质疑桑柳的话道歉, 他真的没有想到桑柳能骑得动这么大的自行车,就算是负重满满,也并没有比自己的速度慢多少, 至少自己并不用刻意的等待她, 她就能够一直跟着自己。
不光光是送菜, 刘玉城还发现,桑柳在卖菜上面更有天赋。
她是女孩子,可是却没有一般女孩子那么的羞涩, 虽然第一次见到那些大姨大妈们围上来进菜的时候, 被这些大姨大妈们的打趣羞红了脸,可是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完全投入进去了。
不但能够给这些大姨大妈们推荐进什么菜了,甚至,还说得头头是道。
桑柳本身就是从农村出来的,成天在村子里面帮忙, 对于菜品的认知比刘玉城强多了, 而且她也放得下身段,对着那些大姨大妈们一口一个“姐”的喊着, 她也不看看这些大姨大妈们眼角边上的褶子都能夹得死蚊子了,她居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光说这一点, 刘玉城就觉得桑柳比自己强, 至少她这个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可比自己强多了, 而大姨大妈们也一点都不辜负这样的厚脸皮, 一边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都那么大年纪了, 怎么还能被叫“姐”,一边又在桑柳真诚的夸赞“你真年轻,就跟她姐一样年轻”中心花怒放, 买菜的时候似乎都完全不顾死活一般的使劲买了。
刘玉城控制着自己抽动的嘴角,不让它抽动得更厉害,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嘴甜,现在才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有山啊。
在大姨大妈们的心花怒放中,刘玉城他们带来的菜几乎没有废什么功夫就已经被批完了,甚至比往天更快。
刘玉城看着空荡荡的车,和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心里面毛毛的,他忽然有了严重的危机感,小桑姐的这个妹妹到来不会把自己的活儿给完全抢完吧!
不行,他得更努力!明天,不,下午他也可以!
唯一庆幸的是,桑柳跟他都是给桑瑜干活儿的,刘玉城想,要是这个小广场里面再出现一个桑柳这样的人,也是批菜的话,估计他就干不过了。
顿时,刘玉城的危机感就冒了出来。
想来,他昨天听到桑瑜说给桑柳一天开四块钱工资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有点隐隐的不忿,只觉得桑柳就是老板家的傻儿子一样过来混工资的,现在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傻儿子,要是自己不继续努力的话,只怕自己就要变成傻儿子了。
自己得好好看,千万不能继续让桑柳给比下去了。
而桑柳此时此刻的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呢,她比刘玉城晚来,而且也不知道能留在这里多久,她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不混日子,她得让大姐知道自己的能干,这样的话,说不定她就不用回老家了。
是的,桑柳一点都不想回老家,她对于那个闭塞、贫穷又成天有人说闲话的村子里充满了厌恶,特别是看了大姐在自己的努力下可以过得很好,滨江市也那么好,她就更不想回去了。
可是,这件事,她没有主动权,至少,她现在是没有主动权的。
那么她就只有让自己更优秀,让大姐看到自己的能干,大姐才会留下她,长长久久的留下她。
更何况,大姐还给她开工资呢!
一天四块!
妈呀,这个工资高得,桑柳听到的时候,几乎气儿都没有喘过来。
一个月就一百多!
这可比大哥两口子一个月加起来都挣得多多了,更要比家里一年的收入都多了,这么多的钱,她要是再不努力干活儿,那么她可真就不是东西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桑柳终于对于她的大姐过得好,挣钱了,有了一个实质性的认知。
原来大姐说自己过得好是真的,她说她有钱了也是真的,她能自己修起来那么好的院子,还能给自己开那么高的工资,而且不光光是给自己,是给自己和刘玉城两个人,并且刘玉城一天还比自己多一块钱呢!
天!她的大姐可真能干!
要是……桑柳心里偷偷的想着,要是有一天她也能像是大姐这么能干就好了。
嗯,今天白天这个头她起得不错,晚上那一批菜她也要更加油,她没有刘玉城认识的人多,而且普通话也说得不好,这都是她不如刘玉城的地方,她得加油!
就这样,在桑瑜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刘玉城和桑柳两个人在表面一面和谐,私底下却各自努力拼搏。
而桑瑜看到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批得菜越来越多,不仅仅如此,她还发现了这小广场上卖菜的大妈大姨们已经越来越多了,从原来的十来个,到现在居然已经达到了将近二十个,连过来买菜的职工们也更多了。
桑瑜所期待的那个成熟的菜市场正在初见雏形。
在这段时间里,桑瑜和裴铮以及段成又在周末去了两趟人民公园,把剩下手里面所有的衣服全部都卖了,总共挣了将近八千块,桑瑜自己拿了四千。
她豪气的给罗大鹏寄了一千块,并且附上了一封长信。
这封信倒不是桑瑜想写,而是她预判了罗大鹏的预判。
罗大鹏这个人,有情谊,有责任感,对于桑父还有一颗沉重的报恩之心,这些东西累积到一起,让他家里的每个姐妹兄弟都费尽心思的好,尽心尽力的帮助,直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外,桑瑜有时候想,他上一世死的那么早,就是太苛刻自己了。
如果陡然之间接到来自桑瑜这么一大笔钱,罗大鹏非但不会觉得幸运,反而会充满了不安,那来电话都是小意思,搞不好,他会直接冲到滨江木材厂来,一定要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桑瑜既不想罗大鹏跑到木材厂来盯着自己,也不想在电话里面解释自己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毕竟这个时候打电话,可没有私密可言,一个办公室里坐着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你,什么秘密都别想说了。
所以,桑瑜干脆写了一封长信给罗大鹏,在信里面告知自己离婚的具体情况,以及自己最近是怎么卖菜的,并且挣了一点钱。
当然,桑瑜不会具体告诉罗大鹏自己到底挣了多少,只是让他知道这一千块是干干净净的,自己靠着双手挣来的钱,让他拿着用得时候放心。
桑瑜太了解罗大鹏了,如果不写清楚这笔钱怎么用,搞不好到了最后罗大鹏都不会用这笔钱,于是,她干脆做好了分配。
其中五百块用来对于桑母的病情治疗,另外四百块也请罗大鹏改善一下家里面的情况,比如居住和给父母买点衣服和营养品,最后一百块是给罗大鹏的两个孩子的,因为自从罗大鹏生了两个孩子,桑瑜作为姑姑什么都还没有给过。
至于双胞胎弟弟,对不起,桑瑜对他们的印象还只是上一辈子的不孝顺,以及对于自己的不闻不问,所以,她自动自觉的忽略了他们。
笑话,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而剩下的钱,桑瑜也没有存。
因为这批衣服卖完之后,没两天,裴铮和段成两个人又出差了,他们运气不错,这一次还是去的C城,自然而然,还是要带着钱走的。
不过跟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段成可没有了疑虑,他把自己这两次的收入二千五百块全部都压上了,裴铮也压上了三千五,桑瑜给的最多,她除了留下了应付紧急情况的几百块钱,让裴铮把她所有的积蓄都带走了,足足有六千块。
桑瑜其实也想跟着去的。
可是,八三年的时候,因为还没有身份证,所以这个时候的人要出远门就必须去开介绍信。
农村的农民去村公所开,城里面的到居委会开,工厂的工人自然而然去厂子里面开,可是如果你没有什么必要出门的事情,基本这个介绍信都不会开得到,自然而然的,这个时候也没有旅游这个概念,去外地玩这种事儿从来都是属于出差的人的特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桑瑜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她要是说自己想去C城开辟一下市场,只会被人说有病。
所以,桑瑜只能跟裴铮说了一下这个去找一下供货商,建立销售渠道这个事情。
其实桑瑜也没有学过这个,上辈子也没有做过生意,她最多就是打零工的时候看老板这么干过,自己也不过依葫芦画瓢的摸索,所以跟裴铮说得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也不知道裴铮到底听明白没有。
总之,跟上一次出门的心无旁骛,这一次去往C城,无论是裴铮还是段成都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沉重的担子。
而桑瑜,虽然也是担心,但是这个时代要手机没有手机,要网络没有网络,她也只能把心放回肚子里,告诉自己,相信裴铮的个人能力,也要相信现在的时代遍地是黄金,只要人不傻就能挣到钱了。
进入了九月,滨江的热度还是没有丝毫减弱的样子,桑瑜这一天送完了大食堂的菜,就骑着三轮车和桑柳一起往三岔路口去。
这一段时间他们都是这个操作,早上桑瑜先去拉一三轮车子的菜到大食堂,没错,这段时间,桑瑜给大食堂的供菜,已经从一百多斤翻了一倍多了,那就一三轮车,三百五十斤。
送完菜,等到拿了条子之后,桑瑜顺便把三个人的早点——七个大包子买了就回家去。
桑柳这个时候一定在家把大米粥或者小米粥给熬好了,两个人就着粥一人吃两个大肉包子之后就骑车去三岔路口。
桑瑜骑得是三轮车,桑柳骑得是自行车,他们在三岔路口和刘玉城碰头,桑瑜就走路去厂子里面上班,而刘玉城和桑柳两个人就去冯美华那里拿菜。
等到早上九点半左右,两个人的菜就拉回来了,大概半小时之内,就能批发完,两个人会观察一下市场情况,记录下每一种菜的销售情况,及时的对于第二天需要的菜品做出调整。
在十一点左右,桑柳会回家做饭,中午的时候,刘玉城会回来一起吃饭,而桑瑜有时候也会回来吃,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跟何丽英她们几个处得关系好的朋友就在西家属区的食堂打饭吃。
中午桑柳和刘玉城稍作休息之后,在下午两点左右又去冯美华家拉菜,在三点半左右回到小广场来批发,至于下午卖得怎么样,就不用一直盯着了,两个人的工作到此就算结束。
刘玉城有时候会在桑瑜这里吃,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得回家去,因为刘建设那个老头子对于这个待业的儿子看得很紧,可不许他出去乱跑,生怕他跟着厂子里面那些二流子学坏了,所以他得趁着刘建业和周会计没有下班回家的时候就回家,还得贴心的做上饭,做到绝对夹尾巴做人。
自从桑柳来的一个月都是这么过的,不得不说,桑柳来了之后可真是大大的解放了桑瑜了,她可不用天天回来给刘玉城打饭或者做饭了,毕竟当时包一顿饭是雇佣刘玉城的重要条件之一,可是刘玉城又怕刘建设发现自己在卖菜,就连大食堂也不敢去,所以打饭的只有桑瑜了。
那段时间桑瑜一天几趟从东区到西区,又从西区到东区的跑,她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都可以轻松去参加马拉松了,如果有的话……
可以这么说,自从桑柳来到木材厂之后,桑瑜过得可真是太轻松惬意了。
当然,她也没有亏待桑柳,衣服好看的给买,护肤品给买,就连肉只要弄得到,她绝对不吝啬,只希望把桑柳给养胖一点,还有自己,她也希望自己胖一点。
毕竟,她这个一米六三只有八十三斤的体重,她实在觉得太瘦了,上一世因为一场流感死亡的桑瑜,对于好身体的渴望可以说异常的坚定。
今天早上,姐妹两个一边骑车还一边商量着中午吃什么。
桑柳说,“美华姐昨天跟我说,今天她们村子里有人结婚,杀了猪了,给我们留一块,姐你要回来吃饭不?”
桑瑜一听有肉吃,立刻就点头点菜:“我要吃回锅肉,你能做不?”
“能,那我中午多做一个人的饭,你可千万回来,我等你吃。”
桑瑜说好。
就这样在三岔路口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到刘玉城来,桑柳有点着急了:“刘玉城是不是睡过头了!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过来!”
桑瑜也有点纳闷。
不要说桑柳来得这一个多月,就从刘玉城给自己干活儿开始的两个多月了,刘玉城从来都没有迟到过,可以这么说,刘玉城对于销售和挣钱有着异常执着的热爱。
他本来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可是自从卖上菜了,挣上了钱,他就没有一天迟到,那真是风雨无阻,天天都惦记着那五块钱,绝对不会迟到的。
今天是怎么了?
难不成真的睡迷糊了?
忽然之间,桑瑜想起昨天刘玉城跟自己无意之中提过额一句话,他说,他觉得刘老头好像知道他在东区卖菜的事儿了,看他的眼珠子跟看阶级敌人一样。
当时刘玉城像是开玩笑一样,而桑瑜忙着算昨天的帐,也就没有继续问,后来算完帐,他拿了钱也走得匆匆忙忙,桑瑜也忘记了这个事情。
现在想起来,桑瑜只觉得心里面咯噔的一下,怕不会刘建设真的知道了这件事了吧!
顿时,桑瑜也觉得心里面开始乱跳了起来,她也顾不得跟桑柳解释,直接把三轮车给了桑柳,让她去拉菜,能拉多少拉多少,先去把早上的小广场的人给对付了再说。
而她自己骑上了自行车就往刘建设家冲。
刘建设家住得这一片都是小院,不过现在都快是上班时间了,家里的职工们基本都走了,最多留下来的就是一些老人妇女,她们一个个的都站在了院子的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刘建设家的方向看过去。
可见刘建设家里面已经闹了一会儿了,而这些邻居能给予的最多的客气就是没有到他们家门口看热闹了。
桑瑜骑着车到了刘建设家的时候,附近几个认识她的邻居纷纷给她打招呼,她下了自行车推着走,一边跟他们打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几个邻居立刻就跟她开始咬起了耳朵。
“听说啊,是他们家的二小子出事儿了。”
“是啊,就是他们家的二小子不学好,跟别人在外面鬼混,被人给告到他爸这里来了,这不是,他爸正在家里用皮带抽呢。”
“我可是听说,他们家二小子跟着几个二流子,东边走西边窜的,坏得不得了!”
“可不是,这些待业青年,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
几个大妈明显平时就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物,桑瑜被她们这信息告知得脑瓜子都疼了起来了。
刘玉城学坏了?还是跟着二流子学坏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个事儿。
桑瑜只知道刘玉城一天到晚跟着她卖菜,最近每天都要上货下货七百多斤的菜,累得跟狗一样!
就这样了他还有空去跟着二流子鬼混?
或者说……
自己才是那个二流子?
桑瑜越听脸越黑,这些大妈们则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离谱,桑瑜都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沉着声音喝止她们:“什么二流子,什么走东窜西,你们亲眼看见了吗?没看见的话,不要瞎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正严打呢,你们乱说一句话,把人送进去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桑瑜的语气严肃,平时笑眯眯的脸也沉着,几个大妈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过还是有几个人不服气,顶着桑瑜怼:“我们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也犯法?”
桑瑜冷笑:“随便说说那叫造谣!你去问问造谣算不算犯法!要不要被严打管!”
严打这个事情现在是遍地开花,就算是就在自己家里一亩三分地里溜达的大妈们也是知道的,不过她们也仅仅只是知道严打很厉害,很多人都被拉去杀头了,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这些大妈们平时嘴巴边上本来就没有一个把门的,乱说惯了,现在听说自己平时说得闲话算是造谣,也归严打管,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往自己家里面钻。
“我可什么都没说,反正不是我说的!”
“我也啥都没有说,我家里的鸡还没有喂呢!”
“对对对,我是出来洗碗的,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围着桑瑜七嘴八舌的嚼舌根子的大妈们纷纷的钻回了自己家的院子或者屋子里面,最多就是站在门口伸着脖子看看,不过当看到桑瑜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她们连热闹也不看了,全部进了屋子。
桑瑜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推着自行车往刘建设家里面去。
虽然把这些大妈们给打发了,但是桑瑜还是从他们的闲话之中多少猜到了刘建设家里面在闹什么。
肯定是刘玉城跟着自己卖菜的事情被捅破了。
刘建设那老头子本来就看不起做小买卖的,上一次才把自己给教训了一顿,让自己给糊弄了过去,现在不但自己还在干,而且自己的亲儿子也跟着在干小买卖,他要是不爆炸都是见鬼了。
桑瑜的心里面也七上八下的,她其实在当时用刘玉城的那一天就已经预见了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总是自欺欺人,觉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等事情发生了再说。
可是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想得那些主意似乎都不怎么样,越是靠近刘建业家,她就越是能够听到刘建设那咆哮的声音从屋子里面钻出来,似乎连屋子外面大树上的小鸟都被这样的咆哮给吓得飞走了。
桑瑜杵在刘建设家门口,听着屋子里面的火山爆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第57章 第57章 露馅 第57章 露馅
屋子里面的暖水瓶被摔到了地上, 碎成了一地的渣滓,桌子也被掀翻了,上面的碗碟也被摔得粉碎, 食物的残渣到处都是。
周会计站在屋子的角落里面, 一边搂着一个女儿, 怒气冲冲的瞪着刘建设,刘玉国也没有走,不过也不敢说话, 就站在门边上。
桑瑜一推门就是他先发现的, 给她开了门。
而刘玉城跪在那个小客厅的地上,不屈的仰着头,他的脸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一看就是被抽了巴掌,而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背后露出来的地方已经被抽得一条一条红肿血印子。
至于刘建设, 他就站在刘玉城的面前, 整个人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双眼瞪得像是铜铃一样, 遍布了血丝,浑身上下被绷的紧紧的, 手里面还提着一条皮带。
可见, 刘玉城身上的血印子正是被这条皮带抽的。
桑瑜的到来, 让刚刚的暴怒被打断了, 屋子里面的空气一下子陷入了凝滞之中, 每个人都没有吭声,那死寂的空气中,只有紧张而沉重的呼吸声。
“师傅。”桑瑜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况, 心里发沉,她看着刘玉城轻轻的喊了一声。
刘建设看着桑瑜,一张脸上有着隐忍不发的怒其不争,他盯着桑瑜看了几秒钟就又别过去了脸,冷漠的说:“我可当不起你的师傅,从今天起,你也不是我的徒弟。”
桑瑜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声音又低了几分:“师傅……”
“我说我不是你的师傅!这里是我的家,我们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刘建设猛地转身,对着桑瑜怒吼道,他的身体似乎在奋力的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更是狰狞。
“师傅!”
“滚!”
“爸!”
“老刘!”
几个人的声音混合到了一起,最终还是周会计高起来的声音把所有人的声音压了下去,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又努力平静的喊了一声:“老刘,你的教养呢?”
周会计和一般的工人不太一样,她身上总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气质,是个十分体面的人,这种体面体现在方方面面,说话做事、穿衣打扮、为人处世,无一例外都让人觉得妥帖又舒服。
她此时此刻的高嗓门已经算是她的失态了。
在周会计的声音下,刘建设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他扭过了头,不想再看桑瑜,也不想跟她说任何一句话。
周会计叹了一口气,转向了桑瑜,疲惫的脸上勉强的露出了一丝得体的笑容:“小桑,我们家现在有点私事要处理,就不留你坐了。”
话语温温柔柔,可是送客的意思却明明白白。
桑瑜要是也是一条体面人,这个时候怎么也不会再留下了。
只可惜,能不在意工人身份的桑瑜从来就不是什么体面人,她肃着一张脸,目光在屋子里面的每个人脸上梭巡着,最后落在了刘玉城身上。
刘玉城被打得挺惨,不过,这小子现在显然还在不服输的劲儿上,他虽然没有跟桑瑜说话,不过却在不断地给桑瑜使眼色,让她快点走,不要来搅合家里这盆浑水。
桑瑜看了,也看懂了,可是,她没有动,反而转身关上了门,找了一把靠背椅,稳稳当当的坐了下来。
淡淡的开了口:“你们家的事儿不见得和我没有关系吧,我这个人护短,别人说我的不是可以,但是对付我的人,那不行。”
“你的人?”屋子里面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别管他们的情绪是什么,就是这么统一的喊出来,就知道桑瑜的话已经让他们不可思议了。
桑瑜也不隐瞒,她大大方方的承认:“刘玉城就是我的员工,我是他的领导,他怎么就不算是我的人?”
刘玉国和两个小姑娘都被说懵了,什么员工什么领导的,倒是周会计立刻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儿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刘建设。
刘建设昨天晚上是夜班,一回来之后就跟发疯了一样,一把就把还在睡觉的刘玉城给提溜了起来,不说青红皂白的就给他打了一顿,自己问,他也不多说,只是说刘玉城在外面学坏了丢人了。
周会计还真的以为刘玉城天天待业待出了毛病,跟外面的小青年二流子们鬼混,出了什么事儿了,这也不敢劝也不敢问,只能去问刘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玉城一开始也是懵的,后来听到刘建设说了一句:“你天天早出晚归的到东区去混什么了?”
刘玉城立刻就明白了是自己跟着桑瑜做买卖的事情败露了,他是什么人?他是男人!男人就得要仗义,就得要嘴巴紧,所以,他立刻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不说,不管刘建设怎么打,周会计怎么问,他就是一个字不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跟桑瑜卖菜。
小桑姐给他开那么多钱,他可不能出卖小桑姐,给她找麻烦!
周会计在刘玉城这里问不出什么,在刘建设那里问不出什么,只能看着这父子俩硬在这里犟上了,她心里难受。
而这个时候,刘玉国又来跟她说,他找的对象那边,女方家打算要八十八的彩礼,这其实前些天刘玉国就已经说了,只是今天晚上两家见面要给而已。
这钱本来是准备好的,可是前几天刘玉国结婚去分了一套小一室的房子,需要交一笔押金,她就给付了,这一下子手里面就空了。
本来就因为刘玉城挨打心烦,再加上刘玉国这边要钱,她更心烦了,桑瑜一来,刘建设反常的态度也没有让她多想,只是觉得刘建设实在是太没教养了,这才开口说了送客的话。
可是现在,桑瑜的话,就把一切都给串了起来。
周会计回头一想,桑瑜上一次来,她和刘建设之间发生的争执,以及她刚刚看到了桑瑜推着的那辆自行车,上面挂着四个大筐,实在是很不一样。
上下这么一联系,她终于知道了刘建设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又为什么要对桑瑜口出恶言了。
原来桑瑜一直都在卖菜,而他们家刘玉城天天的早出晚归也不是去跟什么二流子鬼混,而是跟着桑瑜去卖菜了。
一旦知道了刘玉城并没有学坏,周会计心里面的那块大石头就落在了地上,连带着她脸上的那紧绷的神情也跟着就松懈了下来。
刘建设听到了桑瑜的话,几乎暴跳如雷:“领导?你算个屁的领导!他算个屁的员工!”
在桑瑜看起来,刘建设这个老头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他越是生气,自己就越是淡定:“怎么不算是她的领导?我给他发工资呢。”
“你一个卖菜的,还真的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们这种做小买卖的,在旧社会都上不得台面!还在这里以为了不得的很了!就不说旧社会,就往前面倒腾十年,你们这个都是小资产主意,是投机倒把,是犯罪!人民的罪人!你可倒好!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刘建设一边怒骂一边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指着桑瑜恨铁不成钢:“桑瑜啊桑瑜!你好好的工人不干!一天天就想着走歪路,就想着做买卖,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掉到钱眼子里面去呢?我现在反正不是你师傅,也管不了你,可是,刘玉城是我儿子,我今天就与管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桑瑜面对刘建设的愤怒和挑衅根本就不以为然,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玉城两眼,确认他没什么事儿之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刘建设的身上:“他是你的儿子,你想打想骂当然可以,我管不着,可是,他今天没有去上班,耽误了我的生意,我不但不发工资,我还需要他的赔偿。”
刘建设愣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你一个卖菜的,你跟我谈赔偿?”
桑瑜才不跟老刘头两个说话,而是直接看向了周会计说:“周会计,你是做财务工作的,你应该知道,因为职工自己的原因造成的损失,是需要照价赔偿的吧?”
周会计都被说愣了,她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桑瑜现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就被问了一个跟本职工作息息相关的事情,她本能的点点头:“是的。”
可是,说了之后,她就反应过来了,这员工不就自己家的儿子吗?员工不干活,要赔偿不就是刘玉城要赔偿吗?那刘玉城赔偿不就是自己家赔偿吗?
天,他们家现在穷得叮当响,刘玉国结婚的钱还没有准备够,要是真的赔偿……
不,桑瑜是个仁义孩子,不会真这么干的。
只要,她家那个老头子不要废话多……
刘建设听见自己媳妇儿答应了一句“是的”,气得回头去瞪她,觉得这个女人怎么那么不会看形式,她到底站在哪一边的,不过,当他转回头去看,看见的却是一个比平时更加凶狠的媳妇儿,正在恶狠狠的瞪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给吃了。
吓得刘建设又把脑袋给转了回来。
被周会计这么一打岔,刘建设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就算赔偿好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赔多少!”
桑瑜笑了笑:“刘玉城现在在我这里,一天要拉七百斤的菜卖,我不算品种和质量,就算是一个均价好了,一斤三毛五,不多吧。外面的菜站的菜价可是比我这个贵。”
刘建设不买菜,不知道价格,他偷偷看了一眼周会计,见媳妇不说话,而且媳妇儿的连煞白煞白的,就知道这个价格应该错。
确实没有错,周会计也是天天买菜的人,知道桑瑜说得是实话,给的这个价格确实要比菜站的价格还要便宜个一毛五分的。
可是,问题在于那个数量。
七百斤!!!
她是做财务工作的,心算溜得很,桑瑜都还没有爆出价格,她就已经算出了价格了。
二百四十五块。
这是一天的菜钱吗?是她听错了吗?怎么那么多!
桑瑜那边还是慢悠悠的说:“那就是二百四十五块钱,刘玉城因为自己的原因,不上班,这一天就造成了我二百四十五块的损失,这个钱是不是你付,刘建设同志?”
“你说多少?”刘建设这个时候才反应了过来,他的嗓门一下子提得更高了。
“二百四十五块。”桑瑜好心好意的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笑眯眯的提议:“刘建设同志,如果你算不清楚,那就请周会计算,她肯定算的清楚。”
周会计的脸色自从刚刚算出这个价格的之后就一片惨白,一直还不怎么确定,不过在听到了桑瑜也说出跟自己算出来同样的价格,那颗悬着的心是终于死了。
她喃喃的说:“怎么这么多?”
“这笔钱还只是货款,可不包含赔偿的。”桑瑜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刘玉城现在每天的工作是去我的供货商那里拉菜,一天两次,一次三百五十斤,今天他没有去,那么供货商那里的这批菜就卖不出去,土豆南瓜什么的倒是不怕,那些刚刚摘下来的小青菜小白菜的可放不住,这些菜肯定是要赔的,我也不算多了,算八十块。”
“还有,因为他的无故旷工,造成我和供货商之间今天的生意链条断了,我得去修复,怎么修复?自然是要吃掉今天所有的菜,也就是刚刚的二百四十五块。再有,刘玉城每天把菜送到了东区小广场之后,会有人过来批发,我们现在有至少二十个卖菜的大妈,她们今天拿不到菜,收入会收到影响,对于我的信任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一些,我往少了算,五十块。”
“还有,这两三个月以来,我把这个小广场从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卖菜,做成了有二十多个人卖菜的小规模菜市场,现在因为菜供不上,来买菜的人买不到,他们会重新去菜站,那么我之前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这一部分的时间、精力、还有我辛苦的投入不算钱吗?”
“刘建设同志,你既然说不是我师傅了,那么我们就来明明白白的算算账,看看你今天打了你的儿子,到底耽误了我多少的事情,耽误了我多少的钱?既然你要管教儿子,那就先把我的损失赔偿了再管教!”
刘玉城没说话,但是他却一直看着桑瑜,眼睛发亮,越听越是兴奋。
哎呀,小桑姐就是他的亲姐!不,不止是亲姐!小桑姐就是他的观音菩萨!简直救苦救难!
刘建设整个人都懵了,他越听越生气,身体都在发抖:“你……你……”
桑瑜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刘建设那气呼呼的样子,继续又加了一句:“这是一天的损失呢,多旷工一天,就多一天的损失。”
刘建设似乎被人捏住了嗓子,他吼吼的喘了几声,大手一挥,“他不干了!”
“不干需要提前至少两个礼拜告知,我没有找到接他工作的人,那么他就不能走。”
“凭什么!”
桑瑜拍了拍手里的笔记本:“就凭他和我签了合同,如果我们私下谈不妥的话,我们可以去法院。”
四十年后上法庭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都距离普通人很遥远。
刘建设和周会计两口子听着桑瑜这一通输出,人都麻了,特别是周会计,她不是普通工人,她做财会工作的,对于这方面更熟悉。
她听着桑瑜的话,才从一开始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渐渐的发现桑瑜这个卖菜可真不是小打小闹的事儿……
就连合同和违约、法院都已经说出来的,就知道桑瑜是在这方面下过功夫,一定是十分了解的。
一想到这里,周会计就不太赞同刘建设的话。
“你!你这个资本家!你这个……”刘建设也不太会骂人,更不要说面对桑瑜这个嘴巴叭叭叭的人,那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桑瑜只是冷笑:“资本家?怎么?刘建设同志,你们高尚的工人阶级是打算赖账吗?你那么看不起我们做小买卖的,现在居然还想着赖我们小买卖的帐,看起来你们这个工人阶级的也不怎么高尚嘛,你的理想也不怎么伟大嘛。”
刘建设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自己车工八级工的身份,他万分以自己工人的身份为自豪,现在听到桑瑜这么说,他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怒道:“你放屁!不就是赔钱嘛!我赔!你现在就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蛋!”
桑瑜从善而流,点头:“可以,二百四十五的货款,八十块的供货商赔偿,以及我的信誉赔偿五十块,总共是三百七十五块,你把钱给我,我立刻就走。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也不让你赔后面的损失了,刘玉城我也不要了,你看怎么样?”
刘建设脸色黑沉如水,他对着周会计大喊:“拿钱给她!让她滚!”
周会计是旁观者,她看到现在,算是多少猜到一点桑瑜的意思了。
桑瑜并不是想跟刘建设决裂,也不是想气刘建设,更没有不想要刘玉城,她就是在逼刘建设。
刘建设这个人从来都对做小买卖充满了不忿和鄙视,觉得这玩意儿不但低三下四,而且还是害人的东西,并且这种想法根深蒂固,怎么劝都劝不好,软硬都不吃。
桑瑜做了刘建设三年的徒弟,对于他的性格更是了解,就是因为了解,她知道从一般的途径让刘建设接受这件事是根本做不到的,那就只能用不同寻常的方式了。
周会计本人因为做财务工作,在对于做买卖这件事儿上,反而跟刘建设的想法背道而驰,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她也常常在报纸上看到其他地方的消息,去觉得只要能让家里人的日子变好,做买卖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当她看出了桑瑜的本意之后,就配合起桑瑜来,她说:“没钱。”
刘建设愣了一下,他不敢相信周会计会在这个时候跟他掉链子,他问:“钱呢?我们家双职工,不,三职工,钱呢?”
周会计冷笑,“钱呢?你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刘建设在家里就是甩手掌柜,工资一概上交,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就连上一次给桑瑜的二十块钱,都是他跟周会计要的,所以对于家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从来不知道。
在他的感觉之中,家里面现在是三职工,而且自己还是一个八级工,每个月的工资到手得有一百二,那家里还能缺钱吗?
必须不能啊!
虽然桑瑜喊出来的这个数字十分的吓人,可是却也不是家里面负担不起的,但是现在周会计说出这个话来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就懵了,而且心里无由来的就虚了。
因为他们夫妻那么多年了,周会计的话里面隐藏的其他意思,就算是不说明白,刘建设也能体会的到。
现在周会计说得这个意思,难道是家里面没有钱吗?
要是没有钱……
刘建设,滨江木材厂里面堂堂的八级工,在这一刻没由来的就慌了起来。
刘家确实没有什么钱。
这一点桑瑜是很清楚的,除了因为她是刘建设的徒弟,跟他们家关系很亲近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是重生而来的,她清楚的知道在上一世的时候,刘玉国意外离世,刘建设也撒手人寰之后,他们家里面连养一个小婴儿都养不起。
倒不是周会计不会过日子,而是他们家的花销太大了。
除了四个孩子读书、结婚之外,他们家还有一个巨大的负担,那就是刘建设的老家人。
刘建设是家里面最出息的一个孩子,他的亲妈还在沈北的乡下,家里总共是八个孩子,只有刘建设一个人是工人,是吃国家饭,铁饭碗的。
刘建设又是一个孝子,只要亲妈一开口,别管多少,那就给钱,周会计为了这个事儿经常和他吵架,可是吵归吵,钱还是会给。
就这样那么多年下来,其实刘家根本没有存下几个钱来。
第58章 第58章 停薪留职 第58章 停……
桑瑜一开始给刘玉城发工资那是一天一天的发, 后来,她发现刘玉城是天天都来,风雨无阻, 就直接给月结了。
当然, 这个结算方式也是桑瑜考虑过刘家的情况的。
如果天天身上都有五块钱, 刘玉城肯定不当数,说不定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久而久之, 还会染上一些坏毛病。
可是如果一次性发给他一百五十块的话, 那钱多,刘玉城肯定就不敢乱花,得想办法存起来,或者给周会计才行。
这段时间桑瑜已经听到刘玉城说过好几次,刘玉国结婚的事情了,先是分了房子, 她还跟着去看了看。
一室一厅一卫一厨, 虽然是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十来个平方,可是在这个年代, 新婚夫妻能分到这样的房子,这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单位的这个房子, 说是分, 其实还是只是租给个人, 不过, 这个租是有两个方式。
一种是按月给房租, 一个月给个四到八块钱,另外一种是一次性给一笔钱,那么这个房子你就能住二十年。
刘玉国他们家这个房子一次性要给七百五, 看起来多,但是他这个房子一个月月租是五块,算起来,给七百五就划算多了。
其实大家如果手里面有钱,都是一次□□二十年的房租的。
刘玉城跟桑瑜说过,他妈把那个房子的钱给交了,家里估计没什么钱了,他哥还要结婚,彩礼的钱估计都不够,他的工资得想个办法给他妈才行。
如此一算,刘家现在不要说给桑瑜三百八十五,就算是给她十五块都不见得凑得出来。
在周会计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之下,刘建设呐呐的问:“问我?我又不管账,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是觉得我们家三个人挣工资,只有六个人花钱,我还是八级工……家里不应该没钱啊。”
这似乎直接捅在了周会计的命门上面了,她的嗓门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六个人花?你会算账吗?你妈不是人吗?你家里的七个兄弟姐妹不是人?连买个膏药都要管你要钱的人不是人!”
刘建设的脸色一下子就发青了,不管怎么说,桑瑜也是小辈,而且还有那么多孩子在,他实在不想把家里面这些糟心的事情捅出来,他就想阻止周会计继续说下去。
“行了行了,哪能有几个钱?”
周会计又被捅了一刀,气得浑身发抖:“没有几个钱?姓刘的,你要不要我给你算算!还有!就算家里现在有钱拿出来赔钱?我问你,刘建设,你大儿媳妇的八十八块的彩礼你要不要出,结婚时候的三转一响你准备了几个?你一个八级工的儿媳妇娶进门,房子跟雪洞一样吗?”
刘建设被骂得脖子都要弯了,周会计一开始只是配合桑瑜,让刘建设改改看不起买卖人这样的老思想,可是越说越来气,骂得也真情实感多了。
听得桑瑜都不好意思了,她连忙像模像样的阻止:“看现在意思是拿不出钱是吧?”
刘建设还没有开口,周会计就直接一口回绝:“没钱!一分都没有!这个儿子你要领走你就领走,不领走我也没钱给!”
桑瑜点点头,站了起来,对着刘玉城说:“还不快点去拉菜,耽误了我今天的生意,我还是要你赔的!”
刘玉城这个时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上衬衣,也不管刘建设吼什么,跟着桑瑜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出了门,刘玉城连忙谢谢桑瑜:“小桑姐,你就是我的观世音菩萨,我真是谢谢你了!”
桑瑜也叹了一口气:“我也只是帮你这一次,你想想今天晚上回来的事儿吧,这事儿还有得闹呢。”
刘玉城一抹脸,笑了起来:“管它呢!天塌不下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可是轮不到我头上。”
桑瑜忽然又想起来个事儿就问:“对了,你哥今天怎么还没有去上班啊?”
“他们班上有个人好像被木头压到腿了,我哥顶了他好几个班,今天调休休息呢。”刘玉城接过桑瑜给他买的包子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含含糊糊的回答。
说着又问:“怎么是自行车呢?三轮车呢?桑柳呢?”
桑瑜就把让桑柳先去拉菜的事情给刘玉城说了,刘玉城哪里还坐得住,他骑上自行车就往四平乡赶。
桑瑜回头看了看刘建设家,已经恢复了平静,周会计总是有办法对付刘建设的,只是今天她算是把刘老头给惹急眼了,她只能过两天再来哄哄他了。
今天因为去了刘建设家一趟,等到桑瑜到了车床厂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上班了。
何丽英一直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看见她来了,连忙上前就搂着了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才来,白胜利都来等你好久了。”
白胜利?
桑瑜不明白的眨眨眼睛,“他来等我干什么?他一个厂区办公室的,我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啊?”
何丽英摇摇头:“不知道具体的事儿,但是我看白胜利的脸色很难看,我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桑瑜听到这个话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她厌恶的想,不会又是王自力那一家人渣吧!
桑瑜跟何丽英才进了厂子,她就看见了付晓华神出鬼没一般的出现在了她的跟前,阴阳怪气的说:“人啊,就是要知足,可不能自甘堕落,否则的话,那就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桑瑜上上下下打量了付晓华一眼,丝毫不惯着她:“就是说你现在老天可看得过去了,一个月领半个月工资。”
付晓华喜欢睡懒觉,所以经常迟到,这扣工资的是常态,最多的一次扣过半个月的工资,这是付晓华内心的伤疤,谁说到她都能急眼,现在桑瑜直接拿出来说,气得她指着桑瑜大喊:“你个投机倒把的小资产主义,国家和人民不会放过你的!”
桑瑜翻了翻白眼就和她擦肩而过,只觉得付晓华真是越来越有病了。
不过,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桑瑜却又把付晓华的话拿出来想了想。
无缘无故的,付晓华为什么说自己投机倒把?难不成自己一边上班一边卖菜的事情已经被厂子领导们知道了?
因为早上有了刘建设发现这件事做铺垫,桑瑜一想到自己做生意的事情被厂办知道,居然也没有多少不安,甚至还有一种终于知道了的如释重负感。
于是,她走向办公室的路上脚步都有力多了。
白胜利的表情非常的严肃,一眼看过去就是处理重大事件的态度。
他看到了桑瑜,就感觉到头疼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有一种经常跟桑瑜打交道的感觉,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以至于他现在只要看到姓桑的就脑瓜子上跟放了电钻一样的疼。
桑瑜大大方方的进了办公室,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白胜利的对面,还大大方方的笑了笑了笑,对着白胜利说:“白主任,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又”就非常有灵性了。
白胜利刚刚才压制下去的脑袋瓜子又立刻嗡嗡的响了起来,这一次不但响,连带着他的那颗火牙也蹭蹭蹭的疼了起来。
桑瑜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发现这次事情似乎挺严重,至少在木材厂里面这件事是挺严重的。
不但西厂区的办公室主任白胜利到了,还到了两个科员以及他们车床厂的几个车间副主任。
主任是刘建设,这个事儿因为涉及到了桑瑜他要避嫌,所以就没有参加这个会议,否则,今天桑瑜也不会在家里面看见他。
桑瑜一一的向几个领导问好之后,白胜利就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着桑瑜说:“桑瑜同志,你知道今天我们让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桑瑜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摇摇头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的无辜:“我又不是白主任你肚子里面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呢?”
白胜利被桑瑜反将了一军,开局不利,他只能鼓了鼓眼睛,做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继续说:“我们接到了举报,说你现在在外面投机倒把卖菜,有没有这个事儿?”
白胜利这么问的时候,办公室里面坐着的所有的领导在同一时间全部都抬起了头来,眼巴巴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希望从她的嘴巴里面说出一个是,还是说出一个不是。
这件事其实迟早就会被单位知道的,桑瑜早就知道,而且她也能够坦然接受,毕竟从重生回来之后,桑瑜的心思就没有放在好好上班上,她一直就想着做小生意,让自己过得更好。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果她被单位发现了卖菜之后,她的房子能不能保得住,毕竟她才花了五六百块钱弄的,现在要是因为这个事儿而被收回去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桑瑜脑子里面在思考这个事情,嘴巴上回答的速度就慢了一点。
办公室里面的一个车间副主任,立刻就温和的、隐晦的提示:“桑瑜,你看,这个事情,我们是接到了群众的举报,还没有去调查,你是我们单位的先进个人,又是全厂的榜样,我想少不了有些人眼红、使坏,所以,我们得先问问你情况,才好做决定。”
这其实就等于跟桑瑜说,单位并不怎么想追究和处理这个事情,只要桑瑜说没有,那么这个事儿就过去了。
可是桑瑜却想得是另外一件事,先不管是被谁举报的,如果这个人举报自己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么一定会继续举报的。
而单位上对于举报那是一定要处理的,要是这次她说没有,单位就轻轻放过了,那么下一次呢?
她是不可能做生意的,她的菜是一定要卖的,不但要卖,还要扩大规模的卖,总不能因为人家举报一次,她就说没有,这就等于把主动权完全的交到了那个举报人的手里面了?
车间副主任的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那么就是举报人肯定是因为眼红了、嫉妒了,所以猜会举报和使坏,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单位处理自己,最好能把工作给弄丢了,那才是如了他的意的。
只是,那个举报人大概是没有想到,桑瑜其实最不怕的就是丢工作了。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考虑过要否认这个事儿,她现在就是想着,按照现在自己在单位上的人缘,以及和杨大姐的关系,就算自己不干了,这个房子也是能继续租的吧,最多房租给多一点,单位现在分了新房子,这些旧房子反正都是空着,租给自己,他们还能收一份租金,单位不会为难自己吧。
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能做到领导的位置上的人,那都不会是把事情做绝的钻牛角尖的家伙。
想通了这一点,桑瑜的心里就更坦然了。
面对车间副主任的暗示,她只是抱歉的笑了笑,然后直接的看向了白胜利,光速承认了:“是的,白主任,我现在住在东区家属区,没事儿的时候就在东区的小广场那里卖菜。”
白胜利其实也希望桑瑜否认这个事儿的,只要否认了,他们就装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毕竟,这个年头跟前几年不一样了,国家开始搞改革开放,这个做小买卖的事情已经不禁止了,所以也有不少职工小打小闹的搞一点,上面的领导都知道,就是不想管。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桑瑜居然承认了。
白胜利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在卖菜,在东家属区卖菜。”桑瑜依旧笑眯眯的。
白胜利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扒开桑瑜这个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说她没有脑子吧,上一次跟王自力母子干仗,她把对方拿捏得死死的;你说她要是有脑子吧,今天这么大个事情,其实只要不承认,就过去了,她居然又承认了。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承认了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后果?
白胜利心里是这么想的,嘴巴上自然而然就问了出来。
桑瑜点点头,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跟几个领导为难,她直接了当的说:“我知道,单位上是不允许在职的职工做其他的事情的。”
白胜利听到这里哼了哼鼻子,心里的石头微微放下了一点,觉得桑瑜既然知道、清楚、明白这个规定,那么下面一定就会表表态,悬崖勒马了。
不管中间的经历是什么样的,只要桑瑜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的表态了,那么这个事情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下一秒,不等白胜利的心完全落在肚子里面,他就又听到桑瑜接着说:“所以,我想要跟单位提出辞职。”
办公室里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沉寂之中,坐在办公室里面的每个领导在这一秒钟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干的事情,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桑瑜的身上。
他们全部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桑瑜说要辞职!
她没有大的违规,也没有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是被单位发现了她在卖菜,然后她就要辞职了!
天,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木材厂这是妥妥的国营单位,那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羡慕的铁饭碗,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个工人的身份走在外面得要被多少人眼红吗?
现在她要辞职,而且是为了投机倒把的卖菜辞职……
屋子里面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胜利更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伏低了身体,弯下腰去死死的盯着桑瑜的面孔,不可置信的开口:“桑瑜,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睡好?你的脑子里面没有不清楚吧?”
桑瑜也明白这个时代提出辞职吗,特别是从一个国营单位提出辞职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毕竟在这个时代,不,甚至是在几十年后老百姓朴素的认知之中,那都是觉得国营单位那是正经单位,而私营企业都不算是上班。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能叫私营企业呢,她就是一个摆摊的。
孰轻孰重,是个人都知道。
“我很清醒的,白主任。”桑瑜还是不疾不徐,她在白胜利那迫人的紧盯之中再一次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知道厂子里面的规定,所以,我就不难为厂子了,我想要辞职。”
如果是桑瑜说要保工作,不卖菜的话,那么这样的事情各级领导处理得都很多,可是现在桑瑜说要卖菜,不要工作了,这个事情几个领导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遇见了。
桑瑜虽然不是第一个在木材厂里面被辞退的人,但肯定是最近几年第一个由自己提出辞职的人。
这一下子反而把几个领导给弄得慌了,他们开始不断地安慰桑瑜,询问她是不是工作或者生活上遇见了什么困难,如果有的话,可以跟单位里面讲,单位里要是能够处理的话,一定会尽力给她解决的。
桑瑜说没有。
领导们又开始问,是不是她在工作中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可以跟单位说,单位也会重视,也会为她做主的。
桑瑜说没有。
……
总之,不管这几个领导说说什么,怎么劝说,桑瑜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就是要准了一句话:“我要辞职。”
把几个来调查情况的领导反而是弄得焦头烂额。
最后还是白胜利想出了一个招:“桑瑜,你看看,你先回去考虑考虑,不要忙着说这么冲动的话,你可是我们单位的先进个人,又是我们单位的先进榜样,我们本来还打算明年的三八红旗手选举你呢,这么多的荣誉,你能就这么撇下吗?你再考虑考虑。”
桑瑜张开嘴就想说,她早就想好了,不用再考虑了。
可是白胜利的下一句话,又让她闭上了嘴:“你如果一定要辞职的话,不如想想看另外一条路,国家前两个月才下达了新文件的,单位的职工如果想要到外面自己创业,是可以保留工作岗位,但是不给你发工资了,也就停薪留职。停薪留职的时间是两年,也就是说两年之内,如果你的菜卖不下去了,就可以回来再上班,你要是能卖菜做得好,两年之后,就算你自动辞职了。这样的话,跟你的想法出入不大,而且也能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对不对?”
桑瑜听这个话,心中忽然一动。
停薪留职原来是八三年就有了,她一直以为是还要几年呢。
对于桑瑜来说,这个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停薪留职能够保留职位的时间只有两年,可是对于桑瑜来说,这就代表着这两年她的房子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至于两年后……
那是两年后的事情,桑瑜不想也不会考虑那么远。
白胜利见桑瑜没有立刻反对,就知道她其实对于这个岗位是有留恋了,他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在反对了,要是继续反对坚持要辞职的话,他都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上面的领导交代了。
一个先进个人,一个单位的先进榜样,前一段时间市公安局才刚刚过来送过锦旗的优秀职工,转眼就辞职了,这对于哪个单位来说,都是要追究责任的。
白胜利现在心里面千恩万谢,自己前几天在单位传达这个停薪留职的文件的时候,他没有睡觉,还听了听,否则的话,现在才是真正的抓瞎。
有这么个东西过渡,就算是桑瑜以后真的不干了,领导也不会说什么了。
想到了这里,白胜利的情绪更温和了,他又开了口:“还有,就是你停薪留职这段时间,你这个岗位也不能一直空着,不如你自己推荐个人来试试?”
车间副主任听到了这句话就看了白胜利一眼,心里忍不住吐槽,要不是怎么说人家能当领导呢?
这么得罪人的事儿,他就轻轻松松的给交出去了,自己不操心还卖了桑瑜一个好。
第59章 第59章 顶岗 第59章 顶岗……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上次开会的时候, 其实单位上是说,停薪留职之后留下的岗位要尽快安排人员不上,不能耽误生产。
可是并没有说明白, 到底是谁来安排这个职位, 不过基本上就默认为单位的领导来安排, 当然,厂区的领导也是领导,他来安排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安排这个补空的人就是有点麻烦的。
停薪留职说白了, 那就是岗位的名字还是人家的, 只是人家不领工资了,现在来顶职位的人,顶的是别人的萝卜坑,以后要是别人回来了,这坑你没有任何理由就要让出来,当然, 也有可能人家不回来了。
可是谁能保证呢?
你在这个坑里辛辛苦苦的干了两年, 最后一天的时候,人家回来了, 你就得让,那么你这两年不就白干了吗?放谁那里谁都不开心, 谁都不乐意。
现在白胜利自己把这个补坑的事情交给了桑瑜, 那以后无论她回不回来, 这个扯皮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去解决, 用不来找他白胜利, 也找不到单位。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是高啊。
几个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都明白了白胜利的意思, 全部都心知肚明的没有开腔,毕竟谁也不想搂这个屎盆子,于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不过这个事儿对于桑瑜来说却是意外之喜,她惊讶:“真的?我可以自己找个人来补我的岗位?”
白胜利继续笑眯眯,高帽不要钱的丢过去:“当然可以,你是单位的先进嘛。”说完,他也不等桑瑜再说别的,直接就开始和另外几个领导收拾东西:“你先回去考虑考虑,如果你真的还是想辞职,那就先来办停薪留职,到时候你把要顶你班的人找到,一起过来我那里办手续就行。”
这几句话交代完,这一屋子的领导就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给挽留住一样,跑得快得很,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不见踪迹了。
桑瑜出来了,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付晓华。
她似乎是专门在盯着桑瑜一样,脸上带着极为灿烂的笑容,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她端着一个杯子就站在她的调度办公室的门口,挑着眉毛,尖着嗓子嘲讽:“桑瑜同志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做人要低调一点,你天天这么像是一个出头的椽子一样,迟早是要被收拾的,更何况你居然还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桑瑜本来懒得搭理付晓华这种跳梁小丑,可是总觉的她话里有话,于是就站住了脚步,好整以暇的问:“我干出什么事儿了?是迟到旷工还是给人在外面当小老婆了?”
付晓华的脸一下子就涨的通红,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只是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桑瑜:“你干什么了?你不是投机倒把了吗?你不是不要脸低三下四的去卖菜了吗?你不是给我们工人阶级脸上抹黑了吗?你要是不干出这些不要脸的事情,能有人举报你?”
说着她又得意的笑:“现在怎么样?报应来了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吧!我可告诉你,桑瑜,坏事做多了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桑瑜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有在意付晓华那些没有名堂的废话,注意力而是放在了其中的两个字上:“你说有人举报我?”
付晓华却猛得捂住了嘴,转身就进了办公室,有些慌乱:“什么举报不举报,我不知道,你快走,我可不想跟你你这种落后分子在一起!”
桑瑜清楚的记得刚刚在办公室里面,几个领导都说了,因为桑瑜是先进,是榜样,所以这个举报信的事情是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的,如果她没有卖菜,那么这事儿就当做没有发生,只可惜桑瑜最后的选择还是要辞职。
不过就算是如此,几个领导也意见统一的告诉桑瑜,举报信的事情不会告知任何人。
如果举报信没有公布,那么知道的人除了自己和领导之外,那就只剩下写举报信的人了。
而付晓华却知道,呵呵,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肯定跟付洁、王自力这些人脱不了干系,或者是付晓华写得也说不一定。
刚刚几个领导倒是把举报信给她看了看,桑瑜本来还想看看笔迹,希望能从笔迹里面找到是谁举报的自己,只不过那举报信居然是用报纸上的字剪下来贴成的,让她没办法找到举报人。
她还在想会是谁干的这个事儿呢,没想到这里就出现了一个不打自招的家伙。
桑瑜冷笑了一声,瞄了一眼付晓华那心虚的背影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而付晓华一直听到桑瑜的脚步声远了才偷偷的转回头看了看,她发现桑瑜果然已经不怎门口了,这个时候她才轻轻的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
她刚刚就提了那么两个字,桑瑜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
付晓华又摇摇头,连连安慰自己,一定没有发现的,要是被桑瑜发现了什么,她姐一定会掐死她的!
付晓华缩了缩脖子。
桑瑜没有再上班,反正现在她已经跟各个领导把事情摊开说了,那么她就更没有必要在厂子里面掩人耳目了,直接就朝着刘建设家里去了。
刘建设大概也没有想到,不到两个小时,桑瑜又回来了。
屋子里面的桌子已经给扶起来了,碎片已经打扫了,两个小的女儿也上学去了。
周会计本来今天是要上班的,可是家里吵成这样就请了假,桑瑜来的时候,她和刘建设刚刚停了争吵,或者应该说,她刚刚把刘建设单方面的骂完,心里的那口气儿顺了,就去给今天在家休息的刘建设和刘玉国父子两个重新做了早饭。
熬了小米粥,还有昨天晚上吃剩的馒头和一点咸菜,这个年头,工厂职工家属这样的早餐是常态,已经很丰富了。
桑瑜来的时候,刘建设正坐在桌子后面喝粥呢,他完全没有想到不到两个小时,桑瑜居然去而复返,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和他对上了。
刘建设的粥正烫,还在嘴里含着,想要说话,可是粥又咽不下去,那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滑稽。
桑瑜想笑,立刻就憋住了,没吭声,只是看着刘建设。
周会计和刘玉国看见桑瑜又回来了,连忙招呼她坐下,热情的招待她再吃一点。
桑瑜摇头,她早上吃了两个大肉包子,还不饿,不过还没有说话,刘建设的粥已经咽下去了,他拍着桌子对桑瑜说:“吃什么吃!我们工人阶级的饭不是给资产阶级吃的!你们资产阶级不都是趴在牛背上吸血的吗?还需要吃饭?”
周会计毫不客气的就给了刘建设一下子,让他闭嘴。
桑瑜似笑非笑的盯着刘建设看了一眼,一屁股就坐在了他对面:“师母,我吃点。”
周会计立刻笑眯眯的去给她拿碗盛粥去了。
气得刘建设骂不是,不骂也不是,就是嚷嚷的要赶她走,桑瑜冷笑:“你都说我是趴在牛背上吸血的资产阶级了,我还不趁机吸两口你这个老黄牛的血,我不是白背名声了吗?”
刘建设在家里面很有威信,除了周会计不怕他,其他的四个孩子都怕他,哪有这样的机会和胆子跟他如此说话。
听着桑瑜这么不客气的怼刘建设,刘玉国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在他爸发飙之前立刻就憋住了。
桑瑜也不管刘建设是不是被气成了河豚,又转头去看刘玉国问:“刘玉国,你今天怎么不上班?”
虽然桑瑜已经从刘玉城哪里早就知道了理由,可是她还是要问一下。
桑瑜和刘玉国的关系虽然不如和刘玉城那么熟悉,但也不错,桑瑜这么问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他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有一个同事上班的时候腿被木头压断了,现在在住院打着石膏呢,所以这一段时间就使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分他值班的时间,我昨天才上了他的夜班,前天又上了自己的全班,今天就休息了。”
虽然这个时代也是重视安全的,可是意外来临的时候,谁也说不准。
桑瑜问:“那你们这个班还是挺危险的。”
刘玉国还没有说话,周会计端着一碗小米粥从厨房里走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笑吟吟的接上了话:“可不是啊,他们那个储木场木头堆得那么多,那个大吊车那么高,还天天的把木头吊着摆来摆去,我每次看着都觉得心突突的,就觉得那些木头会哗啦啦的倒下来,要不是那大吊车上的绳子断了可怎么办?”
一旦涉及到有损工人形象的事情,刘建设总免不了多嘴几句:“哪有什么?那木头怎么堆都是有讲究的,下面多上面少,都是三角形的,稳稳的不会倒,而且那个吊车能出什么问题,那上面挂得不是面条,而是铁索,是铁做的,哪有那么容易断。”
周会计立刻白了他一眼:“人家桑瑜跟你说话了吗?你插什么嘴!懂不懂规矩!”
刘建设立刻就闭嘴吃馒头,气鼓鼓的又变成了河豚。
刘玉国也笑:“我觉得还行吧,没有那么容易就掉下来了,不过我刚刚来储木场的时候,从那木头堆下面过,或者从那吊车下面过,我也心慌,现在习惯了,就觉得也没有什么。”
桑瑜默默地反问:“那你同事的腿是怎么断的?”
“就是木头堆上的一根木料滚下来了,他避开的也算及时,只压断了腿,要是再慢一点,人就埋进去了……”刘玉国本来还说得挺轻松的,可是当看到父母和桑瑜的眼睛都看向自己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就慢慢的低了下来,也回过味来。
周会计首先就皱起了眉毛:“这个事儿你怎么不跟我们回来说清楚,就说个同事腿断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刘玉国扯了扯嘴角,很显然,后知后觉的,他也觉察出了一丝后怕。
桑瑜则反问刘建设:“这就是稳稳的?三角形?上小下大?”
刘建设的脸上表情立刻就不怎么自在了,不过老头子的嘴最硬了,还是忍不住的哼哼:“那是他个人没注意安全,而且天灾人祸的,都是意外……”
桑瑜懒得跟老刘头两个打嘴皮子官司,她毫不掩饰的轻嗤一声,把刘建设的狡辩全部的噎在了喉咙里,她对着周会计和刘玉国问:“想不想换个安全一点的单位啊?”
刘建设立刻就怼桑瑜:“跟你去卖菜啊?你是专挑我们家坑是不是?坑了一个不算还要坑……”
周会计立刻拿了个馒头塞进了刘建设的嘴里,让他不要说那么多没有用的废话,自己则看向了桑瑜敏锐的问:“你是有什么门路吗?”
如果说今天之前,周会计还觉得桑瑜就是刘建设的徒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的话,那么经过了今天早上的事情之后,她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能一天卖出去七百斤菜,能把一个边边角角的地方给盘成一个卖菜点的人,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可以做到的。
还有那一次她给自己拿来的秋衣秋裤,她后来也听说,是桑瑜跟裴铮两个人一起卖的,虽然表面上大家都说,那一次的货是裴铮从外省给进来的,桑瑜只是去帮着忙卖的,可是自己家的侄子自己知道,裴铮有能力,但是他就不是那种会出门带东西回来卖的人。
要他是这种人,他在大车队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这外地的远门也出了不少次,会现在才有机会?
那必定是桑瑜拿得主意。
能盘得动小市场,还能把裴铮这头倔驴给指挥动的人,势必不能小觑。
还有,自己家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吗?刘玉城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如果不是有足够大的奖励,他这两个月能每天那么早出门给桑瑜干活儿?风雨无阻的?
虽然周会计现在还没有逮到刘玉城仔细问问桑瑜给了他多少钱,但是她可以肯定,桑瑜给得肯定不少。
像是这么一个有能力,有手段,还能伸能屈的人物,绝对是有门路的,至少是自己和刘建设这个老黄牛不知道的门路的。
刘玉国在储木场其实也不是周会计愿意,而是当时刘玉国分配的时候,单位上只有储木场里面有岗位了,他们没得选,现在看看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这个做妈的,那真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继续留在那里了。
这些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让周会计看向桑瑜的目光就格外的明亮,异常的热切。
“你来顶我的岗位干不干?”桑瑜笑眯眯的喝了一口粥,又吃了一口小咸菜,不得不说,这周会计腌得这个小咸菜确实是一绝,她就做不来这个味道。
等到桑瑜抬起眼睛想要看看几个人的意思的时候,她却发现一家三口正吃惊的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周会计首先就问出了问题的关键:“顶你的岗位?那你上哪去?你难道还能退休了?不不不……”周会计顿了一下,越发的惊讶的猜测:“你难道要调职了?调到哪里去?做领导吗?”
这个年头的工作岗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都是要有人退休了,或者调职了才能空出来。
桑瑜这年纪自然而然是不可能退休的,那么周会计能够想到的只有调职了。
桑瑜真是惊叹自己师母的想象力,她连连摆手,也不卖关子直接把今天自己到这里的来意给说了明白。
“不是,我那个工作打算不干了,岗位不是空了吗?白胜利让我自己找个人了顶我的岗位,我就想着,这个岗位给谁不是给?还不如给我们自己人,玉国这边在储木场太危险了,那就到我这里来顶岗好了,反正你不是一直想学师傅的手艺吗?这不是正好。”
桑瑜的话让几个人都愣住了,大家似乎都被她这突出起来说出来的话给惊住了,特别是刘建设脸色上除了震惊还有不敢置信的无奈:“你说什么?你不干了?为什么不干了?有单位做工人不好吗?在车间里车车齿轮零件的不好吗?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你就非要去卖那个菜?天天顶着太阳晒,晒成一个黑煤球你才乐意!”
桑瑜嘿嘿笑了两声,她就知道的,刘建设跟自己闹,其实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觉得她应该稳定的当工人,而不是去风吹日晒的,而且他就是觉得做买卖不好,对她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她说:“师傅,黑煤球怎么了?那是劳动人民的颜色,你这样是看不起普通劳动者哦……”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刘建设完全不为所动,他少有的严肃:“你老实说,为什么要不干了?就是为了去卖菜吗?”
“也不是,是我卖菜的事情被举报了。”桑瑜半真半假的说:“不然,我留在单位里面还拿着一个月四十多块的工资,我干嘛不呆着,反正在外面跑的是刘玉国和桑柳,又不是我。”
刘建设懒得搭理桑瑜的插诨打科,而是问自己想知道的:“什么举报?谁举报的?”
桑瑜干脆就把今天自己去来了单位的事情跟刘建设和周会计说了,刘建设听得直皱眉毛,周会计则斩钉截铁的说:“这还用问,肯定跟王自力那一家子人有关系,肯定是上一次被桑瑜敲打了,他们心里不痛快,就想把桑瑜给拉下来。”
桑瑜真的很想在心里面给周会计鼓掌,她这个师母就是个明白人。
刘建设:“你好好跟白胜利他们说,你以后不卖了不行吗?非要搞到不干了,哪有这么严重?”
桑瑜也推心置腹:“师母说得是,举报的人其实就是心里不痛快,我不管是不是王自力,他们的目的肯定是想让我丢了工作,可其实对于我来说,工作这个事儿还真不是那么重要,我现在卖菜卖得挺红火的,比我在厂子里好。”
刘建设这一次没有在发怒,他和桑瑜师徒三年,最是了解这个徒弟,平时可能说点什么小事儿,她嘻嘻哈哈的,可是如果是正经事儿,她决定了以后哪就真的是决定了,绝对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虽然刘建设对于桑瑜不干工人,要去卖菜这件事儿还是火冒三丈,却也只能无奈的问:“真的决定了吗?”
“嗯,师傅,我决定了,我真的不想当个工人。”桑瑜脸上露出的释然的笑容:“我就是想去做小买卖,现在在卖菜,以后可能会去卖点别的,别管卖什么,我就不想当个工人了。”
刘建设定定的看着桑瑜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行吧,那你这个岗位我不让你白让,玉芬给桑瑜拿钱……”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家里没有什么钱了,只能又改口:“拿纸和笔来,我给桑瑜写的欠条。”
桑瑜哪里能让,连连拒绝摆手说:“师傅,我现在是停薪留职,你知道停薪留职吧,两年之内,我的岗位还是我的,只不过不给我发工资,工资给顶岗的人,如果我要回来干,那么顶岗的人就必须得让我,这就是停薪留职。白胜利让我自己来找人,其实就是不想安排一个迟早会得罪的人在这个岗位上,我也只能来找你们。”
说到这里,她看向刘玉国和周会计保证说:“我今天提出了停薪留职,虽然还要占着两年的岗位,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干了,所以,让玉国来顶着,两年之后,这个岗位就是他的了,不然……你们让我找谁呢?谁又愿意来顶这么一个有风险的岗位呢?我在单位也和其他人家不熟悉,所以让玉国过来顶岗,也是在帮我的忙。”
顶岗这个看起来是让桑瑜找什么人都可以,其实还是有隐形的要求的,那就是只能是自己的亲属,或者是其他职工的家属,别的人是不接受的。
其实桑柳倒是可以,不过她就是一个初中文凭,而且,桑柳现在一门心思的卖菜,让她来她也不愿意,刘玉城虽然没有工作,可是现在他的情况跟桑柳一样的,只顾着卖菜挣钱,让他来顶岗他也绝对不会愿意的。
那么就像是桑瑜说得一样,这个事儿只能落在刘玉国的头上了。
第60章 第60章 推让 第60章 推让
刘建设和周会计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有马上说话, 桑瑜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想什么,但是多少也能猜得到。
她也就没有继续问,反而看向了一边一直没有说话, 愣愣的坐在那里的刘玉国问:“玉国, 你怎么想的?”
比起刘玉城, 刘玉国的性格更加的憨厚、老实,跟刘建设是一个样子的,只要是领导给安排的工作, 那绝对是给你做到最好, 不过,嘴巴又笨,不会表达自己,更不会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一套。
他这种人就是属于,老板最放心的员工,吃苦耐劳, 还不怎么会为自己争取利益, 又听话,还能背锅……
总之, 他想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是可以的, 但是想要靠着自己换一个好单位, 那就好比太阳从西边出来, 老母猪倒着上树——绝对不可能。
现在这么一个好机会“吧唧”一下子就落在了刘玉国的面前, 他的心里面顿时跳得“突突”的, 又是兴奋又是不安,桑瑜在问他话的时候,他似乎才刚刚从那种凌乱的信息中把自己的思绪给拉扯了出来。
“我?我的想法?”刘玉国在家里面的大事基本都是父母拿主意, 现在要结婚了,很多事儿又都是对象拿主意,他还真是自己很少拿主意,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会去询问他的意见。
而现在,桑瑜却在问自己的意见,他一时之间居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一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桑瑜点点头,“当然要问你的想法,这是你的工作,不问你我问你爸啊?”
刘建设一听脸色又不好看了,他瞪了桑瑜这个死丫头一眼,不过到底没有说话,也是看向了刘玉国,想听听他怎么说。
在这个年代的父母心里面,孩子只要到了结婚,那就终于有了话语权,可以听听他的想法了。
刘玉国被这么多人看着,一时间的心慌心跳,嘴巴都发干,他抓了抓头发,半天才吭哧出了一句:“现在老二还在待业,就算是顶岗也是先到他吧。”
确实。
正常流程上来说,刘建设家现在还有一个待业的,有岗位肯定是要优先刘玉城,只可惜,现在的情况它就不是什么正常流程。
刘建设冷笑:“他?你看看他今天早上那个死样子,他会去吗?”
尽管到现在为止,刘建设依旧对于刘玉城去卖菜这件事意见大得很,可是,早上被周会计说了一顿,他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了,他也不得不承认,刘玉城的心是不在工厂里面的。
无论到了什么时代,父母从来都是犟不过子女的,父母和子女的战争,其实到了最后,基本上都是以父母的认输告终。
刘建设心里的气儿再不顺,再不愿意承认卖菜这个事,但是还是悄无声息的退了步。
刘玉国却不这么想:“玉城是待业了时间久了,才会去卖菜的,如果有一份工作,他不见得还会去卖菜,如果我就是因为我的工作有一点隐藏的危险就换了玉城的工作,我还有做大哥的样子吗?不行,这份工作怎么都是玉城的,我会好好的劝他回来上班的。”
刘玉国这个话不光光是跟桑瑜说,也是在跟刘建设说,早上父亲跟弟弟的争执他是看在眼里面的,他真的不想家里面出现这样的事情,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当然希望弟弟能够“走上正道”。
刘建设没吭气,看起来也是希望这样的,虽然他已经对于刘玉城去卖菜的事情有所妥协了,可是一旦有劝说孩子“改邪归正”的机会,他还是不会放过的。
桑瑜说:“现在暂时不考虑玉城,我就单只问你,你愿意不愿意去?”
这个问题显然比上面一个开放性的问题好回答多了,刘玉国立刻点点头:“我愿意的,我想学车工,不过,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桑瑜以及开始翻白眼了,她根本不想听刘玉国后面的话,直接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打断了他:“那行吧,这个工作就给你了,你抽时间去跟我办手续吧!”
刘玉国的目光里面闪烁着光,也跟着站了起来,毫不出乎预料的,他拒绝了桑瑜。
不,也不能说拒绝,而是他并没有马上同意:“不行,这个工作按道理是玉城的,我不能抢了他的工作。”
桑瑜的脑瓜子一片黑,她看着刘玉国有点无语。
平时她和刘玉国接触得不多,或者说,从来没有谈过这种毕竟大的事情,所以,对于他这个人的性格是不算太了解的,现在她才发现,刘玉国这个人远远没有刘玉城灵活。
桑瑜刚刚想说刘玉城是不会要这个工作的话,周会计也站了起来,她轻轻的拉着桑瑜的手,脸上的笑容温和,她的语气中有着一点点的恳求:“桑瑜,玉国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认定的事儿不到南墙不会回头的,不如你多等一天,等今天晚上玉城回来了,他们两兄弟说说话,再做决定,行不行?”
桑瑜的心在这个时候反而提了起来。
她这个人从来不相信十拿九稳这种话,她从来都是要白纸黑字定下来才算数,现在这样一说,她忽然有了一种刘玉城这只在她锅里面煮熟的鸭子,说不定还是会飞的感觉。
可是,现在她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了。
不过,不管刘玉城最后去不去顶这个岗位,桑瑜的这个工作已经说定给了刘建设家里,所以刘建设还是让周会计,也就是周玉芳拿来了纸币,要给桑瑜写欠条。
桑瑜当然不要,可是刘建设和周玉芳都说:“桑瑜,工作是个大事儿,现在让人帮忙找个工作都要拖多少的关系,给多少的钱,现在你这份工作,还是车床厂正式工的工作就这么白白给我们家,这个说不过去。关系是关系,你能把顶岗的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玉国,就已经是关系了,剩下的可就不是一句关系能解决的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桑瑜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让他们写欠条。
不过桑瑜心里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这个工作上收刘建设的钱,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其实自己都很受刘建设照顾,工厂里面这样的师徒不少,可是很少能有像是刘建设这样的,他是真心把桑瑜当自己孩子帮助、照顾,这让桑瑜在无亲无故的滨江感觉到了难得的亲情。
也正是这个原因,桑瑜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上一世的悲剧发生。
算算时间,刘玉国结婚后一年半载的就出事了,她本来还在头疼怎么让刘玉国换个工作呢,毕竟她总不能跟刘建设他们家说自己是重生的,自己知道他家老大是会在不久之后死于意外,然后儿媳妇也跟着死了,留下个早产的孩子,刘建设也心梗死了,一家子那叫一个惨。
她敢这么说,听得人都不敢相信。
现在突如其来的掉下了这么一个机会,桑瑜真是觉得老天都在帮着她心想事成呢。
刘建设大手一挥给桑瑜的欠条上写上了一千块,这个年代换个工作怎么也要五百八百的,可是一千块显然是太多了,桑瑜又提意见,可是周玉芳却劝说:“桑瑜,就写一千吧,这是应该的,其实玉国那个工作,我也是天天心惊肉跳的,这个钱不仅仅是买工作的钱,更是买我们一家太平的钱。”
桑瑜见状也就不在阻止了,反正她也有自己的主意,下个月就是刘玉国结婚了,她到时候包个红包,把这个欠条放进去,再放上礼金,这样又还给了他们家,还不失体面。
事情暂时就这么说定了,桑瑜告辞,在走之前,她发现刘建设家的桌子上放着一叠的报纸,就想起那给自己写的举报信来。
她也立刻就要了一叠报纸,回去之后,刘玉城和桑柳还没有回来,她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面也学着那封举报信的样子,把报纸上的字剪了下来,贴成了一封举报信。
举报的人也很明确,那就是举报王自力。
虽然她不确定举报自己卖菜的人是不是王自力,但是看付晓华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件事跟付洁脱不了干系,那么肯定也就是那一家子,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除此,他们做初一,就不要怪自己做十五了。
当时她给了杨大姐一张欠条,希望单位这边能够发现王自力跟着贾文明之间赌博的猫腻,可是过去了那么久了,单位工会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桑瑜本来想着既然王自力他们老实了,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跟他们死磕,毕竟他们的时间不重要,自己的时间可是一分一秒都是钱啊!
可是现在,人家都犯贱到自己面前了,如果她再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那么就太怂了。
这一次,她可不光光要让王自力疼一下,而且还要让他疼很久!
很快桑瑜就把一封举报信给弄好了,晾干了之后,桑瑜又把那笔记本里面剩下的最后一张欠条给拿了出来,放进了信封里。
随后去了邮局,直接把举报信丢进了邮箱。
然后只用安静的等待就就行了。
既然单位该管的事儿不管,反而拿着自己上班卖菜的事情来说嘴,那么她这一次也要找一个管这个事儿的地方来管!
这件事情解决了,桑瑜才觉得堵在了自己心口那一口恶气出了一半,剩下的半口大概要等到恶人有恶报的时候才能痛快的出去了。
现在桑瑜就希望,这个事儿能够趁着严打这个东风好好的搞,快快的搞!
一想到可能得结局,中午吃饭的时候,桑瑜都因为这个事儿都多吃了一碗饭。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桑瑜忽然就想起了刘建设家因为顶班的事情还在犹豫,就跟刘玉城提了一嘴这个事儿,没想到,刘玉城拍着大腿:“小桑姐,你可终于舍得你那个破班了,现在我们的买卖那叫一个红火啊,你还天天吊着四十块,你可不像话。”
桑瑜翻了翻白眼:“我是说,你要不要去顶班?”
刘玉城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的老天,让我天天在车间里面消磨时间,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可不是我爸那种老黄牛,什么工厂荣誉对于我来说就跟放屁一样。”
桑瑜:“那你看中什么?”
刘玉城的拇指和中指食指搓了搓:“那当然都是实惠了,我就看中到手的实惠。”
桑柳也在边上插话:“我也觉得到手的实惠最重要!我自己吃得好,穿得漂亮,可比别人夸我两句重要多了。”
桑柳到了滨江快有一个月了,她努力的学习说普通话,以及这边的方言,原本老家的口音已经很淡了,说起来声音脆脆的,跟水萝卜一样,她语速又快,听起来特别的欢快。
“更何况,有钱了,看个病什么的也不用抠抠搜搜的,好的药也可以用。”桑柳说这个是因为前几天和罗大鹏打电话的时候,他说桑母倒是好了,但是桑父身体又出现了一点问题。
桑瑜想起上一世桑父的身体也不太好,不过他舍不得钱,就是拖到了不能拖的时候,才去了医院,结果到了医院又舍不得用好药,生生的挺了几年,那个时候他住在了桑老三家,不过桑老三和媳妇儿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他照顾的不到位,最后几年的生活质量很差很差,死的时候也相当的凄惨。
桑瑜二话不说就又寄了五百块钱回去,请罗大鹏两口子带桑父好好的检查一下,查出来什么病的话,有药就用好药,不用节约。
当时桑柳就在边上看着,这对她十分有感触。
她在家的这些年,是清楚的看到了家里面到底有多穷,父母生了病从来不敢去看,就是吃一片止疼片,生生的挺过去。
刘玉城虽然现在对于吃药看病的事情没有什么感触,不过不耽误他和桑柳穿一条裤子。
那天晚上回去,刘玉城和刘玉国不知道说了什么,前一天一直都对于刘玉城心有惭愧的刘玉国似乎终于解开了心结,上班的时候就跟刘玉城一起来了桑瑜这里。
桑瑜看着刘玉国,今天的他跟昨天的他比起来,精气神都好得多了,不像是昨天那么紧绷和纠结,她扬起了眉毛问:“想好了?”
刘玉国用力的点点头,语气中有着肯定,一张口就给了桑瑜一个好像是入党申请的保证:“桑瑜,我想好了,我来顶你的岗,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我会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的!我会努力成为像是我爸一样的八级工的。”
桑瑜一边听一边用目光扫了一眼站在刘玉国身后的刘玉城,刘玉城则给她比了一个“放心、搞定”的手势。
既然如此,桑瑜就跟着刘玉国去找白胜利办手续去了。
白胜利倒是也没有想到桑瑜能那么快就找到了顶岗的人,而且顶岗的还是刘玉国,这刘玉国不是有工作吗?
桑瑜怎么找了一个有工作的人来?还有,万一她两年之内又跑回来上班了,她要怎么跟刘建设交代?
白胜利的心里面转过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一句都没有问,生怕问了,这种火栗子一样的烫手事情就丢给了自己。
他麻溜的给两个人办了几个手续,分别是桑瑜的停薪留职,刘玉国的单位调动手续,以及顶岗的手续,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办公室手里面的活儿,现在白胜利怕流程拖沓了桑瑜这边又出什么幺蛾子,根本就不假其他人之手,啪啪啪的十几个大红章全部给盖完了,不到一个小时,这个事儿就算是了了。
等拿到了那张停薪留职的单子的时候,桑瑜有了一种长久以来一直笼罩在头上的乌云终于散开的清明感。
对于她来说,如果说重生只是改变的开始,离婚是让她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的话,那么现在从现在开始,她终于无比确认的肯定,她的命运被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面了。
虽然不能跟任何人分享这种玄妙的感觉,但是桑瑜还是以自己终于是一个“自由身”为理由,在这天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
红烧鱼、酱排骨、番茄炒鸡蛋、酸辣土豆丝、丝瓜肉片汤,再加上大大的一锅米饭,把刘玉城和桑柳都香迷糊了,桑柳居然还说出了“姐你要是天天都能办停薪留职就好了”这样丧心病狂的话。
刘玉城一边呼噜呼噜的吃饭一边回答桑瑜的询问:“没有,我昨天回去以为还要挨打呢,没想到我爸就是垮着个脸,没说我,我妈一听我一个月拿一百五十块,什么都没有说,就说让我好好干,等我把这两个月的钱给我妈的时候,我妈的脸都笑烂了。你说我爸?我妈那就是我家的定海神针,我妈都说好的事情,他屁都不敢放。”
桑瑜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是这刘玉城说得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了,她也忍不住被他逗得嘎嘎乐。
“那你现在可是你家的顶梁柱了?”
说到这个刘玉城的腰板都挺得更直了,连出气声都粗了一点:“姐,现在才算是知道了你的那句话可是真对。”
“什么话?”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看看,自从我交了三百块钱回家之后,我这跟柱子一下子就高起来了,连我爸都不敢对我横鼻子竖眼睛了!”
桑瑜继续嘎嘎乐,她都能想象得出来刘建设这个老头现在有多郁闷,他再多的英雄梦和工人荣誉感也得为这一日三餐让位啊,桑瑜可是从碎嘴的刘玉城这里知道,为了分刘玉国那套房子,他们家已经弹尽粮绝,全部都指望着下个月一号开工资,好去谈新媳妇彩礼的事儿呢。
现在刘玉城的钱一送过去,刘建设再多的意见也只能咽下去了,没办法,这有钱就是大哥,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不过桑瑜还是担心老头:“那你爸还生气吗?”
刘玉城:“生气肯定还是生气的,他引以为傲的工人、车工,他的儿子和徒弟都不跟着干,他能不生气吗?不过,这不是有我大哥嘛,我大哥今天下午就去报道了,回来的时候,我爸的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回来还带着我大哥继续看书研究呢……”
桑瑜不由得想起上一世的刘玉国,他也是对车床感兴趣,一直自己自学来着,要是上一世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能在这个上面有所建树,说不定比刘建设都强。
三人正吃着饭,桑瑜的院子门被敲响了,桑柳麻溜的一边问是谁一边起来开门,门外面回了一声找桑瑜的声音。
桑瑜一听是何丽英的声音,就连忙自己起来,去开了门。
一打开小门,桑瑜就看见了何丽英。
她还是扎着两条麻花辫,身上穿着那碎花的衬衣,下面穿了一条灰色的裤子和黑布鞋,虽然打扮还是那个打扮,可是桑瑜总觉得她哪个地方不对劲,却又实在是说不出来。
大概是天天上班在一起的缘故,就算是有了什么变化,也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反而是坐在一边的刘玉城看到了她,一边打招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英子姐,你是不是病了?”
何丽英:“没有啊!我挺好的。”
“那你咋瘦成了这个样子了?我刚刚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你。”
经刘玉城这么一说,桑瑜也才看出来,何丽英确确实实是瘦了。
何丽英身上这件衣服她原来也经常穿,桑瑜是认得的,只不过这衣服原来穿着很合身,可是现在这衣服就跟挂在一个根竹竿上直咣当。
她本来就是个圆脸,大眼睛,现在那脸盘子都小了一圈,眼睛大得好像都抠进去了一样。
桑瑜拉着何丽英往院子里的饭桌边坐下,也忍不住问:“对啊,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天天在一起,要不是今天玉城说,我根本没有看出来。”
何丽英听到这个话却眼睛发亮,她摸着自己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真的吗?真的瘦了吗?”
桑瑜上上下下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用力的点头确认:“真的是瘦了,我看你起码瘦了一大圈。”
何丽英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桑柳和刘玉城都不明白的看向了何丽英,不知道这个姐姐在说什么蠢话。
这个年代的人连完全吃饱都做不到,根本就没有减肥这个概念,甚至在这个时代的婆婆妈妈们,觉得最好看的面容那就一定是圆盘一样的圆圆脸,就像是何丽英原来那个样子。
反而像是桑瑜这种瓜子脸,以前可被赵凤兰以及差不多年纪的大妈们不知道嫌弃了多长时间,就是觉得太瘦了。
何丽英立刻就插开了话题,桑瑜给她拿来了碗筷:“这个时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才开始吃,吃点。”
何丽英只是悄悄的朝着桌子上的菜看了一眼,就立刻别过了脸去,表情坚贞的跟江姐就义的时候有的比,她对桑瑜说:“不用了,我不饿。”
桑瑜的眉毛微微的扬了一下,略微吃惊的看着何丽英。
这不符合道理啊,何丽英能拒绝美食?
应该说,这个时代人,就没有人能够拒绝美食的,而且她这还是一桌子的菜,何丽英居然说不饿?
原来桑瑜还没有结婚的时候,也是跟何丽英一起打饭吃,她吃不完的那绝对都是何丽英承包,这个女孩子又有力气,又有能量,整个人随时随地都是活力满满,她能吃,力气也大,在厂里面干活都是一把手,她去年也是先进个人。
跟桑瑜是靠着“巧”得了先进,她就是纯粹因为“有力气、能干活”而得了先进。
就她这样一个人,原来饿得时候,都要装病去医务室要大山楂丸来吃,居然有一天看到这么一桌子的肉居然会说不饿,实在是太反常了。
桑瑜注意到何丽英这么说的时候,把凳子不露痕迹的拖着离桌子远了一点,还不断地咽口水,就大概猜出来,这个家伙不是不饿,应该是在减肥。
减肥这个事儿对于桑瑜可不陌生,毕竟四十年后那减肥就是一个终身事业,甚至那个时候国家都让人减肥。
比起桑柳和刘玉城,桑瑜倒是挺能共情要减肥这件事儿的,虽然她不赞成。
“好歹吃一点,今天我们好几个肉呢……”
何丽英意志坚定的扭过头:“不用,我不饿。”魔.蝎`小`说 k.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