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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杏皮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第41章 热 第41章 热


    自从桑瑜的后院子弄出来之后, 她最清楚的感知到的不同是来自于与大姨大妈们。


    没有弄院子之前,只有六个大妈一直坚定的跟着刘玉城在批发菜,其他的大妈还是在卖自己家里们剩下的那点菜, 虽然每天也能卖完, 可是, 往往是要等到这六位大妈的的菜都卖完了,晚来的顾客实在是没有选择的情况之下才会选择她们的。


    这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 他们忽然发现, 六个大妈们的菜忽然就变多了。


    应该这么说,她们无论是早上还是中午,中途的时候,都会去加一次菜。


    其他的本来还在观望情况的大妈们:……


    不带这么玩的!


    我们原本就是在你们卖完的夹缝中来卖自己的菜,现在你们倒好,弄得无缝衔接了, 那你们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打不过就加入。


    于是没有几天, 桑瑜就被这些大妈们纷纷给拦住了,也要求加入拿批发菜的队伍, 无论是分级不分级的,她们统统同意。


    这样一来, 大家的日子一下子又变成了最开始的那样。


    本来刘玉城一天四趟是够六个大妈全天无缝卖菜的, 可是, 现在一下子又加上了好些个人, 她们的菜明显又不够卖了。


    原本的六个大妈们生气啊。


    我们要求了加了两趟菜难道是为了你们吗?


    于是又纷纷要求桑瑜加两趟, 刘玉城也跃跃欲试,只可惜这一次桑瑜却拒绝了:“不行,现在菜有点供不上了, 每天只有这么多,你们自己想办法分吧。”


    原本的六个大妈开始跟桑瑜打感情牌,一个个跟她说好话。


    桑瑜则一边把院子里面因为批发菜的时候落下的烂菜叶给扫成一堆,一边无奈的叹息:“大姐们,不是我不想加啊,我又不是菜地里面的神仙,那菜地里面的菜每天就只长出这么多,我也没办法啊。”


    “那,不能让她们加入!是我们先来的!而且当时你们提出来这个分级方法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的都不同意,现在不能上来捡便宜!”玉米大妈显然已经是六个大妈的领头人,每次这样的话都是她冒头出来说。


    果不其然,玉米大妈的话音刚刚才落,其他的几个大妈立刻就纷纷附和起来,玉米大妈说得就是她们的心里话。


    只可惜这样的意见,都不用桑瑜开口拒绝,另外一些的大妈就已经跳起来了:“你说不让我们加入就不让我们加入了?是你们家的菜吗?你们那么多的菜你们卖得完吗?昨天我就看见了你们的菜剩下了一些,今天还贪这么多,你们都不怕天打雷劈的吗?”


    又有大妈说:“桑瑜他们这是开门做生意,那么只要给钱,自然而然是谁都可以来,难道你们的是钱?我们手里的是纸吗?大家都是真金白银,谁也不比谁高贵?”


    还有大妈说:“现在你们把菜全部都把着,那么多人来买菜,居然还要排队?难道他们的时间不是时间吗?只能到你们那里去买?就是到了京城,也没有这个道理。”


    虽然玉米大妈们据理力争,可是,后来的大妈们的战斗力也非常的强,吵了一顿之后,最后她们达成的结果居然还是谁先来谁先得。


    刘玉城听得直抽抽,既然最后的结果和最开始的结果都一样,她们着吵什么啊?特别是小桑姐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反而笑眯眯的左边劝劝,右边劝劝。


    一直到这些人都背着菜骂骂咧咧的走了,刘玉城才摸着鼻子问:“小桑姐,我看冯美华他们那里其实还可以再多供应一点菜的……”


    桑瑜知道刘玉城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


    “你别看现在她们为了多进一点菜而在我们这里几乎打破脑袋,但是你仔细想一想,这一段时间里面,来小广场里面买菜的人有没有增加?”


    刘玉城在桑瑜的提示下仔细的想了想,才说:“有一点,但是并不多。”


    桑瑜点点头:“以现在来小广场里面买菜的客流来说,我们供应的菜大概能满足他们百分之七十对不对?”


    刘玉城算了一下,也跟着点头:“是这样的,要不然他们的菜也不会这么快就卖完。”


    “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们才不能贸然的加菜。”


    “为什么?”刘玉城越发的不明白了,在他的想法中,既然还有百分之三十的人买不到菜,他们就应该加大供应量啊,让所有人都买到了菜,他们的钱不是更多吗?


    “如果一顿饭让你吃饱了,或者吃撑了,你是不是要到下一顿才会吃东西?”


    怎么就到了吃饭的话题了?刘玉城对于桑瑜忽然就转换了话题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要是能够一次就吃得饱饱的,肯定能顶到下一顿了,今天早上他就吃了三个大包子喝了两大碗的稀饭,所以现在十点了都不饿呢。


    桑瑜:“可是如果你这一顿只吃一个半饱,或者根本没有吃到,那么你对下一顿饭或者对平时的零食是不是就更需要了?是不是一旦下一顿饭上桌了,或者吃饭之前有别的小零嘴了,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使劲吃?”


    刘玉城:“这个必然。”


    桑瑜笑了:“卖菜不也这样吗?买不到的人永远在期待,而已经买到的人觉得菜就这么多,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抢,自然而然要多存一些。可是一旦这些菜敞开了让他们买,想买多少买多少的时候,你觉得他们还会惦记着?还会多买吗?”


    刘玉城隐隐的明白了桑瑜的意思了,他恍然大悟,也跟着说下去:“如果买菜的人不在需求那么多的话,这些卖菜的大妈们,她们的菜就不会卖得那么快了?他们进的菜自然而然就少了,而我们备了太多的菜她们要不完的话,就会全部砸在手里面。”


    怪不得刘玉城以后能够成为销冠呢,饥饿营销的理论桑瑜说了一次,他立刻就能够明白了里面的关窍。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忧:“那我们以后一直只进那么多菜吗?”


    “现在木材厂的职工们有多少自己买菜做饭的?”桑瑜忽然又问。


    “大概有七八成的职工是自己家做饭的吧,只有没结婚的年轻人才会去食堂打饭,其他的人都是要买菜的。”


    “他们基本在哪里买菜?”


    “菜站啊?我去看过的,太新镇上有四个菜站,西区那边有一个,四平区那边有一个,都是职工们买菜的主要地方。”


    “是的,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去菜站买菜,这个习惯不是一天能改掉的,我们现在在小广场卖菜,与其说是跟菜站抢买卖,倒不如说是重新培养大家的习惯,这个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变的。”


    刘玉城已经完全明白了桑瑜的意思了,“我明白了,只有增加更多的买菜的人,而且是稳定的过来买菜的人,我们才会增加菜。”


    “对,但是这个也要控制好,不能老是让人买不到,十次里面总要有个五次六次买到才行,不然总是买不都,十个人都会不高兴,他们不高兴的话,就会回菜站了,再想让他们回来就跟登天一样难了。”桑瑜说到这里,拍了拍若有所思的刘玉城的肩膀:“我一个人可盯不完这么多的事儿,所以,靠你了啊。”


    刘玉城愣了一下,随即内心中生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兴奋。


    他原来在家里待业的时候,那真是人厌狗烦,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废物,可是现在,他不但能挣钱,他还能想办法维护好、控制好这个市场,原来,他也是有用的吗?


    刘玉城用力的点点头,用一种异常慎重的表情对着桑瑜保证:“小桑姐,你放心,这个事儿就交给我了,我肯定把这小广场给看好了!”


    说着,他又推着自行车往四平乡那边去了,今天早上他才送了一批菜的,还有一批。


    桑瑜扭头继续清扫院子。


    把烂菜叶子给扫干净了,装在了垃圾桶里放在院子外面,一会弄干净了院子里面再拿到垃圾桶里面去丢掉。


    接着她又把水管子从小仓库里面给拿了出来,插在了水龙头上,准备把院子里全部给冲干净,这是桑瑜每天批发完之后的工作。


    只不过,平时不是周末的时候,她只能晚上下班回来再打扫,那叫一个脏,桑瑜每次都得打扫将近四十分钟才能弄干净了。


    今天是周末,她全天在家,可是忍受不了自己崭新的院子里面一天到晚都是脏兮兮的。


    提着圈起来的水管,桑瑜正把它们给整理顺了,打算一会儿用水把院子上的那些脏兮兮的东西给冲冲干净。


    “桑瑜?”她正低着头干活儿,忽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想了起来。


    桑瑜愣了一下,回头看去,逆着光,她看到了两条笔直又修长的腿,顺着腿她缓缓的往上看过去,是皱巴巴的衬衣,领子里面露出来的带着点蜜色的皮肤,再然后,她就看见了那锋利的下颌线。


    “裴铮?”虽然因为逆着光,不太看得清楚裴铮脸上的样子,但是桑瑜还是一下子就从那略微沙哑的声音里面认出了来人,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这下子,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他看起来有点疲劳,头发虽然干净,可是却乱蓬蓬的,而且比离开的时候长长了不少,眼睛里有着细微的红血丝,不过整个人的精神是很好的。


    他的目光在桑瑜和她身后的院子里面来回的梭巡,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你这是……这是……”裴铮瞪大着眼睛,嘴角蠕动,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开口。


    桑瑜却一下莫名的心情昂扬到了顶点。


    她的这个新院子确实有很多人都来参观过了,也有很多人表示过惊奇和赞扬,不过,他们多半都是在工程进行的时候就过来了,每天都来看,可以用看着着个院子变好了形容。


    被他们夸奖这个小院子的时候,桑瑜的确实也是高兴的。


    可是,桑瑜又有一种少了一点点什么特殊的情绪的感觉。


    就像是,她明明是想要藏起来改变,然后闪亮登场在每个人面前,炸得大家都“哇”的惊呼起来,不过,这种改变却没有隐藏的彻底,虽然结果依然是好了,却始终少了一点点她期待中的那一点——“哇”。


    而裴铮的到来,裴铮的不可思议,裴铮的震惊,就连他无法用语言的形容,都变成了那一片最闪亮的碎片,一下子就贴在了桑瑜那觉得美好,却又不算完美的体验感上,顿时让她盖院子时候的那一种幸福变成了无法取代的闪闪动人。


    不得不说,裴铮的这一刻的“哇”给桑瑜提供的情绪价值无与伦比。


    她开心到了极点,忘记了自己还提着那根难看的水管子,也忘记了自己的门口还怼着一堆的垃圾,甚至忘记了请裴铮进来看一看,只是笑得好像在烈烈暖阳下盛开的花朵。


    “好不好看?”


    裴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桑瑜的脸上。


    今天是周末,她应该起来之后没有怎么收拾,头发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扎成麻花辫,而是披散着,略微凌乱的发丝在脸庞边缭绕,让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柔软又松弛。


    早晨的光正透过了那棚子上的蓝色玻璃瓦落在了她的面孔上,淡淡的蓝色阴影让她的肤色更白皙,似乎被镀上了一层莹莹的柔光,而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亮得让裴铮都舍不得移开他的眼睛。


    他的唇角就这样缓缓的扬了起来,目光也紧紧的盯着她的面容,“好看。”


    好看,怎么不好看呢?


    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容颜,无论是在笑,还是在安静,甚至在哭泣的时候,她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最好看的那一个。


    而现在,她那兴奋而激动的情绪已经毫不遮掩的宣泄了出来,让她整个人的身上都被这兴奋浸泡出了耀眼的光,更是好看的另裴铮都忘记了呼吸。


    桑瑜听到裴铮的确认,笑得更是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裴铮只是看着她,又加了一句:“最好看。”


    “我就知道!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桑瑜此刻的内心的满足已经达到了最顶点。


    她想她就是一个这么虚荣的人,她辛辛苦苦的花钱又花力气弄出了这个院子,可不仅仅是让自己住得舒服,还想要让所有人都“哇”了一声。


    而现在,她最期待的那一声“哇”终于姗姗来迟,她可真的是太棒了,对不对?


    “我厉害不厉害?”桑瑜心里那么想着,嘴里也不客气的问。


    “厉害。”


    “我棒不棒!”


    “最棒!”裴铮只是站在院子的门口,安静的看着桑瑜,此刻的她那么的活泼,那么的富有生命力,跟几个月前的她判若两人。


    裴铮无由来的怨恨起自己来,他真的是又胆小又懦弱,三年了,明明看着她从明媚到几乎枯萎,可是自己却总是没有敢踏出那一步,以至于这样的盛开到了现在才姗姗来迟。


    如果不是桑瑜自己站了起来,他是不是要一直这么看着。


    呵,他可真是一个卑鄙的男人啊,只是看着花好看就想据为己有,却从来都没有敢于为了花儿浇浇水、施施肥,甚至于修剪枝叶,而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花儿的身边?


    这个认知让裴铮只觉得心脏都像是被烧了起来般疼痛,就连看着桑瑜的目光也变得苦涩了几分。


    跟这么好的桑瑜比起来,他,着实不配的。


    裴铮看见桑瑜披散的头发沾在了她的唇角,手指蠢蠢欲动,抬了起来,想要帮她整理一下,可是最终也没有敢伸出去。


    “我也觉得我可厉害了!”桑瑜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裴铮微微有点沮丧的情绪,她丢下了手中的水管,一把就扯着他的衬衣的袖子把他拉近了院子。


    “来,看看我的院子。”她拉着裴铮往院子的最里面走,要从卫生间开始为裴铮介绍。


    裴铮跟在桑瑜的身后,明明她只是拉着自己的衬衣袖子,明明没有碰触到他,可是裴铮似乎还是能够感觉到一团火焰顺着那布料一下子烧到了他的皮肤上,而那块皮肤也越来越烫,最后甚至连他的全身也跟着烧了起来。


    桑瑜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在裴铮的耳边响着,可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他此刻只能够听到隆隆的声响在鼓膜上呼啸而过。


    那是他的血液在沸腾、是他的呼吸在干涸、是他的思绪再变成灰烬。


    残破不堪的理智在告诉他,应该听点什么,可是,他可卑鄙的注意力却无法克制的完全的落在了那牵住自己的衣袖的手指上,他甚至在这一刻有种古怪又疯狂的愿望,希望这场大火就这样彻底的烧死他吧,把他包围,把他燃烧,把他挫骨扬灰。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桑瑜叽叽喳喳的给裴铮介绍了好多,包括自己的卫生是怎么弄的,可以上下水,可以开水就冲,墙上还贴了白色的瓷砖,脚下是蓝色的马赛克,那么的好看,就连她卫生间的房顶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大橡胶桶,那是她又花了一百五十块钱买的简易太阳能,从此之后,她每天都能洗热水澡了。


    这么多的惊喜,这么多的细节,每一点每一处都组成了桑瑜幸福的具象化,她急切的想要把这种具象化向裴铮分享,可是,他的沉默却让桑瑜微微有些失望起来。


    于是她扭头回来看裴铮,却发现不知道裴铮在想什么,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面色有一种难得的沉寂,而他的目光却那么具有黑沉,让桑瑜不知道他怎么了。


    于是她又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回来太累了?”


    哦,说起这个,桑瑜那兴奋的心终于生出了一点点的理智,她似乎一下子从那“哇哦”的情绪中落到了地上。


    也是这个时刻,她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手指还牵拉着裴铮的袖子。


    尽管没有碰到,可是,在这个时代,在他们这种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男女之间,这样的接触似乎还是有点过分大胆了一点。


    桑瑜立刻就丢开了裴铮的袖子,脸上露出了略微尴尬的神色来。


    裴铮也是在这个时候猛地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的喉头发干,嗯嗯了好几声,才终于把一句话说了个清楚:“弄得很好看,特别好看。”


    “是,是吗?”桑瑜的双手背在身后,她刚刚拉住裴铮的右手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实质感,热,很热,非常热。


    都快九月了,滨江的天气还这么热吗?


    桑瑜一边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左手一边极为用力的搓着自己的右手的手指,又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她似乎又让气氛变得尴尬了,于是她干巴巴的开口:“你……”


    不想,同样觉得自己弄遭了一切的裴铮也同时开了口:“你……”


    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彼此,“你先说……”


    谁能想到呢?又是一次的异口同声,让本来就干得似乎要烧起来的气氛,更是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空气。


    裴铮只觉得那种热已经从他的手臂烧到了脊柱,又从脊柱烧到了耳朵,就算是没有照镜子,他也能够清楚的知道他的耳光现在一定红得像是滴血一样了。


    “还是你先说吧。”桑瑜也觉得脸颊上热得厉害,她费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说。


    裴铮只能干巴巴的开了口:“你,你真的很厉害,这个院子这么一弄,真的,真的太好了。”


    越是这么说,裴铮越是嫌弃自己,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语言怎么会匮乏成这个样子,以前看得书在这个时候似乎全部都看到了狗肚子里面了。


    这一刻他自卑的几乎沮丧到地缝里面去了,他只能放弃继续说些废话,闷闷的反问桑瑜:“你刚刚要说什么?”


    桑瑜其实一点都没有听到裴铮那毫无语言优美的赞美,她的脑子里晕乎乎的,几乎对于刚刚自己的举动要尬到去世了,裴铮的反问,让她耳朵里面嗡嗡的响。


    她只能赶鸭子上架一般的说:“你,你这次出去的时间挺久啊?”


    “是……这次去了好几个地方。”


    “哦,那真是,真是挺辛苦的。”


    两个人一问一答,可是同样的心不在焉,同样的备受煎熬。


    就在这种起凡仿佛蟒蛇绕颈般让两个人窒息的时候,一个声音就在不远处炸开了。


    “铮哥!你人去哪了!人呢!!”


    第42章 第42章 进货回来了 第42章 ……


    这突如起来的呼唤声, 就好像是打破了尴尬凝固气氛的那一把榔头,虽然音色刺耳,可是落在了了两个人的耳朵里竟然有一种天籁的感觉。


    桑瑜和裴铮也借着这声音突如就活泛了起来。


    桑瑜立刻就问:“这是段成的声音吧。”


    裴铮也一边点头称是, 一边快速的往外面走, 顺便高声的回答着段成:“这边, 你绕过来,我在这边呢。”


    “小广场那边吗?”段成的声音一开始是在这栋楼的正前面的,随着裴铮的回答, 他的声音也跟着他的人开始绕过了楼的端头, 开始往后院的方向过来了。


    裴铮已经出了院子去招呼段成了,桑瑜则听到在围墙的后面传来了段成不可置信的声音:“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时候弄起来了这么高的围墙?难道我出门之前就有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哎哎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旁边不就是桑瑜家,哇!谁啊!居然把墙都砌到了桑瑜家里面去了……”


    段成一边往小广场的方向绕,一边抬头看着崭新的围墙嘀嘀咕咕, 他还没有仔细看着红色的砖墙, 就看见了裴铮已经从墙的另外一边绕出来了,便兴冲冲的笑跑过去。


    “我说铮哥, 你不是去找桑瑜去了吗?找到人了吗?唉,你看看, 这里不知道谁家盖了那么高的围墙, 我刚刚还在说呢, 这后面好像是桑瑜的房子, 墙砌在桑瑜的房子边上, 实在是不怎么道德啊……”


    裴铮清了清嗓子:“这是桑瑜的墙。”


    说着就让段成跟着自己,带着他往桑瑜的院子里面过来。


    段成虽然跟着裴铮走,可是很明显他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消息给镇到了。


    他几步就追上了裴铮, 用一种完全不敢相信的语气震撼着:“你说啥?这墙是桑瑜的?是她自己砌的?”


    “她找工程队砌的。”裴铮翻了翻白眼,觉得有时候段成脑回路实在是有点奇怪。


    段成却不以为然,因为他的思想已经跳到另外一边去了,此时此刻他和裴铮已经站在了墙角,马上就要往院子拐弯了,于是他又回头朝着围墙看过去,只觉得这墙可真长。


    他不由的由衷的称赞:“哎呀,她可真能耐啊!”


    裴铮沉默着,心里也跟着称赞:可不是,她可真是太能耐了!


    跟她相比,自己实在是不怎么样。


    “段成!你也回来了!”桑瑜提着水管一边朝着两个人挥手,一边准备先把管子收起来,等到闲下来再打扫。


    进了院子,段成的“哇哇哇”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他一会儿钻进了卫生间看了看,一会又把洗手台上的水管子打开看了看,又一会儿还钻进了那个小厨房惊叹着,还仰着头看着那蓝色的玻璃瓦看了又看,最后他还推开了那个小仓库仔细的打量。


    “桑瑜啊桑瑜,这些全部都是你弄的吗?”


    “是工程队的邓师傅带着徒弟给我弄的。”桑瑜在段成的“哇哇哇”中已经彻底的忘记了刚刚和裴铮之间那炙热又让她尴尬的时光了,她也兴冲冲的段成解释起来。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可真是能拿主意的!”段成毫不客气的跟我桑瑜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你要知道,放在我家,我妈要是想给厨房里买个水龙头,都能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他双手比划着,语气夸张。


    不过,他的这种夸张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转头他的注意力就已经跳到了这小仓库里面了。


    只看见他双眼亮得很,脸上的皮肤也跟着这样的亮而被撑开了,他扭头看着沉默的站在桑瑜身后的裴铮,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他指着那小仓库,神神秘秘的说:“铮哥!小仓库!你看!小仓库!”


    裴铮虽然沉默,可是他的目光却没有一刻离开过桑瑜。


    他发现在段成一直“哇哇哇”的过程中,桑瑜的表情是那么灿烂,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看着她的这种喜悦裴铮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也跟着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嘴角微微弯着,眼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一直到段成叫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


    裴铮将目光从桑瑜的身上收了回来,分给了兴奋的段成,他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和他想得是一样的。


    这下子倒是小仓库的所有者桑瑜被弄得一头雾水了,她的注意力在段成和裴铮两个人的身上转来又转去,千真万确的肯定这两个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她并不喜欢这种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于是她假装板着脸使劲的清了清嗓子:“喂喂喂,你们两个在对着我的房子打什么鬼主意呢?”


    段成也不回答,只是看着裴铮又问:“我去把车开过来?”


    裴铮:“去吧,趁着现在没什么人,动静不要太大。”


    桑瑜更加的莫名其妙的,这两个人偷偷摸摸的的瞒着她做了什么?


    于是她又把逼问的目光转向了裴铮,裴铮却只是弯着眼睛的笑,他把食指贴在了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轻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既然对方一定要卖这个关子,虽然桑瑜充满了好奇心,也不得不压制住了这种好奇心,等待着。


    她看着裴铮也走了出去,站在了外面,看向了远处,没有一会的功夫,桑瑜就听到了那属于大汽车才发出了轰鸣的声就越来越近了。


    天知道,这一刻等待答案的时间里,桑瑜到底有多么的难耐,她也跟着跑到了外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


    可是,段成开的东风车太高,她这个身高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她只能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清楚。


    不过,没有等到段成的车开到跟前,裴铮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把她往院子里驱赶:“进院子里面去,那么大个车危险。”


    “我……”桑瑜想说我不怕危险,却看到段成这个精神小伙居然把那么大的一辆东风车当成了跑车一样,直接在空地上来了一个飘逸,吓得桑瑜立刻闭嘴退回了院子里。


    接着,她就听到了“吱嘎”一声车轮胎和地面死死抱紧发出了磨蹭声,那东风车就已经屁股对着院子门停好了。


    “段成!你想死是不是?你要是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裴铮被段成那没有脑子的飙车动作而把东风车激出来的尾气给呛得直咳嗽。


    段成哈哈笑着,总算是放慢来车速,一边倒车,一边毫无歉意的说着抱歉,几息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裴铮伸手就给了已经跳下车来的段成拍了一下子,段成笑得更是欠兮兮的,两个人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的说笑着,却打开了车斗的后盖,干净利落的爬了上去。


    桑瑜则看着那怼在自己院门口的东风车屁股,看着那被打开的车斗后盖,又看着那车斗里面被防雨布盖着的一大堆的东西。


    这,是什么?


    桑瑜的好奇心已经被提到了最高处。


    防雨布被裴铮和段成两个人一下子就掀开了,桑瑜终于看到了,在那雨布的下面放着十几个鼓鼓囊囊的化肥口袋,不等她询问口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她就看见这两个人已经提着一口袋走到了车边。


    裴铮跳下车来,伸手就接住了段成从车上丢下来的一麻袋东西,他对桑瑜说:“开仓库门。”


    从理性上来说,桑瑜是应该问清楚是什么东西的。


    可是这一刻,桑瑜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是什么,她的心砰砰砰的乱跳,她想起了自己给裴铮的一千块钱,一瞬间似乎感觉到有大股大股的血液往她的脑袋上面冲了过去,冲得她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她伸手从口袋里面掏出了钥匙去开门,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捏着钥匙的手竟然有些微微的发抖,对准那锁眼了几次都没有把钥匙插进去。


    站在她身后的裴铮只觉得她可爱,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桑瑜却跟炸毛的猫一样转过头瞪着他:“你笑什么?”


    裴铮还是笑着,那双好看的凤眼弯弯,他低低的说:“没事儿,慢慢开,衣服不会跑。”


    桑瑜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她紧紧的盯着裴铮,甚至连脸颊也在这一瞬间就也变得绯红,她也压低了声音问:“是衣服吗?”


    “是。”


    “C城的衣服?”


    “是。”


    “还有什么?”桑瑜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口干舌燥,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发毛的焦灼。


    “还有不少。”裴铮提着那一大袋子的衣服显然有些重,他换了个手,扛在肩上笑:“你确定要一直在仓库门口说这个吗?”


    桑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妥,她抿着嘴唇,一转头去开门,这一次她开得飞快,一把就把门给推开了。


    裴铮就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将那鼓鼓囊囊的一麻袋衣服扛进了小仓库里面,接着又出来,继续去接段成从车上丢下来的麻袋。


    而桑瑜一直就站在小仓库的门口,没有意识的数着那裴铮扛进去的麻袋,一直数到第八趟的时候,她那昏昏沉沉的思维似乎才终于清明了起来。


    她的注意力终于从这些麻袋里面的都是她这段时间心心念念的C城衣服,变成了她就给了裴铮一千块钱,居然能买这么多的东西吗?


    现在的一千块的购买能力那么强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桑瑜耐着性子等着他们终于把所有的麻袋全部都放进了自己的小仓库里面,总共是十九个装化肥的麻袋,而且每一包看起来都是鼓鼓囊囊的,想来里面装得东西不会少。


    放完东西之后,段成就把车子停在了小广场的角落里面。


    今天是星期天,大车队也没有人,只能等到星期一了再把车子开回去交给调度。


    忙完这些,几个人进了院子,桑瑜把后院的院门直接就关上了。


    从开始卸货到卸完关门,全部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十分钟,速度快的让周围的人几乎没有注意到。


    桑瑜的院子平平整整,二米五的围墙上面还有着蓝色的玻璃瓦,不但是避免了楼上的人往她院子里丢垃圾,同样也避免了哪些闲着没事干就往她院子里投来的视线。


    她的蜂窝煤炉子已经搬到了后院的小厨房里面,买得瓶瓶罐罐全部也从屋子里的简易架子搬到了厨房里面的操作台上。


    不光光如此,为了方便大妈大姨她们来批发蔬菜,桑瑜还把屋子里面的简易桌子和凳子以及马扎都放在了院子里。


    平时如果有人来的话,她也是基本在院子里面接待客人,而屋子就变成了她完全私密的空间,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她不会邀请人进到屋子里去了。


    现在桑瑜的这个院子就成为了她的一个多功能厅,又能当做客厅,还能当做吃饭的饭厅,还能成为批发时候的场所。


    几个人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桑瑜把早就已经晾凉的开水端给了两个人,就看向了他们。


    “一千块的东西这么多吗?”


    因为是在院子里,为了避免隔墙有耳,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只能他们彼此听到。


    裴铮摇摇头,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他把本子摊开在了推给了桑瑜,示意她自己看之后,才缓缓的说了起来。


    “这里总共是三千块的货。”


    裴铮的笔记本上清清楚楚的记着各种各样的进货种类、数量甚至是颜色和大概得款式是什么,记得之详细,让桑瑜不用打开那些蛇皮口袋,就大概能够知道这些货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没有等她仔细的研究,就在听到了裴铮的这句话之后,猛地就抬起了头,震惊的看向了裴铮。


    坐在一边的段成笑眯眯的说:“铮哥和我两个人到C城去交了货之后,在街上一打听,果然就发现了有专门卖衣服的地方。我们两个就去了,那里真的听挺大的,而且东西也多,重点是,那里的东西都便宜,反正比我们滨江这里便宜。”


    “我们一看,拉你一千块的东西也是拉,多拉一点也是拉啊!所以,我们就没有跟你客气,凑了点钱,一起进了货。”


    “你们两个凑了两千?”这个说法倒是非常的合理,只是让桑瑜惊讶的,这些开大车的还真是有钱啊。


    “哪能啊!我出了五百,剩下一千五是铮哥出的。”虽然自己只出了五百块,但是段成的那个脸上笑得简直是捡到了五千块一样。


    桑瑜看了裴铮一眼,裴铮立刻就开始解释,那个态度仿佛不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要错过了一个亿一样,“上一次挣的钱全部都在里面了,我自己还有一点点,也就全部拿出来了。”


    桑瑜哭笑不得,她又没有问他的钱从哪里来的。


    裴铮似乎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一样,不等她说话又说了一句:“我们是合作伙伴嘛,合作就要有诚意,我当然要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


    段成则对于裴铮这个上杆子的态度实在是震惊,他只能陪着干笑了几声。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桑瑜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她只能就事论事:“那既然如此,我们都同意做这个买卖,那么我们在开始卖衣服之前先把我们这个利润的分配先说清楚。”


    段成本来还有点拉不下脸,他觉得就五百块钱,现在就在掰扯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桑瑜却说:“这一次的生意只是我们试水,如果做得好的话,我们以后肯定还会继续做,那么不管是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我们都应该提前先说出来。特别是在钱的上面,钱是个好东西,可是从古至今以来,在它的面前兄弟反目的人太多了。”


    裴铮也点头称是,并且直接就拍板了这件事:“对,亲兄弟明算账,我这些事情我们是应该先说好。”


    段成是最听裴铮的话得,他都那么说了,段成也不再拒绝。


    桑瑜:“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卖衣服,是怎么样的情况,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么我们这批衣服的收益就按照我们的投入来分,你占利润的百分之五十,我占三十五,段成占十五。”


    “不行。”桑瑜的话音未落,裴铮就第一个不同意。


    桑瑜有些疑惑,她奇怪的看着裴铮:“我是按照我们投入的钱算的,已经很公平了,还是你们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所以这个大头不能我们占,所以这一次的利润我们觉得你占百分之五十,剩下的,我占百分之三十,段成占百分之二十。”裴铮说。


    桑瑜:“这不行,你们两个人投入了两千块,我只投入了一千块,这么算不合适。”


    很显然这个事情段成和裴铮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段成也说:“桑瑜,我也觉得你占一半最合适。”


    桑瑜还想拒绝,裴铮却说:“如果不是你让我到C城区看看有没有什么衣服,可以进货的话,你觉得以我这样一个开大车的粗人,你觉得我能去找卖衣服的地方吗?”


    “就是,如果不是你出了这个主意,我这五百块钱也是拿去抽烟喝酒了,现在放在这里,一定不会亏,说不定还能挣一点。”段成夜这么说。


    桑瑜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转过来转过去,看他们两个人都一脸的笃定,就知道,这个分账的方法两个人在来的路上一定是都已经商量过了,所以也就不再坚持。


    “那以后……”


    裴铮又摇摇头:“以后的事情,我们先看看这一次卖的结果再说。”


    桑瑜一琢磨也是。


    最重要的事情说明白之后,桑瑜就开始看笔记本上的记录,她发现里面的衣服的价格十分的不稳定。


    有的要一块两块的,有三块五块,但是还有一批论麻袋算的,一麻袋三十块,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很多袜子、头花之类的东西,总之从那个小笔记本上看,这一次进的货就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桑瑜都看懵了,还是裴铮说,一边对着实物一边看吧,他们三人才进了小仓库。


    总共是十九个麻袋,桑瑜发现其中的十个麻袋无论颜色还是规格都是一样的,立刻就想起了在笔记本上写着的三十块一麻袋的记录。


    裴铮看到她的注意力放在这一批的货上,便立刻给她解释:“这是我们最后要走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服装厂,他们的尾货,就是有点不太合格的衣服,比如多了线头,或者缝有点歪,又或者有点染色的,我们看好几个人都在抢,也去抢了十包。”


    刚刚桑瑜跟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其实已经了解了不少外面的情况了。


    虽然只是八三年,虽然他们滨江这样的内陆城市依旧保持着原本平静,其实,在沿海的城市已经轰轰烈烈的动荡了起来了。


    那些距离沿海越近的省份,它们就越容易受到影响,挣钱、改变生活、穿漂亮的衣服,在滨江可能还是新鲜事儿,可是在外面的省份却已经在跟着改变了。


    像是桑瑜他们这种去C城进衣服的人也不是只有裴铮他们,事实上,这样的人可太多了,不然也不会出现一批尾单那么多人抢的事情。


    在四十年后的尾单货可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甚至还有不少人拿差的货物去冒充好牌子的尾单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尾单呢?会不会也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这才是桑瑜最担心的,她拿出剪刀就先把这些袋子给打开了。


    首先露出来的就是粗糙的蓝色布料,它们全部重叠累积在一起,实在是难以从一个口袋的口子里面看出来具体情况。


    段成和裴铮显然都没有开过这个袋子,他们两个也凑过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段成还伸手摸了摸那个咧开的口子里的蓝色粗布,他奇怪的说:“这是啥东西啊?怎么硬邦邦的,我们不会被骗了吧?”


    桑瑜倒是一打开了那口袋就看出来这袋子里装得是什么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八三年,居然就已经有这个东西了……


    第43章 第43章 卖货准备 第43章 卖……


    蛇皮口袋里面的东西都是用绳子一叠一叠的捆好的, 但是目测不出来一叠有多少,而且蛇皮口袋只开了那一条口子,也实在是难以看到全貌。


    桑瑜直接拉住其中的一片, 猛地的就往外面拉, 不过那东西在蛇皮口袋里面装得十分的紧, 桑瑜这一下子还没有把它给拉出来。


    裴铮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那一片布料:“这塞得挺结实,我来。”


    他说着手上一用力, 就把那一片布料给拉了出来, 是一条裤子。


    桑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果然是牛仔裤。


    牛仔裤这个东西在四十年后可是普遍得不能再普遍的东西了,不过,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这个东西可是一个相当稀罕的玩意儿。


    改革开放之前,这玩意儿在国内是没有的,就是因为改革开放之后, 这东西就陆陆续续的从港城传来进来, 一开始是在沿海的省份、城市流行,一直要到九十年代初, 这个东西才会在全国遍地开花,算算时间, 这个时候的牛仔裤还没有进入内陆呢。


    八三年的流行趋势其实桑瑜都已经不太记得, 只是这段时间去了几次市区, 从市区的姑娘的打扮上, 隐隐约约的想起来, 因为这个时候刚刚在播放《血凝》这样的日本电视剧,所以,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的发型和衣服在这个阶段特别的流行。


    它们被称为幸子头和幸子衫。


    说起幸子衫, 桑瑜就想起了供销社那个“时髦精”,当时她就穿得是幸子衫。


    而在市区里面更是了,这样的幸子衫比比皆是,似乎已经成为了时髦姑娘的标配了。


    桑瑜本来的设想是裴铮他这一趟回来,应该会带大量这样的衣服回来,却没有想到,她这个盲盒开的,第一件就是牛仔裤,怎么能让她不惊喜呢。


    “哇!这个是什么裤子?”段成一把就把裴铮手里面提着的那条牛仔裤给抢了过去,左翻翻右翻翻,恍然道:“铮哥,你记得不,我们在C城的服装城里面,看到好多人都穿这个裤子,男的女的都有。”


    裴铮显然也想起来了,他点点头,问桑瑜:“你知道这个是什么裤子不?我们当时就只顾着抢货了,都忘记了问这是什么。”


    “牛仔裤。”桑瑜一边回答一边接过了段成手里面的裤子看了看,发现是一条男裤,就自然而然的给站在身边的裴铮比划了一下。


    裴铮只感觉到桑瑜挨近了自己,从她身上弥漫出了一股十分特别的香味,像是带着羽毛一样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面钻,他甚至来身体都绷直了,整个人连动也不敢动,只敢用余光轻轻的往桑瑜的身上瞟。


    “这条你穿估计小了,找找看能不能有更长一点的。”桑瑜说着又把裤子丢给了段成:“段成穿倒是合适。”


    桑瑜这话说得极为自然,可是,却不想落在了两个人的耳朵里面跟炸雷一样,他们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我穿?”


    桑瑜这个时候已经拿着剪刀去开另外一个蛇皮口袋了,她反而对于两个人的震惊觉得奇怪:“是啊。”


    “这,这不太好吧……”段成的话说得磕磕巴巴,一脸的不自在,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手在裤子上珍惜的摸着,可是嘴巴上却半点不放松。


    桑瑜忽然就想起来了一件事。


    上一世的时候,牛仔裤最开始最滨江市出现的时候是八七年前后吧,那个时候,木材厂里面有几个时髦的年轻人带头穿了,引起了万众瞩目,最后甚至是单位领导都专门开会说了这个事儿。


    把穿牛仔裤的人都定义为了不正经的人,禁止单位职工和学校的学生穿牛仔裤,这个情况一直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才有了松动。


    这样一来,桑瑜大概就理解了段成觉得震惊和为难的原因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暂时无法接受新鲜的事务而已。


    桑瑜转头又看了看裴铮问:“你呢?穿不穿?”


    裴铮看到桑瑜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就这样直接的看着自己,他那原本因为难以接受而想拒绝的话就卡在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桑瑜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裴铮,这个人起码有一米八七以上,猿背蜂腰,特别是两条腿长得有些过分了,就算是穿着最普通的解放布做的裤子,上身穿着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的衬衣,也完全挡不住他那极具压迫力的气势。


    这样的人不打扮打扮拿来当衣服架子实在是可惜了。


    于是她毫不客气的又说:“我们是要卖衣服的,卖衣服的不穿自己的衣服,你们觉得这衣服卖得出去么?”说着她又啧啧了两声:“你要是也不穿,真是可惜了你两条那么长的腿。”


    裴铮的话更说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已经被火烧得发烫,耳朵后面更是已经烫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特别是桑瑜直截了当的说他的腿长,裴铮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距离桑瑜远一点,她身上时不时飘过来的香味,让他整个人的脑子都快烧糊了,根本无法思考。


    桑瑜又去看段成问:“你呢?”


    其实在四十年后桑瑜的这些说法简直太稀松平常了,实在不是什么特别的,可是现在却惊世骇俗,尽管说得不是自己,段成也被吓得脸色微白。


    特别是看到桑瑜又看向自己,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立刻甩锅到裴铮身上:“铮哥穿,我就穿。”


    桑瑜又去看裴铮:“你怎么说?不穿吗?这些可都是男裤,难道要我穿?”


    这个屋子怎么那么小,怎么那么闷……


    裴铮看着桑瑜,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窘迫过,他的心脏砰砰砰的乱跳,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觉得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一点,他靠在了小仓库的墙上,气若游丝:“行吧,穿吧。”


    段成的眼睛瞪得老大,什么!铮哥就同意了?


    那么说一不二,铁骨铮铮的铮哥居然就在这个事情上答应了?


    他,他,他……


    段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裤子,忽然觉得这裤子也挺好的,他回想起在C城看到人的打扮,甚至也隐隐的觉得,让他穿这个裤子也不是不可以……


    “好,既然同意了,那你们就去里面卫生间换一下。”桑瑜才不管这两个大男人的“勉为其难”和“赶鸭子上架”,她已经拿着剪刀去开另外的蛇皮口袋了。


    裴铮只觉得今天的桑瑜太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可怕?


    “现在?”两个大男人几乎同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他们可以接受换牛仔裤这件事情,可是,那是建立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穿的基础上的,一旦这个时间提前到了现在,他们同时就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


    桑瑜却回头,一个极为锐利的眼刀飞了过去:“不是现在还是什么时候?”


    裴铮试图垂死挣扎:“总得是我们去卖衣服的时候才穿吧……”


    桑瑜冷笑:“你以为我们现在不去卖衣服吗?”


    这说出来的话更是好比一颗原子弹就在裴铮和段成两个人的身边,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现在去卖衣服?”


    不过在震惊完之后,两个大男人才从桑瑜那无比淡定的平静中意识到了她半点没有开玩笑,段成就先开了口:“我们才刚刚才C城回来,你也说了铮哥是衣服架子,可是现在衣服架子很累……”


    桑瑜还是冷笑:“今天是星期天,你们的车还不用还回去,不趁着今天去卖衣服,你们想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铮虽然对于穿牛仔裤还有一种羞耻的抗拒,不过,他还是立刻从桑瑜的话里面听明白了另外一个意思:“你的意识是不在厂子里面卖吗?”


    这下子轮到桑瑜开始惊叹于两个男人的脑回路了:“你们难道觉得这些衣服要在工厂里面卖?”


    随时裴铮和段成都没有在桑瑜的反问中回话,可是从他们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这两个男人就是这么想的。


    毕竟这男士牛仔裤是穿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桑瑜也只能给这两个还在强烈冲击中的男人解释一下:“我们太新镇这个地方太偏了,人都不够时髦。”


    “是吗?”


    “不是吗?”桑瑜看着两个男人还是一脸懵,只能又把话掰开了说,她指了指自己现在的打扮:“我们工厂里面多半都是我这样的人吧。”


    此时此刻桑瑜就穿着工厂女工最常见的打扮,上面一件蓝色素花的衬衣,下面一条灰色的裤子,脚上还套着一双土里土气的拖鞋,如果说浑身上下和平常女工最不一样的打扮大概就是那一头没有扎起来的头发了吧。


    两个人点点头。


    桑瑜又问:“你们在C城看到我这样打扮的人多吗?”


    这个?


    这个?


    这个?


    这个问题立刻就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沉思。


    特别是裴铮,说实在的,要不是桑瑜在临走前跟他交代了要进衣服,而且就以C城大街上女性穿得最多的款式进,他真的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同志平时爱穿什么的问题。


    可是,当这个问题比单独拎出来的时候,裴铮立刻就明白了桑瑜的意思。


    “确实不多,她们更多的都是穿得我们进回来的衣服。”


    “可是,我们太新镇呢?我们太新镇里面又有几个人穿得……”桑瑜顿了一下,一时半会居然还想不起找到谁为例子,突然,一个人影就跳进了她的脑子里,她想也没想就拿这个人举了例子。


    “你们知道供销社的付洁吧,她穿得就挺时髦的,你们看看我们厂子里面或者太新镇的人有几个穿得跟她一样?”


    刘铁塔来偷桑瑜自行车这件事在木材厂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大家都知道,不过刘铁塔为什么会来偷桑瑜,这里面又有付洁什么关系,大部分就不知道了,至少段成是不知道。


    他回忆了一下付洁是谁,在桑瑜提及了供销社的时候,立刻就对上了号,他长长的“哦”了一声,不得不承认:“确实,在我们厂子里面能像她这么穿得人实在是太少了。”


    裴铮没说话,他在听到付洁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就本能的朝着桑瑜看了一眼,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似乎一下子就不太爽了起来。


    不过,桑瑜并没感觉出来,她还在那里一个劲的说:“是呀,你们这回拿回来的衣服,都是类似付洁这么喜欢时髦的人才会穿的,我们厂子里这样的人少,这么多衣服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那你打算去哪?”段成又问。


    其实对于卖衣服挣不挣钱这件事,段成一点认知都没有,他主要是喜欢凑热闹,想看看桑瑜怎么卖衣服。


    “去滨江公园吧。”桑瑜一边扒拉着剩下的几个袋蛇皮口袋,一边催促两个人快点到卫生间里面换上一条牛仔裤,头也不回的回答。


    裴铮和段成从小仓库里面出去,到后面的卫生间换裤子,段成先出去,裴铮则站在那里看向了桑瑜,她的背影清瘦,可是那努力把蛇皮口袋里面的衣服抽出来的样子却显得生机勃勃。


    裴铮目光微微的黯淡了下去,自从桑瑜刚刚提了付洁之后,他的心里面就无由来的烦了起来。


    他其实想问问桑瑜是不是还在意王自力,可是他又想起桑瑜说过不在意,自己这么问实在是无趣,可是如果不在意,为什么又打比方要说付洁呢?其实还是在意的吧?


    越是这么猜想,裴铮的心里的那种烦就越是往上面顶,他一会儿又觉得王自力不是个东西,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现在的他明明没有任何资格,可是一听到跟王自力有关系的人和事儿,就无法忍耐的烦躁起来。


    站在了那里好几秒,他发现桑瑜都没有回头的意思,她还在那里翻蛇皮口袋里面的东西,甚至已经抽出了几件,在自己身上的比划着,仿佛浑然不在意刚刚自己提起的付洁。


    裴铮想问她是不是装出来的不在意,可是又觉得她是真的不在意,那种古怪的感觉在的心里上上下下的撕扯着,说不出来的烦。


    最后还是段成在外面叫了他,裴铮才拿着裤子也出去了。


    桑瑜在这几个口袋里面翻出来了不少时新的东西,比如幸子衫都算得上是烂大街的,她居然还看到了大领子的“晓庆衫”,不过,比起春晚穿出来的那个原始版,现在她手里的这些“晓庆衫”也是得到了不少的改良。


    比如加个蝴蝶结,加个泡泡袖啊,又或者加上塑料珍珠扣子啊……


    先别管这些元素放在一起好看不好看,适合不适合,总之主打一个就是时髦新颖。


    这些幸子衫、晓庆衫的颜色都很多,桑瑜翻了一遍,发现裴铮虽然直男,但是听话,他进的所有的衣服的颜色都算是中规中矩,绝对没有那种辣眼睛的存在,这就让桑瑜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大半。


    第一次卖时装,桑瑜可不指望能够出彩,只要能够普通中庸小赚一笔就好了,所以这些中规中矩的颜色是最好的。


    除了这些衣服外,桑瑜居然还看见了一口袋的T恤,虽然都是白色的,可是还是让桑瑜十分的震撼,她完全没有想到,在八三年的时候居然就已经有T恤衫了。


    看起来她上一辈子真的是白活了,一直被禁锢在王自力家和木材厂的一亩三分地里面,她是真的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时代。


    有了牛仔裤和白T恤作为托底,当桑瑜又在蛇皮口袋里面看到了中筒透明丝袜和短筒透明丝袜的时候,她已经完全的脱敏了。


    细细看了一下,别看这一次的货有三千块钱,东西有十九个蛇皮口袋,可是实际数量并不算多。


    除了捡便宜抢到的十口袋的牛仔裤之外,剩余的九个口袋里面装着白T恤、晓庆衫、幸子衫、连衣裙、半截裙、长短不一样的丝袜、手绢、围巾,甚至还有一塑料袋的形状各样的头绳。


    这次进得货里面最多的还是女装,就连牛仔裤里面也有六口袋都是女裤,桑瑜并不是不打算穿,而是考虑要穿什么。


    她略微的思考了一下,最好选择了一条小脚牛仔裤和一件大红色的晓庆衫,原因无他,牛仔裤是这批货物里面最多的,如果不上身给人看看,就算是在市区,很多人也不会下手。


    至于上衣为什么要选晓庆衫,很简单,这些衣服里就数晓庆衫的进价最贵,一件要三块,不快点把它给卖掉,那就太压钱了。


    她选好了衣服,又提着两件白T恤去了卫生间门口,让里面的两个大男人把衬衣换下来,换上白T恤,这才自己进了屋子。


    没多大的功夫,她就换好了衣服裤子,镜子里面一照,她就看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她的头发经常编着麻花辫,现在散开之后头发呈现了一种自然的曲线,像是大波浪一样,为她增加了几分物美,她拿起一个被称为“火箭夹”的尖头发夹就把那一边蓬松的头发给规整了一下,那发夹上沾着的小小“宝石”闪闪发光,更为了她乌黑的头发增加了几分别致的美。


    桑瑜的皮肤本来就白,在万能的红蓝配色衬托下,更显得她一身皮肤白得腻人,身姿窈窕。


    脚上还套了一双短筒的透明丝袜,虽然桑瑜也知道这么穿有点土,不过这不是为了卖货吗?她那是有一口袋的透明丝袜啊,不这么打扮起来只怕是卖不出去了。


    等到桑瑜都收拾好了,却发现了裴铮和段成两个人都还在卫生间里面没有出来。


    要不是知道这两个人都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的话,他们两个人这个独处时间,实在是会让她想一些不该想的。


    桑瑜站在洗手的面台上,当当当的敲着搪瓷洗脸盆喊:“我是让你换衣服,不是让你们做衣服,你们还要多久?”


    卫生间里面一片的安静,桑瑜几乎以为那里面没有人了,她又等了一分钟,终于在她失去耐心之前,卫生间那道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个体态僵硬,面色发青的男人。


    段成走在前面,他穿着一条喇叭牛仔裤,上面套着一件白T,衣摆散在外面,走起路来,有一种同手同脚的木头人既视感。


    段成的个子其实不算矮,也有一米七五以上,可是裴铮实在是高,就算是走在段成的后面,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条直筒牛仔裤,白色的T恤则板板正正的全部扎在了裤腰带里面,要不是他的一张脸实在是严肃得吓人,看起来太像是一个清爽的大学生了,看得桑瑜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桑瑜立刻十分主动的鼓起掌来,那不要钱的彩虹屁往两个人的身上杂:“真是太精神了!好看!显得特别的年轻!”


    段成的性格最喜欢给根杆子就往上爬,他本来还有些拘谨,可是现在听到桑瑜这么夸奖,他也松弛下来,他嘿嘿嘿的笑着,往自己的身上看:“是吧!我也觉得精神!”


    裴铮本来是低头走路的,这牛仔裤穿在他的身上,他有一种腿都绑住的拘束感,仿佛走路的时候手不手,腿不是腿,忽然耳边就响起了桑瑜的鼓掌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就抬头看过去。


    可是就这么一眼,他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桑瑜还是那个桑瑜,可是,却好像是一轮玫瑰,彻底绽放出她原本的美。


    裴铮话本来就不多,再加上有个段成对自己的捧场回应,桑瑜还真就是没有在意裴铮的回应,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两个人,忽然就靠近了裴铮,把他紧紧的塞进了裤腰里面的白T稍微的提出了一点,造成了一种十分松弛的感觉。


    裴铮却因为她这突然的靠近,瞳孔都猛地睁大了,他下意识的退了一小步,别过了脸去,那修长的手一把就捂住了半截的面孔。


    桑瑜给裴铮拉好了衣服,退后又看了一步,十分的满意的点点头,她对着裴铮说:“这样更好,十分具有松弛感。”


    只是裴铮发现裴铮一直别过脸,用手捂住下半张面孔,她只能看见他那仿佛漫画中少年的细长却有力的手指覆盖下,露出了些许面颊的皮肤,红得几乎滴出血。


    “你怎么了?”桑瑜奇怪的想要凑近看看怎么一回事,不会是在卫生间里憋得缺氧了吧?


    裴铮几乎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样,猛地退后了一步:“没什么。”


    桑瑜:“哦。”


    还好段成立刻又问起了要带什么东西走,他去开车什么的事情岔开了桑瑜的注意力,裴铮才偷偷的转过面孔,又看向了桑瑜那纤细的背影,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他完全不知道桑瑜说得那“松弛感”是什么,他的脑子里面只有一片片的白光闪过,嗡嗡作响。


    第44章 第44章 滨江公园 第44章 滨……


    滨江人民公园, 是滨江市市区里最大也是设施最全备的公园,在没有商业街之前,一到周末这里就是人群最聚集的地方了。


    小情侣出来约会的, 大人带着孩子出来遛娃的, 老人出来遛弯的, 总之,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这里就没有清净的时候。


    现在正值夏天, 在公园的外面卖瓜子的, 卖冰棍的的小摊小贩不要太多。


    中午差不多吃饭的时候,大家忽然发现在滨江人民公园的外面停了一辆东风车,在车斗的前面摆放着一张架子床,床的上面还支着两根竹竿,竹竿的两头被一根铁丝给栓在了一起。


    在铁丝的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这些衣服和百货商场里面挂着的那些不一样, 样子更加新鲜, 更漂亮,在那架子床上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袜子、手绢、扎头发的夹子、头花之类的东西。


    这个摊子就已经够稀奇的了, 可是,更加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是, 那站在摊子后面的三个人。


    这是三个年轻的男女, 两个男子身上穿着那白色短袖, 胸口上还画着别致的图案, 另外一个姑娘的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晓庆衫, 不过是短袖,掐腰大领子,一排的白色珍珠口子, 披散着卷曲蓬松的头发,头发上还别着一个亮晶晶的夹子,一看就在所有人中格外的出挑。


    特别是这三个人的腿上都穿着蓝色的特殊材料的裤子。


    其中姑娘穿得是小腿裤型,两个小伙子一个穿着直筒的,一个穿着喇叭裤。


    这三个人本来长相就不差,再加上这样一身的打扮,往那里一站,仿佛一下子就让周围的人群和环境失去了颜色,只有他们是最鲜亮的。


    不得不说,市区的人就不愧是市区的人,他们的见识要比太新镇要多多了,至少看见他们三个人这样的打扮没有而稀奇古怪、敬而远之,反而十分惊喜激动的围了上来。


    桑瑜为什么要选在人民公园的大门外面作为自己的摊点?就是因为这里的年轻人多,她进得这批衣服受众基本都是年轻人,不到他们聚集的地方来卖,那就真的不好卖了。


    八十年代,正是人们新老思想开始碰撞的时候,人们对于美的渴望如同潮水一样根本无法阻挡,特别是在年轻人之中,这种现象更加的突出。


    桑瑜往那里一站,立刻就有年轻人们涌了过来。


    “是晓庆衫吗?哎呀这件怎么跟我家里那件不一样?这件是短袖的,夏天穿正好。”


    “还有你穿得是什么裤子?”


    “我在省城见过,这是牛仔裤,哎呀,我上次去省城没有买到,还后悔呢,没想到这里也有卖的了。”


    “小伙子身上穿得是什么呀?”


    “这么一穿怎么那么好看啊!天啊,一看小伙子都精神太多了!”


    ……


    除了没有结婚的年轻人们,那些年轻的小夫妻、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也纷纷的围上来,他们虽然不像是未婚的年轻人们那么激动,也跟着自己的另一半不断地商量着。


    “你看,还有裙子呢,连衣裙,袖子是泡泡的,比百货商场的好看,你买一件吧。”


    “你看那两个男的,穿得那一套,多好看,我也给你买一套,你身上的这衣服跟别人身上的一笔,可真是太土了。”


    “不知道贵不贵?”


    “能有多贵?十块钱了不得了,这是小摊,又不是百货商场里面。”


    ……


    面对络绎不绝的上前询问款式、价格的人,桑瑜现在游刃有余。


    如果说在木材厂卖秋衣秋裤那一次还让她有点紧张的话,那么今天的桑瑜觉得格外的有劲,特别是不断地听到有同龄的年轻人夸奖自己身上搭配着的这套衣服好看的时候,她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坦然接受并大方的回馈“谢谢”,其实也不过就是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摆出来这样漂亮的衣服,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桑瑜就已经开了张。


    这批衣服桑瑜的定价也不算贵,其中最贵的是连衣裙,进价就达到了五块,桑瑜挑着看起来样式最好看、料子最好的就挂在铁丝上,这些她的定价就是二十块,最多给三块钱的讲价空间,而另外一些样式普通的就一律十二块,两块钱的讲价空间。


    除此之外就是一大批的晓庆衫,这些衣服有长袖有短袖,进价都是三块,桑瑜一律定价为八块,不讲价,至于各种颜色的腰裙也是八块。


    白色的T恤,进价一块,不论男女一律五块,不过,在这个年代,这玩意不叫T恤,叫文化衫,这个东西很快就会普及,所以桑瑜打算卖得第一批一定不能便宜了,现在先挣上一笔再说。


    最后就是最多的牛仔裤。


    这些牛仔裤说起来是尾单,可能有瑕疵,可是桑瑜仔细检查过了,除了极为少数的三四条有裤缝歪了的情况,其他的多半都是染色、线头太多等等问题。


    虽然它们的进价实在便宜,可是桑瑜并不想一开始就破坏了市场平衡,所以还是给看不出问题的一大部分牛仔裤定出了十块一条的价格,而那些能看出来问题的,也被她挑出来放在一边。


    裤线歪的,三块一条,染色不严重的五块一条,严重的三块,线头不算问题,她随身带着小剪刀发现了就清理掉。


    剩下的是丝袜了,进价是五毛一把,一把十双,她直接卖五块一把,手绢和普通的头花就不卖了,当做添头,至于那些类似她头上这种镶钻的、亮晶晶的发夹就在三块到五块中间。


    当时在来的路上,桑瑜报出这个价格的时候,无论是裴铮还是段成都觉得桑瑜疯了,在他们看来,这些衣服那么便宜,最多就是在进价的上面加上一个两块钱就足够了。


    桑瑜居然敢在每一件的上面番一番,有的甚至番了两番,这要是卖得出去才见鬼了。


    只不过在定价和销售这一件事情上,这两个男人显然没有任何的话语权,连建议权都没有,用桑瑜的话来说,他们能干的活儿就是收钱,看摊和打杂,其余的就是机动,她打哪往哪。


    说实在的,段成和裴铮从听到桑瑜的定价开始,就觉得悲观,感觉他们今天穿着这套丢人现眼的衣服要白穿了。


    问问看,谁能花个十五六块,乃至二十多块,买一两套衣服,那是半个月工资啊!这得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这么不会过日子的事情。


    所以两个人即担心,又担心,生怕今天这一趟的出来是要搞砸。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了卖出去第一套贵价的衣服开始。


    那是一个一看就十分时髦的姑娘,她身上穿着的也是百货商场最近定都定不到的连衣裙,蓝白花的,背着一个小坤包,还穿着中筒丝袜和一双高跟凉鞋,一头乌黑的头发被烫成了大卷,扎了一条和裙子同样的发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清爽。


    她一眼就看中了桑瑜的这一身,和挂着的一条粉红色的纱织连衣裙,于是摇摆不停,把这两套衣服放在身上比来比去。


    桑瑜立刻就对她说:“姑娘,你要不试试看?”


    说着,就指着在东风车和墙角夹成的一个角落,那里挂着一条床单,把四周和顶上都遮得严严实实,一看就很安全。


    不过,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连买东西都要看售货员的脸色,平时能让你比划一下就不错了,还从来没有听过可以试穿的,大家实在是异常的惊奇。


    特别是这个姑娘,眼中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可是身体还是有些踌躇,她忍不住问:“真的可以试吗?”


    “当然可以,有时候人眼睛看到的,和实际上身是不一样的,你要是实在拿不准买哪一套,你就是试一试,喜欢哪套拿哪套。”


    为了打消这个姑娘的疑惑,桑瑜特别抬高了声音对着所有挑衣服的人说:“这个更衣间虽然是简易的,不过我们四面和上面都遮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还有人给你们看着,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放心吧!”


    穿蓝白裙子的姑娘已经很迫不及待了,不过还是带着些谨慎:“那可先说好了,要是试衣服的时候坏了,我可不赔的!”


    这个理由也是一般的卖衣服的售货员最愿意拿出来拒绝顾客摸质量的理由,所以,大家都十分顾忌。


    桑瑜却笑得爽朗:“这是衣服,又不是豆腐,姑娘,要是你穿一个就能给试坏了,那我也不用卖了,质量肯定不合格!我既然能让试,就能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就放心的去吧。”


    这下子,终于打消了姑娘所有的担心,她兴冲冲的拿着两套衣服就钻进了那个简易的更衣间里面,她一进去,段成立刻就给她拉得严严实实的,还拿了几个木头架子给那床单的边全部夹上,保证一个安全到底。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人开始尝试了螃蟹,那么后面的人就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了。


    就趁着这个姑娘进去换衣服的空档,便已经又有七八个年轻人挑拣了自己的喜欢的衣服,也准备去试一试。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不用去试衣服的,就比如那些买袜子的,或者是买本来就已经很流行的幸子衫的,又或者本来就很害羞的人,他们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了几下,就成交了。


    这个当口,那个姑娘从床单里面露出了一个脑袋,她眼巴巴的看着桑瑜,小声说:“你来帮我看看。”


    桑瑜却笑着拿起了一面镜子。


    因为这一批衣服回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好多东西桑瑜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就连大一点的镜子都没有,幸好她平时用来洗脸的镜子挺大的,就把那一面的镜子给搬来了,现在这面镜子就挂在车斗的侧面。


    “快来这里看看。”桑瑜到了更衣间里往里面一看,只看见这个姑娘换了一套跟自己差不多的晓庆衫和牛仔裤,可是实在不好意思,她连连夸奖她好看,又招呼她出来自己看一看。


    姑娘也是个大胆的,桑瑜的夸奖给了她极大的自信,她最终鼓起了勇气走了出来,往那镜子里面一照,这姑娘都被惊住了。


    桑瑜给她挑的那条牛仔裤正好把她的腿部线条完美的勾勒出来,又加上了一件淡紫色的晓庆衫,让她整个人看起了有青春又靓丽,简直比她衣柜里面所有的衣服都好看。


    其他那些围观着,等着看她情况的年轻人,一见这一身,那叫一个激动,立刻就有好几个也要去试一试。


    不过这个姑娘眼疾手快,她一边往更衣室奔,一边头也不回的跟桑瑜说“这一套我都要了,我再去试一试那一条裙子。”


    没一会儿功夫,她又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纱裙出来了,这条裙子的裙摆像是蛋糕一样,层层叠叠的,看起来又华丽又特别,一上身,就吸引了所有姑娘的注意力。


    跟那些普通的连衣裙比起来,这裙子实在就跟每个女孩子梦中的公主一样,虽然姑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在人群里一声又一声的“好漂亮”中,她的那点犹豫也没有了。


    “这两套我都要了。”姑娘一边说一边想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桑瑜却说:“你要不要试着穿着这裙子走?”


    姑娘都惊了,她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操作,虽然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兴奋,可是还是有点犹豫:“可以的吗?”


    “你买了就是你的了,为什么不可以?不是我吹的,这裙子可是我们滨江市头一份。”桑瑜拿出一个塑料袋就给这个姑娘把刚刚的牛仔裤和晓庆衫给装了起来,还送了她两个头花和一个手绢。


    只要是爱漂亮的小姑娘,就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抵御得了“头一份”这个诱惑力,果不其然,在桑瑜这话刚刚说完,姑娘连价都没有讲,直接就给了桑瑜三十八块钱,提着剩下的衣服,昂着头就走了。


    也正如她猜想的那样,她穿着这裙子走出去,走到的任何一处,那回头率都是百分之百,甚至还有好几个胆子大的姑娘过来问了她是在哪买的,极大的满足了姑娘的爱美之心。


    当三十八块的钱交给了裴铮,他摸到了那钱币的触觉的那一刻,他才对于卖出去了那么贵的衣服有了实质感。


    不光光是裴铮,就连站在一边看摊、看着更衣间的段成也心里跳得砰砰的。


    他们没有想到啊,怎么都没有想到啊!


    他们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用处的裙子,居然卖出去了!而且还是二十块卖出去的!


    在这一刻,裴铮也好,段成也罢,他们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把目光转到了那挂在铁丝上的剩下的裙子上。


    当时他们只是觉得这个裙子又不好看,又贵,摊主把口水都说干了,他们也只是进了三十条。


    裴铮还记得当时那摊主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们说:“我这都是港城的款,你们才拿三十条,你们等着后悔去吧!”


    当时两个人还觉得,他们疯了才会后悔,这玩意儿还能卖得出去吗?


    而现在,他们确实后悔了,再后悔的同时两个人还十分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坚决要把这个秘密咽下去,绝对不能让桑瑜知道,他们两个是因为贵所以才进了三十条的,不然……


    不然,他们也会把自己掐死的。


    尽管类似这样的裙子只有三十条,但是高达二十块的价格,还是让很多蠢蠢欲动的姑娘清醒了几分钟,随后她们就转向其他的衣服了。


    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桑瑜他们迎来了第二波的人潮。


    当然,从中午到现在,他们的摊位面前一直很多的人,只不过五点的时候,人一下子更多了起来。


    都不用打听桑瑜就知道了原因,其一是那些早吃完饭的人出来遛弯,过来看热闹,其二则是那些中午买了第一批的人,回去宣传了一下,立刻就吸引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过来。


    从一开始开张之后的兴奋,到卖了贵价的衣服之后的的激动,到了后面的开始越来越多的售出,变成了疲倦,一直到了晚上七点了,三个人都已经变成了麻木了。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怎么还有人来,到底还有多少人?有没有完?


    这其中三个人吃饭都是换着去,就在公园的对面有一个国营饭店,去的那个人一边吃一边给下一个人点上一份,然后冲回来换人,要不然,他们只怕是没有空吃饭的。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早早的就亮了起来,桑瑜开始拒绝上门来的生意:“我们要收摊了,今天不卖了。”


    当然还有不少的人问着:“你明天过来吗?”


    桑瑜摇摇头:“明天过不来,得下个礼拜天吧。”


    桑瑜这话本来的意思是她又不是不来了,下次你们还可以继续来,可是落在了买衣服的人群中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那就是这个礼拜都不会有人再买到一样的衣服,那今天拿下的就能早早的穿出来。


    于是,原本还在犹豫的立刻下单,那些本来听说桑瑜说要收摊的,就打算走的人,一见这个态势,也跟风也开始下单,这一下子居然又迎来了一个销售的小高峰。


    一直到来晚上快九点钟,三个人终于开始收摊。


    说是收摊,其实剩下的东西并不多。


    今天桑瑜只带来了一半不到的货,五袋的牛仔裤全部卖空,就连那几条瑕疵的也没剩下,白T倒是剩了,不过也是过大的码子的几件,女装更不用说了,桑瑜身上的晓庆衫是最先卖空的。


    其次就是裙子,最抢手的是桑瑜带出来的那些贵价连衣裙,十五条不到一个小时空了,而普通的也在五点前就卖完了,最后她的摊位上就只有一些袜子头绳之类的小东西。


    要不是他们真的没有东西了,估计,人群还不会散。


    不过,就算是人群散了,在离开之前,所有的人都在跟他们确认时间,让他们下个礼拜必须过来,他们全部都会等着。


    桑瑜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就算是下刀子也回过来的,这才算是安抚了大家。


    一路回到了木材厂,进屋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桑瑜去煮了一锅面,三个人全部窝在她的屋子里面一边吃饭一边算账。


    当数出来今天挣的钱的时候,裴铮和段成的嘴巴都合拢,几乎可以塞一颗鸡蛋。


    段成看着那桌子摆着的一叠又一叠厚厚的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响:“没算错吧?”


    裴铮还好,因为经过一次处理秋衣秋裤的事情,所以对于钱还算是清明,不过,在数钱的时候,他还是相当的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半的货物,会有那么多的钱。


    桑瑜还在对照着笔记本上的数字在计算进货和出货的数量,那一把木头小算盘在她的手里打得噼啪作响,她头也不抬,十分肯定的回:“不会错,我算了好几遍了,数量和库存对得上,就是丢了几件小东西,你们下次得看好。”


    说起这个,裴铮和段成连连愧疚的点头。


    桑瑜在出摊之前就已经跟他们两个说了,人多了看不到的时候,肯定回有人顺手牵羊,所以,他们两个要好好的盯着,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就这么看着了,却还是丢了四件T恤,一条牛仔裤,两件幸子衫,还有一把丝袜。


    最后又合了一遍,桑瑜慎重的在笔记本上记下来今天的收入——七千六百九十四。


    “天啊,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段成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他看着那在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一叠又一叠的钱,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现在是做梦,要是动作太大了他就要从梦中醒过了。


    桑瑜其实也激动,但是她好歹也是重生回来的,比起两个人还算是稍微见过一点世面,她合上了笔记本,笑眯眯的回。


    “不用一辈子,这才是刚刚开始,以后,我们还有挣更多的钱。”


    第45章 第45章 家人 第45章 家人


    七千六百九十四, 扣掉三个人的本金三千,以及今天吃饭的十块钱,还有四千六百八十四块, 按照他们在出摊之前协商好的分配比例, 桑瑜拿了两千三百四, 剩下的钱交给了裴铮和段成。


    裴铮本来要拿一千四的,不过,他给段成凑了个整, 自己只拿了一千三百四十四, 给段成了一千。


    段成的眼睛都直了,他只出了五百,现在才一天时间,他不但把付出的钱赚回来了,还挣了五百,不止如此, 那小仓库里面还有一半多的衣服没有卖呢!


    全部卖完的话……


    不敢想, 一点都不敢想。


    当一千块塞在他的手里面的时候,段成的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钱都捏不住,始死活不要。


    最后还是在桑瑜劝说下激动的收下了, 他紧紧的捂着口袋, 生怕这钱从口袋里面跳出来, 拍着胸脯对裴铮说:“铮哥, 下面两个月的伙食费我给你出了!”


    裴铮只是笑了笑, 顺口同意了。


    三个人分了钱,就各自回家,这一夜对于几个人来说, 都是不眠之夜。


    桑瑜知道八十年代满地是黄金,随便是个人就能起飞,就能挣钱,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这么容易,容易到她半夜醒了好几次,把手伸进了枕头,掏出里面的钱,数了又数。


    最后确定这不是自己在做梦。


    今天一天挣了两千多啊……这是八十年代的两千多,这可不是四十多年后的两千多,桑瑜只觉得自己的口干舌燥,精神得上火。


    这样的精神让她第二天早上差点没准时起床。


    拖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桑瑜给东区大食堂送了菜,赵婶子都吓了一跳,以为她是不是生病了,一定要带她去看病,桑瑜是说了不少好话才算是安了赵婶子的心。


    进了单位,今天还是没有什么活儿,桑瑜就挨着何丽英坐着。


    不过一向开朗的何丽英今天格外的安静,七十也不能说是今天,而是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上一次赵凤兰她们祖孙三个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不过因为后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根本没有来得及过问。


    今天机会正好,她就想问问何丽英的近况,而且桑瑜还打算着,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打算跟刘建设请假,还是要去一趟市区,存钱。


    镇子上的储蓄所当然也可以存钱,可是,她跟那个柜员姑娘也算是熟悉了,不过,自己三天两头去存钱,存得都是几十块或者一百多块,现在突然去存个两千多块,难免人家会起疑心。


    太新镇就这么大一点,发生点风吹草动的就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尽管这个财务制度是不允许柜员议论顾客的存款的,但是,现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可管得不严。


    她只怕自己今天去存钱,下午就已经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存了一笔二千多的存款,到时候没有的事儿都被弄出来了。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的麻烦,桑瑜还是决定自己请假去一趟市区存钱。滨江市几百万的人口,就算是储蓄所的人好奇,也找不到人八卦。


    桑瑜跟何丽英打听近况,一向跟桑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何丽英却反常的吞吞吐吐,要是问着急了,她就来一句,“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桑瑜也被她弄得没办法,只好跟她说:“那你记着啊,有事儿一定要告诉我,我要是能帮上忙,我绝对不会含糊的。”


    何丽英看着桑瑜,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她还是不说,只是用力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见她这个样子,桑瑜又放心不下去找刘建设请假,于是又坐了下来,想着宽慰她几句,看看能不能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来。


    不过,她才刚刚开口,就听到有人喊她:“桑瑜,办公室里面有人找。”


    桑瑜答应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何丽英的手背,这才去看找那个喊她的人。


    那人站在车间入口,穿着一身时兴的湖水绿的连衣裙,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了两个辫子,皮肤又白又嫩,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在车床厂这个粗糙的车间里,实在是显得鹤立鸡群。


    桑瑜看了她几眼,才记起来,这是车间里面的调度——付晓华,因为长得好看,说起话来软绵绵的好听,所以被人称为车床厂的一枝花。


    不过车床厂的女职工们一贯不怎么喜欢她,倒不是嫉妒她什么“一枝花”的名号,而是这个人实在是……


    用女职工的话来说,就是太能装了。


    她看见桑瑜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先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抿了抿嘴唇,才略微皱起了眉头,带着一种心痛又不赞成的语气说:“桑瑜同志,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了,可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也不能忘记的。”


    桑瑜被她说得懵,只是看着她,莫名其妙。


    付晓华又说:“做人子女的,要时时刻刻的记着父母养育我们的恩情,你说对不对?如果我们做错了事情,让父母家人伤心了,那真的是再多的先进也是假的,再多的榜样也是假的!”


    付晓华虽然是站在车间的入口,可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车床厂的职工们都在车间里面闲着,自然而然周围坐了不少的人,听到这个话,一个个都看了过来了。


    桑瑜的眉毛一下子就扬了起来了。


    如果付晓华第一句话桑瑜还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那么这后面一句话,她就百分之百肯定,这个人肯定是在骂自己了。


    尽管桑瑜还是不知道付晓华那弯弯绕绕的心思和含沙射影的指责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可是,这并不妨碍自己立刻就怼她。


    她冷笑:“付晓华,你是塑料袋吗?”


    付晓华一下子就愣住了,脸上露出了一种疑惑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桑瑜呵呵两声,扭头就往车间的会议室走,一般有人来找职工,都会在会议室等,她一边走,一边扬起了声音,保证车间里面的人几乎都能听得清楚。


    “意思就是:付晓华,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那么能装呢!”


    车间里只是顿了一秒钟,立刻就爆发出了震天响的笑声,特别是平时就不喜欢付晓华的女职工们,更是嘎嘎乐得直拍手,就连平时对于付晓华多有照顾的男职工们也忍不住跟着大笑。


    付晓华平日里自诩在车床厂、在单位里是一等一的好人缘,如果有什么人跟她关系不好,那肯定是别人的错,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下一张白面一样的脸蛋就涨得通红,捂着脸嗷呜的一声就哭着跑开了。


    只不过,今天大家都对桑瑜怼她的那句话实在是惊为天人,都在反反复复的练习着,只等着下一次有机会也像是今天桑瑜这样怼出去,那要有多痛快,所以就没有人去安慰付晓华了。


    大家没有把付晓华当一回事,桑瑜更是没有把她当一回事,她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真是讨厌,以为自己是什么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呢,上哪都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点别人做事。


    这个时代的人淳朴,大家嘴巴也不怎么会阴阳别人,所以遇见了这样的事儿,除了被气得要吐血,还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只不过桑瑜可不会惯着付晓华这个毛病,她要是没有舞到自己面前,她只当没有这个人,要是她不长眼的跑到自己的面前来找什么存在感,那么就对不起了。


    今天只是开胃小菜,要是还有下次,她不把付晓华按在地上摩擦,她就不是桑瑜。


    才刚刚站在了会议室门口,桑瑜就看见了刘建设。


    桑瑜笑眯眯的跟他打了一个招呼,她就说刚刚自己到处找刘建设,想一会儿跟他请假,怎么没找到人呢,原来在这里。


    只是,今天的刘建设明信心情不太好,他的嘴角往下耷拉着,眉头也皱着,一看满脸都写着“不要招惹我”。


    抬眼看到了桑瑜,刘建设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他的身体往一边让了让,把门口的位置给桑瑜倒开,听不出表情的说:“你妹妹来了。”


    妹妹?


    桑瑜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点的没反应过来,她伸头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


    就看见在桌子面前坐着一个瘦瘦的姑娘,从侧面看,跟桑瑜有五六分的相似,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衣,腿上的裤子也挺干净,就是膝盖的地方打着补丁,脚上穿着一双已经通洞的黑布鞋,腰杆挺得直直的,一张脸更是崩得紧紧的,死死的盯着正前方,似乎那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是桑瑜的大妹妹——桑柳。


    桑瑜的家里面一共五个兄弟姐妹,她的上面有一个大哥早早的就在家乡的一个小水电站工作了,自己上技校几乎都是大哥供出来的,一直到她毕业了,大哥才结婚。


    桑瑜的下面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桑柳,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弟弟。


    她老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爸爸在老家的大食堂做厨子,小时候家里面吃饭都亏了他,不过在桑瑜上技校的时候,他有一次从食堂的梯子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恢复得不怎么好,所以后来就只能干点轻省的活,钱也就少了。


    母亲一直务农,不过身体不好,特别是在生了两个弟弟之后,她就一直哩哩啦啦的淌血,这么多年了,每个月干净的时候没有几天,整个人瘦得跟风一样能被吹倒,家里的收入一半都要来给她吃药。


    妹妹桑柳从小是桑瑜带大的,一直到桑瑜去读技校了,她才接过了照顾两个弟弟的担子。


    而最小的两个弟弟算算日子,现在也应该是读书出来了。


    桑家一直都很穷,虽然,桑父和桑母都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劳作挣钱,家里还有那么多个已经工作的儿女在托举,可是桑家还是很穷。


    说到底就是因为桑父一直都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孩子们要读书,只要成绩好,无论读到什么地方他都会供。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桑瑜老家的那个村子里面,桑家是少有的全部孩子都能捧上公家饭的家庭。


    要不是后来出了意外,桑家本来能够成为村子里面数一数二的人家。


    桑瑜刚上班的时候,她一个月的工资是十八块的学徒工资,她自己只留八块,剩下的都要寄给家里面,后来成了一级工之后,她的工资也涨到了三十三块,她一个月只留十三块,剩下的也寄回去。


    到了结婚后,因为她的工资被赵凤兰死死的把着,她的工资是寄不回去了,可是她依旧要想办法的攒钱,攒了钱就找赵婶子换粮票,一年能寄回去二百斤的全国粮票。


    桑瑜在重生的前半个月才寄回去了二百斤的粮票,后面离婚了,桑瑜虽然挣了点钱,但是暂时没有往家里面寄钱。


    她也是害怕自己一下子寄钱回去了,父母会怀疑自己的钱是哪来的,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结婚后,工资就捏在了婆家那里的事情。


    桑母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家里大小的事情基本都是桑父说了算,但是只是一件上,她是十分的坚持的。


    那就是桑家的人不能离婚。


    因为桑母自己是二婚,桑瑜的大哥其实是桑母前夫的孩子,虽然桑父是个大好人,对桑瑜的大哥视如己出,供他读到了高中,大哥和桑父的关系也和亲父子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这么多年里桑母还是经常被村子里面戳脊梁骨。


    说句难听的话,桑母的身体那么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被村里人嚼舌头根子给压垮的,她本人又是个内向的,一点小事儿就放在心里面翻来覆去的琢磨,时不时的还哭一场,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出,见到了村子里面的人她更是胆战心惊,都要绕着走。


    用四十年后的话说,她就是个极容易内耗、极其高敏感的人。


    所以,桑母是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再走自己的老路的,她不让孩子们离婚,特别是女儿们。


    桑瑜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离婚之后,根本就不敢告诉家里面的人,她就想着,等到自己手里面的钱攒得差不多了,她再回一次家,让父母看到自己离婚了也过得不错,让他们安安心,估计也就对自己离婚的事情没有那么抗拒了。


    可是,桑瑜怎么都想不到,桑柳居然来了?


    在看见桑柳的那一刻,桑瑜忍不住心里面咯噔一下,第一个想法就是,桑柳怎么跑来了?她来了,是不是等于家里面的人已经知道自己离婚了。


    顿时,在外面勇气满满的桑瑜不由得心里面发虚。


    她看着桑柳轻轻的喊了一声:“阿柳。”


    桑柳“歘”的一声就回头,朝着桑柳的方向看过去,她的脸上依旧绷得紧紧的,不过,在看到了桑瑜的时候,她那张年轻的面庞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眼眶也红了。


    桑柳站了起来,带着浓重的鼻腔,叫了一声:“姐!”


    桑瑜一听这个动静,吓得心里直发毛,心里不由的怀疑,莫不是家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爸爸出事了,还是妈妈出事了?


    这一刻,桑瑜忍不住就想起来了上一世的父母,他们年纪大了之后被两个个弟弟分到了两家赡养。


    可是这两个弟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对父母虽然说不上是虐待,但是绝对不够关心。


    导致父亲在最后几年就得了严重的肾病,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冬夜。


    母亲在父亲死了没有多久之后,也跟着走了。


    其实上一世的桑瑜是无数次的想把父母接过来照顾的,可是,她当时那个情况,根本做不到,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了好几场。


    妹妹桑柳虽然在老家,其实过得也不好,在把父母分给两个弟弟之前,一直都是桑柳在照顾,把她生生的拖到了快三十岁才结婚,结婚之后婆家对她挑挑拣拣,最后也离婚了。


    到桑瑜死之前,其实也就是跟桑柳还有联系,那个时候桑柳在医院当清洁工,一个月上二十六天的班,每天上班是十四个小时,一天天的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那个时候的桑柳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她年轻的时候的漂亮。


    桑瑜一边快步的走向桑柳,一边脑子里面不断地在翻滚这些事情,她努力在回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桑柳来木材厂了吗?


    还有,在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父母的身体还好吗?家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吗?


    人在着急和焦灼的时候,记忆往往就会出现偏差和模糊,当走到了桑柳身边的时候,桑瑜的记忆已经完全的混乱了,她已经分不清楚上一世父母去世的时间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阿柳,是家里面出了什么事儿吗?你怎么过来了?”想来想去,桑瑜也没有办法找出没有发生事情的侥幸来安慰自己。


    桑柳张张嘴刚刚想说什么,桑瑜就听到了会议室里传来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行了,现在人已经到齐了,那么我们就坐下来处理这件事儿吧。”


    桑瑜顺着声音响起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在会议室主位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西厂区的办公室主任白胜利,另外一个是工会的杨大姐,此时此刻,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而在会议室的另外一边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早就被桑瑜忘到了什么地方去的王自力,另外一个则是赵凤兰。


    看见王自力那张脸,桑瑜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毛,说实在话,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记起这个男人了,对于桑瑜来说,他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实在是太晦气了。


    而且,上一次她对着赵凤兰她们祖孙三个发得疯,桑瑜相信赵凤兰一定是被吓到了,不然她不会坐在这里,和桑瑜对视的一瞬间,她脸上的得意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立刻变成了吓得胆子都破的怂样。


    这就代表赵凤兰是知道自己的厉害的,按照赵凤兰把王自力是当成了豆腐一样的心态,她应该是不会让王自力来直面自己,否则自己又发疯,把王自力给弄死了,她哭都找不到地方去。


    既然如此,桑瑜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现在这两个人会坐在这里,而且还是那么一脸得意的坐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桑瑜心里带着浓浓的疑惑,目光从王自力母子两个的身上落在了桑柳身上,又从桑柳的身上落在了白胜利和杨大姐的身上。


    说实在的,现在的气氛挺压抑的,可是桑瑜却并不觉得紧张,特别是她轻轻的询问过桑柳,确认了父母和母亲的身体没有事情之后,她就更加的淡定了。


    她坐了下来,率先问:“白主任,杨大姐,让我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儿吗?甚至还把我妹妹从老家给弄过来了,事儿应该不小吧?”


    桑瑜的脸上虽然还是笑吟吟的,可是无论是白胜利还是杨大姐都听出来了里面的不痛快。


    白胜利的心情更不好了,现在桑瑜是现在全厂的学习对象,正是在厂子领导那里炙手可热的时候,如果不是王自力三番两次的到他办公室,甚至把桑瑜的妹妹都带过来,他今天是怎么也不会过来蹚浑水的。


    杨大姐虽然表情不怎么愉快,不过在面对桑瑜的时候,脸上还是露出的笑模样:“小桑啊,今天让你过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王自力三番两次到我们工会申诉,说你们离婚时候分财产实在是有问题,所以,我们只能再过来问问。”


    桑瑜感觉到听到这话之后,桑柳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的表情是不敢相信的。


    看吧,她就知道,大雪埋不住死孩子。


    自己越是想藏起来的事情,就越是容易露馅。


    桑瑜叹了一口气,拉过桑柳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算是安慰了她,不过她的脸上还是一样的平静,只不过那双眼睛的光芒却异常的锐利。


    她看向了王自力,似笑非笑:“这离婚拿了证就等于一拍两散,有什么事情不是应该在离婚证拿之前说的吗?现在我和王自力都已经离婚了这么久了,现在再来说什么分的财产实在是有问题,怎么?欺负人吗?”


    “我们哪里欺负人,我们就是才知道,你桑瑜在结婚的时候对家里面不一条心,你隐匿财产,你还用假离婚的事情欺骗我们家,把我们家的自行车给骗走了,你这不是叫一拍两散,你这是下了套让我们家往坑里面跳。”


    第46章 第46章 桑柳 第46章 桑柳……


    赵凤兰虽然到现在也非常害怕桑瑜, 看见这个女人她就想起了那天那把柴刀在自己的耳朵边上呼呼带起来的风声,她就忍不住腿抖身体抖,恨不得立刻掉头就从这间会议室里面跑掉。


    不过,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自己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的大孙子, 赵凤兰的身体里面一下子又生出了无限的力量。


    这力量让她看见桑瑜头也不昏了,腿也不抖了,就连她跟桑瑜说话的声音也更有底气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敢继续对着桑瑜说什么脏话。


    桑瑜听了赵凤兰的话, 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是我提出来的离婚吗?是王自力早就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逼着我签的吧,我不过是答应了这件事儿,怎么才过去了多久,你们就忘记了?就变成了我给你们挖坑了?就算是,那也是你们自己家挖好了坑, 让我跳, 我不想跳而已,怎么?这有错?”


    桑瑜呵呵一声, “我桑瑜上辈子是把你们一家人千刀万剐了吗?这辈子让我被你们磋磨了三年还不算,还要把血肉都挖出来给你们包包子才算?”


    杨大姐是了解王自力和桑瑜之前的那些事情的, 所以听到桑瑜这么说, 也跟着点点头:“这一点没有什么疑义, 王自力你拿着离婚协议要求和桑瑜离婚好几次了, 我都去调解了, 最后你为了逼她离婚,还动了手,桑瑜这才答应的。”


    说到这里杨大姐又看向了白胜利说:“这件事可不光光是我自己才看到了, 住在王胜利他们家一栋楼的人都能作证。”


    白胜利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王自力先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桑瑜,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来扯谁先提离婚这件事的。”


    桑瑜:“不是你们先说的吗?现在占不到便宜了,就倒打一耙,说是不跟我扯,好像是我先提出来的一样。”


    王自力的脸色难看了两分,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几个月之前,桑瑜在自己面前跟一只猫一样,除了不愿意跟自己离婚之外,任何事情对自己都是千依百顺,这才过去了多久,她怎么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定是这个人平时把自己拿肮脏的心思隐藏得实在是太深了,自己没有发现而已,还好,自己早早摆脱了这个不会下蛋的坏女人,不然,还不知道被她害成什么样子!


    “我今天来是跟你谈财产分割的事情的。”


    “没得谈,我跟你已经离婚了。你知道离婚的意思是什么?离婚的意思就是跟死了埋进了土里一样,我没有任何兴趣跟诈尸的玩意儿谈。”


    杨大姐和白胜利都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形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笑容。


    王自力脸上得意的表情一下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桑瑜:“你怎么能张口闭口骂人!”


    白胜利立刻抬起头,虎着一张脸:“要谈就好好谈,拍什么桌子!你以为这里是你家里面吗?”


    王自力对着白胜利露出几分讨好,他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啊,这才过去了多久,桑瑜的嘴巴就能够变得这么坏,不不不,不是她变了,是她本来就这么可恶!


    王自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略微的稳定了一点,“你确定不跟我谈?”


    桑瑜继续冷笑:“谈什么?谈送葬要随多少礼吗?”


    “行吧,既然你不谈,那我就跟你妹妹谈。”说着王自力的目光就落在了桑柳的身上,在桑瑜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了口了。


    “桑柳,你今天坐在这里,我相信我发得电报你爸你妈已经收到了,我说得很清楚,既然离婚了,那么我当时给的彩礼钱你们家必须还回来。”


    王自力的话像是一枚原子弹一样,把整个会议室里面的人都炸得人仰马翻,大家都一副像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王自力却好像是完全都没有感觉到大家不可置信一样,他继续看着桑柳说:“本来是让你爸你妈过来,不过,你爸你妈既然不愿意来,你来也是一样的,我给你们家留着脸,你钱还来,我和你们老家的事情就算了了,剩下的事儿我不找你。桑柳,你钱带来了吧。”


    桑柳死死的瞪着王自力,眼睛里都充了血,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男人一口咬死,她完全想不到世界上会有这么可恨的男人。


    三年多前姐姐结婚,大哥来参加的婚礼,走的时候,王自力掏了二百块给大哥,说是给桑瑜的彩礼,让大哥一定要收下。


    大哥本来不想要,可是大姐坚持让大哥收下,大哥回家就把二百块钱给了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虽然觉得这个给钱的态度不太好,但是因为自己没有去,也就没有挑理。


    不过这笔钱,爸爸妈妈一直没有花,就算这几年家里因为供他们三个人读书,穷得揭不开锅了也没有用。


    爸爸和妈妈说,他们不是卖闺女,这钱留着,等到大姐需要用钱的时候再还给大姐。


    这三年大姐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老家不知道,不过大姐都说好,所以他们就以为真的好。


    爸爸妈妈还见人就夸奖自己的大女婿是个工人,日子好过,每年给自己二百斤的粮票,对他们孝顺。


    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十天之前,他们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里面说,大姐离婚了,婆家让他们带着彩礼过来谈离婚的事儿。


    爸爸妈妈一下子就懵了,特别是妈妈,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大姐还是走上了自己的老路,她一下子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又开始流血。


    大哥和大嫂在镇子上上班,顾不了家里,只有爸爸去照顾,家里没有人了,最后这来滨江木材厂的事情就交给了她。


    桑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上的大哥家,这一路上过来,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给姐姐带来的蛇皮口袋,那二百块钱被她牢牢的缝在了裤子里面,连睡觉都不能踏实。


    一路上也不敢跟其他人说话,生怕被人卖了,吃东西也只敢吃馒头就水,就这样走了七八天才算是到了木材厂。


    她不知道大姐离婚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大姐现在在哪里,她手里的地址只有王自力家,于是她昨天下午就找到了王自力家。


    本来以为能知道大姐的消息,可是王自力和那个老太婆见到她就管她要钱,她吓得要死,拖着蛇皮口袋就跑。


    最后是在筒子楼的楼道里面凑合了一夜。


    本来今天桑柳是打算再出来找人问问大姐在哪的,却没有想到,她一出筒子楼,就被王自力和老太婆逮住了,扯着她找到了什么领导,然后自己就又浑浑噩噩的来到了这里。


    她看见了大姐,桑柳真的是太想哭了。


    只是她没想到大姐是真的离婚了,真的离婚了啊!


    在没有真正的见到王自力之前,在老家的时候,一听到大姐离婚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桑柳是埋怨大姐的,她怎么能不听妈妈的话。


    特别是因为她离婚,妈妈又病倒了,桑柳就更讨厌大姐了,要不是她离婚,妈妈也不能病倒,家里面也不会乱成一团,爸爸妈妈也不会被村子里面的人指着脊梁骨的骂。


    可是到了这里,见识了王自力家里面的那种嘴脸之后,桑柳却又生出了另外的一种感叹。


    大姐幸好和这种男人离婚了,这种男人太可恶了。


    王自力看桑柳不说话,十分的不爽,他又一句话赶着一句话的逼着桑柳:“桑柳,你们老桑家就这么不要脸吗?拿了我家的钱,就不打算还了吗?我总算是知道了你大姐这一副吃了不够的贪婪嘴脸是在哪学的,原来是你们家骨子根里面的!”


    王自力一边说一边想起了自己的自行车被桑瑜抢走的事情,还有因为桑瑜不听话,鸡飞蛋打了一套房子的事情,他就觉得心里在流血,骂起桑柳更是咬牙切实,显得他整个人的表情都跟着扭曲了起来。


    王自力骂得还不过瘾,特别是看着桑柳肖似桑瑜的那张脸,他就觉得自己在指着桑瑜骂,而且桑柳还不敢还嘴,他就更感觉自己的这口恶气可以出来了,骂得就更变本加厉起来。


    桑瑜发现桑柳浑身都在发抖,她一把就按住了桑柳的手,抬眼就瞪着王自力:“够了!”


    一直都在洋洋得意的王自力,说得唾沫横飞,恨不得把在桑瑜身上受得气全部都还回去,不过在桑瑜开口之后,他却像是猛地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给我家里发电报,说我们离婚了,让他们把彩礼还给你?”


    直到现在桑瑜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她不清楚父母那里的反应,以及桑柳来到这里到底经过了什么,但是她猜也能够猜到这中间的不容易。


    原本她对于王自力一家的态度就是,当他们死了一样,完全不想搭理他们,不过,现在这家子人却完全把她的无视当软弱,现在竟然还在她的底线上跳……


    那么,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桑瑜直视着王自力,她的声音十分的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的平静,可是,在会议室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在这种平静的下面藏着的巨浪滔天。


    王自力咽了一口口水,他这个人一向是窝里横,在外面遇见了比自己更横的,就立刻变怂。


    原本他是不怕桑瑜的,可是,他挨了桑瑜两次打,赵凤兰还被桑瑜用柴刀砍了个鬼剃头,就让王自力更生出了对于桑瑜的忌惮来。


    他看了看赵凤兰,示意赵凤兰来说,不过赵凤兰更是怕死了桑瑜,特别是她用这种无比平静的语气说话的时候,赵凤兰就有一次又回到了那天的错觉。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柴刀已经从她的头顶砍了下来了,带起来的风一股又一股的朝着她的领子里面吹进来,让她透骨生寒。


    如此情况之下,她就顾不上什为母则刚了,只是埋着头装作自己根本没有看见王自力给自己使眼色,如同一直发蔫的鹌鹑。


    王自力给赵凤兰了使了好几个眼色,要不是赵凤兰跟他坐得比较远,自己动手拉她的话实在是动作太大,他非要扯赵凤兰一把。


    可是赵凤兰就是不动,甚至连看他都不看一眼,气得王自力嘴角绷紧。


    桑瑜还在一边慢悠悠的阴阳怪气:“王自力,我看你眼睛不太舒服啊,要不然你先去看眼睛,不然明天这眼睛生病的事情又得怪在我的头上,我可受不了你这左一个右一个的屎盆子。”


    王自力见赵凤兰不给力,桑瑜又这样,气得他鼻子都要歪了,没办法只能转过头来,直面桑瑜,难得硬气了一回:“对!我就是发电报了!怎么了!我和你离婚了!你还想占着我老婆的名头在你老家耀武扬威吗?桑瑜,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吧!”


    桑瑜也没有生气。


    反正离婚这个事儿迟早也要告诉家里面的,虽然这个时机实在是有点惨烈,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只是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你要管我们家要彩礼?”


    “是!难道不应该?彩礼彩礼,那就是娶媳妇的是给媳妇的钱,现在我们离婚了,你也不是我们老王家的人了,我要回彩礼难道不对?如果你给我们老王家剩下了一儿半女也就算了,这钱我捏着鼻子给了,现在呢?结婚三年,你连一个蛋都没有下,那么这个钱让你们家还回来,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王自力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他甚至连身体也跟着坐得笔直,看向了桑瑜也不怕了,还生出了本该如此的勇气。


    出彩礼这个事情在工厂里面也不算是少数,这些出彩礼的也不是没有离婚的,不过,这让人离婚之后又退还彩礼的王自力还是第一个。


    当然,也可能别的离婚的人家也闹,但是没有闹到厂办和工会,总之,这事儿从王自力嘴里说出来,落在了白胜利和杨大姐的耳朵里,都感觉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特别是白胜利,他很少做这样的调解,真是恨不得有条地缝让自己藏起来,不要被王自力和桑瑜发现。


    实在是,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不想管啊!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越是想躲开,可是却偏偏还是会准准的落在你的头上。


    就在白胜利打算装死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王自力清晰的叫自己的声音:“白主任,你说说看,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屋子里面总共只有白胜利、杨大姐、桑瑜姐妹、刘建设和王自力母子几个人。


    王自力也不傻,知道这种事情一定要找同性来达成统一意见,可是这屋子里的男人只有他和白胜利以及刘建设三个人。


    刘建设是桑瑜的师傅,那是绝对会站在她那一边的,那就只有白胜利了。


    杨大姐做这种调解多了,什么样的极品都见过,王自力只有一开口,她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


    于是她伸出手,在白胜利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带着一种戏谑的口吻提醒:“老白,王自力跟你说话呢。”


    白胜利简直想掐死王自力,他抬眼幽怨的看了一眼杨大姐,又看了看王自力最后把目光又落到了桑瑜的身上:“桑瑜,你现在是什么个意见?”


    桑瑜用目光瞄了王自力一眼,笑眯眯的迎着白胜利的问话大大方方的点头:“行吧,既然王自力不愿意当一个死掉的前任,一定要诈尸的话,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么我们就算一下,算个清楚。”


    听到这句话,王自力无法控制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了。


    现在彩礼钱还在桑柳的身上,只要她不给的话,其实王自力还真的拿这两姐妹没办法,现在,桑瑜接了这一茬的话,他也就放心了。


    对于王自力来说,彩礼钱是小事,他今天拿彩礼的钱说事,也不过是为了让桑瑜答应跟自己掰婚内财产的事情这个目标。


    离婚之后,桑瑜虽然从来都不搭理他,而且还得罪了他很多事儿,可是王自力却是相当关注桑瑜的,生怕她过上了好日子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桑瑜没有了他之后,非但没有天天以泪洗面,反而开始卖菜,还因为抓小偷成了全工厂的学习的对象,更是花了钱弄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王自力是打听过的,桑瑜弄那个房子,弄那个院子,是花了好几百的!


    桑瑜用自己的自行车卖菜,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可挣了不少,而且,她以前还弄了秋衣秋裤来东家属区卖,肯定是挣了不少的钱!


    这些钱本来就应该是他的!桑瑜想要这么就贪走,那绝对不可能!


    他今天一定要让桑瑜把这些钱给吐出来!还有,她现在住的那个房子也必须赔给他!


    他结婚要用的房子还没有着落呢,正好桑瑜那个房子合适,他都已经去看过好几次了,十分的喜欢,今天一定要弄到手。


    “好!”王自力一下子就雄心万丈,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从自己的衬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一点点的展开。


    桑瑜看他那个样子,不由得扬了扬眉毛,对王自力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不管怎么说,桑瑜跟王自力上辈子过了几十年,对于他可以说再了解不过的了,说他只要翘起了尾巴,桑瑜就知道王自力要拉什么样的屎,一点也不为过。


    看他现在还写了小纸条,就知道王自力一定是抓住了什么事情,他一贯是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只要他认可得事情,那就一定要在对方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上一世,桑瑜从来都是那个被他咬的人,这一世嘛……


    抱歉了,她可不想惯着王自力了。


    王自力展开了那张纸,得意的冲着桑瑜晃了晃,假惺惺的说:“桑瑜,我们夫妻一场,要是你同意好好的把彩礼还给我,还有自行车也还给我,我也不想让你太难做。”


    桑瑜只当听到了狗叫,她看都不看王自力一眼,甚至朝着他不在意的挥挥手,示意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自力见桑瑜这么不知道好歹,他也收敛了脸上假兮兮的笑容,转头就开始读信纸上的内容。


    “我现在要举报我的前妻桑瑜,事情如下:第一,假公济私!在我们婚约存续期间,桑瑜以帮助我家换粮为借口,三番两次跟东区大食堂职工赵莲花兑换大额的粮票,用来寄给娘家,中饱私囊,这大大的损害了我厂职工的利益!”


    桑瑜挑了挑眉毛,扯了扯嘴角,她倒是没有想到王自力居然知道这件事,毕竟自己当时换粮票都是用自己私下存起来的钱,连赵凤兰都不知道,他一个在家里面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人怎么会知道的?


    “这一部分的钱在我们离婚的时候,桑瑜是隐匿的,她这属于弄虚作假!我王自力是一个正直的人,我可以不追究桑瑜隐匿婚后夫妻共有财产填补娘家的行为,但是我请求工厂领导严查桑瑜和赵莲花这种损害工厂利益的事情!”


    杨大姐的憋了憋嘴。


    职工换全国粮票这个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手里有钱,其实家家户户都会换,毕竟每个月的配额真得是不够吃,换一点粮票可以到外面买粮吃,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现在王自力这是干什么?


    打算砸了所有职工的饭锅吗?


    冒着得罪所有职工的风险跟桑瑜撕破脸,他想干什么?


    白胜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白胜利做事情最喜欢就是四平八稳,最讨厌的就出现什么意外,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身上冒出来的几次意外都跟王自力家有关,这让他怎么会不心烦。


    于是他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继续对王自力说:“你说这是第一点?那么你的第二点呢?”


    第47章 第47章 举报 第47章 举报……


    王自力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从信纸上抬起头来看了看白胜利,略微有一点不满,为什么白胜利听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发表一下意见?


    不过他也没有的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就进入了下一个话题:“第二, 我要举报桑瑜在和我婚姻存续期间和别的男人保有不正当的关系。”


    无论是在什么时代, 这个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一定是最吸引注意力的,也是最容易给人扣上屎盆子的。


    果不其然, 当王自力冒出来了这句话之后, 无论是已经心声厌烦的白胜利,还是一直都保持着耐心听王自力胡扯的杨大姐,甚至是从头到尾都耷拉着一张脸的刘建设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同得表情。


    不管这个表情是什么,但是有一点都是统一的,那就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不要说他们了,就连桑瑜自己也十分的诧异的看着王自力, 她也是相当的好奇, 自己当时跟王自力结婚的时候,那样的当牛做马, 所有的心神都在他身上的情况下,是怎么跟其他的男人有不正当关系的?


    桑柳更是着急, 她猛地站了起来:“你放屁!我姐才不是这样的!”


    桑瑜却不着急, 拍了拍桑柳的后背, 把她拉着坐了下来, 桑柳瞪着桑瑜, 觉得她没骨气,别人扣屎盆子在自己头上了,却还不反驳, 又或者,她的心里面也只犯嘀咕,难道王自力说得是真的?


    桑瑜只是不紧不慢的笑了笑,安抚着桑柳。


    在桑瑜那平静的笑容中,桑柳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神奇的平静了下来,她觉得姐姐这么安静,或许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也说不一定。


    那边的王自力自然而然发现了桑瑜和桑柳之间的互动,他看见桑瑜没有反驳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得意洋洋的冲着桑柳说:“你就消停一点吧,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桑柳自然而然是死死的等着他,恨不得把这男人给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这一次,果然王自力十分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


    刘建设第一个就发了话:“王自力,一个女人的清白名声是很重要的,你不要随随便便扣屎盆子!你要知道造谣是犯罪的!”


    王自力立刻白了刘建设一眼:“我造谣?我王自力像是会造谣的人吗?”


    在场的所有人:像……


    杨大姐也端着搪瓷杯子开了口:“王自力,刘师傅说得没有错,有些事儿你可以随便说说,反正可以调查,有些事,你就算是随便说说也不可以,因为一不小心就是一条人命。”


    杨大姐历来是干群众工作的,所以说话是十分有技术的,她这个话听起来似乎是在劝说,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刚刚王自力说得所有都是放屁,她一概不相信。


    王自力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他把手中的信纸拍在了桌子上,对着这几人就吵吵开了:“怎么?你们不相信吗?就是因为她现在车床厂的先进?还是因为她现在木材厂的榜样?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大错特错了,你们选了一个道德品质极其低下的人来做这个榜样,做这个先进,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们木材厂的职工?跟炼钢厂、毛纺厂这些厂子比起来,我们连腰杆都挺不直了……”


    王自力在单位上,别的没学会,这些打官腔是学了一套又一套的,听得几个人都皱眉头,特别是白胜利平时就是这么听领导说话,现在还要听一个小职工这么说,更是不耐烦到了极点,他挥挥手:“得得得!你少说那么多废话,还有没有?”


    王自力又一次在白胜利这里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他眨了眨眼睛,就跟一口气噎在了胸口,最后只能又拿起了信纸照着读了下面的几条。


    “第三,她还不孝敬公婆,她,她对我妈不好,没有照顾好她!而且她和绞了我妈的头发。”王自力指了指一边鹌鹑一样的赵凤兰,他本来还指望赵凤兰能做个证人,却没有想到,赵凤兰装死到底,她期间就偷偷的看了桑瑜一眼,发现桑瑜还在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她又缩起了脖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王自力对于自己亲妈着实恨铁不成钢,只能又接着说:“她还对于我们的婚约投入不够,对我不够好,这不是一个做妻子的样子。”


    听到这里桑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想,她现在是真的明白了,人在无语到了极点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的,她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什么叫你妈好?什么叫对你好?这总得有个标准吧?我是要把你们抗在肩膀上才叫好吗?”


    桑瑜的话果然让杨大姐首先就笑出了声音,她也点点头:“是,你这个好不好的,得有个标准,不然,哪个两口子都可以这么说,我们工会看一对夫妻好不好,主要是看家庭和睦不和睦。”


    说到这里,杨大姐吹了吹搪瓷口缸里面的茶叶沫,又不慌不忙的说:“你和桑瑜结婚了三年,我跑你家不下十次吧,甚至更多,能让我们工会跑这么多次的家庭那肯定是不怎么和睦的,至于和睦的原因……”


    杨大姐用手拍了拍自己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大笔记本:“都在里面记着呢,王自力要不要我给你念一念?”


    当然不用。


    因为这么多次杨大姐过来调解,几乎每次都是桑瑜挨打了,不是被赵凤兰打,就是被自己打,虽然原来动手的程度没有离婚这一次那么重,可是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王自力又不傻,只能装做没有听到杨大姐的话,看着信纸上的内容。


    白胜利又说:“还有没有?”


    如果可能得话,他可真是巴不得自己给桑瑜写得这些举报信,能写满个十条八条,最好是罄竹难书。


    可是,他这几天绞尽脑汁的想来想去,也只能干巴巴的写出了这第一条和第二条那两条严重的,其余的那些不孝敬公婆,对家庭投入不深这些,虽然他写了,但他写的时候也知道可能没有什么效果,只能充充数。


    现在这两条已经被杨大姐驳回了,王自力也不能继续纠缠,否则不但没有举报到桑瑜,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太得不偿失了。


    王自力此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的信纸上面已经空空如也,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低下头努力思考,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事儿,如获至宝一般的又继续说。


    “还有第五点,桑瑜这个人生不出孩子了,浪费了我们老王家三年的时间,我们家的期待和对她的感情,这些都是无价的,我们要求她赔偿。”


    自古财帛动人心,果然如此,一听到要赔偿的事情,刚刚还在装鹌鹑的赵凤兰“歘”一下子就把脑袋又给抬了起来,她努力的迎着桑瑜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对!她生不出孩子,耽误我们老王家抱孙子了,我们老王家没有办法去见列祖列宗,这件事特别严重!我们要求桑瑜赔偿!”


    无论是杨大姐还是白胜利,又或者是刘建设,反正能在木材厂里面当一点小官的人,谁不是学习了马列主义,谁不是收受到了无产主义的熏陶,现在听到赵凤兰这种话,纷纷都翻起了白眼。


    桑瑜更是好笑:“还列祖列宗,赵凤兰,大清已经亡了。”


    赵凤兰一个围着灶台转的家庭妇女没听懂桑瑜的意思,“我知道,我是说你对不起我们家列祖列宗,跟大清什么关系!你必须给我们赔偿!”


    “我姐的意思是说,现在是新中国,没有列祖列宗!”最后连桑柳都看不下去了,开了口。


    赵凤兰还想说什么,被一边的王自力扒拉了一下,又看到桑瑜那看好戏的目光,她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能又瘪瘪嘴埋头下去。


    她就是想帮帮儿子,从桑瑜身上弄点钱出来,要给她的大孙啊!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瞪她?嘤嘤嘤。


    “还有没有?”白胜利拿出了一支香烟,在桌子上扥了扥,才又拿出了打火机点燃。


    “没,没了。”王自力倒是想有,可是他真的编不出来了,只能含恨放弃。


    白胜利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了桑瑜问:“桑瑜,对于王自力的举报,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王自力立刻又站起来:“不是!我都举报了!你们怎么不快点追究她的责任?你们还问什么!我的举报信里面全部写得清清楚楚的!”


    “你上法院都还要两边都说话呢!你当这是你家啊!你说了什么就是什么?不让对方说话,就要对方认罪!我看你跟你妈一样!是不是都还以为现在是旧社会?还你举报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就……你写清楚了,我们就不调查啊!你写了就一定是实话啊!现在是新中国!凡事讲究证据!还是你对我们不满意,那我找派出所的张局长过来,你跟他说!”


    白胜利早就对王自力心烦到了极点,现在抓到了机会那更是劈头盖脸的对他一顿臭骂,顺便把派出所都给搬了出来,大有一副“老子不管了”的架势。


    果不其然,越是叫嚣得厉害的人,一遇见了凶悍的,就越是怂得厉害,更不要说老王家才刚刚出了一台刘铁塔的事情,大家对于这个上派出所的事情相当敏感。


    顿时,王自力整个人就缩缩了,他又坐了下去,一句话都不开腔了。


    “有。”桑瑜刚刚一直不说话,其实就是想看看王自力能闷着多少的坏水,现在他终于废话完了,她也不会继续在那里安静了。


    她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上,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硬皮笔记本。


    这个笔记本还是当年桑瑜没有跟王自力结婚的时候,王自力送给桑瑜的。


    桑瑜婚后过得窝囊,这个窝囊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而是点点滴滴的小事,就比如这个笔记本当年本来算得上两个人的定情信物,不过,在结婚之后,就成了桑瑜的账本。


    桑瑜跟王自力结婚之后,她的工资基本都是赵凤兰领的,可是桑瑜却要做家庭主妇所有要做的事情,所以一定要用钱,那么买菜买日用品、油盐酱醋什么的,赵凤兰都要求桑瑜必须记录,而且拿了多少钱,交回来的东西一定要对得上。


    每记录一笔,赵凤兰要按个手印,代表这件事她知道了,交东西回来之后也得按个手印,代表她也知道了。


    而且这个账本每个月赵凤兰都要检查,一旦发现哪一项只有自己的一个手印,桑瑜轻则要被骂得狗血淋头,重则要被毒打一顿。


    久而久之,这个账本就记得满满登登了。


    也正是因为账本的缘故,桑瑜也养成了什么事情都要记录的习惯。


    那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桑瑜为了不挨打也养成了雁过留痕的习惯,那就是只要是家里面出现的任何小条子小纸片她通通都不会丢,全部都夹在了这个笔记本里面,可以这么说,只要翻这本笔记本,桑瑜就可以清清楚楚的说出来老王家那三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婚分东西的时候,桑瑜顺手就把这本笔记本也带了出来。


    本来她是一看到跟老王家有关的东西就恶心得想吐,这本笔记本她也打算丢掉的,可是最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鬼使神差的她没有丢,还好好的放在了这个挎包里面。


    桑瑜有两个挎包,虽然都洗得发白了,可是一个上面是□□的侧像,那个是桑瑜平时背的,包括出去卖货装钱的都是那个,另外一个上面的图案则是红星,这个是桑瑜用来装整理好的钱,或者是要存的钱的。


    这个笔记本就一直放在桑瑜那个红星背包里面。


    今天桑瑜的打算本来就是要去存钱,自然而然就背着这个红星军用挎包出来了。


    她也真是没有想到,有时候那是老天爷都站在她的一边啊,她为了让大家不看出来她书包里面放了钱,于是连这个笔记本都没有拿出去,也就顺带着背到了这里来。


    王自力平日里面是不过问家里的事情的,他跟他爹一样,那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记账的事情他不知道,账本的事情他就更不知道了。


    倒是赵凤兰看见了桑瑜拿出这个笔记本的时候,脸上出现了几秒钟的恍惚之后,一下子就变了,她立刻站起来,就喊:“桑瑜她对我不好!她对我不孝顺!她不能生孩子!她还找野男人……”


    “你给我坐下,我现在问你的话了吗?刚刚让你们说的时候,你屁都不放一个,现在没轮到你!你给我闭嘴!”


    赵凤兰的声音大,白胜利的声音更大,他平日里总是作报告,那声音相当的洪亮,而且,颇有一点官威,这猛得一拍桌子,吓得赵凤兰一个激灵,又怂怂的坐了下来。


    王自力则不明所以的压低了声音问赵凤兰发生了什么,不等赵凤兰说话,白胜利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要说话给我滚出去说话去!你们说得时候,别人是不能开腔,到你们这里了,这条不管用了是不是,你们在这里叭叭,要是不拿厂子当回事,就给我滚回老家种地去!”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这一下子不光是赵凤兰老实了,就连王自力也跟着老实了。


    “你开始说吧。”白胜利面对王自力母子两个人的老实,毫不客气的翻了翻白眼,才又对着桑瑜吩咐。


    “我和王自力结婚是出自自愿的。”桑瑜摩挲着那本笔记本,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怀念当时的生活。


    她这样恬淡的笑容也让王自力回忆起了几年前的日子,一时之间,他也挺惆怅,挺不是滋味的,他动了动嘴角,想要叫桑瑜一声,甚至还生出了让桑瑜跟他回去一起重新过日子的想法。


    不过看了看白胜利那张死人脸,又闭上了嘴,脑子里也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他还有要出生的儿子,只能辜负桑瑜了,心里又想着桑瑜就会骗人,要用这一招让他服软,没门!


    他今天就是要她给钱!


    桑瑜是不知道王自力的内心那么多戏的,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她只会吐出来。


    她只是随便翻了翻那本笔记本,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是相当不错的!她要是这本笔记本在手,都弄不死王自力,那么她可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而其他的人,在听到桑瑜说这个话,也都沉默下来,特别是刘建设,桑瑜是他的徒弟,对它而是了解,他自然而是记得当年桑瑜决定结婚的时候,那么开心的样子,那都不是装的,她当时是真的喜欢王自力这个人的。


    桑瑜:“我当时那么开心的结婚,全部是自愿的,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一开始虽然难过,但是也接受了。不是因为我怂,而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喜欢王自力。”


    杨大姐去调解过王自力和桑瑜的婚姻多次,只是知道他们过得不如意,可是以前去的时候,桑瑜什么都不说,王自力或者赵凤兰又什么都遮掩,把问题全部推到桑瑜头上,导致杨大姐这么多次调解也就知道桑瑜挨打,至于其他的事情,她还真的不怎么清楚。


    现在桑瑜这么提及了,杨大姐也生出了好奇,她问:“除了挨打,还发生了什么事儿?”


    “杨大姐,其实挨打只是结果。”桑瑜笑了笑,她拍了拍手上的这本笔记本说:“我自从结婚之后,就没有领过自己的工资,这件事大家其实都知道……说到这里,她直直的看着王自力母子:“不要说没有,这件事厂子里面的财务能作证,签领工资签得名字能作证,还有赵凤兰到处宣扬的时候,听到得所有人都能作证。”


    这事儿确实不能狡辩,王自力不由得暗恨赵凤兰实在是太过于贪心了,让桑瑜自己去领工资,领回来再上交,不就没有把柄了吗?


    桑瑜:“这件事儿没什么好说的,那是我自己同意的,我自己软弱,我自己蠢,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天要说得是,你们大概不知道这钱拿回去怎么用吧?”


    所有人都摇摇头。


    桑瑜站起了,先把笔记本里面夹得所有的小纸条,小票据全部都拿了出来,才把笔记本递给了白胜利、杨大姐和刘建设,在他们看得时候,她在一边解释:“里面的每一笔钱,都是我从赵凤兰那里支取的,我支取的时候,赵凤兰要按个手印,代表这笔钱是对的,然后我拿着钱去用,用在那里,交回来的东西是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赵凤兰觉得没错了,她会又按一个手印。”


    “也就是说,这本子里面的每一笔帐都是两个手印,这才代表着我没乱花钱,杨大姐,你以前来调解的时候,发现我被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其实就是因为这些账目上赵凤兰只按了一个手印,她不认,觉得我乱花钱,所以她打我,或者让王自力打我。”


    桑瑜的这一番话外加上那厚厚的笔记本上每一条的账目以及密密麻麻的手印似乎都在印证着桑瑜的话。


    特别是杨大姐还发现了几条账目只有一个手印的,前面写了日期,她回忆了一下,立刻又翻自己的笔记本,结果发现,真的和自己调解时候记录的工作笔记是对得上的,着就说明,桑瑜的这个笔记本上写得全部都是真的。


    这个结果让屋子里面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白胜利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记账方法,杨大姐是对于人性的不堪又有了新认知,而刘建设则是对于桑瑜这几年过的日子不可思议。


    至于桑柳,她一把就紧紧的抓住了桑瑜的手,眼睛里面都是潮湿。


    自从她昨天第一次见王自力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王自力和赵凤兰会如此可恶,而她的大姐这几年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第48章 第48章 八卦 八卦


    王自力也听得目瞪口呆。


    他跟桑瑜结婚的这么多年, 从来都没有操心过什么事儿,自然而然也不知道赵凤兰把桑瑜的工资领了之后,还能弄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


    他几乎是以一种呆滞的状态去看赵凤兰, 想从她的嘴巴里面听到这件事是假的, 可是赵凤兰的脖子几乎都快垂到了胸口了, 光看这个状态王自力就知道自己不用问了,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情的人就是他的亲妈。


    记账也不能说没有错,按手印也不能说错, 可是, 当时桑瑜分家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赵凤兰能让她把这本笔记本带走,那就是大错特错,简直蠢到了极点!


    王自力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在会议室里面让人窒息的沉默中杀开一条血路,他磕磕巴巴的申辩:“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现在大家都不宽裕, 我妈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说到这里,他也不管这理由到底好用不好用, 又反问桑瑜:“桑瑜,你不要拿出这个博取同情, 我们现在说得事情和这个没有关系, 你要是对于我的举报没有话说, 我们就请单位好好的处理了……”


    桑瑜猛地提高了声音, 直接就打断了王自力的转移注意力:“王自力你着什么急, 我这不是在一件件的说清楚吗?你刚刚说了我拿家里的钱去找赵婶子换粮票,然后给我娘家寄回去是不是?你说我这么做是中饱私囊,是损害了厂子里面所有人的利益对不对?”


    王自力梗着脖子:“是!我现在说得就是这个!你倒是好好的说清楚, 你有没有干过这个事儿?”


    桑瑜只是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王自力,反而去看坐在上方的白胜利和杨大姐:“白主任,杨大姐,你们现在确认这本笔记本上面记载的事情都是真的吧?都不是空穴来风,都不是我随便编的吧。”


    有了杨大姐的工作笔记作为佐证,确实能够证明桑瑜写得笔记本上的都是发生过,更何况上面还有赵凤兰的指头印子,她要是抵赖,那就再印一个看看。


    所以,白胜利、杨大姐和刘建设都点点头,确认着:“没错,这个本子上的都是真的。”


    王自力:“桑瑜,我在问你买粮票的事情,你跟我们扯什么笔记本!我就问你你有没有拿钱去换个全国粮票,每次都换几十斤?”


    桑瑜回头看了王自力一眼,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明明没有什么特别,可是王自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背脊发冷。


    “有。”


    桑瑜回答得相当的坦然。


    而跟桑瑜的坦然比起来,王自力就激动多了,他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脸颊上激动地通红,他指着桑瑜,对着白胜利和杨大姐大喊:“你们听!你们都听到了是不是!她已经承认了!我可没有乱说,也没有胡乱的冤枉她!她就是干了有损我们工厂职工利益的事情!我告诉你桑瑜!今天我要是把这个事儿捅出去!你的先进就保不住了!更不要说那个什么学习榜样!你就统统没有份了!”


    王自力死死的盯着桑瑜,他见桑瑜没有吭气,以为已经吓唬住了桑瑜,于是更加丧心病狂的大喊:“桑瑜!我们夫妻一场,我也不想难为你!这个事儿我可以不举报你!也可以不往上面捅,但是你必须要赔偿我的损失!”


    桑瑜:“你想要什么?”


    王自力的眼睛更红了,瞪得老大:“我知道你卖菜挣了钱!你还弄了房子!我也不要你自行车还回来了,你给我一千块钱,再把你现在的房子跟我换了!以后每年给我五百块,当做你拿我自行车的补偿,这件事儿就算了了,怎么样?”


    说着,王自力咧开嘴,更是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如果你还想垂死挣扎,不同意的话,我就去贴你的大字报!我让你啥也得不到!连工作都丢掉!”


    王自力的猖狂发言让在场的人都张大了嘴,像是见到鬼了一样。


    其实白胜利也好,杨大姐也罢,又或者是刘建设,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今天因为王自力告状而坐在这里就知道他的目的,知道他肯定是想找桑瑜弄一点赔偿的。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王自力居然敢这么狮子大开口,一千块……


    妈呀,现在一家人里面能有这个数的都少,他还找桑瑜一个刚刚离婚的人要!


    还有那个房子,他当工会是死的吗?他说换就换!他怎么不说要去住厂领导的房子?


    还有还有,每年还要给他五百块钱,当做自行车的补偿,先不要说这自行车是离婚的时候你们家自己同意给的,就算不是,那自行车是金子做得吗?


    他怎么敢说得出口。


    桑瑜也算是明白了王自力今天的目的,她只是笑了笑,走到白胜利他们面前,翻开了其中几页说:“领导们看,我去换粮票的记录都在这里。”


    等到几个领导都确认看清楚了,桑瑜又把笔记本拿着放在了王自力面前,点了点上面的几条记录让他看:“看清楚了吗?”


    王自力:“哈!我就说你一定换了粮票!”


    桑瑜笑着收起了笔记本,确保这东西安全之后,才退后了两步问:“我问你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


    桑瑜只是盯着王自力的眼睛,又笑眯眯的问:“真的看明白了吗?”


    王自力牛那因为兴奋而发烫的脑袋忽然就降了降温,远走的脑子也略微的回了回家:“看明白?”


    桑瑜看他还是没有明白,也不跟他继续的废话直接说:“你刚刚看到的那些记录,都是按了赵凤兰的手印的,这就说明,换得这些粮票都是赵凤兰同意的,王自力,我连卖菜剩的一分钱都必须要交回去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赵凤兰能同意我换粮票给娘家吗?”


    “我确实去大食堂换了粮票,而且不光光是找赵婶子换了,还找了李老二也换过,可是我换的这些粮票后面可是都交回去了,不然的话,赵凤兰能在上面按两个手印吗?”


    “所以,我换了粮票,不过,是赵凤兰让我换的,而且我换了之后也交回给赵凤兰了。”桑瑜轻轻的拍了拍笔记本:“这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桑瑜在解释的时候,一直盯着王自力看,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果然在她提及李老二的时候,她看到了王自力的表情微微的不自在了一点。


    如此,桑瑜联系了一下前后的事情,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换粮票的事情王自力会知道了。


    是李老二告诉他的,他们家跟李老二本来就是远房的亲戚,李老二把这件事告诉了王自力也无可厚非。


    只可惜王自力没想到桑瑜去换粮票是赵凤兰指使的,当然赵凤兰也完全想不到,桑瑜趁着给她换粮票的时候,也攒下了很多粮票,最后寄回了老家。


    至少从现在的表面上看,桑瑜去换粮票都是帮着赵凤兰干的。


    王自力死死的盯着桑瑜手里面的笔记本,他扑上去就想抢,不过桑瑜早就已经有了戒备,她灵巧的躲开了还不算,还直接给了他一脚,把他一脚踹在了地上。


    “如果你觉得不是这样,又或者我给我娘家寄粮票了,你就拿出证据来。”桑瑜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王自力冷笑:“当然,你大可以去贴大字报,去告我,那么李老二也逃不掉,毕竟他也帮过我换粮票。”


    王自力的脸色发白,他回头去看赵凤兰,发现赵凤兰正在看他,不过在接触到他的目光那一刻立刻又躲开了,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么理直气壮,就知道这件事跑不掉。


    他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明明是他找到的对付桑瑜的大杀器,就这么没了?


    他不服!他不甘心!


    王自力越战越勇,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桑瑜怒目而视,脖颈上的青筋崩出:“那你和裴铮的事情怎么说?”


    王自力太过于笃定,反而让桑瑜有了一瞬间的迟疑:“我和裴铮有什么事儿?”


    “有很多个晚上,我发现你给裴铮煮抄手!还有!我们离婚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他捣乱,我才被迷惑了,那么快就同意离婚,还有自行车也是!如果不是他说我软饭硬吃,我怎么会同意!你敢说,你们两个之间没有事情?你们根本就是早就已经勾搭到一起了,来骗我家的财产,你们这一对奸夫□□!”


    桑瑜忽然就明白了,裴铮原来总是提的要吃和以前一样的饭,大概就是指的抄手。


    尽管桑瑜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给裴铮煮过抄手,但是看王自力这么笃定,桑瑜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发生过的。


    王自力见桑瑜不说话,气势更足了,把头上长草的悲剧形象表演得简直入木三分,他恶狠狠的瞪着桑瑜,怒吼道:“你说啊!”


    这个时候,不光光是王自力愤怒,就连赵凤兰也一下子有了底气起来,她抬头,连连逼问:“对对对!桑瑜,你给我们说清楚!你跟裴铮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们就算是跟我们老王家离了婚,你也不能做这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情!我们家是清白人家!”


    刘建设听到这个事儿的时候,是震惊的。


    裴铮是他媳妇的侄子,桑瑜是他的徒弟,他们就不认识好吧!怎么可能呢!


    刘建设想都不想就说:“不可能!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他们两个人就不认识!我还不知道吗?”


    王自力冷笑:“刘建设,你是桑瑜的师傅,这个事情上,你要避嫌!”说着他看向了杨大姐:“杨大姐,你说说看,我们离婚那天是不是裴铮给她出头了?”


    白胜利也看向了杨大姐,说真的,他觉得这件事儿匪夷所思,桑瑜跟裴铮两个勾搭在一起?不可能啊,这两个人一个大车队的一年不在单位几天,一个以前就是个以男人为天的受气包,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那真是母猪会上树。


    杨大姐扯了扯嘴角,双手抱在胸前,十分不屑的翻白眼。


    之前王自力说桑瑜婚内出轨,她还以为是谁,紧张了一下,现在一听是裴铮,她反而不相信了。


    裴铮那么一个给他介绍了那么多次对象都没成的人,能看上一个结了婚的人?而且裴铮的妈是什么人?他从小经历的事儿能让他跟一个已婚女人勾搭?


    简直笑话!


    “你们离婚那天,帮桑瑜说话的男人多了去了,是不是都跟她有关系?还有,你们家用着桑瑜的工资,难道不算是软饭硬吃啊?”杨大姐冷笑。


    王自力则完全不认可:“你们就是偏帮,就是因为她是先进,是学习榜样,就偏帮她!我要去写大字报!”


    桑瑜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她轻轻的笑了两声,“王自力你要去写大字报是你的自由,这样吧,你既然要说我们吗,没离婚之前的事情,那么你也给我解释一下付洁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王自力叫嚣得有多嚣张,当他听到“付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有多沉默。


    沉默,代表着对抗,代表着拒绝,有时候,却也代表着承认。


    光是王自力不说话的这个空档,白胜利就已经跟杨大姐咬起耳朵了:“付洁是谁?”


    供销社也是国营单位,但是不属于木材厂,杨大姐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把桑瑜说得人和事儿对上,她也有点迷糊,迷茫的看着白胜利。


    不过不用他们弄明白,因为那边桑瑜已经告诉他们答案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付洁是谁哦!还有,你给我解释一下付洁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上次在供销社看到她的时候,她那个肚子起码有五个月,那个时候,我们才离婚不到一个月哦。”


    尽管还是把人对不上,不过并不耽误屋子里面所有的人听八卦,特别是这种八卦,杨大姐特别有精神,就连白胜利的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


    王自力只是贪婪,并不是傻,他当然知道在这个情况下如果承认自己认识付洁的话,那么事情的结局就和自己设想的相差得太远了。


    于是他咬着牙否认:“我确实不知道是谁!桑瑜,现在是在说你和裴铮对不起我的事情,你不要随随便便的拉一个人来给我扣屎盆子。”


    桑瑜依旧只是笑:“你真的不认识付洁吗?”


    “我说了,我不认识,我不知道这个人!你不要随便编出来一个人来就想诬陷我!我王自力站得直坐的端正!”


    桑瑜接着就打断他那些想要回扑自己的废话:“那你发个誓,说如果自己认识付洁的话,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得好死,而且你们老王家断子绝孙。”


    王自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光光是他的脸色变了,就连一旁坐着的赵凤兰也一改刚刚发蔫的样子,紧张得不得了。


    不过王自力依旧嘴硬:“我说了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为什么要让我拿不认识的人发誓,你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恶毒,居然让我诅咒一个不认识的孕妇!桑瑜你积点德吧……”


    “这个人是我编的,就跟你说得一样,就是我编的,不存在这个人,那么你你发个誓吧。”桑瑜依旧不慌不忙,笑眯眯的看着王自力。


    “……”


    “王自力你那么善良啊,连一个假编的人,你都不忍心啊?”桑瑜幸灾乐祸的眯了眯眼睛,继续压下了赌注:“要不是这样吧,如果你敢发誓说你不认识一个假编的付洁,否则的话,这个假编的付洁肚子里面的孩子就不得好死,那么的话,我就承认我和裴铮有点什么好不好?”


    此时此刻的桑瑜在王自力的眼中就像是一个极度可恶的恶魔,她正笑眯眯的诱惑着自己:“说呀,你想想看,你说了,我可就能是那个不守妇道的人了,为了保住我的先进,我的好名声,我就要赔你一千块钱,就要把房子换给你,还要一年给你五百块哦~”


    王自力明显动摇了。


    他今天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让桑瑜出血吗?


    桑瑜跟自己离婚了,凭什么越过越好?她一个自己不要的破鞋,她配吗?她不配!她的一辈子就只配给自己提鞋!只配给他们老王家当牛做马!


    可是,如果拿付洁来发誓的话……


    王自力很犹豫,那是他的儿子啊!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儿子啊。


    可是,发誓这个事儿本来就是假的吧,现在都是新社会了,新中国了,不能相信这种迷信,而且只要自己随随便便说一句话,那么看得到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就算是……就算是付洁在他的面前,她也能够理解自己的做法吧。


    至于断子绝孙?付洁肚子里面就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断子绝孙!


    只不过几秒钟,王自力就下定了决心,他重重的咽下口水,道貌岸然的说:“桑瑜,你还是那么狡猾,如果这么做才能让你承认自己和裴铮是奸夫□□的话,那你给我听好了……”


    “我发誓,我不认识付洁,否则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不得好死,我老王家断……”


    王自力的话都没有说完,刚刚就已经绷紧了全身、坐在那里无比紧张的赵凤兰就像是弹簧一样的跳了起来,她发疯一样的扑向了王自力,拼命得去捂他的嘴。


    “你是个傻子吗?桑瑜那个小贱人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吗?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那是我的大孙啊!他知道的啊!你说得每个字他都知道啊!你怎么能咒他不得好死啊!你怎么敢说我们老王家断子绝孙啊!你是个杀千刀的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大孙啊!”


    王自力的心在这个瞬间就跟从半空中一下子落在了地上的玻璃瓶子一样,“吧唧”一下子就摔得粉碎。


    他的嘴巴还被赵凤兰捂着,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王自力又气又怒,一股血就冲到了头顶,他一下子就把赵凤兰死命捂着自己嘴的手给拉了下来,然后猛地一推,就把她给掀翻在地,那内心的暴怒让他甚至跳起来狠狠地踢了赵凤兰一脚:“你才是个傻子!你是个蠢货吗?”


    杨大姐调解过那么多家庭,还从来没有见过儿子打妈的,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就打的,她和白胜利、刘建设立刻就冲过去架开了王自力。


    王自力一直骂骂咧咧,赵凤兰还是呜呜的哭,她知道自己这么可能坏了儿子的好事儿,可是那是她的孙子啊!她的大孙啊!她不能啊!


    在白胜利的怒斥下,混乱的场面终于得到了控制,桑瑜看着气得脸都发黑的王自力,冷冷的撇了撇嘴。


    生气吗?


    生气就对了。


    不过,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你做梦!


    “好了,现在王自力的问题是解决完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解决我的问题了。”


    “桑瑜,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分!你还想干什么?”王自力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他朝着桑瑜毫不客气的挥舞了几下自己的拳头,威胁满满。


    桑瑜根本不在乎这个人在说什么,她只是看着白胜利和杨大姐。


    白胜利和杨大姐也累啊,他们实在没想到这摊浑水能混成这个样子,现在能怎么办?硬着头皮继续啊!


    白胜利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点点头,示意桑瑜继续。


    桑瑜:“王自力明明白白的说,他给了我们家二百块彩礼,让我们家还回来这件事大家都听到了吧。”


    大家点头,一开始不就是因为这事儿离谱吗?谁能知道,这才是最不离谱的一件。


    “先不说,离婚了管前妻的娘家要彩礼这件事有没有道德,我就单说彩礼。”桑瑜眯着眼睛冷笑:“这彩礼可是我自己的钱,怎么,我拿我婚前的钱给我娘家,你王自力还想要吗?”


    王自力跳起来:“你放屁!那是我们老王家的钱!”


    第49章 第49章 把柄 第49章 把柄……


    桑瑜不说话, 只是笑。


    还在会议室里面跳着脚生气的王自力却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桑瑜,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着。


    自从他们进入这个会议室开始, 他已经跟桑瑜交锋了几个回合了, 但是, 他都输了。


    当然,王自力的内心是绝对不承认自己输了桑瑜这件事,那是赵凤兰实在是太没用了, 一直拖他的后腿,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桑瑜实在是个奸诈的人,原来结婚的时候他真是半点都没有看出来,完全被她那猫一样的柔顺给欺骗了。


    现在想想,还好他跟桑瑜离婚了, 否则跟这样一个不会下蛋又无比狡诈的女人过一辈子, 他可是要被拖累多少啊?


    王自力紧紧的盯着桑瑜的面孔,看着她唇边露出来的那一抹笑容, 他莫名的就紧张了起来,刚刚就是这样的, 只要这个女人这么笑的时候, 就一定是冒坏水的时候。


    于是王自力不断地回忆, 在这二百块钱的事情上, 他到底犯没有犯错, 想了又想,斟酌了又斟酌,王自力终于确定, 这二百块的事情上一定是没有什么纰漏的,这才又缓缓的开了口。


    “桑瑜,这二百块钱是当时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大哥来,我拿给你大哥的,是不是?”


    桑瑜点点头,这钱确实是这么到了家里人的手里面的,方式没有错,她承认。


    王自力见桑瑜承认这件事,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的担心了,他的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极为的用力,似乎想要把桌面给抠出一个洞来。


    “既然你承认这件事,那么彩礼的事情那就没有说得,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夫妻一场,我对你不错,可是你没有给我们老王家生下一个孩子,这彩礼你必须还。这个世界上没有拿了人家的彩礼不生孩子,离婚了,还想霸占彩礼的道理。”


    桑瑜还没有因为这个话生气,杨大姐和白胜利都听不下去了,特别是杨大姐,她本来一直端在手里的搪瓷杯子被她“咚”的一声就砸在了桌子上,声音也跟着严厉了起来:“王自力,我们在这里是给你们最后一次解决这个离婚的问题,不是在这里听你胡说八道的,你有什么主张你给我好好说!再给我说一些什么没生孩子什么的废话,你就不用说话了!”


    王自力也是心烦,杨大姐这个工会副主席,从来都不和稀泥,还老站在女人的一边说话,真是给他找了多少的麻烦。


    可是谁让人家是领导呢?


    王自力没有办法,只能说:“我的主张就是桑瑜要把彩礼还给我们家。”


    杨大姐的白眼都有翻到天上去了,她又扭头看向桑瑜:“小桑啊,你有什么要说的。”


    桑瑜不慌不忙的站起了,从刚刚在笔记本里收出来的那一堆的纸条子里面翻出了一张,递给了白胜利和杨大姐:“他要让还彩礼,那至少得这彩礼是他们家的这行,只可惜,它不是。”


    “怎么不是!那是我妈我爸压箱底的钱!桑瑜你不要钱在手里你就信口开河,你也不怕那个钱烫手!”王自力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事实上从进入这个会议室和桑瑜对上开始,这王自力的声音就没有低过,上一辈子桑瑜怎么没有发现,这王自力这么吊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就跟他们楼下的那条老黄狗一样呢?


    白胜利和杨大姐看着那纸条子上的内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特别是同为男人的白胜利看向王自力的目光那叫一个不屑和轻视,看得王自力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你们在看什么?”王自力直接冲到了白胜利和杨大姐的身边伸手就想去拿那张古怪的纸条子,不过杨大姐可比他灵巧多了,她一把就把那纸条子给收了起了,只是拿着在王自力面前晃了一下。


    王自力的眼神一直都不错,上一世哪怕到了老年的时候,他都没有老花,更没有近视,现在他才二十来岁,视力就更好了。


    就算是杨大姐这么晃了一下,他也清清楚楚的把那纸条上的内容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居然是一张借条,上面写着他王自力借桑瑜二百块钱用于支付结婚的彩礼,上面说了于婚后一年偿还,而在借条的最后面的落款正是自己,最夸张的是,在落款的上面,赫然还按着自己的红手印。


    王自力只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的东西?


    当下,他就大声的否认:“桑瑜,你不要随随便便的就搞出这种东西来诬陷人,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借条?还借你钱来支付结婚的彩礼?你的瞎话真的编的没有谱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简直恶毒得无法形容了!”


    其实,这件事桑瑜自己都忘记了。


    毕竟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而且在王自力家桑瑜就是个老黄牛,她拿出去的钱多了去了,这样一笔实在是不怎么起眼。


    要不是听到王自力在那里让桑柳来还彩礼的事情,她估计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笔钱。


    她就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让王自力写了一个借条的,当然了,王自力那个时候怎么都不愿意写,可是冥冥之中桑瑜就觉得不踏实,所以难得的坚持了这件事。


    王自力为了能结婚,心不甘情不愿的写了,想来,这也是他们后面婚约不太平的诱因之一吧。


    面对王自力的无能狂怒,桑瑜就显得淡定多了,她只是把那张纸条子收了起来,淡淡的说:“我听说现在公安局可以鉴定笔迹,我们也可以去张副局长那里试一试。如果你觉得笔迹不是你的,那么我们还可以鉴定一下那个手印,我想那个就跟简单了,不是吗?”


    桑瑜说到这里又冲着王自力冷笑了一下:“我们就来看看,这张借条是不是你写的。”


    王自力其实在看见那字条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确认是自己的字迹了,他当然也没有忘记结婚前一天,桑瑜让自己写这张借条的事情,当时他只觉得屈辱。


    不过为了娶媳妇,他还是写了,不但写了,在结婚之后,他还几次三番让桑瑜拿出了撕掉,桑瑜也答应了,并且也让他看着撕了一张这样的借条。


    正是王自力觉得死无对证了,他才会放心大胆的管桑柳要这二百块的彩礼,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桑瑜居然又掏出来了一张借条。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想来,桑瑜桑一次撕掉的那个纸条一定是假的,骗他的!而真的这一张,她一直收起来了。


    王自力被气得嘴唇发抖:“桑瑜,你这个女人跟我过日子不跟我一条心,我们当时说过的,婚前什么事情都要翻篇,好好的开始,你居然还藏着这个东西,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图我们老王家的家产,图我的自行车吧!”


    王自力虽然并没有直接承认这个借条是他写的,可是他并没有像是一开始那么坚决的否认,这其实就等于变相的承认了给桑瑜家的彩礼钱是他本来就跟桑瑜借的。


    白胜利也好,杨大姐也好,就算是刘建设,这些人现在的表情都已经平静如水了,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因为王自力家的极品而觉得愤怒和八卦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完全已经麻木了。


    唯一的感觉就是——还有这个事儿?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家还能倒腾出什么事情来!


    “杨大姐我这边的第一个诉求就是,王自力还我这二百块钱。”


    “你放屁,我们结婚之后,我们家的钱就是你的家,这二百块我早就还了!”


    “还了的话,为什么借条还在我手里?”


    “那是因为你恶毒,是因为你欺骗了我!我要去写大字报!我要上访!我就不相信政府不管你这个想要诈骗我的贱人!”


    现在的王自力已经完全的放弃了,他就主打一个破罐子破摔,反正桑瑜说得事情一概不承认,反正他今天来这里是找桑瑜拿钱的,或者要回自行车的,最好是把房子也一起要到。


    除此之外,什么他都不承认,还想让他拿钱,做梦!


    桑瑜才不搭理王自力的撒泼无赖,她只是不露痕迹的翻了一个白眼,还是直接对着白胜利和杨大姐说:“我的第二个诉求就是让王家还我在婚姻存续期间的工资。”


    “这个……”白胜利和杨大姐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样露出了迷惑而且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他们看起来桑瑜是一个挺明白事理的人啊,怎么也能提出这个感觉莫名其妙的要求呢?


    婚姻存续期间的工资,那就不是个人的,那是夫妻共有财产,这个是没有办法返还的,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去,这个也说不通。


    杨大姐知道桑瑜在这段婚姻中受了不少的委屈,所以对她的态度一直特别的温和,不过,她也想劝劝桑瑜,这个不太切实际的要求还是不要提,提了也不会得到支持的。


    不过,还没有等到杨大姐想好怎么劝说桑瑜的时候,王自力已经双臂抱在胸前,靠在了椅凳上冷笑了起来:“桑瑜,我劝你最后去学点法,这个结婚了,就是夫妻共有财产,什么你的我的!”


    桑瑜:“确实结婚了,我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共有财产,不过,我想这个夫妻共有财产不光光是指得我自己吧,还有你的吧。”


    桑瑜这个话虽然听着是跟王自力说的,可是她一直看着白胜利和杨大姐,这两个人也立刻给予了反馈,这次开口的是白胜利,他现在是相当看不上王自力这个人,觉得他简直给男人丢脸,甚至觉得自己跟王自力一个性别都丢人现眼。


    “这肯定的,我们现在是新社会,不讲究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一套,我们妇女也挣钱,这在我们工厂里面就最为典型,大家都为了这个家庭做出了付出,所以大家的收入都是家庭共有财产。夫妻共有财产就是你挣得钱有一半是他的,他挣得钱也有一半是你的。”白胜利肯定的说,虽然他们不是做法律工作的,这些基本常识平时学习开会的时候都会讲,所以白胜利也相当的熟悉。


    桑瑜点头,她用手拍了拍自己面前的笔记本:“是的,这一点我也承认,我的工资可是明明白白的放在这里的,连一分钱都要写得清清楚楚的、要按手印的。”


    听到桑瑜又把按手印的事情拿出来说,王自力的脸色又难看了,他刚刚想反驳,桑瑜却又说:“我现在就是想知道的是,王自力,这三年你的工资在哪?”


    王自力愣了一下,看向了桑瑜,他的脸色明显的出现了一丝的慌乱,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拉赵凤兰,不过没拉到,好在赵凤兰注意到了儿子的动作,立刻就站了起了,硬着头皮面对桑瑜说:“我儿子的钱我都存起来了,这是我们老王家的钱,当然要全部放好!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去养野男人。”


    “是吗?”


    赵凤兰还是不怎么敢看桑瑜的眼睛,她只能盯着白胜利和杨大姐说:“当然是的,家里有老人,他们的钱得伺候老人,所以,我儿子的钱放在我这里不犯法吧!”


    越说赵凤兰还越有了底气:“我家的钱放在什么地方,又有多少没有必要让单位知道吧!”


    确实,赵凤兰的话虽然不怎么道德,还有耍赖的嫌疑,但是还真不犯法,毕竟在这个时代,这么做的家庭还挺多的。


    杨大姐和白胜利就都没有吭气,只是看了桑瑜一眼,想看看她这边要说什么。


    桑瑜也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就看见,她拿出了那一叠的小纸条子:“那么,王自力,你跟我说一下,这些欠条上的钱上哪去了?”


    “欠条?”王自力愣了一下子,目光盯在桑瑜的手上,而后的他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一片,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东西居然还在!


    杨大姐因为调解的夫妻关系很多,见过太多的人性底线,她一看见桑瑜拿出了那一叠条子,又看见了王自力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就下意识的直觉这一叠条子上面是有不得了的东西,于是她立刻就问:“什么欠条!”


    桑瑜笑了笑,就想要解释,不过王自力的动作比桑瑜更快,他一下子就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沉这一张脸对桑瑜说:“好吧,我承认,我管你要那两百块的钱作为彩礼不对,这两百块我还给你。”


    桑瑜微笑,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又看向了杨大姐。


    王自力的心里大急,这一下子已经朝着桑瑜走过去了,不过,没有等他靠近,刘建设就一把拦住了他:“有什么事儿坐下说,这里是车床厂的会议室,不是你们老王家,你想往哪溜达就往哪溜达!”


    王自力恶狠狠的瞪了多管闲事的刘建设一眼,却也没有再坚持走向桑瑜,而是停在了原地,对着桑瑜继续说:“这三年我们日子过得不算好,我知道我妈领你的工资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不过,这三年的钱也有你的吃穿用度,而且你已经拿走了一辆自行车了,我最多再给你一百块。”


    桑瑜:“一年一百。”


    王自力的脸已经变得异常狰狞了,他脖子的青筋明显的鼓了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头,可是他的脸上却竭力的表现着自己的温和:“行,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我同意。”


    事有反常必有妖。


    王自力的表现实在是跟前面的情况反差太大了,就跟在一分钟之内换了一个人一样,这就越发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桑瑜手里面拿着的那一堆的条子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且是非常的特殊,特殊到足以影响到王自力更改刚刚的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要求。


    白胜利和杨大姐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好奇。


    但是白胜利这个人喜欢和稀泥,喜欢求稳,这件事只要和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他就不想招惹,所以他没有说话,反而是一边的杨大姐又问了一句:“小桑,你手里的是什么欠条。”


    “就是……”桑瑜缓缓的开口。


    王自力又抢在了桑瑜开口,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今天我该来找你,以后我也不会找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不错的看着桑瑜,虽然他没有说别的话,但是他表现的意思桑瑜能够读得明明白白。


    那就是他赔钱,但是桑瑜不能把她手里的东西捅出去。


    桑瑜扬了扬眉毛,笑了笑。


    这些欠条其实桑瑜也是才发现的,真是要谢谢她有记账并且什么纸片都不丢的好习惯,才能在这种突发的情况下,立刻找到了还击王自力最有利的武器。


    王自力这个人是霜打马粪蛋——表面光。


    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而且还读过高中,也算是知识分子,平时跟人说话都是笑眯眯的,就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好人。


    想当年,桑瑜之所以能那么快的跟王自力结婚,其实也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毕竟在结婚之前的王自力那可真是让人满意的一个好男人,脾气好、关心人、还嘴甜。


    可是结了婚才知道,这些都是伪装。


    王自力不但脾气阴阳不定,而且有着潜在暴力的性格,稍不留意就会暴起打人,除此之外,他这个人又小气又计较,任何时候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这一点在桑瑜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这一些的话,上一世的桑瑜也可能只是生不如死,真正让桑瑜如坠地狱的是,王自力喜欢赌。


    桑瑜不知道王自力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毛病,但是,她是结了婚之后才知道为什么王自力那么着急的要娶自己的,因为他家没有钱了。


    他爸王和平的工资以及赵凤兰攒得那点破烂都被他赌完了,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所以就要找个血包来养着家里人,所以就找上了她。


    赵凤兰更是怕她知道真相之后跑人,所以不断地配合王自力PUA她,还把她的工资据为己有,这才勉强渡过了他们家的危机时刻。


    刚刚结婚的时候王自力也打算好好过日子的,不过,过不了多久,他就固态萌发,又去赌,而被桑瑜发现之后,一开始他也流泪悔恨,后来却不当一回事儿了。


    桑瑜手里面的这些欠条就是王自力赌钱的时候欠得那些设局的人的外债,他自己的工资只够去还这些外债,换回了一张一张的欠条。


    当时王自力交给桑瑜的时候,本意是让她收好,等到自己翻本了,要找这些人要钱的,可是,赌钱哪有翻本的时候,这些欠条就这样一张张的攒了起来。


    现在则变成了刺向王自力最重的一把匕首。


    现在的滨江木材厂是市里面的大厂,自然要在各个方面保证自己的先进性,所以对于职工也有很多要求,比如不能违反犯罪之类的,那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像是王自力原来跟自己假离婚的事情,虽然为人所不齿,但是归根结底这那也就是这个人喜欢占便宜而已,单位做出了三年之内不给涨工资的处罚其实也只是小惩大诫,无关痛痒。


    可是赌博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最近已经开始了严打,这个赌博的事情被捅了出去,可就不是单位找王自力麻烦那么简单了,只怕连公安局都要找王自力来坐一坐了。


    王自力自己常在河边走,也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毕竟比起三年不能发工资,被工厂开除那就了不得的大事了,先不要说钱不钱的,他这后半辈子就完了,现在他可不光光是自己一个人,他还有个老婆等着娶,而且还有儿子要出生。


    付洁是什么人,她可不像是桑瑜这个蠢货那么好糊弄,这个女人性子是真得烈,如果把她给弄急眼了,那是真的可能把孩子一打就跟他掰的。


    王自力虽然坏,可是不蠢,也知道孰轻孰重。


    这也是为什么王自力一看见桑瑜拿出了这个条子之后,立刻就放弃了原本想要敲诈桑瑜的打算,甚至想要立刻装怂服软的根本原因。


    不管怎么说,桑瑜也是跟王自力过了那么多年的人,王自力那点小心思是什么,她还不知道吗?


    眼见着王自力那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第50章 第50章 妥协 第50章 妥协


    看来她是要少了。


    结婚这几年桑瑜光顾着给他们老王家当牛做马了, 事实上,这老王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少她是一点不知道。


    王自力跟她说,他把家里的钱都赌完了, 她就相信了, 现在想想看, 她怎么就确定王自力说这个话的时候不是在撒谎呢?


    王自力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桑瑜的表情,一看见她的眼睛眯起来,他的心里就一沉, 声音里面就带着点烦躁出来:“你还想怎么样?”


    桑瑜:“你可以空口白牙的说我和裴铮有什么, 张口闭口就跟我要一千块钱做补偿,王自力,你和付洁可是有了孩子的,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补偿?”


    赵凤兰大叫:“你那是给我家儿子带绿帽子!”


    “先不要说我没有和裴铮有什么,就算是有,怎么?他跟别人搞出了孩子就不是给我带绿帽子?”桑瑜对于赵凤兰一如既往的双标丝毫不惯着:“现在是新社会, 男女平等懂不懂!赵凤兰, 你要是再敢跟我说,女的怎么能跟男人比这种屁话, 我就去举报你还有封建思想,不积极上进, 跟新社会对着干!”


    带高帽子谁不会, 光他们老王家可以, 她就不可以吗?


    王自力一把就抓住了赵凤兰, 不让她多说多错, 只能又往上加了筹码:“再给你两百,不能再多了。”


    桑瑜上辈子的苦当然不是这七百块钱就能换回来的,可是她了解王自力, 这个男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平时不痛快的时候还要来烦人,要是真的把他逼急了,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儿来。


    现在她一个人住,还做着生意,倒不是说怕他,只是,没必要给自己弄这么一个定时炸弹,于是她痛快的点点头:“行。”


    王自力那绷紧的身体稍微的松弛了一些,觉得桑瑜还算是能够听得懂他说话,他盘算着,先哄着桑瑜把手里的欠条还给他,钱什么的,他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桑瑜。


    只要那条子到手了,他就不相信桑瑜还能拿他怎么样,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想说点软话,让桑瑜把条子还给他。


    不过,没有等他开口,就听到桑瑜又说:“你把钱现在就给我,还要写一个以后不要来找我的保证书,这事儿就算完了。”


    王自力的身体一下子又绷紧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桑瑜:“你说什么?现在?”


    桑瑜冷笑,似乎早就看穿了王自力一开始就不想给钱,就是想骗她手里面的欠条的想法,“是啊,难道七百块钱你还想拖欠吗?”


    “我没说拖欠……”


    “那就是分期,要不是就不想给,总之不会现在给我,然后拖着拖着这个事儿就黄了。”桑瑜冲着杨大姐歉意的笑了笑,就把那条子在桌子敲打整齐,浑不在意王自力的想法,毫不客气的戳穿了他的想法:“王自力,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是聪明人?”


    王自力一下子就被桑瑜的话给堵住了,因为他还就是做着这个打算。


    “什么?七百块?”赵凤兰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着急了,前面虽然她怕桑瑜又发疯了,所以都避着她,不跟她正面冲突,可是现在一听到王自力要给钱,而不是桑瑜给他们钱,赵凤兰顿时坐不住了,只看见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为什么要给她钱!她可是给你带绿帽子了!她还骗了我们家的自行车!再说了我们家哪有钱?我们家还等着找她这个小贱人拿钱娶媳妇儿呢,还有你的那些债……”


    “ 行了!你给我闭嘴,现在就去拿钱!”王自力真的是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后悔带赵凤兰过来。


    他虽然前两天从赵凤兰和王铁英的嘴巴里面听说了桑瑜发疯的事情,不过他没有当一回事儿,只觉得是这两个女人没有把桑瑜拿捏到找得借口而已,毕竟桑瑜以前被轻易拿捏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王自力的内心了。


    他就不觉得桑瑜能翻出自己和赵凤兰的手掌心。


    哪里能想到,见到桑瑜之后,他所预想到的情况没有一件发生,而发生的所有事情统统的脱离了他的掌控,本来希望赵凤兰跟自己打个围攻,却没想到现在把自己个围攻进去了。


    现在王自力能够想到的就是快点把赵凤兰给支走,要不是今天的事儿可能完不了。


    赵凤兰那叫一个满心的委屈和不甘,可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别看她在儿媳妇的面前跟老虎一样,敢打敢骂敢撒泼,事实上她在儿子和男人面前那才是跟老鼠一样的胆小。


    她看了一眼王自力,王自力的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额头上的大筋都在忍不住的乱跳,她就知道现在儿子已经到极度愤怒的状态,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王自力还不暴起来把桑瑜这个丧门星给往死里面打,可是她也不敢跟儿子对着干,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成了那个炮灰。


    “可是……”赵凤兰虽然怕王自力,但是还是心疼钱,她想再争取一下,不过在王自力那双怒视她的猩红双眼之下,她也只能闭上了嘴巴,灰溜溜的从会议室里跑出去了。


    王自力呼出了一口气,想要跟桑瑜说说软话,不过不等他开口,杨大姐第三次问了:“这是什么欠条?王自力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说着她又看向了桑瑜问:“小桑,你是先进,你应该知道的无论是做了什么坏事,都不能瞒着单位的?不然,就算是不关你的事,你也要负责任的。”


    王自力现在已经又没有面子又没有里子,还没有票子了,他也就不怕什么工会和厂区了,那一肚子气压都压不住的就往杨大姐的身上倒了过去。


    “杨大姐,你是工会的,是单位的领导,我们谢谢你来调解我们离婚,不过有些事儿是我们两口子自己的事儿,就不麻烦单位来过问了。”


    “你……”杨大姐被气了个倒仰,指着王自力的手指头都发抖,不过到底没有说出别的话,只是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喝茶水。


    桑瑜才不跟王自力一条战线,她直接了当的说:“可别说错了,王自力,我们不是两口子,至于别的……”她坐了下来:“等赵凤兰来了再说吧。”


    杨大姐听出了桑瑜话里面其他的意思,气总算是顺了一点。


    赵凤兰也没让大家等太多时间,他们本来就住在西家属区,距离这车床厂没有几步路,她一路小跑回家拿了钱又过来,气喘吁吁的。


    她来了一看,屋子里面的气氛并没有怎么好。


    会议室的外面虽然已经被刘建设清了场,可是这几天的车床厂因为没有什么活儿,所以大家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听着呢,赵凤兰更是恨得牙直痒痒,可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捏着自己的背包直看王自力。


    王自力的表情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赵凤兰走得时候,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现在他还是什么样,而且更难看了。


    赵凤兰一看,心里面咯噔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她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让他拿钱回家可以,可是让他把自己家的钱拿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虽然王自力让她回家拿钱,她尽管不太甘心,可是也没有多担心,毕竟她知道这个钱是拿不出去的。


    可是,现在看这个架势似乎不是哦……


    赵凤兰一进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直勾勾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这更是让她的心里面七上八下直打鼓,她朝着王自力走去,不等她说话,王自力就朝着她伸出了手:“拿来。”


    有多少的侥幸,在这个时候王自力从她的手里拿走那个袋子的时候,就有多少的痛苦,赵凤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王自力也不舍得,他把钱交给桑瑜,桑瑜接过去,不过第一下,她还没有能够把钱袋子从王自力的手里面抽出来,她又用了一次力,王自力还是紧紧的捏着那个钱袋子。


    桑瑜就扬起了眉毛,放开了钱袋子,看着面前的王自力:“你要是不舍得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管你要的这个钱。”


    王自力这才陡然的回过神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桑瑜。


    桑瑜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在了王自力的眼睛里,他顿时觉得背后发毛,他立刻就把钱袋子丢给了桑瑜,仿佛那不是让他心心念念的好东西,反而是一碰烧红的炭火。


    桑瑜打开了钱袋子把里面的钱数了一遍,确认是七百了,这才拿起了笔,在白胜利和杨大姐的面前的保证书给签了。


    刚刚赵凤兰回去拿钱的时候,大家闲着也是闲着,桑瑜就让王自力写了保证书,上面保证了王自力和桑瑜之间的事情在今天之后就彻底了结,如果以后有任何人再骚扰或者找对方的麻烦,那么单位都有权利对找麻烦的那一方进行处罚。


    写这个的时候王自力的脸都扭曲了,看得出来他不乐意,可是,他那一叠的欠条在桑瑜的手里,他不敢不写。


    四十年后这种保证书没有任何的价值,但是在这个时代,保证书是相当有影响力的,特别是在国营厂子里面,那更是跟悬在了职工头上的达摩利斯之剑一样。


    等到两个人都签完了保证书,这东西就交给杨大姐放在工会了,这以后就是惩罚的标准了。


    王自力立刻就朝着桑瑜伸出了手,桑瑜也没有再难为王自力就把那一叠的欠条和彩礼的借条都给了王自力。


    而王自力只能忍着心里在滴血的痛苦,恶狠狠的瞪了桑瑜一眼,转头就抓起了还坐在地上哭的赵凤兰,头也不回的快速的离开了。


    一直等都王自力都走得不见人影了,杨大姐才问桑瑜:“那欠条到底是什么啊?”


    桑瑜转手递给了杨大姐一张,杨大姐愣了一下:“你不是答应把欠条还给了王自力吗?”


    桑瑜耸了耸肩膀:“我是答应了啊,可是我也没说是全部都还给他啊……”


    白胜利、杨大姐、刘建设:……


    行吧,你的东西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一直到王自力和赵凤兰两个人走得都没影儿了,桑柳才从那一种紧张的状态里面稍微的放松下来,她看着桑瑜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轻轻的问:“受委屈了吧,不好意思,是姐姐的不对。”


    桑柳在此之前,脑子里面过了无数的想法,有埋怨桑瑜的,有憎恨王自力的,还有苦读赵凤兰的,可是,那些所有的负面清晰在桑瑜的这一声轻轻的问候一下,立刻就土崩瓦解。


    她几乎是在桑瑜伸出手的同时,就扎进了她的怀里面,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看看姐妹两个这个样子,本来杨大姐还想仔细问问桑瑜这张欠条的事情,也就只能放下了。


    不过就算是不问也没有什么,因为那张欠条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欠钱的是王自力,而他欠的钱是属于一个叫做贾文明的人。


    她寻思着,这个贾文明的人怎么有点眼熟呢?可是她又想不起来。


    最后杨大姐决定回工会去问问看,她倒是也不是要知道人家的隐私,她就是单纯的觉得王自力那个改口得太快了。


    毕竟前面还要敲诈前妻一千块钱的人,在几分钟之后就心甘情愿的拿出七百块来补偿前妻,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作为工会的领导,她得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回突然之间变得那么不正常。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事儿就算过去了,反正王自力已经写了保证书了,要是下次他们家又搞出这种幺蛾子,她就可以拿出这张保证书来。


    想到这里杨大姐总算是露出了今天以来最为舒心的笑容,她回头看来白胜利一眼,同样的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如同自己的放松,看起来,大家都被这家子的事情弄得烦躁。


    现在只希望,事情真的到此为止了。


    刘建设看着面前正扑在桑瑜怀里面哭的桑柳,只觉得心酸。


    看起来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不过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比桑瑜还矮半个头,被晒得又黑又瘦。


    这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皱成了咸菜了,而且还有一股子那种大汽车上特有的味道。


    反正现在厂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事儿,刘建设就直接就给桑瑜放了假:“小桑,带你妹妹回去收拾收拾,吃点东西,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从你老家过来,得走个五六天吧。”


    桑瑜连连向刘建设道谢,她搂着桑柳离开了会议室。


    才走出来,她就看见了付晓华在墙角那里端着个陶瓷杯子探头探脑的,一看就是在探听什么消息。


    她发现了桑瑜走了出来,立刻就站好了,脸上又露出了一副标准的绿茶微笑,跟桑瑜阴阳怪气的打招呼。


    “桑瑜,你事儿办完了啊?这是你什么人啊?是妹妹吗?我听我姐夫说,昨晚她跑到他家去了,这个我真的要好好的劝劝你了,桑瑜啊,你得好好的管管自己的妹妹,怎么能随便跑到一个男人家去呢?这对女孩子的名声不好。”


    桑瑜本来懒得搭理付晓华这种跳梁小丑,想直走过去得了,却不想,她一直跟着自己,那嘴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桑瑜就站住了脚步,测过了半张脸看她。


    说起来这个付晓华的脸皮也是够厚的,在两个小时之前才被桑瑜怼了,那个时候她不是满面通红的跑了吗?


    桑瑜还以为她今天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不过,看起来是她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当然,让桑瑜站住的可不仅仅是因为付晓华那实在让人阴阳的话,更是她话里面提到的那个“姐夫”。


    姐夫?还是桑柳昨天晚上去过的男人家里?


    桑瑜想起刚刚桑柳才跟自己说起的昨天晚上的经历,她唯一去的地方只有王自力家……


    那么付晓华是付洁的妹妹?


    这个桑瑜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她不由得多打量了付晓华几眼,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付晓华成天的往自己的面前凑,为难自己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


    付晓华被桑瑜那凉凉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沉,刚刚桑瑜怼她的一句,真的让她有点受不了,不过当她想起自己的姐姐天天在她耳边说起桑瑜的那些不堪,又不由得得意起来,看着桑瑜两姐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的轻视。


    她又说:“桑瑜,你妹妹是从农村来的吧,既然来找你,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应该好好的帮助她打扮一下,你看看,她这一身上下,穿得那么土,就跟你一样。”


    一边说一边还忍不住捂着嘴角笑:“我这个人就是实诚,说话直,你可别生气啊。”


    在车间里面的有不少人都听到了付晓华的话,有几个跟她关系好的人,也跟着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桑柳嘴笨,不会怼人,被气得想要上去撕了付晓华,不过被桑瑜给牢牢的拉在背后。


    付晓华见状更笑得得意了,她可是阴阳人的老手了,做这种事儿简直手到擒来,又不带脏字,还能把对方气个半死。


    她别的事情上也帮不上她姐,但是嘴巴上出气,杀杀桑瑜的威风还是可以,毕竟最近桑瑜的那个锦旗也让她十分的不痛快。


    “土?那么这点土够不够埋你啊?”桑瑜只是看着付晓华那捂着的嘴角,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眉毛。


    付晓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桑瑜说得是什么意思,她气得脸都发青了:“桑瑜!我是好心好意的劝你,你这个人的心胸怎么那么小啊!听不得好话吗?”


    “是,你心胸大,你管谁都叫爸。”桑瑜上辈子什么人没有见过,这点阴阳怪气简直是毛毛雨了,她根本就懒得和付晓华针尖对麦芒,只要她说一句话,她就四两拨千斤的驳回去。


    “哈哈哈哈。”刚刚怎么有人因为付晓华的话笑话桑瑜的,现在就有多少人笑话付晓华,而且更多,毕竟她平时的作态实在是得罪了太多的女职工。


    付晓华的脸涨的通红,做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吗?桑瑜你至于这样吗?”


    “你开的玩笑还不如你长得好笑,你至于吗?”


    身后笑得人更多了、更大声了。


    付晓华一向是对自己的容貌十分的自信,也最喜欢打扮了,现在被桑瑜这么说,还被全厂的人如此的笑,气得她脸上仿佛充血了一样,整个人都快撅过去了。


    她死死的瞪着桑瑜,好像是有无限的委屈,两包眼泪就在眼眶里面转啊转的,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你,你……”付晓华的手指头指着桑瑜,不断的抖啊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想要扳回一城:“我只是好心的劝劝你和你妹妹,你这就生气了……”


    桑瑜则双手抱在胸前,冷笑:“我不生气,难道生你吗?还要,我妹妹只是到我前夫没有找到我而已,可不像是你姐,别人没有离婚就已经挺着大肚子登堂入室了。”


    付晓华最忌讳的是两件事,第一件是别人针对她的容貌说不好看,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别人说她姐姐作风不正。


    偏偏桑瑜现在全部都说了,付晓华也顾不得再扳回来一程了,她立刻“嗷”得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扑向了桑瑜,想要打她。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姐没有!”


    桑瑜可不惯着她这个臭毛病,抬起了腿,一脚就踹在了她的胸口上。


    桑瑜天天的骑自行车去买菜,别看她瘦,那腿上可是有力气的很,付晓华这个跟鸡崽子一样的体重在她看来根本就不是事,一下子就把她踹翻在了地上:“我血口喷人?你姐夫姐夫的叫得那么欢,难道大家都是聋子?你说你姐没有什么?是没怀孩子还是没有在我没离婚的时候就和王自力勾搭在一起了?”


    付晓华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真情实感的哭着跑了出去。魔.蝎`小`说 k.m`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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