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画人求生实录》这个帖子被删，在零九级的动画专业群里，如同一颗小石子砸进了一个大大的湖面，荡起了几圈涟漪就没了。
或许死的不是自己班的，不是自己寝的，跟自己也不是很熟……徐翊死的第一周还有人义愤填膺、讨论纷纷，到了第二周便不约而同地避免提及，现在是第三周了，群里已查无此人。林维看了下群成员列表，徐翊的名字已经不在里头，不知是家里人退的，还是给移出去了。
而他在周六晚上发的那句【有人截图保存了《动物画人求生实录》的帖子吗？】，后头跟着三条【没有啊】【怎么被删了？】【不会吧？学校这也要删？】，就被讨论作业、讨论同人展的消息淹没了。
是的，这周四到周日燕城有名为icGo」的同人展，为期四天。林维为此准备了一个多月，图和排版都是自己做的，主题找唐邵一两口子讨论了下，他女朋友文樱芮也是个画同人的大手，这次也要参展。对于林维原本打算做的《火王武者》，文樱芮说《火王》太热了，不管是同人还是周边，大家可选的都太多了，除非成品非常优秀，否则很难卖上量。于是在她的建议下，林维选了《死后界打工人》作为主题，把里头的白真、恋介作为一对主题人物。
《死后》是近几年热起来的一部系番少年漫画，刚动画化没两年，讨论度没《火王》高，但整体趋势处于上升期，周边市场存在可以填补的大量空白区。如其书名，这漫画讲的是一众地府治安官的故事，捉鬼、捉怪物，破解谜案、打斗，顺便搞搞政治斗争，维护人鬼两界和平。
漫画里的白真是治安六队的队长，为人冷漠，一头白发披肩，粉丝们爱称「大白」，武艺高强，见面就是干，一言不合就拔刀。恋介则是他的下属，六队的副队长，一头红发，性格热情豪爽，忠诚于白真的同时，天天想着如何打赢他，可说是非常典型的系番君臣心态了。
对林维而言，把两个男角色大头画徽章或钥匙扣上，倒没什么负担，只要嘴不亲在一起，都可以说是战友情。
周一下午上完表演课，林维坐地铁转公交去工厂取货。
这家厂是他跑了十几家厂找出来的，有的印刷厂只印纸制品，不印徽章、亚力克，没那工艺；有的呢只接大单子，开机就要三十万份起步；有的打印质量太差，激光打印还带像素点的，色差严重。好不容易逮着一家质量不错，也愿意接小单子的厂，林维自是不愿放过，跟这位姓丁的老板battle了好几个回合，老板才允许他用一千份起印，58mm马口铁徽章一个一块，比隔壁的五毛一个贵了一倍，林维磨了半天，把徽章数量从一千加到一千五百份，人才愿意降到九毛一个。
“我为什么敢卖这个价？因为我的机子、我的质量是最好的！”丁老板气得直拍桌。
“是是……”林维也不敢继续还价了，“头一次合作嘛，以后肯定给您上万的量。”
亚力克的钥匙扣要再贵一些，一个一块五。这俩的外包装加衬纸打印一套一毛钱。
林维要了一千五百个徽章，七百个钥匙扣。加上打样、开机等杂七杂八的费用，成本近三千，算是他近期最大的一笔开支了。
他从下午三点清点到五点，才数完、检查完两千两百个徽章、钥匙扣，挑出几个印歪了、扣头断裂的残次品，再赔着小心跟老板降了一丢丢价，结了账。
别看徽章、钥匙扣小小一个，两千多个加起来也有七八十斤。四个箱子一个人扛回去显然有些不太方便，专门叫个车拖回去要一百元又不划算，林维坐在工厂门口琢磨了一会儿，花五块钱跟厂里买了一捆粗绳、一根扁担，打算学习老家村民，把东西捆起来，用扁担挑回去。
而他挑着担才走出厂区，身后驶来一辆小货车，朝他哔了两声喇叭，要他让道。林维回头一看，乐了，副驾驶上的那人是他动漫社团的社长，短发女生，大二的，日常喜欢玩cosplay。他挥手，人停车开窗：“诶……你不是？你也在这附近订货？”显然是认出了他，但没想起他名字。
“社长好，我叫林维，”林维很有礼貌道，“就在后面那家「瑞鑫」做了点周边，您这是要回学校吗？”
“对呀，”许音顺口问了句，“我们先回社团，你要一起吗？”
“啊，那太好了，”林维立马顺杆爬上，“谢谢社长愿意捎我一程！”
许音愣了一秒，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呃，不过……现在车上没有座了，”她委婉地暗示道，“货箱里可能有点挤……”
“谢谢社长，我不介意！”生怕她反悔，林维一把拉开货箱门，很熟练地把他四个箱子放上去，一个翻身跃上，然后跟另一位坐在小马扎上的长发女生来了个四目相对——
“张佳琪师姐好！”林维迅速认出了这位，并发出了准确的认人问候，得了师姐友好的微笑一枚。
“坐好了？”许音扬声道，得了林维肯定答复，“开车了啊。”
日光从前方的驾驶室照入货箱，随着车行晃晃悠悠，林维打量起这密密麻麻装了一半多货箱的同人本，大略数了数，目测超过一千本。对方应该也是在附近打印的，这一片全是搞印刷的厂子，从印礼盒的到印药盒的、零食包装袋的、杂志、杯子、衣服，五花八门的材质，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打印机“吭哧吭哧”的响动。
感觉到对面的师姐也在打量自己，林维把自己坐着的箱子往后再挪了挪，颇不好意思地递上歉意的笑。然而师姐的打量并没有收敛，反倒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林维被看得有点发毛，脑中迅速把对方的资料过了一遍：跟许音玩的好，两人经常一起出cos，出过《网球少年》《国拟人物语》里的热门角色，喜欢的漫画是《死后界打工人》，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师姐……”林维只好找找话聊，指了指后面一堆同人本，“这些都是你们画的吗？”
“当然不是。”张佳琪答道，女声悦耳动听，“里面还有些是社团其他人的，我跟音音这回只参与了一本合志。”
「合志」这个词林维听过，听说是多个作者一起做一本同人志，像做杂志一样，有的小说、漫画混着来，有的或夹几张插画，或夹一张CD。
“那你们这个感觉是大制作了哇，”林维恭维了一句，趁着有光去瞄了一眼，“《六番队秘闻》……死后界打工人的？”他认出了封皮上的人物。
“嗯嗯。”张佳琪笑道，“你也喜欢《死后》？”
“喜欢的。”林维马上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两包新出炉的样品，徽章和钥匙扣各一个，“师姐你看，我给《死后》做的周边。质量还可以吧？”
说到这回的成品质量，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这徽章，触手圆润有厚度，底图特地用了镭射工艺，看起来金闪闪的，印刷清晰，颜色均匀协调，放在深蓝色的衬纸上，感觉还挺高级，不输给摆在商场里的官方出品。林维想好了，这回要是卖不完，他就再搞个网店慢慢卖。
“哇……”张佳琪接过，发出一声赞叹，“你摊位在哪儿？这个怎么卖？”
“我二十五号跟徐师兄，二十六号跟我们同学的摊位。”林维趁机询问了下，“好像是在二楼的东南角？……徽章我打算一个卖六块？钥匙扣呢，卖八块。师姐你觉得贵吗？你选一个我送你。”
“真的吗？那我拿一个徽章了，谢谢哦。”得了林维点头，张佳琪将钥匙扣还他，语调更娇俏了，笑道，“这个价格我觉得还蛮好诶。徽章这个质量，官方售价好像是十块钱？……不过你真的打算只卖徽章或钥匙扣吗？头像也是你画的吗？没想到你磕白恋CP……真可爱~”
她说“真可爱”时，林维后背蹿过一条莫名寒流，他将之归结为「莫名」，接上了她的话：“呃，谢谢师姐喜欢，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人流量大，价格合理，卖出有望。
张佳琪面上笑意更浓：“那你要不要来我们摊位摆一摆试试呀？我们在一楼进门右拐的地方。”
一楼？林维有些意动：“你们摊位还有空间能摆吗？”
“挤一挤就有了，”张佳琪歪头看了看他，“你的钥匙扣和徽章各摆一列，应该不占多少位置。正好我们卖白恋的同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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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卖白恋的周边，来的人可以一套带走。”
这主意好哇！林维马上想到了：买一带一，互相促进销售！等等，摊位费和分成怎么算？他刚想问问，就听张佳琪说：“我们还缺个看板郎……师弟，你能出cos吗？”
“啊？”林维一下便忘了刚要问的，指着自己，“我、我……cosplay？什么？”
“我感觉你的脸还蛮乖的，cos个恋介应该没问题，”张佳琪饶有兴致地瞧着他道，忽然举手机拍了张他的照片，对驾驶室喊了声，“——音音，你看小林师弟cos恋介行不行？”
林维忙道：“可是我之前没有玩过cos，手上没有衣服也没有道具，不是说coser都要自己做道具的吗？”
“还好啦，”张佳琪解释道，“社团去年出过《死后》cos，所以衣服、道具、假发，这些都有，化妆师我也有现成的。你到二十五号出个人就行，要来玩吗？”
“就我一个人？”林维忐忑问。
“不会啦，我给你再找一个cos白真的，”张佳琪随着车身摆动摇摇手指，示意他不用担心，“或者你自己找个人来cos也行，但是要长得帅哦，身高最好得有一米九。”
她一说要求，林维心中顿时蹦出个人选来：“好像有，我问问。”
“嗯嗯，”张佳琪笑眯眯道，“那我们就说定了哦。二十五号你要来我们摊当看板郎~”前方副驾驶座，许音大概收到了她发来的照片，扬声回了句：“我觉得行！”
张佳琪应道：“你看，音音都说你行~”伸出手机给他，“来，加个好友吧。等我通知哦~”
这大概是上了大学以来，林维第一次被个女生主动要加好友的，对方还是个相当好看的师姐。这体验令他加完了人，下了车才反应过来：“我靠，等等！我没答应要cos啊！”
然而晚了，人车都开走了。
林维是让人把他放到学校南门下的，这会儿只能看着车屁股成了个追也追不上的小黑点。本着死了也要再拖一个人下水的心态，他挑担回了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江君尧：“将军，周四上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同人展？”
另外俩室友不在，江君尧坐椅子转过来，看着他：“有课。”
“好吧，你要上课。”林维以为没戏了，想着班里还有谁个儿高的再问问。谁知江君尧下一句来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林维一听有戏，眼睛亮了：“你玩过cosplay吗？要不要试试出一个《死后》里的角色？”他叽里咕噜地，先介绍了一通白真的角色设定，“《死后界打工人》你看过吗？主角是个高中生，某天突然能见鬼了，就被抓去地府打工了，属于热血少年漫一类。你要cos的这个「白真」，在里面是个武力值很高的治安官，跟我要cos的「恋介」是上下级的关系，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两人既是好兄弟，也是好搭档。”
又把他的考虑说了：“你要是反感cosplay就算了。主要我听师姐说，这俩角色的道具服装社团里都有，不用我们花时间精力准备。还有一个呢，我这次卖的周边也是《死后》的，出相关的cos应该能有人气加成吧？……吧？然后，我们这次会跟师姐她们拼一个摊，可以用cos抵摊位费。”
江君尧听完，得出一句结论：“所以你要翘课去摆摊。”
林维汗颜：“……也不算吧？我周四上午就外语和艺术概论，艺概你也知道就是看片子，作业我都做完了，外语就是念课文、上机练口语。”
江君尧：“可以，我陪你。”
林维大喜过望：“真的？你答应了？”他一激动就想抓人手，抓到了才想起对方不喜欢被碰，忙松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将军你人真好。等这次展会结束，我跟你分成啊。”
“不用。”江君尧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缩回去的手。
“对了，我拍一张你的照片给师姐她们，你不介意吧？”林维举起手机道，“说一声我找到cos白真的人了。”
“随意。”江君尧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